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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畫中“橋”之襯景的審美意趣①

2020-09-03 06:55南京藝術學院美術學院江蘇南京210013
關鍵詞:山水畫山水

盧 珊(南京藝術學院 美術學院,江蘇 南京 210013)

圖1 江蘇揚州五亭橋

一、中國古代橋的形態(tài)

自唐宋以來,隨著橋建筑的逐漸增多,一些古代文獻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橋”的記載。例如:

唐代張說的《蒲津橋贊》是一篇較早對橋的歷史的專論:

“于是大匠蕆事,百工獻藝,賦晉國之一鼓,法周官之六齊,飛廉煽炭,祝融理爐,是煉是烹,亦錯亦鍛,結(jié)而為連鎖,熔而為伏牛,偶立于兩岸,襟束于中潬。鎖以持航, 牛以縶纜,亦將厭水物,奠浮梁 又疏其舟閑,畫其鷁首,必使奔澌不突,積凌不溢。新法既成,永代作則?!盵1]

這是講述的是蒲津橋的建造過程。由于水禍常年影響了周邊的百姓,于是唐代的工匠(百工)通過各種工藝方法設橋而通行,與此同時,工匠們已經(jīng)關注到橋梁對于城市自然的裝飾作用。

南宋馮楫《中興永安橋記》:

“水行乎地中……去其害而就其利者,蓋有道焉。于水之直流而遠者,作舟航以行之。橫流而近者,造橋梁以通之?!盵2]127

這里明確的講述了橋梁的功能與意義。

元代林仰杰《永濟橋記》:

“于舊橋北百步筑新基,以巨石固其岸,大木壯其址。累石為座,高四十尺,座之上橫架層木,砌之以石,長一十丈,闊二丈。覆以亭,棟高一十八尺,旁翼以闌,長與橋等?!盵2]258

從林仰杰的描述可以看出,永濟橋是一座建筑結(jié)構(gòu)比較復雜的橋,說明元代的造橋的工藝水平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

我國河流廣闊,因而橋梁形制多姿多態(tài),不勝枚舉。古橋的建筑形制是山水畫中橋之襯景的現(xiàn)實來源,而橋的功能是古代畫家描繪所依據(jù)的常理。因此,只有深刻把握現(xiàn)實中的橋梁的形制,我們才能夠清晰地認知畫中之橋造型的來源。雖然我們無法在此一一列舉古橋的類別與造型特征,但山水畫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橋之形制和功能,這里可以大致概述如下:

梁橋(板橋):我國古代出現(xiàn)的最早、最為普遍的橋梁,由于通常情況下都是平直安置的,故古時候又被稱作“平橋”,與“拱橋”相對應。 根據(jù)橫梁材質(zhì)來分,梁橋又可分為兩大類:木梁橋和石梁橋。

拱橋:指在豎直平面內(nèi)以拱作為結(jié)構(gòu)主要承重構(gòu)件的橋梁,也是在我國古代橋梁中的常見類型。

索橋:又名吊橋、繩橋、懸索橋等,是一種以竹索或藤索、鐵索等為骨干相互拼接懸吊而起的橋梁形式。索橋的特點是不需要支柱或橋墩即可架設,因此適用于我國云南、貴州、四川、秦嶺以及臺灣這些地形山勢險要的地區(qū)。

棧橋:多設用于裝卸貨物或?qū)9┦┕がF(xiàn)場交通、機械布置及架空作業(yè)的臨時橋式結(jié)構(gòu)。在古代繪畫作品中,常可見到不少蜿蜒曲折的木棧橋。

圖2 周公輔成王、升鼎圖像

圖3 人物故事東王公西王母畫像

樓閣橋(包括亭橋):即在橋上搭建樓閣等建筑,供游人觀賞河景,例如云南建水的雙龍橋就是這一類型,而江蘇揚州瘦西湖上的五亭橋就屬于典型的亭橋。明清不少界畫作品都曾描繪過精致玲瓏的亭橋形象。

