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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公元前5世紀后期雅典民主政治的貴族傳統(tǒng)

2020-02-26 01:25:41
關鍵詞:結社民主制雅典

陳 超

公元前5世紀是雅典歷史上的黃金時代,關于公元前5世紀雅典民主制性質(zhì)的爭論,也自然是史學界關心的重點。摩根·漢森、西格內(nèi)特和奧斯瓦爾德等學者認為,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雅典民主制的一些制度特征,如官員的輪番為治、有限權力、短任期、抽簽選舉等,在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得到極大的發(fā)展,①Charles Hignett,AHistory of the Athenian Constitution:to the End of the Fifth Century B.C.,Oxford:Clarendon Press,1952,p.215.雅典民主制隨之演化到最激烈的形態(tài)——“激進民主制”,民眾的權力大到?jīng)]有界限、凌駕于法律之上,是“人民主權”的時代。②Mogens Herman Hansen,The Athenian Democracy in the Age of Demosthenes:Structure,Principlesand Ideology,trans.by J.A.Crook,Oxford and New York:Blackwell,1991,p.68,pp.150-152;Martin Ostwald,From PopularSovereignty to the Sovereignty of Law:Law,Society and Politics in Fifth-century Athens,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6.類似的評價和批評自古有之。例如,修昔底德便指出,伯里克利去世后雅典政壇便被一群庸碌無能之輩占據(jù);③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1,trans.by C.F.Smith,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8,2.65.10.本文所引古典作品如未特別指出,皆引自哈佛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洛布古典叢書》(Loeb Classical Library)。亞里士多德則認為,雅典政治在伯里克利時代便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海軍勢力日益主導城邦政治,大眾逐漸掌控全部的政治權力;①Aristotle,The Athenian Constitution,trans.by H.Rackham,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35,27.1.色諾芬則借蘇格拉底之口稱,雅典公民大會中,漂洗工、補鞋匠、泥瓦匠、鐵匠、農(nóng)人、商人以及販夫走卒占大多數(shù),他們掌握大會的風向,大肆嘲諷精英政治人物;②Xenophon,Memorabilia,trans.by O.J.Todd,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3,3.7.6-7.在他筆下,民眾凌駕于法律之上,為所欲為。③Xenophon,Hellenica,vol.1,trans.by C.L.Brownson,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18,1.7.12.古人的批評與近代西方政治精英的反民主制傾向相結合,便誕生了將雅典民主制視為“激進民主制”的學術傳統(tǒng)。④Paul C.Millet,“Mogens Hansen and the Labeling of Athenian Democracy,”in Polis&Politics:Studies in Ancient Greek History:Presented to Mogens Herman Hansen on His Sixtieth Birthday,August 20,2000,ed.by Thomas Heine Nielsen and Lene Rubinstein,Copenhagen:Museum Tusculanum Press,2000,p.344.

然而,這樣的觀點是否成立?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的雅典民主制是否稱得上激進,或更具體地說,此時的雅典民眾是否已經(jīng)完全掌握政治權力,形成對貴族精英的壓倒性優(yōu)勢?這需要更為全面和切實的考察。本文將著力討論雅典政治中的民眾領袖、政治組織以及政治話語等諸方面,說明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的雅典民主政治中,民眾并未如上述古代作家和當代學者所認為的那樣,在政治生活中占據(jù)全面的上風。相反,古風時期形成的貴族政治傳統(tǒng)在民主政治中仍有相當?shù)挠绊?貴族精英在民主政治中仍舊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因而此時的雅典民主政治并非純粹的“激進民主制”,而是處在新舊交替的轉(zhuǎn)型期,新的政治制度雖然已經(jīng)很發(fā)達,但舊的貴族傳統(tǒng)仍有相當影響,新因素與舊成分相互合作也相互沖突,共同影響了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的雅典政治。

一、民眾領袖與貴族政治傳統(tǒng)

僅就制度層面而言,從公元前462年的埃菲阿爾特斯改革開始到伯里克利離世,雅典的民主制不斷成長。⑤Josiah Ober,Mass and Elite in Democratic Athens:Rhetoric,Ideology and the Power of the People,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9,p.24.這一時期雅典民主制的特征包括:公民法庭的發(fā)展;對陪審員和其他平民官員發(fā)放津貼;取消或者降低擔任官職的財產(chǎn)門檻;大部分的官職選任采用抽簽制;嚴格限制官員的權力;民眾通過公民大會、議事會和公民法庭完全掌握國家主權。⑥Hignett,A History of the Athenian Constitution,p.215.從制度的角度來說,民眾的權力增長迅速。但這并不能說明此時的雅典民主制是“激進民主制”,雅典民眾的權力已經(jīng)處于空前絕后的巔峰,更不意味著貴族全面失去影響。事實上,古典時期雅典的政治文化、政治組織等領域都是在貴族政治傳統(tǒng)的基礎上構建,故而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的雅典民主政治中貴族的傳統(tǒng)和影響并未完全消失。相反,許多傳統(tǒng)的因素得以保存。通過對雅典政治中的民眾領袖、政治組織和政治話語的考察,我們將會發(fā)現(xiàn),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的雅典政治,更符合亞里士多德所謂的“就法律而言是民主政體,但由于教育和習俗的緣故,治理方式偏向寡頭統(tǒng)治”⑦Aristotle,Politics,trans.by H.Rackham,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44,1292 b 10-17.。

