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現(xiàn)代性文化即世界性文化,亦即文化全球化,它根源于資本邏輯,是理性形而上學和資本權力“共謀”的結果,資本邏輯的根本價值取向即是它的根本價值取向?,F(xiàn)代性文化在本質上是為資本服務的,是資本的觀念形態(tài),是資本最柔軟、最敏銳而又無孔不入的觸角,或者說,它本身就是資本邏輯的一部分,是資本邏輯的具體運用和展開,因而具有強烈的意識形態(tài)性。因此,理解和把握現(xiàn)代性文化的實質,就必須緊緊抓住資本邏輯這個根本,從資本邏輯與現(xiàn)代性文化的內在關聯(lián)與沖突中把握當代中國文化的發(fā)展方向。
關鍵詞:資本邏輯;現(xiàn)代性文化;困境與出路;《共產黨宣言》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人類命運共同體視閾下中國價值的跨文化傳播研究”(18AKS004)
中圖分類號:A811?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854X(2019)03-0071-07
馬克思的現(xiàn)代性批判或資本批判內蘊著深刻的現(xiàn)代性文化批判。特別是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揭示了現(xiàn)代性文化產生的根源及其實質,開啟了揭露和批判資本主義文化矛盾的歷史性過程。柏曼和湯林森根據對《共產黨宣言》的解讀,認為馬克思是一個“現(xiàn)代主義者”,“《共產黨宣言》可以視為文化現(xiàn)代主義的宣言”①。我以為,柏曼和湯林森的觀點不夠徹底。所謂徹底,就是抓住了事物的根本。柏曼和湯林森沒有抓住《共產黨宣言》的根本。這個根本,就是馬克思恩格斯對資本邏輯的揭示與批判。就此而言,馬克思不是一個現(xiàn)代主義者,而是一個現(xiàn)代主義的批判者;《共產黨宣言》不是文化現(xiàn)代主義的宣言,恰恰相反,它是對文化現(xiàn)代主義即現(xiàn)代性文化批判的宣言書。也就是說,理解和把握現(xiàn)代性文化的實質,就必須緊緊抓住資本邏輯這個根本,從資本邏輯與現(xiàn)代性文化的內在關聯(lián)與沖突中把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發(fā)展方向。
一、現(xiàn)代性文化的形成及其實質
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沒有明確使用“現(xiàn)代性”一詞,但我們可以從文本中獲得確定的理解:現(xiàn)代性即資產階級社會或現(xiàn)代社會,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指資產階級社會或現(xiàn)代社會所具有的一種特性、結構和功能。所以,現(xiàn)代性文化首先指的是一種資產階級或現(xiàn)代社會的文化。這主要是從現(xiàn)代性文化的階級屬性上講的。明確這一點,對于我們認識現(xiàn)代性文化的產生及其實質具有重要意義。
馬克思恩格斯首先揭示了現(xiàn)代性文化的特質:理性的崩潰或極端理性的瘋狂。在西方傳統(tǒng)哲學看來,理性是現(xiàn)代社會建基的原則,是自然、社會、歷史以及人自身的普遍通約之物。這種純粹理性被馬克思指認為“純粹的、永恒的、無人身的理性”,它遮蔽了現(xiàn)實生活中政治、經濟、階級沖突與對抗的主題。馬克思從理性與權力的共謀關系入手,認為理性的實質是與權力統(tǒng)治的共謀,從而實現(xiàn)對人的壓迫與宰制。在理性與權力的共謀下,整個社會就像“倒立跳舞的桌子”,呈現(xiàn)出顛倒或混亂的圖景,而文化則體現(xiàn)出一種暴戾與快速流變的特質,它既為人的主體性建構提供基礎,又與恐怖、暴力、死亡或性等如影隨形。馬克思恩格斯對現(xiàn)代性文化這種特質的描寫可謂入木三分:
資產階級在它已經取得了統(tǒng)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園詩般的關系都破壞了。它無情地斬斷了把人們束縛于天然尊長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羈絆,它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現(xiàn)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lián)系了。它把宗教虔誠、騎士熱忱、小市民傷感這些情感的神圣發(fā)作,淹沒在利己主義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嚴變成了交換價值,用一種沒有良心的貿易自由代替了無數特許的和自力掙得的自由??偠灾?,它用公開的、無恥的、直接的、露骨的剝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蓋著的剝削。? 生產的不斷變革,一切社會狀況不停的動蕩,永遠的不安定和變動,這就是資產階級時代不同于過去一切時代的地方。一切固定的僵化的關系以及與之相適應的素被尊崇的觀念和見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關系等不到固定下來就陳舊了。一切等級的和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東西都被褻瀆了。人們終于不得不用冷靜的眼光來看他們的生產地位、他們的相互關系。②
