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
(江西師范大學 教育學院,江西 南昌 330022)
清末新政以來,我國政府啟動了邊疆民族教育的近代化進程。令人尷尬的是,一段時間里,我國中央政府無力控制邊遠地方,也沒有專門設立管理機構,發(fā)展邊疆民族教育不得不主要依靠邊遠地方政府來推動,近代邊疆民族教育的發(fā)展步伐遂踉蹌緩慢。直到1929年國民政府在教育部下設蒙藏教育司以后,這種糟糕情況才得以改觀。不過,國民政府最初以“蒙藏教育”之名來管理邊疆民族教育,從地域上沒有包括所有邊疆民族地區(qū),這一狀況同樣不利于發(fā)展邊疆民族教育。對此,現(xiàn)今學術界同仁在考察國民政府時期的邊疆教育政策時已有發(fā)現(xiàn)。有學者通過對比明確指出,1935年以后,國民政府逐漸以“邊疆教育”取代“蒙藏教育”來管理邊疆民族教育,全面實施了邊疆教育政策,前述未涵蓋所有邊疆民族地區(qū)的問題得到了初步解決[1]30-32。還有學者認為,國民政府從發(fā)展“蒙藏教育”轉換到發(fā)展“邊疆教育”,有著對邊疆民族“施以無差別的國民化教育統(tǒng)合”的初衷,也就是通過發(fā)展邊疆教育來同化少數(shù)民族,促進各民族融合,形成近代民族國家[2]215-224。應該說,學術界的這些看法推進了我們對近代邊疆民族教育史的認識。只是,1935年以后國民政府為何會有這一轉變管理的過程?轉變過程是否真如學人所言有著“國民化教育統(tǒng)合”的目的?對此,筆者以為還需要繼續(xù)討論。換言之,重新考察20世紀三四十年代國民政府管理邊疆民族教育的范圍變化仍有必要。
1929年6月,國民黨高層在南京召開該黨中央三屆二次全會,通過《蒙藏決議案》。在這一提案中,國民政府決定在教育部內(nèi)“特設專管蒙藏教育之司科”,以規(guī)劃發(fā)展邊疆民族教育[3]815。此后,國民政府相續(xù)頒布《修正教育部各司分科規(guī)程》(1932年7月)和《修正教育部組織法》(1933年4月),規(guī)定教育部蒙藏教育司下設兩個科室 ,分別管理蒙古地方教育和西藏地方教育[4]62-65;同時還先后出臺《蒙藏教育推行注意符號辦法》(1930年)、《蒙藏教育實施方案要目》(1930年)和《實施蒙藏教育計劃》(1931年)等文件,內(nèi)容涉及到內(nèi)外蒙古、西藏、青海、新疆、甘肅、寧夏等地的蒙、藏、回、維民族教育事務。從這些法規(guī)文件來看,國民政府以“蒙藏教育”為名,設立蒙藏教育司,主要是管理西北民族教育,特別是管理蒙藏民族教育。
揆諸史事,國民政府最初重視蒙藏教育應是與清末民初以來我國廣大民眾對國內(nèi)民族問題的認識程度有關的。眾所周知,在近代西方列強加緊侵略我國邊疆民族地區(qū)的背景下,我國國人在清末民初開始審視國內(nèi)民族問題。當時,較為一致的看法是倡導“五族共和”論,即中國主要由漢、滿、蒙、回、藏等五個民族構成,這五個民族應該團結共同組成一個國家[5]74-76。而對這一論說,革命先驅孫中山在“一戰(zhàn)”結束后并不滿意。他認為:西方“民族自決”說傳入我國,并導致邊疆民族上層人士開展分裂活動的情況,民初“五族共和”論無法很好應對,遂提出漢、滿、蒙、回、藏等五個民族成為中華國族的理論[6]186-187。此后,孫的這一蘊含構建近代民族國家理念的觀點成為了國民政府治理中國民族問題的指導方針。