首先需要討論的是,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雅典民眾領袖與貴族政治傳統(tǒng)的關系。民眾領袖為雅典政治制度所不可或缺,同時也深受制度的制約,被視為純?nèi)皇茄诺渲苯用裰髦频漠a(chǎn)物。⑧M.I.Finley,“Athenian Demagogues,”Past&Present,no.21,1962,p.16.然而,在公元前5世紀中期,以伯里克利為代表的民眾領袖發(fā)揮著超乎民主制度之外的作用,與貴族政體中的“統(tǒng)治者”扮演相似的角色。具體來說,雖然伯里克利等民眾領袖往往與所謂“極端民主制”掛上鉤,但詳細考察可知,他們實際上出身于名門貴族。尤其伯里克利,其母系可以追溯到大名鼎鼎的阿爾克麥翁家族。他的為政方式也帶有貴族政治的傳統(tǒng)與痕跡,頗能體現(xiàn)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雅典民主政治“治理方式偏向寡頭統(tǒng)治”的特征。故而,同時代的史家修昔底德稱他是雅典的“第一公民”,稱雅典政治體制只是“名義上是民主制,但實際上是第一公民的統(tǒng)治”。①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1,trans.by C.F.Smith,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8,2.65.9.

伯里克利“第一公民”的稱號并非徒有虛名。公元前5世紀中葉,在政敵老修昔底德遭到放逐之后,他在雅典政壇就再沒有了敵手,連續(xù)十幾年擔任將軍一職。借助將軍一職,伯里克利持續(xù)在雅典政治中發(fā)揮影響。由于他對城邦政治舉足輕重,同時代的喜劇詩人特勒克雷德斯和克拉提努斯將他視為當代的僭主、人間的宙斯,能力強大、無人能敵。②James F.McGlew,“Comic Pericles,”in Sian Lewis,ed.,Ancient Tyranny,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6,p.165.喜劇詩人的話并非純粹的調(diào)侃。公元前446年伯里克利極有可能通過賄賂,成功讓斯巴達的年輕國王普雷斯托阿納克斯從厄硫西斯退兵,使伯羅奔尼撒聯(lián)軍無功而返,避免了戰(zhàn)爭的爆發(fā),維護了雅典的利益。③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1,1.114.2;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3,trans.by C.F.Smith,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1,6.16.3.事后,伯里克利向公民大會提交報告,其中包括10塔倫特所謂“不時之需”的花銷。民眾很爽快地同意了這筆款項,甚至根本不去調(diào)查所謂“不時之需”指的是什么。④Plutarch,Pericles,in Plutarch’s Lives,vol.3,trans.by B.Perrin,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16,23.1.在該事件的過程中,伯里克利動用了超出民主制度的權力,利用了其貴族身份帶來的政治關系。但民眾并不反感此舉,反而認可了他超凡的地位。斯巴達人也深知伯里克利對雅典政治的重要性,因而在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開打之前,他們想要借口驅(qū)逐被復仇女神詛咒者的名義,在開戰(zhàn)前將伯里克利趕出雅典,試圖以此改變戰(zhàn)局。⑤伯里克利的母系家屬曾在撲滅庫倫的僭主陰謀時觸犯了復仇女神。參見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1,1.126.1-127.2.由此可見,伯里克利對雅典政治的影響確實強大。

不過,伯里克利的個人作用也不應該被無限夸大,將之視為雅典的帝王,做脫離時代背景的評價。例如,傳記作家普魯塔克認為,伯里克利前期討好民眾只是出于政治需要,在打敗自己所有的政敵后,他便將之前那種輕快明亮、和風細雨的蠱惑民眾之術,轉(zhuǎn)變成了貴族式的、王政式的政治。⑥Plutarch,Pericles,15.2.這顯然是將伯里克利想象為羅馬元首式的統(tǒng)治者。事實上,伯里克利的偉大之處,并非由于他享有帝王般的權力,而是在于他能夠?qū)⑾鄬鹘y(tǒng)和貴族式的政治風格同民主的政治體制統(tǒng)一起來,使二者達到某種平衡,“憑借其名望、才智以及清正廉潔,能夠以自由的方式約束人民,不是被人民領導,而是領導人民”⑦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1,2.65.8.,在促進民主政治和城邦福祉的同時,又不喪失自己的獨立性和領導威望。