由于現(xiàn)代性具有變動不居的特質,現(xiàn)代社會總是在不斷地改變自己的存在形式,因此,現(xiàn)代性日益呈現(xiàn)出一種趨勢:“現(xiàn)代性始終在全球化?!雹?現(xiàn)代性是一個過程,它從一開始就追求全球化,或者說,全球化是現(xiàn)代性與生俱來的特質。柏曼早就指認了這一點,認為“現(xiàn)代環(huán)境貫穿了所有的地理疆界、所有的氏族、所有的階級與民族,貫穿了所有的宗教與意識形態(tài):就此而言,現(xiàn)代性可以說造成了人類的統(tǒng)一”④。在這個意義上,現(xiàn)代性不是一個地方的概念,而是一個關涉世界的概念。與此相關,現(xiàn)代性文化并非是一種地域性文化,而是一種世界性文化,或者說,現(xiàn)代性文化始終是全球性的文化,亦即人們常說的文化的全球化。這一點,《共產黨宣言》給予了確認:“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tài),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相互往來和各方面的相互依賴所代替了。物質的生產是如此,精神的生產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成了公共的財產。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于是由許多種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雹?需要說明的,“文學”一詞德文是“Literatur”,泛指科學、藝術、哲學、政治等方面的著作,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文化。顯然,世界的文化就是全球性的文化,亦即現(xiàn)代性文化。
這就涉及到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現(xiàn)代性為什么始終在全球化?現(xiàn)代性文化何以成為全球性的文化?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明確地指出了問題的實質之所在:“不斷擴大產品銷路的需要,驅使資產階級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須到處落戶,到處開發(fā),到處建立聯(lián)系。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雹?而且,馬克思恩格斯明確指認了“資產階級即資本”⑦。也就是說,資本邏輯是現(xiàn)代性文化之所以成為全球性文化的真正根源,或者說,文化全球化是理性形而上學與資本權力共謀的必然結果。
資本的本質在于追求自我增殖,在流通中實現(xiàn)自己,不斷地實現(xiàn)資本積累,按照馬克思的說法,資本生產資本。所以資本邏輯表現(xiàn)為追求利潤最大化,表現(xiàn)為無限擴張、貪得無厭的邏輯。而要實現(xiàn)這一“神圣使命”,資本就必須實現(xiàn)全球化的擴張,以整個地球為戰(zhàn)場,原因很簡單:只有“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資本增殖才能最大化。在這個過程中,資本毫不猶豫地與理性形而上學結成了同盟。資本需要理性形而上學的抽象同一性鞏固自身,理性形而上學則需要資本來實現(xiàn)自己的最終利益,兩者具有內在的“同構性”與“同質性”。因此,兩者為了各自的利益而結盟是順理成章的事。區(qū)別于靠暴力發(fā)家的近代資本,現(xiàn)代資本乃是用理性形而上學武裝起來的新式資本;迥異于以真理為最高力量和報酬的古典形而上學,現(xiàn)代形而上學完全仰仗資本并以利潤為最高報酬⑧。正是由于資本與理性形而上學“共謀”的“這種雙重的經緯,方始成為一種現(xiàn)實性的力量:就像這種力量一方面來自資本之無止境的推動一樣,它也來自形而上學之無止境的謀劃”⑨。這種現(xiàn)實力量之無止境的擴張,創(chuàng)造了經濟全球化或資本全球化,締造出一個資本時代。這個過程首先是物質的,是資本生產的結果,或者說,是一種物化的過程,它使所有的社會關系都以物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資本作為一種“特殊的以太”和“普照的光”,具有強大的統(tǒng)治力,“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謂的文明,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一個世界”⑩ 。