二、漢代畫像石(磚)中橋的形象

追溯圖像的歷史,漢代畫像石(磚)最早表現(xiàn)了橋之圖像。這些畫像石(磚)的刻繪者都會從自己身處的生活環(huán)境中取材進行創(chuàng)作,所以在山東臨海地區(qū)的畫像石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很多的橋的圖像。從畫像石圖像中可以得知,橋梁建筑的進化過程——從簡單到復雜,從橋的符號到橋的造型呈現(xiàn),其中不僅體現(xiàn)了刻繪者技藝的進步,還展示了對刻繪對象(橋)把握能力的增強。

東漢《周公輔成王、升鼎畫像》(圖2)中出現(xiàn)了類似拱橋的形象。三條相交的線條是橋的主要造型,畫面中的橋?qū)⒋朔嬒翊u分割為橋上和橋下兩個部分。橋的中部有一身材矮小的人,用盡全身力氣將一只鼎舉過頭頂,且鼎中有一神獸面目猙獰,呈吐火狀。舉鼎之人的左右兩側(cè)分別站立四人,構(gòu)成了八人對稱的形象序列,八人傾斜姿態(tài)基本相同,只是面目朝向略有變化。橋下中部有一小舟,舟上兩人各執(zhí)一只船槳,舟的周圍分散著游姿各異的七條魚,似為橋下漁家捕魚的題材。

我們看到,這時畫像磚中對于橋的描繪,需要借助河水的景觀和陸地景觀的襯托來表現(xiàn)。這時的橋之圖像僅僅由直線組成,沒有勾勒出現(xiàn)實中橋應有的具體造型細節(jié)。如果沒有站在橋面上的人和在水中漂浮的小舟、游動的魚的對比,是不能夠辨認橋之圖像的。(如《升鼎孔子見老子周公輔成王畫像》中的橋就是由一條簡單的曲線表達出來的)。

圖4 《沂南漢墓門楣畫像》

圖5《豫讓刺趙襄子畫像》

再如東漢《人物故事東王公西王母畫像》(圖3)。這里的橋之造型與《周公輔成王、升鼎畫像》相比,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成熟的拱橋形象。雖然圖像依然保持了平面感,但是橋已經(jīng)從簡單的直線進化為優(yōu)美的雙層曲線,從觀賞的角度來說,刻繪者已然意識到橋的藝術形式美流露出的濃厚的審美意味??汤L者還用簡單的紋樣將拱橋的榫卯結(jié)構(gòu)、承重結(jié)構(gòu)表現(xiàn)出來,從而展示了刻繪者某種精準的寫實感。

《沂南漢墓門楣畫像》(圖4)和《豫讓刺趙襄子畫像》(圖5)中橋的造型就更加細致和精巧了?!兑誓蠞h墓門楣畫像》中的橋刻繪了橋頭、圍欄。橋頭還有三角形的裝飾樣式。而《豫讓刺趙襄子畫像》中則出現(xiàn)了石磚與木梁相結(jié)合的橋,橋頭的立柱上有鳥紋樣,是中國土木混合結(jié)構(gòu)建筑的代表,圖中的橋顯得十分堅固,可以承受車馬人群的重量。概言之,我們從漢代的畫像石圖像中,既可以推斷出當時的橋梁建筑的技術水準(如榫卯搭接技術),又能夠看出,這些作品主要著眼于橋的實用價值體現(xiàn),審美心態(tài)還尚處于萌芽狀態(tài),大多造型古樸大方,形式美感還未真正形成,作為襯景意義上的橋之表現(xiàn)也遠遠未能產(chǎn)生。

三、隋代展子虔《游春圖》作為山水襯景的橋的首次呈現(xiàn)

《游春圖》(圖6),隋代展子虔作,絹本,設色,縱43厘米,橫80.5厘米?!队未簣D》卷歷來被認為是最早的山水畫作品,代表了中國早期山水畫的面貌。近些年有的學者對于這幅作品的作者和時代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但不能否認的是,展子虔的《游春圖》在中國山水畫的形成過程中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意義,為后世山水畫的逐漸發(fā)展和成熟提供了較早的范本,同時也為山水襯景形象的提供了最初的典范。我們注意到,南朝蕭繹《山水松石格》(傳)中已然提到了“精藍觀宇,橋彴關城”等襯景因素,但卻并無繪畫作品得以確證。所以展子虔的《游春圖》中的襯景描繪——橋,也就成為我們可以直接加以考察和分析的個案。