例如,雅典衛(wèi)城山門、帕特農(nóng)神廟等若干重大工程的修建過程,既離不開民主政體的運轉(zhuǎn),也少不了伯里克利的領導。毫無疑問,從制度的層面看,大型建筑的修建離不開民主政體的運轉(zhuǎn),遠非伯里克利或其他民眾領袖一人可以包辦。同時代的材料也表明,在公元前450年之后,雅典就不再有個人捐獻的建筑,所謂“伯里克利的偉大建筑”,都是以人民的名義完成的,所有大型公共建筑中,僅有衛(wèi)城南坡的音樂廳和伯里克利有切實的關系。⑧Lisa Kallet,“Demos Tyrannos:Wealth,Power and Economic Patronage,”in Kathryn A.Morgan,ed.,Popular Tyranny:Sovereignty and Its Discontents in Ancient Greece,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2003,p.128.假設伯里克利想要發(fā)起某項工程,他也必須利用民主制度,在公民大會中說服民眾,讓公民大會通過法令推動剩余的工作。并且,他能做的僅限于此,至于樣式、風格和建筑師等細節(jié),則由議事會定奪,具體的實施則再交給公民大會選出來的專門委員會。⑨Vincent Azoulay,Pericles of Athens,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4,p.141.這是因為,在雅典的直接民主制中,作為將軍和政治家的伯里克利不是帝王般的元首,沒有機會獨掌大權。他的權力來自公民大會,處在民主政體的各種制約之中。⑩Azoulay,Pericles of Athens,pp.146-148.某項政策最終之被推行和落實,很大程度要依靠民主政體的各個職能部門的運行。

然而,伯里克利這樣的民眾領袖的建議和領導也非常重要。例如,伯里克利便曾用自己的政治智慧拯救雅典的公共建筑工程。事情的起因是伯里克利的政敵將修建大型公共建筑視為他個人意志的體現(xiàn),抨擊他揮霍無度,浪費公帑。①Plutarch,Pericles,14.1.受到這項指責,伯里克利在公民大會向民眾發(fā)問,是否他們也覺得開銷太大。民眾也隨聲抱怨,認為開銷過大。于是,伯里克利便稱愿意自掏腰包修建公共建筑,但要將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上。民眾聞之,立即表示他可以隨意從國庫中取錢修建公共建筑,不用吝嗇錢財。②Plutarch,Pericles,14.1-2.伯里克利機智地化被動為主動,而且手段也非常富有智慧,利用民眾的驕傲和自信,以及不愿個人風頭蓋過民眾集體的心理,領導人民而不是被人民領導,成功挫敗政敵的企圖。伯里克利的保駕護航對公共建筑的修建非常關鍵,使公共建筑項目得以走出危機,得以繼續(xù)進行。因此,即便這些公共建筑最終沒有被冠以伯里克利的名字,更非伯里克利一手主持完成的,它們也多多少少是在伯里克利的建議和領導下完成的。

雅典的民眾領袖未必都如伯里克利一樣耀眼和舉足輕重,但他們都在雅典的內(nèi)政、外交等諸方面扮演重要角色,且其作用或多或少是凌駕于民主政體之上的。他的權力和影響雖然不能與帝王相比擬,但卻也超出民主政體的框架,有時甚至像古風時期的貴族那樣,通過行賄和私人關系網(wǎng)絡等超越民主制度的手段影響國家間的戰(zhàn)爭與和平。這些證據(jù)都表明,至少在伯里克利時代,民眾領袖身上保留了不少貴族政治的傳統(tǒng)。

二、貴族結社對雅典民主政治的影響

傳統(tǒng)觀點認為,伯里克利去世之后,雅典政治家的階層出身以及政治風格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許多政治人物都不再出身于傳統(tǒng)舊貴族家庭,而是出身于在公元前5世紀迅速致富的新貴家庭;③W.Robert Connor,The New Politicians of Fifth-century Athens,Indianapolis and Cambridge:Hackett Publishing Company,1971,pp.153-155;P.J.Rhodes,“Oligarchs in Athens,”in Roger Brock and Stephen Hodkinson,ed.,Alternatives to Athens:Varieties of Political Organization and Community in Ancient Greece,Oxford an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131.同時,帶有貴族烙印的政治風格也不再流行,取而代之的是討好民眾的政治風氣;這種政治風氣在雅典政壇取得壓倒性優(yōu)勢,使得想要從政的貴族青年也必須采取相似的風格。④Connor,The New Politicians of Fifth-century Athens,pp.139-143.這種觀點與古人對雅典政治的評價遙相呼應:修昔底德便批評平庸的政治家相互競爭,毫無底線地討好民眾,將國家大事也交給民眾隨意擺布,結果給雅典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⑤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1,2.65.10.阿里斯多芬則重點批評政治家克呂昂,通過戲擬的方式將他比作民眾的奴隸,嘲笑他為了爭奪民眾的歡心,不斷地與一名香腸小販互相競賽誰更下流無恥。⑥Aristophanes,Knights,in Aristophanes,vol.1,trans.by B.B.Rogers,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4,730ff.但眾多史料表明,伯里克利之后的政治家雖然表現(xiàn)得更加討好民眾,在實際的政治運行中,舊貴族的勢力與傳統(tǒng)依然發(fā)揮重要作用。