馬克思恩格斯的這個論斷深刻地體現(xiàn)出資本邏輯的兩面性:一方面,資本邏輯是價值增殖邏輯,它體現(xiàn)出資本對各民族人民的剝削和統(tǒng)治;另一方面,它又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各民族之間的普遍交往,“普遍交往……使每一個民族都依賴于其他民族的變革……地域性的個人為世界歷史性的、經驗上普遍的個人所代替”{11}。在此基礎上,“首次開創(chuàng)了世界歷史,因為它使每個文明國家以及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人的需要的滿足都依賴于整個世界,因為它消滅了各國以往自然形成的閉關自守的狀態(tài)”{12},民族歷史成為世界歷史。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論述這個過程時指出:“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不是‘自我意識、世界精神或者某個形而上學幽靈的某種純粹的抽象行動,而是完全物質的、可以通過經驗證明的行動,每一個過著實際生活的、需要吃、喝、穿的個人都可以證明這種行動?!眥13} 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進一步對這種“全球化”現(xiàn)象進行了深刻而又形象生動的描述。
更為重要的是,資本全球化的過程也是一個文化全球化的過程,或者說,資本全球化必然導致文化全球化,文化全球化必然伴隨著資本全球化。文化全球化乃至政治全球化是資本邏輯的終極追求。一方面,全球化資本作為一個巨大的“社會存在”,不可能沒有相應的文化立足于其上,而文化作為一種社會意識,也不可能不反映這個“社會存在”?!拔镔|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眥14} 這個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在任何時候都是有效的。實質上,資本到哪里,它就把與之相適應的文化帶到哪里。也就是說,全球性文化或文化的全球化是以資本邏輯為根基或根本支撐的。另一方面,“統(tǒng)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時代都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這就是說,一個階級是社會上占統(tǒng)治地位的物質力量,同時也是社會上占統(tǒng)治地位的精神力量”{15}。在資本全球化的過程中,資本不僅是社會上占統(tǒng)治地位的物質力量,而且還是社會上占統(tǒng)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或者說,它必然要求建立于其上的文化同樣居于統(tǒng)治地位。
二、現(xiàn)代性文化的資本邏輯
現(xiàn)代性文化既是資本全球性擴張的必然結果,又是資本全球性擴張的開路先鋒。毫無疑問,資本要“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一個世界”,不能沒有文化的輔佐與浸淫,有時候文化甚至具有根本性和決定性的意義。因此,現(xiàn)代性文化具有明確的價值取向——資本的價值取向就是它的價值取向。也就是說,現(xiàn)代性文化在本質上是為資本服務的,是資本的觀念形態(tài),是資本最柔軟、最敏銳而又無孔不入的觸角,或者說,它本身就是資本邏輯的一部分,是資本邏輯的具體運用和展開,因而具有強烈的意識形態(tài)性。
首先,現(xiàn)代性文化作為資本擴張的輔佐,為資本擴張?zhí)峁┯^念和思想的基礎。從根本上講,現(xiàn)代性文化作為資本這個“社會存在”的反映,是“被意識到了的存在”,它必然具有維護和批判社會現(xiàn)實的功能,一方面維護同自己性質相同的東西,另一方面,批判同自身性質相反的東西。正是這種維護和批判,現(xiàn)代性文化為資本邏輯提供觀念和思想上的支持與保證。在全球化過程之中,盡管資本是主體,但文化總是與之如影隨形,相輔相成。正如羅賓斯所引米勒的話,“百貨公司的商品陳列和擺放方式,有助于確立一種資產階級文化,把資產階級的文化、價值觀、態(tài)度與期望轉變?yōu)樯唐?,并因此塑造和轉變資產階級本身”{16}。反過來講,資本作為一種社會關系,它本身就體現(xiàn)著一種文化——現(xiàn)代性文化,現(xiàn)代性文化與資本邏輯具有同構性和同質性。正是由于這種同構性或同質性,資本邏輯體現(xiàn)出一種文化邏輯,而現(xiàn)代性文化邏輯則是資本邏輯的表征與深化。很難想像,沒有一定的觀念和思想作為基礎,作為物化的社會關系的資本能夠征服天下。