圖6 展子虔《游春圖》高43厘米,寬80.5厘米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

這幅山水畫描繪了人們于萬物復蘇,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在山水間游玩踏春的情景。設色典雅,用筆精致,湖水泛舟,林木青蔥,春意盎然 。這幅作品是橋作為襯景形象在山水畫中的首次呈現(xiàn)。從色彩上來看,作品中橋是以朱紅色描繪的,色彩鮮艷和跳脫,且具有一定的體積感,與山體形成對比,冷暖交織,增強了畫面的豐富性和層次感,使得人們在瀏覽畫面時感受到一種節(jié)奏感。從造型上來看,畫家能夠概括出橋的結(jié)構(gòu)特征,勾勒橋的線條流暢且樸拙,與亭屋、舟船的用線在粗細、頓挫上皆稍有不同,用墨濃淡也有明顯區(qū)別,由此顯示出木橋獨特的質(zhì)感。張彥遠說:“國初二閣,擅美匠學。楊、展精意宮觀,漸變所附。尚猶狀石則務于雕透,如冰澌斧刃;繪樹則刷脈鏤葉,多棲梧苑柳,功倍愈拙,不勝其色?!盵3]從這一敘述中可以看出,展子虔在繪畫時非常工致,每一處細節(jié)都竭盡其能。畫面上朱紅色的小橋連接兩岸,一邊是房屋,另一邊是春意盎然的風景,有一行人朝著橋的方向走去,意欲過橋。橋與人,橋與山水的比例皆合理適宜,一改“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稚拙狀態(tài),可以感到作者在處理物象空間上的進步。從意境上看,作品透露出清新的春的氣息,以及溫潤的韻味。元人馮子振在畫面上題詞曰:

“春漪吹鱗動輕瀾,桃蹊李徑葩未殘。

紅橋瘦影迷遠近,緩勒仰面何人看?!?/p>

——馮子振《奉皇姊大長公主命題展子虔游春圖卷》

這四句七言詩很好地揭示了《游春圖》的美感,其中“紅橋”“瘦影”“緩勒”,描述了橋的襯景價值和四周景色——游春人跨過紅橋,就好像是跨過了上一個冬季的沉重,期盼著、尋找著春天的新生命力,仰面思索著季節(jié)更迭、時光輪轉(zhuǎn)的自然力量,領悟著生命復蘇的意義。

在展子虔的《游春圖》中,畫面中人物、橋棧、亭屋等襯景因素在畫面上雖然比例較小,點綴和映襯樹石、云水等畫面的主體,但《游春圖》的開創(chuàng)性意義在于,為后世提供了造型精妙、層次豐富、構(gòu)圖合理,意境營造的山水畫繪畫的最初范式,同時也標志著山水襯景(橋)的形象的濫觴。

四、山水畫襯景之橋的位置安排與自然物象

韓拙說:“舟船不可停者,硤水耳”。又說:“言橋彴者,通船曰橋?!边@是繪畫理論中對“橋”的界定,有水并有船通過之,橋才相隨而出現(xiàn)。橋(與船一樣)是人為建筑,畫家想要創(chuàng)造出富有人之生氣的景觀,橋在其中自然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山水之橋不同位置的經(jīng)營和安排,往往蘊含了畫家的巧思和構(gòu)圖,從而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特定的審美關系。遍覽中國山水畫,橋作為襯景,在畫面中的位置并沒有固定成法,往往是跟隨畫面需要以及畫家的心境進行營構(gòu)。但是我們從中依然可以尋找和歸納出一些規(guī)律。我認為,山水畫中橋的位置及其與自然物象的關系大致可劃分為三種關系:“順境”關系、“引境”關系和“造境”關系。

第一,山水畫中的橋的位置與自然物象呈為“順境”關系,即山水畫中的橋是順著山勢、水勢或者周圍草木的長勢所繪制的。唐岱《繪事發(fā)微》說:

澗水奔流,則搭危橋,以通行旅。[4]