首先,舊貴族家庭的子弟并未完全退出政治舞臺。比如,伯里克利的養(yǎng)子亞西比得就在公元前5世紀末的雅典政壇很活躍,對雅典的民主政治以及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的走向產(chǎn)生重要影響。他出身名門望族,家世之顯赫更勝伯里克利。其次,伯里克利之后政壇風氣或許有所變化,但并非此時政治家的個人能力或者道德水平退化,更不意味著傳統(tǒng)的舊貴族因素喪失吸引力甚至完全消失。相反,雅典政治中的組織與社會關系網(wǎng)絡“由于教育和習俗的緣故”,保留了不少貴族精英的傳統(tǒng),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貴族結社(hetaireiai)。

貴族結社歷史悠久,起源于希臘古風時期的貴族社交宴飲,但它在雅典民主政治中仍舊相當活躍。阿里斯多芬的《馬蜂》便生動呈現(xiàn)了它在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劇中,反感雅典民主制的兒子說要帶對民主制甘之如飴的父親過上真正的好日子,“去會餐,去會飲,去看演出”①Aristophanes,Wasps,in Aristophanes,vol.1,1005.。兒子“教育”父親的過程,有著非常強的象征性,仿佛是阿里斯多芬?guī)е诺涞南聦尤嗣駞⒂^雅典上層社會的生活。兒子要求父親脫去他在行伍中的破舊衣衫,穿上華美的波斯長袍,學習上層社會的言談舉止,并稱雅典重要的政治人物會參加會飲。這些上層精英,有不少都是政壇的大人物,如克呂昂、安提豐和“弗呂尼庫斯的朋友們”②Aristophanes,Wasps,1122-1140,1176-1217,1220,1301-1302.。他們的政治立場或許不盡相同,但常常出席相同的宴飲故而彼此熟識,并圍繞某些政治人物結成緊密的圈子。

然而,古風時代的結社組織為什么能在古典時期的民主政治中影響深遠?首先,政治制度和社會組織的發(fā)展步調(diào)不一致,社會組織的發(fā)展相對滯后。因此,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雅典的政治制度是直接民主制,但是“由于教育和習俗的緣故”,其政治組織與社會關系仍舊保留有鮮明的貴族傳統(tǒng)特征。其次,貴族結社恰好能夠滿足直接民主制中民眾領袖的政治需求。正如芬利指出的,雅典的民眾領袖在直接民主制中是獨自戰(zhàn)斗的,沒有任何來自制度內(nèi)的幫助和援手。③Finley,“Athenian Demagogues,”pp.9-10.并且,幾乎每一個重大的政治決議都需要在公民大會中討論,而每一次公民大會的人員組成以及大眾心理都會發(fā)生變化。④Finley,“Athenian Demagogues,”pp.9-10.一旦民眾領袖離開雅典,或由于其他原因而無法參加公民大會,他對政治的影響就會大幅降低。因此,雅典的政治精英需要某種民主制之外的政治組織進行政治動員,而結社恰好能滿足該需求。因此,雅典的政治精英都有大量的朋友,并參加這些朋友們組成的貴族結社,進行政治動員的同時確保政策連貫性。再次,結社并沒有鮮明的反民主制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因而并不被民眾所敵視。貴族精英聚在一起未必都是討論政治,更不是每天都在密謀推翻民主制,他們也可能是討論個人遇到的問題,甚至可能只是為了宴飲享樂。⑤Oswyn Murray,“The Affair of the Mysteries:Democracy and the Drinking Group,”in Oswyn Murray,ed.,Sympotica:a Symposium on the Symposion,Oxford:Clarendon Press,1990,pp.150-151.因此,在修昔底德看來,貴族結社雖然很早就在雅典城中存在,但其目的是解決訴訟和行政中的問題。⑥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4,trans.by C.F.Smith,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3,8.54.4.因為貴族結社未必都是政治性的,更未必都是反民主制的,故而在相當長的時間內(nèi),普通民眾對貴族結社抱有相當寬容的心態(tài)。⑦Murray,“The Affair of the Mysteries,”p.150.