其次,現(xiàn)代性文化的核心和靈魂是資本邏輯,它必須圍繞著資本邏輯運行,為資本實現(xiàn)價值增殖服務。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方面,以資本邏輯為基礎的現(xiàn)代性文化失去了真正文化的超越性和自由性特質,取而代之的是媚俗性或現(xiàn)世性。馬克思在談到科學和教育時指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越占統(tǒng)治地位,因而科學和教學方法越是面向實際,就越是這樣”{17}。何止是科學和教學方法,整個現(xiàn)代性文化都是如此,它必然面對資本邏輯這個實際。也就是說,現(xiàn)代性文化必須和資本邏輯這個實際相一致,否則,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所以,資本邏輯使人與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系和冷酷無情的“現(xiàn)金交易”,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lián)系,甚至,“資產階級撕下了罩在家庭關系上的溫情脈脈的面紗,把這種關系變成了純粹的金錢關系”{18}。馬克思揭示的現(xiàn)代性文化的這種特質,并沒有隨著當代資本主義的新變化而有所改變。詹姆遜通過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考察,認為今日的資本主義盡管表現(xiàn)出一些新的變化,但資本本性及其邏輯并未發(fā)生任何改變。在這種情況下,現(xiàn)代性文化必然構筑資本邏輯的溫床。阿爾都塞也指證了現(xiàn)代性文化的這種特質,認為隨著資本的發(fā)展,“占統(tǒng)治地位的意識形態(tài),它不僅幫助統(tǒng)治階級統(tǒng)治被剝削階級,并且使統(tǒng)治階級把它對世界所體驗的依附關系作為真實的合理的關系而接受,從而構成階級統(tǒng)治本身”{19}。因此,在資本占統(tǒng)治地位的社會中,意識形態(tài)和國家機器有著相同的目的:“生產關系的再生產,即資本主義剝削關系的再生產。每一種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都以其特有的方式服務于這個唯一的結果?!眥20}
另一方面,在現(xiàn)代社會,文化現(xiàn)象日益表現(xiàn)出商品化的特征,非文化領域又不斷地表現(xiàn)出文化特征,現(xiàn)代性文化與資本邏輯越來越同質化甚至一體化。關于這一點,詹姆遜將之概括為“商品的意識形態(tài)性”,他認為“我們現(xiàn)在已經沒有舊式的意識形態(tài),只有商品消費,而商品消費同時就是其自身的意識形態(tài)”{21}。這種文化的商品化和商品的文化化體現(xiàn)了以商品(資本)為主導的現(xiàn)代性文化邏輯的實質。而羅賓斯則將之概括為一種“魔法原則”,認為資本主義“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一種魔法原則在運行”{22}。在這個魔法原則中,貨幣和消費是兩個不可或缺的基本因子。“對于資本主義文化的運行方式,也許我們最好可以這樣概括:它是資本家、勞動者和消費者之間的一套關系,這些人因為追求貨幣而聯(lián)系在一起,彼此依賴、彼此索求,往往也彼此沖突和對抗。在這種文化圖式中,民族——國家的功能之一就是發(fā)揮一種中間調停者的作用,控制貨幣的供應和流通,設定和實施人們交往互動的規(guī)則?!币虼?,“對于資本主義文化來說,其成員生活的核心要素則是金錢。在資本主義文化中,消費者盡其所能地花錢,勞動者盡其所能地掙錢,資本家則盡其所能地進行貨幣投資并獲得盡可能多的回報”{23}。羅賓斯認為,這種概括盡管高度簡化,但突出了資本主義文化的核心特征和獨特風格。應該說,這種概括是基本準確的,它與唯物史觀的理解基本一致。馬克思認為,在現(xiàn)代社會中,生產和消費是直接同一的,生產就是消費,消費就是生產,沒有生產就沒有消費,沒有消費也就沒有生產。在這個意義上,消費是資本存在的理由或根據。因此,在本質上,現(xiàn)代性文化是一種消費文化。
再次,現(xiàn)代性文化作為全球性資本的一部分,其本身就是資本,實現(xiàn)價值增殖亦是它的最高使命。這不僅表現(xiàn)在文化的商品化,而且更表現(xiàn)在文化的資本化,盡管文化的商品化與文化的資本化是互為因果、相互佐證的,但文化的資本化主要體現(xiàn)為文化本身實現(xiàn)價值增殖的功能。如果說這個趨勢在馬克思所處的那個時代表現(xiàn)得還不夠明顯,“資本主義生產在這個領域中的所有這些表現(xiàn),同整個生產比起來是微不足道的,因此可以完全置之不理”{24},那么,在科學技術快速發(fā)展的今天它已經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甚至在整個社會生產中日益居于主導性地位和核心地位,引領著整個社會生產的發(fā)展趨勢。毫無疑問,馬克思深刻地洞見到了這種趨勢,不僅明確指出,“資產階級抹去了一切向來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職業(yè)的神圣光環(huán)。它把醫(yī)生、律師、教士、詩人和學者變成了它出錢招雇的雇傭勞動者”{25},而且認為,精神生產與物質生產一樣,都要遵循生產的普遍規(guī)律,在“書商指示下編寫書籍”的作家,和其他雇傭勞動一樣,“他的產品從一開始就從屬于資本,只是為了增加資本的價值才完成的”{26}。在現(xiàn)代社會,生產的普遍規(guī)律當然表現(xiàn)為以科學技術為手段,以賺取利潤為目的。可以說,現(xiàn)代性文化及其生產充分體現(xiàn)了這個規(guī)律。