在急速奔流的水澗周圍,畫家描繪了非常陡峭的危橋,從而應合湍急的水流和險峻山勢的行旅場景,這就是講橋與自然的順應之境和關系。盛大士在《溪山臥游錄》說:

“畫橋,有高橋、石橋、小橋、板橋之異。高橋、石橋有橋欄,小橋、板橋,不必著欄也。亦視乎丘壑之所宜?!盵5]

所謂“亦視乎丘壑之所宜”,也很好地概括了橋與自然的“順境”關系。在畫家進行藝術創(chuàng)造時,首先要考慮的是山水丘壑的整體布局,在形成了山水主景之后,再根據(jù)畫面中的地勢安排橋的位置,以求“順”主景,“順”地勢。其實,這種“順境”關系背后的道理是順繪畫之“常理”,并且在“常理”的基礎上進一步起到增加和豐富畫面層次的作用。此外,“順境”還有一層意思,即橋的形象需要與山水自然的交融。中國畫要“成于自然”“合于自然”,即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時要抹去人為痕跡,與“道”契合。在山水畫中,橋是屬于人為建筑,在創(chuàng)作時需要避免明顯的人為拼湊傾向,將橋的形象順應于山水景觀,不僅要做到與周邊山勢地形以及水流的自然銜接,而且還要與山水物象的巧妙融合,渾然一體。

第二,山水畫中的橋的位置與自然物象呈“引境”關系。“引境”有兩層含義,其一是“引向”自然,引向和通往遠方的含義,從而構(gòu)成一種深遠的畫境。傳為李成《山水訣》畫論中說:“野橋寂寞,遙通竹屋人家?!盵6]33其中“遙通”就是指引向遠方自然山水的含義,這樣的布局往往是起到曲徑通幽的作用。中國畫追求“意貴乎遠,境貴乎深”,這種畫境正是通過 “橋頭竹林鎖酒家”等襯景與山水的巧妙結(jié)合營構(gòu)出來的。在實景建筑,尤其是園林建筑中,也常常用橋來引出前方的幽景。如北京頤和園后溪河,幽深的水景在最狹窄處安橋,以視覺的阻隔和橋下的水流不斷的心理暗示交織,營造出“遠”的水景。繪畫作品中也有不少類似的例證。例如文嘉的《山水圖》(圖7)。畫面右側(cè)有一座木制高橋,連接了兩個陡峭的山峰,橋右側(cè)的山峰只露出一角,橋左側(cè)則是畫面的主要景觀,可以看出,這里的高橋與自然物象就呈現(xiàn)“引境”關系。跟隨橋的指引,觀者的視線穿過一片山間松林,來到一片開闊平坦的高崖處,高崖上坐落一間茅亭,茅亭前坐著兩位正在交談的高士,高崖下水流湍急,一派氣勢浩蕩的水波翻騰在畫面之上。這是引向的很好圖例。第二層意思是“引出”,與“引向”不同,“引出”則是指“引出”繪畫主體,從而使其推到觀者面前。例如,明代沈周的《竹園茅亭圖》(圖8)中的板橋襯景就引出了“湖中心的竹園茅屋”這一典型的畫面主體,將“竹園茅屋”突出地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

圖7 明文嘉《山水圖》長220.7厘米 寬25.7厘米 藏于樂藝齋(美)

圖8 明代沈周《竹園茅亭圖》縱25.5厘米 橫111厘米 藏于沙可樂博物館(美)

第三,山水畫中的橋的位置與自然物象所呈的“造境”關系。宗白華《美學與意境》說道:“藝術意境的創(chuàng)構(gòu),是使客觀景物作為主觀情思的象征?!逼渲小熬啊弊鳛榭腕w在創(chuàng)作中的位置安排與畫家的主觀情感的密不可分,畫面能夠表現(xiàn)什么樣的意境往往由畫家主觀情感支配下“景”的位置安排來決定,通過這主觀的安排,山水襯景之橋(包括寺、樓、亭)以求構(gòu)建出一種新的意境,就是我們所說的“造境”。在“造境”關系中,襯景之橋能夠安排在恰當巧妙的位置,從而符合畫家的主觀情感,只有這樣,才能最終襯托出畫面的意境。這方面的畫論有不少精到表述:

“山之人物以標道路,山之樓觀以標勝概,山之林木映蔽以分遠近,山之溪谷斷續(xù)以分淺深。水之津渡橋梁以足人事,水之漁艇釣竿以足人意,大山堂堂為眾山之主,所以分布以次岡阜林壑為遠近大小之宗主也?!盵6]41(郭熙《林泉高致》)

所謂“水之津渡橋梁以足人事”,就是指出橋梁的安排能夠給山水畫增添人跡生氣,從而營構(gòu)一片融洽自得的意境。董其昌說:

“山水林泉,清閑幽曠。屋廬深邃,橋渡往來。山腳入水,澄明水源,來歷分曉。有此數(shù)端,即不知名,定是高手?!盵7](董其昌《畫禪室隨筆》)

一幅山水畫中,具有“屋廬深邃,橋渡往來” “山腳入水,澄明水源”等襯景的畫面,這不僅是對景的如實寫照,而且更是一種“造境”,其中 “橋渡”形象對于深邃清閑的意境以及畫家的主觀情思的表露都發(fā)揮著重要作用。笪重光進而說:

“平遠一派,水陸有殊。江湖以沙岸、蘆汀、帆檣、鳧雁、剎竿、樓櫓、戍累、漁罾為映帶;村野以田廬、籬徑、菰渚、柳堤、茅店、板橋、煙墟、渡艇為鋪陳?!保沃毓狻懂嬻堋罚6]301

這段畫論對橋與自然的“造境”關系的解讀就更加明確了,“板橋”以及其他襯景因素(剎竿、渡艇)是營造“平遠”畫境的絕佳鋪陳方式。

李漁在《閑情偶寄》中提到造園的過程,與山水畫家在胸中布局安排一脈相通,對我們理解“造境”亦有啟示:

“予又嘗作觀山虛牖,名“尺幅窗”,又名“無心畫”,姑妄言之。浮白軒中,后有小山一座,高不逾丈,寬止及尋,而其中則有丹崖碧水,茂林修竹,鳴禽響瀑,茅屋板橋,凡山居所有之物,無一不備?!保ɡ顫O《閑情偶寄》)[8]

這表明造園如繪畫“造境”,需要人的主觀營構(gòu),要將園林“虛牖”,“山崖修竹”與“板橋”共同造成一片有聲有色,有實有虛的境界。

山水畫中的橋的位置與自然物象的關系由“順境”到“引境”再至“造境”是一個審美提升過程。畫家在“橋”之襯景的描繪中,是否掌握常理,能否畫的適宜妥當,能否能夠在“得之自然”的基礎上,進一步“出人意表”地引出一番幽趣,從而展現(xiàn)出合于宇宙之“道”的通透境界,這只有在把握了山水畫創(chuàng)作規(guī)律基礎上,才能夠真正做到。

五、山水襯景之橋的審美意趣

在繪畫創(chuàng)作時,畫面中橋的造型,橋上人物描繪,橋的形態(tài)所表達的意蘊,都是影響畫面審美意境構(gòu)成的重要因素。對此可以從如下幾個方面來看:

(一)橋的造型之美

在歷代繪畫中,畫家常常喜描繪拱橋,拱橋的優(yōu)美弧度不僅本身具有一種美感,而且還同時使隨之加以表現(xiàn)的筆墨呈現(xiàn)出一種圓潤情味,并在整個畫面中流迥出一脈韻律。如五代董源的《寒林重汀圖》(傳)(圖9),此畫分為三個部分,前景是一片狹長的水灘,水草蘆葦蔥融;中景描繪了一處藏在低緩的山丘背后的山居,中景的右側(cè)有一處呈淺色的拱橋。與山水畫中常見的襯景之橋不同,這座拱橋的弧度較大,其著色與山石的晦暗色調(diào)形成強烈的對比,從而使這座橋梁形象突顯出來。遠景一片山丘,兩側(cè)散落著民居,遠處是一望無盡的淺灘田野,山色空濛,岸汀層層推遠,更映襯了畫面中橋之造型的流暢優(yōu)美,高高的圓拱橋形透出一份空靈與輕逸,在一片寒冷的樹林和山石中勾勒出輕盈的橋影,一掃冬季沉悶。