1929年3月,國民黨高層在該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上通過《關于政治報告的決議案》,以孫的觀點為依據(jù),樹立了建設近代民族國家的目標,即,“乃求漢、滿、蒙、回、藏人民密切的團結,成一強固有力之國族”,“關心扶植各民族經(jīng)濟政治教育之發(fā)達,務期同進于文明進步之域,造成自由統(tǒng)一的中華民國”[7]61。而在當時,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國民政府面對的難題是:內(nèi)外蒙古、西藏、新疆等地在清前期時曾屬于“外藩”,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迥異于內(nèi)地;民國建立后,這些地區(qū)的情況總體上仍然沒有多大變化,蒙、藏民族上層人士還不時開展一些疏離中央政府管轄的分裂活動,西藏、內(nèi)蒙特殊的行政制度及落后的文化水平亟待近代化。因而,國民政府在定都南京以后,迅速于1928年成立蒙藏委員會,管理審議蒙藏行政及計劃事務;翌年又在教育部下設蒙藏教育司,管理蒙藏民族教育。此外,1930年,還在國民黨第三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通過的《三民主義教育實施原則》中宣布:將通過教育辦法“力圖蒙藏人民語文意志之統(tǒng)一”,以期形成近代民族國家[8]149-157。
由上可見,國民政府在定都南京以后重視發(fā)展蒙藏教育并非偶然。但是,隨著人們逐漸加深認識我國邊疆民族狀況,國民政府以“蒙藏教育”之名發(fā)展邊疆民族教育的不足之處開始顯現(xiàn)。第一,從民族狀況講,我國邊疆民族地區(qū)除了分布蒙、藏、回、維等族群眾外,還有著其他一些在語言文化上迥異于漢族的少數(shù)民族。1928年,中山大學人類學家楊成志赴云南與四川交界的涼山考察時就調(diào)查了當?shù)氐摹靶U子”,學習了他們使用的“盧鹿語”,還就近對“夷人”“花苗”和“青苗”等民族的語言文字下了一番研究功夫。通過這次考察,楊成志認識到西南民族問題同樣特殊,疾呼國人重視這些“吾國從來不引起人注意的民族”[9]38-43。第二,從治理邊疆講,近代以來,我國邊疆國防安全問題是全方位的。除日俄覬覦內(nèi)外蒙古、英國窺視西藏外,英法也垂涎云南、貴州、廣西、四川、西康等西南邊省。1935年,貴州軍閥楊森曾在川滇黔交界的石門坎一帶駐軍時發(fā)現(xiàn),英國傳教士柏格理在此傳教經(jīng)營多年,當?shù)氐拿缱迦罕娋谷徽J同英國人[10]1。楊森認為這種情況事態(tài)嚴重,主張政府部門應抓緊教育當?shù)厝罕?,否則后患無窮。由此,從這兩方面來看,國民政府以“蒙藏教育”之名發(fā)展邊疆民族教育,顯然不能涵蓋所有邊疆民族地區(qū)和少數(shù)民族群眾。這一問題亟待國民政府抓緊解決。
國民政府意識到以上問題,并在管理邊疆民族教育事務上逐漸超出蒙藏教育的范圍,這主要是與1935年前后國民政府關注西南民族教育有關的。當時,促使國民政府注意西南民族教育的因素主要有三。