現(xiàn)代性文化的根本價值取向是金錢,它以賺取利潤為根本目的。資本驅使著現(xiàn)代性文化,現(xiàn)代性文化當然要履行資本的職能,對于人格化的資本——資本家而言,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因此,現(xiàn)代性文化在本質上已經完全資本化了。這也許是馬克思很少使用文化一詞的重要原因之一。在資本主義條件下,文化已經完全依附于物質,成了物質的附庸,“因此,道德、宗教、形而上學和其他意識形態(tài),以及與它們相適應的意識形式便不再保留獨立性的外觀了。它們沒有歷史,沒有發(fā)展,而發(fā)展著自己的物質生產和物質交往的人們,在改變自己的這個現(xiàn)實的同時也改變著自己的思維和思維的產物。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27}。文化的特質在于內化于心,內化為人的意識、觀念和思想??梢院敛豢鋸埖卣f,在現(xiàn)代性文化的“熏陶”下,人們的意識、觀念和思想被金錢所掌控,或者說,商品、貨幣、資本凝結為人們意識、觀念和思想中的強大內核,主導著人們的意識、觀念和思想。這可稱之為文化的異化或人的思想意識的物化。關于這一點,貝爾指證道:“馬克思認為,生產方式構成了社會的其他所有維度。文化作為意識形態(tài),只是和經濟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因為文化也成了商品,受市場評估,通過交易過程被買賣?!眥28}
現(xiàn)代性文化的資本功能通過文化生產集中地體現(xiàn)出來。現(xiàn)代性文化生產實質上是資本生產,價值增殖不僅是它的終極目標,也是它的直接目的。馬克思曾把精神生產分為兩個部分,即“統(tǒng)治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組成部分”和“一定社會形態(tài)下自由的精神生產”{29}。前者是作為資本生產的文化生產,是主要的、普遍的,后者是真正意義上的文化生產,則是次要的、個別的。恩格斯明確指出:“在這個階級內部,一部分人是作為該階級的思想家出現(xiàn)的,他們是這一階級的積極的、有概括能力的意識形態(tài)家,他們把編造這一階級關于自身的幻想當作主要的謀生之道,而另一些人對于這些思想和幻想則采取比較消極的態(tài)度,并且準備接受這些思想和幻想,因為在實際中他們是這個階級的積極成員,并且很少有時間來編造關于自身的幻想和思想?!眥30} 也就是說,文化生產亦如物質生產一樣,是“主要的謀生之道”。即使是在第二種生產中,完全不為經濟利益所驅動的生產是少之又少,因為按照盧卡奇的理解,物化已經深入到人的意識之中,成為物化意識。作為以價值增殖為目的的文化生產,如果說在馬克思所處的時代是“微不足道”的,那么在全球化過程中,隨著文化工業(yè)的興起,則風靡全球,成為資本生產的主要形式。在這種生產中,“文化工業(yè)引以自豪的是,它憑借自己的力量,把先前笨拙的藝術轉換成為消費領域以內的東西,并使其成為一項原則,文化工業(yè)拋棄了藝術原來那種粗魯而又天真的特征,把藝術提升為一種商品類型。它越變得絕對,就越會無情地把所有不屬于上述范圍的事物逼入絕境,或者讓它入伙,這樣,這些事物就會變得越加優(yōu)雅而高貴,最終將貝多芬和巴黎賭場結合起來”{31}?!柏惗喾液桶屠栀€場結合起來”可謂是對資本主義條件下資本與文化關系深刻而生動的真實寫照。在資本邏輯之中,藝術把自己變?yōu)橄M品不僅是資本的需要,也是藝術本身的需要,因為沒有資本的支持和價值增殖的渴望,藝術也就失去了動力及其價值。
三、現(xiàn)代性文化下時代精神困境與出路
馬克思對資本邏輯的批判是辯證的,既揭露了資本邏輯的邪惡本性,也肯定了資本邏輯偉大的文明作用。同樣,馬克思對現(xiàn)代性文化的批判也是辯證的,認為由資本擴張所促成的現(xiàn)代性文化也具有兩面性。一方面,它極大地促進了資本的發(fā)展,為生產力和科學技術的不斷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并且給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提供了相互借鑒、交流、交鋒和融合的歷史性契機,從而也極大地促進了世界文化的發(fā)展。需要注意的是,這既非主體性資本的故意,也非馬克思對資本邏輯以及現(xiàn)代性文化批判的主旨。盡管正如盧卡奇所言,馬克思主義首先是作為一種科學的方法,即辯證批判的方法,而不是結論,但必須強調的是,辯證批判中的肯定和否定并非是并列平行的,而是有主次之分、輕重之別的。