但民眾對貴族結社的寬容并未一直持續(xù)下去。公元前415年,以亞西比得為中心的政治精英結社遭受打擊。是年,雅典爆發(fā)兩起瀆神案,即破壞赫爾墨斯石柱案和模仿密儀案。⑧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3,6.27.1-28.2.赫爾墨斯石柱主體為長方體,上部為赫爾墨斯的頭像,立于家門口和道路兩旁,以起到保護旅行者的作用。密儀是指雅典人在厄硫西斯舉行的祭祀徳墨忒爾和她的女兒的密儀。由于密儀的儀式屬于機密,只有加入密儀崇拜的人才能知曉,模仿密儀或者向外人展示密儀,都被認為是瀆神的。民眾認為,這兩起案件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反民主事件。因為當時公民大會剛剛決議要遠征西西里,而赫爾墨斯是保佑旅行者的神,因此民眾將破壞赫爾墨斯石柱案視為噩兆,陷入深深的恐慌,并將整個事件視為推翻民主制的陰謀。⑨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3,6.27.3.在追查的過程中,亞西比得的朋友大量牽涉其中,⑩Plutarch,Alcibiades,in Plutarch’s Lives,vol.4,trans.by B.Perrin,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16,19.1.因此他也被指控參與了模仿密儀案,并被視為陰謀顛覆民主制的背后主使。當時他已經(jīng)被選為遠征西西里的將軍,在軍隊的影響極大。他的政敵害怕他在人民和軍隊中的巨大影響力,想辦法讓他率軍遠征。亞西比得離開雅典后,他的政敵立即起訴他,勒令他回國接受審判。他見情勢不對,便在歸國途中潛逃了。①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3,6.28.1-29.3,53.1,61.6-7.

亞西比得或許參與了兩樁瀆神案,但是瀆神案背后未必有推翻民主制的陰謀。修昔底德指出,陰謀推翻民主制的罪名是政敵的刻意栽贓,因為他們想要獲得民眾領袖的地位,不除掉亞西比得實難如愿。②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3,6.28.2.同時,根據(jù)奧斯溫·穆瑞的研究,當時的模仿密儀事件不止一起,而且每次的參與者都不同,模仿密儀者和破壞赫爾墨斯立柱的人也沒有太多交集。③Murray,“The Affair of the Mysteries,”pp.154-155.換言之,私下的瀆神是當時的常見現(xiàn)象,很難說其背后有什么意識形態(tài)背景或政治企圖,兩樁瀆神案與推翻民主制的陰謀也并無真正的關系。之所以亞西比得參與的瀆神案會背上反民主的罪名,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政治家之間的斗爭與栽贓。不過,出乎始作俑者意料的是,民眾很快將對瀆神案的追查變成對政治家獵巫般的追殺,政治精英結社在民眾心目中的形象也開始負面化。

不過即便如此,雅典的精英政治結社并未因此一蹶不振,反而在雅典政治中扮演越發(fā)重要的角色,成為左右雅典政壇的重要力量。例如公元前411年初,亞西比得與雅典海軍上層中有權勢者和三列槳戰(zhàn)艦艦長接觸,希望他們能夠改變政體、召自己回國。④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4,8.47.2-48.1.這些權貴組成的臨時性的結社,最終推翻了雅典運行近百年的民主政體。公元前405年到公元前404年,以克里提亞斯為核心的政治精英結社在雅典即將戰(zhàn)敗的時候大肆操控雅典的內(nèi)政外交,迫使雅典人再度建立寡頭制。⑤Lysias,Orations,trans.by W.R.M.Lamb,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30,12.43-44.

值得注意的是,不僅亞西比得這樣的舊貴族身在結社中心,尼基阿斯這樣的新貴也是政治結社的重要成員。雖然亞里士多德在《雅典政制》中將尼基阿斯歸為“貴族紳士”(kalos kagathos)⑥Aristotle,The Athenian Constitution,28.5.,但事實上他和克呂昂一樣,都是通過手工業(yè)致富的所謂“新貴”,而非伯里克利、亞西比得或克里提亞斯等傳統(tǒng)土地貴族。⑦J.K.Davies,Athenian Propertied Families 600-300 B.C.,Oxford:Clarendon Press,1971,p.403.Plutarch,Nicias,in Plutarch’s Lives,vol.3,trans.by B.Perrin,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16,4.2.據(jù)載,尼基阿斯擁有一千名銀礦奴隸用以出租,每天每位奴隸可以為他賺一奧波爾的租金。⑧Xenophon,Ways and Means,in Scripta Minora,trans.by E.C.Marchant,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5,4.14.巨大的財富成為他從政的資本,他也因此成為伯里克利離世后雅典最重要的政治家之一,成為重要的政治結社的核心人物。普魯塔克稱,他和亞西比得之間的政治斗爭幾乎要分裂整個雅典城邦。⑨Plutarch,Nicias,11.3.雖然該說法不無夸張,但也足見以亞西比得為中心的結社多么有影響。在二者相爭之時,另一位頗有影響的民眾領袖——雖然修昔底德稱他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⑩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4,8.73.3.——希波珀魯斯試圖坐收漁利,結果兩人聯(lián)手將他用陶片放逐法趕出了雅典。?Plutarch,Alcibiades,13.3-4.這說明政治精英之間的結社是靈活多變不穩(wěn)定的。并且,更出乎意料的是,呂西阿斯的弟弟優(yōu)克拉特斯在公元前415年參與了破壞赫爾墨斯神像的瀆神事件。?J.K.Davies,Athenian Propertied Families 600-300 B.C.,p.404.瀆神案的參與者大多與亞西比得關系密切,由此可知,優(yōu)克拉特斯即便不是亞西比得的密友,也與他頗為熟識。這也說明,貴族結社的成員范圍是廣泛而復雜的,彼此之間并沒有清晰的界限。