其一,西南邊疆國防安全問題日益凸顯。如前所述,1935年以前,除了少數(shù)人類學家外,其他社會各界人士較少注意苗、瑤、彝、壯、傣等西南少數(shù)民族。一些人還把西南民族問題視作是“一般社會問題”,認為“不宜特別提出以解決”[11]8。與此同時,由于西北邊疆國防安全問題更加突出,大多數(shù)人相對重視蒙藏民族問題。但是,步入20世紀30年代以后,我國西南邊疆國防安全問題逐漸暴露。1933年,廣西省灌陽、全縣、興安、義寧、龍勝等地爆發(fā)了瑤民起義。1934年,英國侵占班洪、班老等佤族聚居區(qū),制造了“班洪事件”。而針對這些不穩(wěn)定狀況,社會各界人士紛紛赴西南民族地區(qū)開展調(diào)查,政府部門也積極發(fā)展西南民族教育。1934年,向尚、李濤、鐘天石等中華職業(yè)教育社成員就赴兩廣、云南、西康、四川等地考察,他們“深入各種族部落間,作真確觀察,求之不同之特點,與其所以紛爭之關系,抒論紀實”,以貢獻國人[12]1-2。1933年至1937年間,在教育廳長雷沛鴻的主持下,廣西省政府制定《廣西特種教育實施方案》,設立苗瑤教育委員會,籌劃全省特種教育[13]71。1935年,云南省主席龍云鑒于云南“地處極邊,界連英法,國防攸系,邊患堪虞”,請求國民政府行政院撥款補助云南民族教育[13]67。這樣,解決西南邊疆國防安全問題成為了推動國民政府重視發(fā)展西南民族教育的外部力量。
其二,國民政府黨政軍人員大規(guī)模進駐西南各省。1935年以前,國民政府無力掌控西南邊省。一方面,西南邊省長期以來為地方軍閥把持。像云南省先后被唐繼堯、龍云等軍閥把持,貴州省先后被劉顯世、周西成、王家烈等軍閥把持。另一方面,國民政府一直忙于內(nèi)戰(zhàn)。起初,開展北伐戰(zhàn)爭。之后,蔣介石、李宗仁、馮玉祥、閻錫山等新軍閥爭斗不已,直至1931年左右方才結束。緊接著,“九·一八”事變爆發(fā),東北地區(qū)完全淪陷;廣東、廣西等地方政府組成以胡漢民為首的西南政務委員會,對抗以蔣介石為首的南京國民政府。此外,中國共產(chǎn)黨在全國各地發(fā)展壯大,建立了多個革命根據(jù)地,國民政府“剿共”任務異常繁重。在這重重壓力之下,國民政府分身乏術,無法也無力掌控西南民族省份。這種態(tài)勢隨著1934年底中央工農(nóng)紅軍開啟長征以后逐漸改變。當時,蔣介石以“追剿”紅軍為名,翦除王家烈的勢力,任命吳忠信為貴州省主席,改組貴州地方軍隊,基本上控制住貴州省[14]306-307。同時,蔣還在重慶設立軍事委員會四川行營,任命顧祝同為行營主任,染指劉湘的地盤。這樣,西南民族地區(qū)逐漸“中央化”。在這一過程中,國民政府高層體悟到西南民族教育文化的落后。為了改變這一情況,1935年5月,蔣介石在貴陽發(fā)表演講,提出政府部門將每年至少提供10萬元,用于補助發(fā)展貴州省苗民教育。省長吳忠信為了開發(fā)貴州,也提出將要大力發(fā)展苗民教育。根據(jù)蔣、吳二人的指示,貴州省教育廳長葉元龍擬定1935年度苗民教育發(fā)展計劃[13]68-69。教育部則撥給1935年度教育補助費,支持貴州省發(fā)展苗民教育。
其三,西南民族人士要求開展西南邊疆建設。隨著西南邊疆國防安全問題凸顯以及西南民族地區(qū)中央化,西南民族人士不斷呼吁國民政府開發(fā)西南邊地,還極力請求發(fā)展西南民族教育。一個典型的例子是:1936年至1937年間,高玉柱、喻杰才、嶺光電、王奮飛等西南民族代表曾赴南京兩次向國民政府請愿,呈交了《治理西南夷族鞏固國防意見書》。在《意見書》中,高氏等人指出:西南民族群眾文化落后,生活很痛苦,還外受西方列強的侵擾;西南各民族可謂“陷于絕境”,西南國防堪稱“破碎”“危險”。因此,他們向行政院提出“調(diào)整夷苗政務,團結民族感情”(1)民國時期所謂的苗、夷是以今天的苗族、彝族為主,但有時還包括西南地區(qū)的其他一些少數(shù)民族?!