馬克思的現(xiàn)代性批判,強調的正是在物質生產領域,全球化過程即是“古老的民族工業(yè)被消滅”的過程。據此,可以明確地認為,隨著資本全球化,“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tài)”必將終結,就是說,文化全球化必將推動資本主義文化取代地方的和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這是由資本本性所決定的,是資本邏輯的必然結果。因此,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方面,馬克思揭示出現(xiàn)代性文化所造成的時代精神的困境。這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層面:
在文化層面,現(xiàn)代性文化必然造成殖民文化與民族文化的矛盾和沖突??梢哉J為,在資本邏輯的境域中,世界文化實質上是一種殖民文化。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揭示出了現(xiàn)代性文化的這個性質。資本全球化它“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它的商品的低廉價格,是用來摧毀一切萬里長城、征服野蠻人最頑強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使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32}。因此可知,現(xiàn)代性文化的實質在于西方資產階級依靠資本力量使本階級的文化成為全世界的共同文化。套用馬克思的話說,隨著資本的全球化擴張越來越廣泛和深入,各地方和各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消滅得越徹底,現(xiàn)代性文化也就越是成為全球性文化。湯林森等西方學者普遍認為,現(xiàn)代性是由西方強加于第三世界的文化現(xiàn)象。這種認識是符合實際的。正因為如此,詹姆遜等人將其稱之為文化霸權或文化帝國主義。在此意義上,馬克思絕不是一個“現(xiàn)代主義者”。國內外有學者認為,現(xiàn)代性文化的全球化過程正是西方資本主義征服世界總體戰(zhàn)略的一個部分,對此,不應一概而論,而應該辯證地加以分析。如果作為“征服世界總體戰(zhàn)略的一個部分”,那就意味著一種主觀設計,但實際上,資本全球化以及由資本邏輯所主導的現(xiàn)代性文化是一個客觀的歷史進程,是不以任何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guī)律。也就是說,現(xiàn)代性文化是一定歷史發(fā)展階段的必然產物,因而,它是一種歷史性的客觀存在。但是,隨著這個客觀的歷史過程的不斷推進,文化殖民或文化霸權越來越成為西方資產階級的故意,這也是毋庸爭辯的事實。
現(xiàn)代性文化的一個重要特質是世界性,而世界文化即是普世文化,亦即人們常說的普世價值。普世價值充分體現(xiàn)出現(xiàn)代性文化的本質。普世文化實則是一種強權文化,即是說,資本力量最強大的國家,利用其強大的資本力量向落后的國家和地區(qū)推行其價值觀,并以這種價值觀作為唯一的價值準則。在當今,美國是世界上資本力量最強大的國家,因此,詹姆遜認為,全球化實則是美國經濟、政治、軍事和文化的全球性擴張,“美國人把美國利益看作是普世的”{33}。福山亦認為,全球化是由高科技支撐下的跨國資本對全球市場的占領,是以美國式為代表的西方資本主義價值觀念、生活方式乃至社會制度向全球的擴張,其中包括經濟的一體化和文化的普適化?!百Y本主義很可能是最終的規(guī)范創(chuàng)造者,因此也可能是現(xiàn)代社會中最后一支教化力量。”{34} 福山的“歷史終結論”,實際上是一種文化終結論,認為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資本主義文化或價值觀將終結各地區(qū)和各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以及蘊含其中的價值觀。因此,所謂普世價值就是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以自身資本的強勢地位,否定其他民族文化存在和發(fā)展的合理性,迫使其他民族接受自己的文化特別是蘊含其中的價值觀。這是對文化本質的嚴重扭曲和背離。文化是一個民族的根,它深深地植根于一個民族的血液之中。中國古人云,欲滅其國,必先滅其史。也就是說,要消滅一個民族,就必須先消滅它的文化;消滅一個民族的文化,就等于消滅了一個民族。顯然,沒有哪一個民族是自愿或坐等滅亡的,而必然以民族文化為旗幟奮起抗爭。當然,這也不是亨廷頓的“文明沖突論”,而是一種文化的野蠻性對另一種文化的正當性的踐踏而喚醒的文化自覺。