貴族結社在公元前5世紀末4世紀初逐漸受到懷疑和限制。因為雖然貴族之間的結社并不具有特定的政治立場,更不一定是反民主制的,但是這種組織形式畢竟是民主制度之外的力量。只要貴族之間團結起來,打定主意,便可以將貴族結社轉(zhuǎn)化為推翻民主制的力量。故而,到了公元前5世紀最后幾年,雅典民眾便開始敵視這一組織形式。到了公元前4世紀,雅典人民不但認識到了貴族結社和組織對民主制的危害,更是頒布法令禁止任何人組織結社(hetairikon),否則便是圖謀推翻民主制、背叛城邦。①Hyperides,In Defense of Euxenippus,in Minor Attic Orators,vol.2,ed.and trans.by J.O.Burtt,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30,8.這反過來也說明,貴族結社在雅典政治中確確實實擁有相當大的影響,朋友以及結社的鼎力相助對于政治家而言十分重要,不可或缺。②David Konstan,“Greek Friendship,”The American Journal of Philology,vol.117,no.1(1996),p.63.因而,即使在公元前4世紀,結社受到民眾的懷疑和限制,柏拉圖也稱,“沒有朋友(philoi androi)和伙伴(hetairoi),什么也辦不成”,無法進行政治活動。③Plato,Epistle VII,in Timaeus,Critias,Cleitophon,Menexenus,Epistles,ed.and trans.by R.G.Bury,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9,325 D.

三、貴族傳統(tǒng)和民主政治文化

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不但貴族的結社組織對雅典政治影響巨大,貴族的政治文化對民主政治的影響也不容小覷。這是因為,雖然雅典的民主政體發(fā)展迅速,但由于意識形態(tài)領域發(fā)展相對緩慢,民眾的價值觀和話語體系并未取得對精英的壓倒性優(yōu)勢。事實上,在公元前5世紀后期,雅典的政治話語中仍舊保留了大量貴族創(chuàng)造的詞匯、話語和觀念,甚至在葬禮演說和法庭演講等民眾占絕對優(yōu)勢的場域仍具有很大的號召力。

首先,來看葬禮演說。古典學家羅厚指出,伯里克利在著名的國葬禮演說中為民主制辯護時,固然贊揚了許多雅典民主制的特征,如自由、平等、開放等,但也特別強調(diào)非成文法中體現(xiàn)的傳統(tǒng)習俗和價值體系;同時,他承認雅典人之間實際上分化為若干階層,認為有的人相對專注于政治生活,有的人則將主要精力放在生產(chǎn)活動;他將人與人之間的平等更多地限于私人生活領域,而在公共政治生活中則主要以德性(arete)這一貴族傳統(tǒng)概念為衡量標準,認為私人生活領域中每個個體擁有相等的權利,在公共政治領域中不同的人根據(jù)其德性的高低享有不同的權利;并且,伯里克利聲稱,不同于僅看重出身和財產(chǎn)的寡頭制,民主制更加看重德性,卑微和窮困都不足以妨礙一個人在公共生活中實現(xiàn)其價值,換言之,民主制比寡頭制更加體現(xiàn)以德性為準繩的貴族政體的原則與精神。④Nicole Loraux,The Invention of Athens:the Funeral Oration in the Classical City,trans.by Alan Sheridan,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6,pp.183-188.當然,伯里克利的葬禮演說可能是修昔底德的建構,因而演說與其說體現(xiàn)伯里克利的觀點,不如說體現(xiàn)對民主制持批判態(tài)度的修昔底德的看法。