圖9 五代董源《寒林重汀圖》縱181.5,橫116.5厘米,日本兵庫縣黑川文學院藏

除拱橋之外,山水畫面還常出現(xiàn)棧橋,棧橋由于其本身的造型原因,可以在畫面中構(gòu)造出“V”形走勢,使山水畫的形式構(gòu)造更加多樣化。如明代藍瑛的《山水圖》(圖10),此圖描繪的是春日山水,遒勁的老枝與嫩綠的新芽透露出春天的活力與生氣,山野雖以浙派堅硬筆調(diào)加以描繪,但卻展示出一派松靈氣息,仿佛是生命萌動的征兆。一條曲折的棧橋從山腳下蜿蜒向上,直至陡峭山坡上又見一樓閣。棧橋穿越溪水、草木時隱時現(xiàn),整體造型雜亂中有序,似隨意安排位置,又不乏精心巧思,參差流轉(zhuǎn),使畫面洋溢出野逸橫生的妙趣。

橋的本身造型之美還力求與周圍山石的形狀相融相合。如明代蔣嵩的《晚雪漁歸圖》,山石的質(zhì)感與板橋似乎已經(jīng)融為一體,看不清橋端是從哪里開始,橋呈現(xiàn)出不規(guī)則的造型,好像就是山的石塊延伸形態(tài)。這種描繪手法讓山石與板橋成為一個整體。同時,畫山石的折頓筆與板橋畫法相類,橋的造型又擺脫通常的程式樣態(tài),讓人眼目一新。

圖10 明藍瑛《山水圖》縱150.1厘米 橫46.4厘米 (日)橋本吉末藏

圖11 明代佚名《四季山水圖謝安東山》縱150.5厘米橫91厘米 (美)王已千藏

圖12 明代沈周《山水圖·曠野騎驢》縱38.7厘米 橫60.3厘米(美)納爾遜艾金斯美術館藏

宗白華曾談到中國藝術美感具有兩種形態(tài),即“初發(fā)芙蓉”和“錯彩鏤金”,引申到我們的論題中,“錯彩鏤金”指的是以界畫手法繪制的橋之襯景,“初發(fā)芙蓉”就是指以寫意手法對橋的描繪。隨著文人畫的發(fā)展,橋成為山水畫的常見之景,不拘于形似的寫意手法(包括橋的描寫)逐漸成為一種審美風尚。當然,界畫手法繪制橋之襯景的作品仍有不少。如明代佚名所做的四條屏風之一《四季山水圖謝安東山》(圖11),畫面描畫了謝安隱居東山的生活場景。松樹高俊,梅花繁茂,圍繞著一座精致的石橋。石橋上站著謝安與一同賞景的文人。畫中橋本身的形象刻畫精致,石紋紋路的細膩呈現(xiàn)出來,畫家的匠心不由令人驚嘆。但寫意手法表現(xiàn)襯景橋在這一時期山水畫占絕大部分。從技法上來說,寫意手法用筆會更恣意隨性,橋的真實形態(tài)和功能含義在畫家筆下似乎逐漸消解,僅僅成為渲染氛圍和審美構(gòu)境的一個因素而已。例如明代沈周的《山水圖·曠野騎驢》(圖12)。這幅為典型的江南水鄉(xiāng),筆墨隨心而呈,營造出江南舒朗清空的山水意境,描繪橋之襯景,筆墨展現(xiàn)出舒朗、輕松、簡潔的感覺,隨意幾筆,就將橋的造型勾勒而出,寫意意味十足。

(二)通幽安寧的橋趣

對于園林建筑藝術而言,可謂“所有之景,悉入目中,更有何趣”[9]。這里我們可以引申為繪畫觀景“節(jié)奏”的感覺,可以看到,許多山水畫景物的安排并非景象塞滿于目,而往往是在平緩與簡潔之中,突然轉(zhuǎn)向于尋幽探勝之情境,而山水之橋的襯景往往是畫家營造 “通幽”意趣的重要 “路徑”,是最能引人入勝的一條“通道”,它在連接兩岸時,常常一邊是尋常山水景觀,一邊是畫家精心營構(gòu)的桃源佳地,以至敞開一片幽勝之景。這類畫面在中國山水畫史不勝枚舉。例如明代文征明的《樓居圖》(圖13),遠山密林,深宅別院,樓閣的高度恰好可以一覽周圍的好風光,室外桃源般文人樓居好似只有一條通往世界的引導——窄窄的板橋。質(zhì)樸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與清新雅致的樓居形成對比,這是畫家心中一條通往性靈深處的橋,一條通幽之橋。