與此相關,世界文化呈現(xiàn)出一種趨向,即單一化,而單一化又是以不平等性為前提或表征的。資本全球化必然要求與之相適應的文化占據絕對的統(tǒng)治地位,從而必然導致全球文化的同質化或單一化,即在“古老的民族工業(yè)被消滅”的同時,多樣性的民族文化也逐漸被消滅。雖然多樣性的民族文化源遠流長,具有頑強的生命力,但在文化霸權的蔭翳中,它的生長環(huán)境極度惡化,從而導致其發(fā)展緩慢,甚至不發(fā)展,有的還不斷被削弱。有一種觀點認為,全球化有利于民族文化的繁榮發(fā)展,這是對《共產黨宣言》思想的誤讀,是盲目樂觀。應該承認,在一定程度上,全球化的確有利于民族文化的交流與發(fā)展,但在《共產黨宣言》以及《資本論》等著作中,馬克思恩格斯從來沒有用玫瑰色來描繪資本邏輯及其帶來的全球化。認清這一點非常重要,它可以使我們清醒地認識到民族文化的生存環(huán)境,從而提高我們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強。
在社會層面,現(xiàn)代性文化造成文化與經濟社會發(fā)展的斷裂。現(xiàn)代性文化是資本邏輯的顯形,體現(xiàn)為文化的資本邏輯和資本的文化邏輯的統(tǒng)一,其極端化表現(xiàn)為一切評價標準都讓位于財富積累的尺度。資本邏輯的原則是利潤最大化,而利潤最大化是以生產效率、消費和需求最大化為基礎的,于是,“瘋狂地”、無止境地發(fā)展生產力就成為它的必然選擇,盲目生產、破壞性生產就成為一種常態(tài)。貝爾指認道,在現(xiàn)代性文化中,受非理性、非智性所主導,個人被認為是文化判斷的試金石,因而,文化與經濟結構(技術經濟秩序)之間存在著驚人的根本分裂,并進而導致政治的困境。羅賓斯也清楚地看到,一種信奉“貿易與消費是人類福祉的最終來源”的“文化與社會模式的擴張過程一直與各種問題——社會與經濟的日益不平等、環(huán)境的日益破壞、大規(guī)模的饑荒、社會的動蕩和騷亂等——相伴隨”{35}。應該說,隨著現(xiàn)代性文化的不斷推進,這種分裂和困境正在不斷地加大加深,特別是現(xiàn)代性文化日益被政治、軍事甚至戰(zhàn)爭所綁架,整個世界正在陷入“現(xiàn)代的災難”(馬克思語)之中。
在資本的現(xiàn)代性批判中,馬克思恩格斯認為,民族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不僅造就了資本主義的空前繁榮,同時,也給人類的未來走向指明了方向。一方面,共產主義正是以世界歷史的形成為前提,“無產階級只有在世界歷史意義上才能存在,就像共產主義——它的事業(yè)——只有作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實現(xiàn)一樣”{36}。另一方面,無產階級必須占有并利用資本,使之成為推動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強大動力?!百Y本是集體的產物,它只有通過社會許多成員的共同活動,而且歸根到底只有通過社會全體成員的共同活動,才能運動起來。因此,資本不是一種個人力量,而是一種社會力量。因此,把資本變成公共的、屬于社會全體成員的財產,這并不是把個人財產變成社會財產?!眥37} 在這種條件下,資本的主體性已經回歸于人自身,人的主體性地位凸顯,因而,資本回歸其客體本性,成為由人駕馭并以人為目的的工具或手段,而且,作為歷史性的存在,資本會隨著私有制的消亡而消亡。這些思想中內在地包含著對現(xiàn)代性文化出路的揭示。
毫無疑問,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現(xiàn)代性文化的出路只有一條:終結。正如資本及其邏輯必然終結一樣,現(xiàn)代性文化也必然終結,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guī)律。但是,把資本變成公共的、屬于社會全體成員的財產,并不是要馬上消滅它,而是要占有并利用資本。資本及其邏輯作為一種客觀存在,有它自己的運行規(guī)律,在它所能釋放的全部生產力釋放出來之前,是決不會滅亡的。同樣,現(xiàn)代性文化的終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即是這個過程中的重要階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既不能完全脫離資本這個現(xiàn)代社會的根基,也不能完全脫離現(xiàn)代性文化發(fā)展的軌道,而是要充分利用資本以及現(xiàn)代性文化來發(fā)展和壯大自身。一方面,在全球化過程中,我們要不斷地壯大并利用資本力量,使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成為現(xiàn)代性文化的一個重要部分,從而逐步改變現(xiàn)代性文化的某些基因,并進而引領現(xiàn)代性文化的發(fā)展方向,為最終終結現(xiàn)代性文化創(chuàng)造條件。另一方面,要造就“富有的人”,瓦解資本的主體性和資本邏輯?!芭囵B(yǎng)社會的人的一切屬性,并且把他作為具有盡可能豐富的屬性和聯(lián)系的人,因而具有盡可能廣泛需要的人生產出來”{38},而“個人的全面性不是想象的或設想的全面性,而是他的現(xiàn)實聯(lián)系和觀念聯(lián)系的全面性”{39}。