巴菩写恚瑓⒓訃翊髸钡绕唔椪埱?。其中,第一項涉及教育方面的請求[15]18,具體包括:(1)援照《修正蒙藏學生章程》規(guī)定,支持“苗夷子弟求學”;(2)補助土司創(chuàng)設“苗夷民族私立學校”;(3)在西南民族地區(qū)創(chuàng)設國民黨中央政治學校分校;(4)舉辦“苗夷特種教育”。另外,高氏等人還請求由國民政府成立“開發(fā)夷苗委員會,興辦夷苗之教養(yǎng)衛(wèi)等事務”[16]79-80。對西南民族代表的這些請求,國民政府基本上答應。像保送苗夷學生的要求,教育部考慮到“與團結民族、復興國家,在在有關”,予以同意[16]80。并于1936年10月訓令各省教育廳局、大專學校,將比照《修正待遇蒙藏學生章程》來保送西南苗彝等民族青年赴內(nèi)地求學[17]16-18。至于舉辦“苗夷特種教育”的要求,教育部也回復立即核辦[17]17-18。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秘書長葉楚傖在接見高玉柱等人時還很贊許他們的請愿活動,明確表示:西南民族問題與蒙藏問題同樣重要,國人有必要注意西南民族問題,中央黨政部門也將制定計劃,解決西南民族問題[18]。
在以上三方面因素的推動下,從1935年開始,國民政府采取一系列辦法發(fā)展西南民族教育。首先,在1935年11月召開的國民黨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上,國民黨高層宣布:中央政府將“切實制定妥善方案”,努力發(fā)展“邊疆各地與間在西南各省間之民族”的教育事業(yè)[19]299。其次,軍事委員會行營川康甘青邊政研究委員會成員沈重宇、李璜、葛武棨等人于1935年10月奉蔣介石的旨意,制定了發(fā)展西南民族教育的計劃——《邊民教育計劃大綱》。蔣隨即于翌年2月將這一大綱轉交教育部、內(nèi)政部、財政部和蒙藏委員會討論[3]850。再次,教育部與蒙藏委員會于1935年3月聯(lián)合擬定《推廣邊疆教育實施辦法》,決定:將編寫以國語為主、旁注苗文的國語、公民、常識等科小學教科書,計劃在云南設立8所主要招收苗民子弟的小學,以開展苗民兒童基本教育,養(yǎng)成他們的愛國思想與觀念[3]868-870。最后,1936年7月,教育部出臺《二十五年度推行蒙藏回苗教育計劃》,決定補助西南各省發(fā)展民族教育,分別補助云南、貴州、四川、湖南等省6萬元、6萬元、1.5萬元和1.5萬元;同時,教育部還為苗、蒙、藏、回等族子弟赴內(nèi)地專科以上學校求學提供 15個公費名額,并著手編印蒙藏回苗合璧教科書及平民識字課本[3]883-894。
在這一波發(fā)展西南民族教育的過程中,教育部蒙藏教育司以“蒙藏教育”之名開展管理與實際管理地域范圍逐漸不符,這為國人所注意,一些人還提出了批評建議。1938年,國民黨中央政治學校教授王鳳喈撰文提議教育部應改組擴充蒙藏教育司?!霸谥醒敕矫?,應將教育部蒙藏教育司改組為邊疆教育司,擴大其組織,而以推進整個邊疆教育為范圍”[20]26。1939年至1940年間,教育部西南邊疆教育考察團也在提交的考察報告中建議為了發(fā)展整個邊疆民族教育起見,中央政府應調(diào)整擴充蒙藏教育司[21]154-156。1942年,教育部還有官員明確指出,“蒙藏教育”的名稱不符合邊疆教育實施的實際。“(邊疆教育用)蒙藏兩字,只指蒙民與藏民而言,當不能包括回苗等民族?!盵22]230這些批評建議反映出,國民政府繼續(xù)以“蒙藏教育”之名代稱邊疆民族教育,繼續(xù)以蒙藏教育司管理邊疆民族教育,已不合時宜。