襯景之橋還會賦予一種“安寧”之感。以傳為王維的《雪溪圖》(圖14)為例。朱良志評說:“讀此畫有一種深深的安寧感,真可謂筆墨宛麗,氣韻清高,凡塵不近?!盵10]可以看到,畫面近景處一座彎彎的小橋,沿此向前,呈現(xiàn)了一片溪岸,溪岸邊有茅屋在寒風中瑟瑟,黑色的枝丫也被雪覆蓋上了一層白色。溪岸前方又有隔岸,若隱若現(xiàn)的村落,在風雪中寧靜的佇立著。此圖意境描繪了茫茫大雪中潔凈、幽靜、安寧的冬日意境,而橋之造型,與陡峭的山峰壁壘分明相對比而顯得分外平穩(wěn)緩和,這與曲折險峻的棧道顯然不同,營造出的乃是一份安寧感。

不僅如此,橋之襯景的通幽感進而又能為畫面營構(gòu)出 “深遠”之意。這種深遠之意,是從橋前風景看向橋后風景達成的,印證了《林泉高致》所言:“自山前而窺山后,謂之深遠。”一些山水畫作品中常能看到以小橋流水作為近景置于構(gòu)圖下部,圖面中部描繪主景,遠山叢林或遠水云天作為遠景飄浮于畫面上端,由此表現(xiàn)了空間深遠,層次十分豐富。例如明代文伯仁的《山水圖》(圖15),畫面中的景物錯落曲折布置,自一端觀望,近景處一節(jié)小橋引出一片水榭山居風景,畫面中部的小橋連接了湖泊與高山,景物空間因之而層次豐富,景的深遠感也因而增強。再如,明代佚名的《寒山蕭寺圖》,畫面中有兩座橋,一座是最左下角的小石板橋,一座是畫面中部,為蕭寺門前的拱橋。兩座橋?qū)嬅娣譃槿齻€部分,第一個部分是小石板橋引出的近景山路,有兩位行人正從這座小橋上前行,前行之方是蕭寺。第二個部分是連接近景山路與蕭寺的拱橋,這座拱橋和圍欄是以精湛的界面手法繪成的,橋上無人,與寺的蕭肅無人相映襯。第三部分就是“拱橋”通向的蕭寺及遠山。這幅繪畫作品用兩座橋?qū)⒆匀痪吧Y(jié)合在一起,營構(gòu)了“深遠”之境。

圖13 明代文征明《樓居圖》縱95.2厘米橫45.7厘米(美)樂藝齋藏

圖14 (傳)王維《雪溪圖》縱36.6厘米,橫30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三)灞橋風雪的畫題詩韻

圖15 明代文伯仁《山水圖》縱128厘米 尤金富樂藏

圖17 明代唐寅的《野亭靄瑞圖》縱30厘米 橫123.5厘米(美)樂藝齋藏

灞橋是我國歷史上最古老、最重要的橋梁之一,它不僅是漢唐時期的軍事要地,也是迎來送往的重要場所。千百年來,灞橋被賦予了豐富的文化意蘊,在詩歌中逐漸成為離別的表征,成為歷代文人墨客表達詩情的重要題材,如宋代張炎的“還知否?能消幾日,風雪灞橋深”;宋代陸游的“結(jié)茅杜曲桑麻地,覓句灞橋”,都是很好的例證。從詩詞到繪畫,“灞橋風雪”也逐漸出現(xiàn)在人物畫和山水畫之中。而灞橋風雪是中國傳統(tǒng)詩畫表現(xiàn)高人隱士淡泊超逸之情趣的重要題材和典型方式。