也就是說,把人從物的統(tǒng)治中解放出來,使主體性真正回歸于人,使人成為具有全面需要并全面發(fā)展的人。在人的全面需要中,特別要注重人的精神需要及其滿足,而人的精神需要及其滿足成為現(xiàn)代性文化終結的前提條件?!皞€人在精神上的現(xiàn)實豐富性完全取決于他的現(xiàn)實關系的豐富性……只有這樣,單個人才能擺脫種種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個世界的生產(也同精神的生產)發(fā)生實際聯(lián)系,才能獲得利用全球的這種全面的生產(人們的創(chuàng)造)的能力。各個人的全面的依存關系,他們的這種自然形成的世界歷史性的共同活動的最初形式,由于這種共產主義革命而轉化為對下述力量的控制和自覺的駕馭,這些力量本來是由人們的相互作用產生的,但是迄今為止對他們來說都作為完全異己的力量威懾和駕馭著他們?!眥40} 顯然,馬克思所講的“對下述力量的控制和自覺的駕馭”包括資本邏輯在內,或者說,主要是指對資本邏輯的控制和自覺的駕馭。
注釋:
①④ [英]湯林森:《文化帝國主義》,馮建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87、277頁。
②⑤⑥⑦⑩{14}{18}{25}{32}{37}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3—35、35、35、38、35—36、591、34、34、36、46頁。
③ [美]阿瑞夫·德里克:《全球化的現(xiàn)代性、文化及普世主義的問題》,《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
⑧ 參見王善平:《現(xiàn)代性:資本與理性形而上學的聯(lián)姻》,《哲學研究》2006年第1期。
⑨ 吳曉明:《論馬克思對現(xiàn)代性的雙重批判》,《學術月刊》2006年第2期。
{11}{12}{13}{15}{27}{30}{36}{40}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38、566、541、550、525、551、539、541—542頁。
{16}{22}{23}{35} [美]理查德·羅賓斯:《資本主義文化與全球問題》,姚偉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3、17、5、“英文版序言”第1頁。
{17}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8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431頁。
{19} [法]阿爾都塞:《保衛(wèi)馬克思》,顧良譯,商務印書館2006年版,第232頁。
{20} [法]阿爾都塞:《哲學與政治:阿爾都塞讀本》,陳越譯,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25頁。
{21} [美]詹姆遜:《后現(xiàn)代主義與文化理論》,唐小兵譯,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29頁。
{24}{38}{39}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17、90、172頁。
{26}{29}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1冊,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32、296頁。
{28} [美]丹尼爾·貝爾:《資本主義文化矛盾》,嚴蓓雯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6頁。
{31} [德]馬克斯·霍克海默、西奧多·阿道爾諾:《啟蒙辯證法》,渠敬東、曹衛(wèi)東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公司2006年版,第121頁。
{33} [美]詹明信:《全球化與政治策略》,劉春榮譯,《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評論》第2輯,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273頁。
{34} [美]弗朗西斯·福山:《大分裂:人類本性與社會秩序的重建》,劉榜離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318頁。
作者簡介:張三元,武漢工程大學管理學院教授,湖北武漢,43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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