其次,在公民法庭這樣民眾力量占據(jù)絕對上風,因而也應該最為體現(xiàn)民主精神的場域,貴族的傳統(tǒng)價值體系依舊影響力巨大。⑤A.W.H.Adkins,Moral Values and Political Behaviour in Ancient Greece:from Homer to the End of the Fifth Century,London:Chatto and Windus,1972,pp.119-126.例如,在呂西阿斯的第25篇演說辭中,演講者在三十僭主當政時期選擇留在城中支持寡頭政體,因而被控意圖推翻民主制。為了給自己辯駁,被告不但聲稱自己絕無支持寡頭制的動機和理由,還向陪審團列舉了自己為國家做的貢獻,如五次裝備戰(zhàn)艦,四次參與海戰(zhàn),多次公益捐助等,并直言做這些事是為了讓自己在人們心中更加“高貴”(agathos),進而在面臨訴訟時占有優(yōu)勢。⑥Lysias,Orations,25.12-13.換言之,面對民眾占主導的陪審法庭時,有寡頭嫌疑的被告不但承認自己屬于高人一等的貴族階層(agathoi),而且認為自己毫無疑問應該享有一定的特權。這樣的想法不是權貴們的無知妄念,而是當時雅典社會普遍認同的觀念。⑦Adkins,Moral Values and Political Behaviour in Ancient Greece,p.126.甚至,呂西阿斯在起訴三十僭主成員之一的艾拉斯托特涅斯時,不得不提請陪審團注意,雖然此人曾為城邦做過不少貢獻,擁有德性(arete),但他對城邦的破壞更大,因而仍應遭受嚴厲懲罰。換言之,即便三十僭主成員這樣的城邦公敵,如果他對城邦的破壞沒那么大,而做的貢獻足夠多,雅典人仍有可能因為其高貴與德性,以及他曾對城邦行的善事而對他網(wǎng)開一面。①Adkins,Moral Values and Political Behaviour in Ancient Greece,p.125.這足見貴族傳統(tǒng)和價值體系在雅典社會的影響多么深遠。

雅典貴族的政治文化傳統(tǒng)不但影響了雅典社會,還塑形了雅典的城邦政治文化與民主意識形態(tài),進而對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的雅典民主政治乃至歷史進程產(chǎn)生深遠影響。

以反僭主傳統(tǒng)為例。早在公元前6世紀末,雅典人便利用酒歌(soklia)紀念哈默迪烏斯和阿里斯托格同兩位英雄,稱他們殺死了僭主,讓雅典的法律變得平等。②Greek Lyric,vol.5,ed.and trans.by David A.Campbell,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3,p.286.這種用酒歌紀念誅殺僭主英雄的做法,很明顯是貴族的專利,因為參加會飲是貴族的專利。而且酒歌是會飲中最后被演唱的詩歌形式,只有精英中最有才學的人才有資格吟唱。這種在酒歌中歌頌誅殺僭主者的傳統(tǒng),一直被保留到公元前5世紀末期。在阿里斯多芬的《馬蜂》中,兒子帶父親參加貴族宴飲之前,還特意要父親學會歌頌哈默迪烏斯的酒歌,要父親將他當作克呂昂,他唱第一句,父親接過來唱第二句。③Aristophanes,Wasps,1224-1226.這說明,酒歌唱和是貴族會飲中交流感情和思想的重要手段,反僭主的傳統(tǒng)一直是貴族政治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貴族們開始用酒歌贊頌誅殺僭主者的同時,克里斯提尼等人在市政廣場樹立了紀念誅殺僭主者的雕像,使誅殺僭主者的形象為全體雅典人所熟知,使誅殺僭主雕像成為城邦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如此,雅典人還設立了祭祀誅殺僭主者的儀式,戰(zhàn)爭執(zhí)政官負責每年在固定的時間向他們獻祭犧牲;此外,雅典人還賦予了誅殺僭主者的直系后代各種特權,讓他們有權享用城邦的公費食堂,有權免除賦稅,有權在公共典禮中前排就坐。④Kurt A.Raaflaub,“Stick and Glue:The Function of Tyranny in Fifth-Century Athenian Democracy,”in Popular Tyranny:Sovereignty and Its Discontents in Ancient Greece,ed.by Kathryn A.Morgan,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2003,pp.63-66.通過一系列措施,民主政府成功將誅殺僭主轉(zhuǎn)化為全城邦的意識形態(tài),讓反僭主的思想深入人心,使本來屬于貴族的政治文化和思想傳統(tǒng),成為全民所有的政治話語資源。不僅如此,反僭主話語還被用來規(guī)訓和對抗貴族精英。普魯塔克稱,伯里克利最初并不愿意面對民眾,更不愿意從政,因為他長得非常像雅典僭主庇希特拉圖,而且出身名門顯貴,這使得他一直害怕被民眾視為潛在的僭主。也是因為這層原因,當他決心從政時便堅定地站在了人民的陣營,以洗脫自己的“僭主嫌疑”⑤Plutarch,Pericles,7.1-3.。饒是如此,伯里克利也時常被同時代的戲劇作家比喻成僭主。⑥Azoulay,Pericles of Athens,139.亞西比得更是一生都活在“僭主嫌疑”中。他被迫逃亡到斯巴達,名義上的罪名是瀆神與試圖推翻民眾統(tǒng)治,但真正使他定罪的卻是“不民主的違法生活方式”。亞西比得的生活方式是什么呢?據(jù)修昔底德記載,包括自私自利、違法亂紀、自命不凡等等。⑦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4,8.6.12.2,6.15.4,6.16.6.因此之故,早在西西里遠征開始之前,雅典人就因亞西比得“渴望僭主制而敵視他”;雅典人下此結論的原因,不是因為亞西比得有任何具體的推翻民主制、建立僭主制的舉措,而是因為他私下里的生活作風(epiteēdeuma)所帶來的僭主嫌疑。⑧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vol.3,6.15.4;Robin Seager,“Alcibiades and the Charge of Aiming at Tyranny,”Historia:Zeitschrift für Alte Geschichte vol.16,no.1,1967,p.8.