在前面的批評建議聲中,國民政府從20世紀30年代中期開始逐步以“邊疆教育”之名代替“蒙藏教育”來管理邊疆民族教育。當時,采用“邊疆教育”名稱的原因主要有二。一者,從地理角度講,邊疆的范圍較“蒙藏”更大,不僅包括內(nèi)外蒙古、西藏、新疆等西北邊疆,還涵蓋西南邊疆地區(qū)及其他陸疆、海疆地區(qū)。二者,從邊疆概念講,一些學人在20世紀30年代末40年代初提出“邊疆”有三義,認為除“地理的邊疆”的涵義外,邊疆還有“政治的邊疆”和“文化的邊疆”兩層涵義。其中,文化的邊疆“系指語言文化具有特殊性質者而言”。也就是說,除蒙、藏和新疆維吾爾族外,“康滇之夷、湘黔之苗、兩粵之瑤、臺灣之高砂(即高山族,——筆者注)”等語言文化不同于漢族的少數(shù)民族也為文化的邊疆[23]1。這些學人認為,國民政府要建成近代民族國家,就必須消除這一“文化的邊疆”,增進這些民族群眾的國家認同感,促使他們與國內(nèi)其他民族融合成中華民族。故而,從這兩方面講,國民政府改以“邊疆教育”之名進行管理更為合適。為此,國民政府轉變管理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
1934年至1936年間為第一個階段。在這階段中,國民政府在頒布的各種有關邊疆民族教育的文件中逐漸減少使用“蒙藏教育”名稱,而代之以“邊疆教育”字樣。如,1934年2月,國民黨中央政治學校在《設置邊疆分校初步計劃綱要》中決定,將在包頭、寧夏、蘭州、伊黎、康定、麗江、張家口等地設立分校,并在設立分校的宗旨中使用了“邊疆教育”字樣?!毒V要》指出,中央政治學校設立邊疆分校是為了“推廣邊疆教育,培養(yǎng)健全國民,以增進邊疆福利,并為邊疆青年研究高深學術及從事各種職業(yè)之預備”[3]819。1935年3月,在與蒙藏委員會聯(lián)合擬定的《推廣邊疆教育實施辦法》中,教育部首次在文件標題上使用“邊疆教育”來統(tǒng)稱邊疆民族教育[3]868。1936年7月,教育部出臺《二十五年度推行蒙藏回苗教育計劃》。這一計劃雖然沒有在文件名稱上使用“邊疆教育”,但在分述完蒙、藏、回、苗等族教育的發(fā)展計劃以后,仍以“邊疆教育”之名統(tǒng)稱蒙藏回苗教育,并交待了籌辦這些教育應注意的事項[3]894。
1937年至1939年間為第二個階段。期間,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西南民族地區(qū)已經(jīng)成為抗戰(zhàn)的大后方,發(fā)展整個邊疆民族教育更加刻不容緩。由此,1939年2月,國民政府在國民黨五屆五中全會通過的教育報告中宣布,除要注重推進蒙回藏教育外,“因抗戰(zhàn)中苗民能知戮力國家者甚多”,惟于西南苗胞教育,“宜亦即加以規(guī)劃”[24]29。于是,國民政府不再像以往那樣僅著重發(fā)展蒙藏教育,而是出臺系統(tǒng)的發(fā)展邊疆教育計劃與政策。1938年11月,教育部與蒙藏委員會、經(jīng)濟部、內(nèi)政部、國民黨中央組織部、中央政治學校、管理中英庚款董事會等部門在漢口召開邊疆教育問題討論會。在會上,教育部蒙藏教育司擬訂的《推進邊省教育計劃草案》獲得修正通過。