如南宋夏圭《灞橋風雪圖》,畫中遠處高山聳峙,白雪皚皚,一條寒水由山谷汩汩流出,近處右下角,水上架一小橋,橋上白雪堆積,一人裹緊衣袍,瑟縮弓背,騎驢而行,前有一童子,抱書笈回顧。橋另一端屋舍旁有枯樹數(shù)棵,斜向一邊,讓人如覺風聲呼嘯,冷意刺骨。孤獨的游子在風雪中踏上旅程,腳下一方窄橋,背后卻是雪天蒼茫,正所謂“杜曲桑麻,灞橋風雪,歸夢無路”。[11]此情此景,既包含了詩人對于命運的喟嘆,又勾起畫家對于風雪境中之人狀況的關切。

再如明代吳偉的《灞橋風雪圖》(圖16),畫的也是灞橋風雪中離別的場面,在寒冷的風雪中,窄橋上孤獨的遠行者緩慢地前進,身形佝僂,雖然是一條又窄又短的橋,但給人一種漫長的、沉重的感受。殘破的橋?qū)L雪中離別之日的孤寂凝重、黯淡的意境渲染而出。

圖18 宋代江參《日暮歸漁圖》縱24.2厘米 橫26.2厘米波士頓美術館藏

(四)人散人聚的氣象

圖19 明代王建章《山水圖》縱154.8厘米橫49.3厘米 高居翰藏

橋與自然相融合的人為建筑,是自然景致與人和事聯(lián)系最緊密的建筑之一,也是體現(xiàn)“天人合一”狀態(tài)的建筑方式。我們可以看到,在山水畫中,有的橋上總是佇立著行人,或騎驢老翁,或策仗高士,而有的橋上卻空無一人。其實這兩種構(gòu)圖分別代表了中國山水畫中兩種山水氣象。即使“無人”,但目的仿佛在于讓你尋找過橋的人,并表現(xiàn)人過橋后的意趣,從而表達了一種“隱逸”的情懷。例如,明代唐寅的《野亭靄瑞圖》(圖17)就是描繪隱士生活居所的作品,此畫卷后的跋文可以說明作畫背景:

“予謝政歸田,時維景物泰和,民風湯穆。予雖野處,固坐堯天瑞日祥云中也。偶錢君野亭持唐子畏畫卷示予,欲索予言。予展圖縱目,乃見其中芳樹陰翳,清流潺湲,小亭迥其間,而靄云布岫,瑞日麗空,臨幪其上。予凝眸久之,神怡而意適,曰:茲圖也,其野亭今日之趣乎?”

這是唐寅為吳門高士錢野亭所做。畫卷中一條板橋作為畫引,引出一片與世隔絕的澄澈之地,松蔭為天,茅屋為家,高士隱匿在空靈的深山之中,悠然自得,一派高逸超塵之意。

而橋上立人則為畫增添另一番氣象和意趣。橋上之人大多是文人高士,則這類山水畫的目的就不是為了描繪一種客觀景觀,而是要彰顯不同身份的人的意趣,對于不同類型的氣象具有烘托和塑造作用。有時畫家往往會將橋上人看做是自己的化身,自然寄興于此、寄情與此。如宋代江參的《日暮歸漁圖》(圖18)。此畫描繪的是一漁夫打漁之后,在月夜歸家的場景。漁夫身影佝僂,肩上扛著沉重的漁具和一天的收獲,緩緩地在橋上行走。夜色幽寧,樹影綽約。畫家意欲通過渡橋的場景來表現(xiàn)漁夫孤身一人的蒼涼心境以及孤寂的山水氣象。

再如明代王建章的《山水圖》(圖19),畫面山水掩映,氣勢雄渾,山間飛瀑順流直下,蕩起煙波,一位高士獨坐在橋上觀瀑。畫中獨身一人的高士更是畫家自身的絕妙寫照,高士不僅僅觀眼前瀑,而且還通過瀑布后高聳入云的山勢,茂密繁盛的林木,感受到置身于寥廓天地間的人之微茫,佇立于橋上,用心靈的目光俯仰天地萬象,并測量宇宙的廣度和深度。這就是中國山水畫襯景之橋所蘊含的主觀情懷,以及與這一情懷息息相通的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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