由以上證據(jù)可見,屬于雅典傳統(tǒng)貴族精英的話語、詞匯、價值觀以及政治文化傳統(tǒng),在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的雅典城邦民主政治話語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這是因為,雅典的民主政治話語在最初構建自身的時候,沒有其他的民主政治話語可供參考,只能在雅典貴族的政治文化傳統(tǒng)的基礎上構建自身。同時,貴族群體最初也樂于將自身的文化傳統(tǒng)平民化,以增強自身的支持力量。這使得貴族的政治文化傳統(tǒng)對雅典的民主政治話語有很大的影響,甚至在有的學者看來,“貴族的價值體系幾乎沒有遭到挑戰(zhàn)”①M.M.Austin and Pierre Vidal-Naquet,Economic and Social History of Ancient Greece:An Introduction,trans.by M.M.Austin,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7,pp.15-16.。這一說法多少有些言過其實。但不得不承認的是,貴族精英的政治傳統(tǒng)和價值體系在民主政治中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民眾的意識形態(tài)并沒有全面壓倒或消解貴族的政治傳統(tǒng)。

結 論

當前學界普遍將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的雅典民主政治視為“激進民主制”,認為民眾在該階段的雅典政治生活中掌握絕對的權威,貴族的勢力與傳統(tǒng)受到全面的壓制和排擠。然而,通過前文的分析可知,在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雅典貴族政治傳統(tǒng)的影響仍不容忽視,即便是伯里克利這樣被視為“激進民主制”代表性人物的政治家,其統(tǒng)治方式仍有許多貴族傳統(tǒng)的痕跡。雅典政治家之間的組織和策動,也非常依賴結社這一貴族政治組織形式。此外,貴族的傳統(tǒng)政治話語、符號和政治文化,對雅典的民主政治意識形態(tài)也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所以如此,是因為雅典的民主政治并非無中生有,而是在雅典已有的貴族政治傳統(tǒng)的基礎上發(fā)展和構建而來的。固然,如果與當時地中海世界主流的王權和貴族政治橫向比較,雅典的直接民主制無疑是一場激進的革命。但是,如果按照雅典政治發(fā)展的歷史脈絡縱向比較,我們會發(fā)現(xiàn),看似激進的雅典民主政治其實保存了不少貴族政治的傳統(tǒng)。因此,貴族政治的傳統(tǒng)與勢力在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的雅典民主政治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此外,更值得注意的是,“激進”與“溫和”作為19世紀誕生的政治概念,用它們來描述古典時期的雅典民主政治并不準確,②Millet,“Mogens Hansen and the Labeling of Athenian Democracy,”p.338,pp.344-349.不僅會帶來概念上的錯亂,還會窄化研究視野,將復雜的歷史問題簡單化。而且,“激進民主制”一詞顯然帶有價值和道德判斷的色彩,反映了近代學術界厭惡雅典民主制的精英主義底色,而所謂的“激進”,也并非以古代歷史的發(fā)展為標準,而是以19世紀末西方學術界的政治好惡為準繩。漢森等學者不加批判地接受了這一學術傳統(tǒng),并結合亞里士多德《政治學》中的論述,將公元前5世紀后期的雅典民主政治和“激進民主制”畫上等號,多少有些不準確。事實上,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關于政體的論述,更多是抽象的演繹,而非具體分析或?qū)嵵改骋徽w。③Richard Mulgan,“Aristotle’s Ananlysis of Oligarchy and Democracy,”in ACompanion to Aristotle’s “Politics”,ed.by David Keyt,Oxford:Blackwell,1991,pp.307-308.他也從未將公元前5世紀的雅典民主政治等同于“激進民主制”。相反,他在《雅典政制》中明確指出,公元前403年之后的雅典政治中,“民眾的權力一直在增加,將自己變成了一切事務的主宰”④Aristotle,The Athenian Constitution,41.2-3.。如是言之,如果讓亞里士多德使用“激進”一詞描述雅典政治,他肯定認為公元前4世紀的雅典民主政治更“激進”。至于公元前5世紀后半葉的雅典民主政治,事實上更接近亞里士多德的如下說法,即“就法律而言是民主政體,但由于教育和習俗的緣故,治理方式偏向寡頭統(tǒng)治”。換言之,此時的雅典政治,雖然就制度而言已經(jīng)是比較成熟的直接民主制,但在政治的運行和實踐中,仍保留了相當?shù)馁F族政治傳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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