這一草案涉及到各邊遠省區(qū)的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社會教育、辦學經(jīng)費和督導制度等,事務范圍已不局限于蒙藏教育[25]5-7。1939年4月,國民政府召開第三次全國教育會議。這次會議通過的《推進邊疆教育方案》規(guī)定:抗戰(zhàn)期間,邊疆教育“應以融合大中華民族各部分之文化。并促進發(fā)展,為一定之方針”?!斗桨浮愤€對編譯邊疆教科書、發(fā)展邊疆學校教育、推進邊疆社會教育、確立邊疆勸學制度等事務一一做出規(guī)劃[8]151-157。
1940年以后,國民政府以“邊疆教育”之名管理邊疆民族教育步入第三個階段。在這階段中,行政院于1941年11月頒布《邊地青年教育及人事行政實施綱領》,決定將“文化的邊疆”作為實施范圍[26]1211。同時,隨著抗戰(zhàn)逐步結束,東北地區(qū)及臺灣、澎湖列島等海疆地區(qū)一一光復。于是,邊疆民族教育逐漸從蒙藏教育、西南民族教育再度擴展到東北民族教育、海疆教育[27]224-225,國民政府設立的蒙藏教育司從名稱與職能上更加無法契合新的形勢,所以,國民政府陸續(xù)改組擴充中央一級邊疆民族教育管理機構,并在該機構的名稱與職能上逐步不使用“蒙藏教育”名義。1940年11月,國民政府公布《教育部組織法》和《修正教育部各司分科規(guī)程》,規(guī)定蒙藏教育司管理蒙藏教育及其他邊疆教育事務[21]74。隨后,1947年,國民政府公布新的《教育部組織法》,又做出新的變化,即,將蒙藏教育司改名為邊疆教育司,在管理事務上不再突出蒙藏教育事務。如,邊疆教育司第一科管理計劃推進邊疆教育、規(guī)劃支配邊疆教育經(jīng)費、督導考核地方辦理邊疆教育以及創(chuàng)辦邊疆職業(yè)學校等六項事務[26]44。對這一變化,教育部邊疆教育司第二科科長曹樹勛專門做出解釋。他說:“教育部設司,以蒙藏為名,常引起其他邊地民族之誤會,實際上該司所轄邊教,廣達十一省之邊區(qū)。對各邊疆民族教育,向無軒輊,亦未嘗以蒙、藏為限。”[28]74這樣,1947年國民政府變更中央一級邊疆民族教育管理機構名稱的舉動標志著“邊疆教育”全面取代“蒙藏教育”,過去中央政府以“蒙藏教育”為重點來管理邊疆民族教育的歷史徹底結束。
綜上所述,從1929年著手發(fā)展邊疆民族教育以來,國民政府無論是以“蒙藏教育”為名,還是以“邊疆教育”為名,均旨在為建設近代民族國家服務。只不過,1935年以前,國民政府考慮到蒙、藏、維等民族,特別是蒙藏兩族在語言文化上與內(nèi)地漢族相差太遠,故著力發(fā)展西北民族教育,以促使蒙、藏、維在語言文化意志上與國內(nèi)其他民眾統(tǒng)一,增進他們的國家認同感,共同形成國族——中華民族。1935年以后,國民政府則在西南民族地區(qū)中央化、西南民族人士強烈要求的背景下,將邊疆民族教育的施教范圍擴大,將所有與漢族有著語言文化差異的邊疆民族逐漸包括在內(nèi),以促進邊疆民族與漢族文化融合。所以,從這方面講,本文前言中提到學人認為國民政府從“蒙藏教育”轉變成“邊疆教育”是為了“實現(xiàn)對邊疆民族施以無差別的進行國民化統(tǒng)合”,這一觀點值得商榷。實際上,20世紀三四十年代,國民政府從“蒙藏教育”轉變到“邊疆教育”,并不存在發(fā)展宗旨和取向上的差異。當時,轉變管理的原因或者目的最主要還是為了適應邊疆民族教育不斷擴大的地域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