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鵬 胡弼成
摘要:? 盡管人們對于人工智能的評價毀譽參半,但人工智能走進各行各業(yè)是時代發(fā)展的必然。人工智能是人類智能的延伸,與教育“血脈相連”。人工智能將使教育管理更具前瞻性,促成教育管理的數據化、透明化和管理理性,重構教育管理監(jiān)督與糾偏體系。但是,人工智能全面“落地”難、“智”“愚”雙重屬性、侵犯隱私或違背倫理之可能性等問題給教育管理帶來了挑戰(zhàn)。教育管理之計劃、組織、領導、控制職能引入人工智能是瑕瑜互見的。“智能化”與“人格化”之間也存在諸多統(tǒng)一與沖突之處。厘清人與人工智能在教育管理活動中的工作邊界、加強相關法律功能、時刻警惕陷入對人工智能過分依賴的誤區(qū)、構建切實可行的應用驅動和機制創(chuàng)新策略、做好適切于人工智能發(fā)展和應用的教育管理人才培養(yǎng)工作,將促使人工智能與教育管理相得益彰,以智能化開啟教育管理現代化新征程。
關鍵詞:人工智能;教育挑戰(zhàn);教育管理職能;人格化;法律;新征程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19)01-0082-07
收稿日期:2018-10-28
作者簡介:歐陽鵬(1991-),男,湖南湘潭人,湖南大學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教育法學、思想政治教育研究;胡弼成,教育學博士,湖南大學教育科學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澳門城市大學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教育基本理論、教育經濟與管理研究;長沙,410082。
人工智能是現代工業(yè)發(fā)展的產物,經過60多年的演進,因其層見疊出的優(yōu)良性能而備受萬眾矚目。尤其近年來,在移動互聯(lián)網、大數據、超級計算、傳感網、腦科學等新理論新技術以及經濟社會發(fā)展強烈需求的共同驅動下,人工智能發(fā)展勢頭已成為國際競爭的新焦點、經濟發(fā)展的新引擎、社會建設的新機遇[1]。2017年7月,國務院印發(fā)并實施《新一代人工智能發(fā)展規(guī)劃》,足見黨和政府對新時代人工智能發(fā)展的高度重視。但是,人們在喜聞樂見人工智能之巨大進展時,對其擔憂也與日俱增。人工智能到底是“機智過人”還是“技不如人”,未來人工智能會給人類帶來福祉還是禍患,都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話題。其實,福禍本相依,根據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機遇和沖擊比肩并存。人工智能對社會的沖擊是全方位的,但教育首當其沖[2]。本文將就人工智能究竟為何物、與教育有何聯(lián)系,人工智能對教育管理有何現實意義與挑戰(zhàn),教育管理在人工智能時代如何抓住機遇、展開變革,“人格化”與“智能化”如何融合與碰撞,人工智能走進教育管理的可行路徑等,進行重點研究。
一、人工智能是人類智能的延伸,人工智能時代的教育管理變革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
人工智能不是外在物,是人的智能的延伸,正如人眼看不清太微小、太遙遠的物質而借助于顯微鏡和望遠鏡一樣,人工智能是人的器官官能的延伸。這個器官官能就是人的大腦的智能。
“君子性非異也,善假于物也”。人類遠在舊石器時代就已開始借助各類工具來彌補其器官官能的局限。如果說(信息時代之)信息技術是取代、提升人的體力的工具,進入人工智能時代,智能技術的應用解決的是替代或擴展腦力的問題[3]。人工智能時代和信息時代的本質區(qū)別就是,信息時代“假于物”之“物”是物理概念,智能時代之“物”是類生物概念。
正如工業(yè)革命的產物不僅替代、擴展了人的體力,也改變了人體力的作用方式(如交通工具、通訊工具的使用代替長途跋涉,信息時代“指尖化”管理代替以往人類勞動中“臂力”的廣泛使用)一樣,智能時代智能技術的運用,必將改變人類腦力勞動的模式。比如有科學家根據阿爾法狗三代阿爾法零(Alpha Zero)的智力思考邏輯,設計出相關的軟件和方法,對新的圍棋手進行腦力培訓,以提高他們的智能[4]。
基于以上分析,我們對人工智能“為何物”有了一個概念上的了解。那么,人工智能和教育、教育管理有何聯(lián)系?如何處理教育管理“人格化”與“智能化”的關系?智力發(fā)展是教育的重要方面,學生在學習知識和技能的過程中讓智力得到鍛煉、培養(yǎng)和提高,如同在一張白紙上繪圖,改變或發(fā)展學生原有的單純的心理結構、讓學生獲得復雜的高等智力,是教育的內容和目的。從這層意義上說,教育是一種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新的智力結構——人工智能也是如此,試圖讓人工智能機器擁有和人接近、甚至超人的智力結構(替代、擴展人的智力,彌補人類智力(如記憶力)運行的局限性),是人工智能技術發(fā)展的終極關懷。根據這一“根源性”探討,我們可以得知:人工智能與教育“血脈相連”。其一,人類教育是人工智能技術發(fā)展的基礎(人工智能時代到來所需的智力資源由人類教育提供);其二,人工智能機器通過與人類教育相同的方式獲得智能(機器能夠學會學習)。
由此觀之,人工智能時代的教育管理變革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人工智能“起源”于教育,反過來應用于教育、管理教育教學過程的所有環(huán)節(jié)。人工智能既然與教育“血脈相連”,人將它運用于教育管理就當如阪上走丸、得心應手。教育既然可以影響和制約人工智能的發(fā)展,教育就應該有所作為,致力于讓人工智能發(fā)展盡如人意——符合人類發(fā)展的需要,而非被異化——人工智能本不是外物,要把它變成真正的“骨骼”,而非“假肢”。這是教育管理實現“智能化”兼“人格化”的前提條件。
二、人工智能對教育管理的現實意義與挑戰(zhàn)
人工智能技術在教育管理中得到應用,必然對教育管理的發(fā)展起到不可磨滅的促進作用。但挑戰(zhàn)同時存在。管理者要用好這把雙刃劍,隨時注意回歸教育本質,準確理解技術,有效利用技術,真正做到智慧地運用技術解決教育問題,提高教學效果[5]。
(一)人工智能對教育管理的現實意義
其一,教育管理將更具有前瞻性。預測是人工智能的重要功能。人把一定程式、數據、前提條件寫入智能系統(tǒng),用其對最終結果進行模擬和預測。預測是管理活動中舉足輕重的環(huán)節(jié)。在人工智能問世前,人們就已用各種方法來預測管理結果,如德爾菲法。預測的對象除結果外,還涵括與管理計劃相關的諸因素,如影響計劃實施的前提條件、可能困境、可行糾偏措施等?;诳刂普?、信息論、統(tǒng)計學及非數學學科知識于一體的人工智能系統(tǒng),擁有強大的大數據綜合處理、復雜程式分析、可能性概率估量、可視化圖像模擬、多維計量建模等功能,其綜合性的預測效果顯然比單一專家預測(知識結構單一、憑經驗推理)要好很多。譬如:人工智能專家系統(tǒng)能綜合運用特定領域中專家提供的專門知識和經驗,并采用人工智能推理技術來求解和模擬[6]。由是,人工智能使教育管理更具前瞻性。
其二,促成教育管理數據化、透明化與管理理性。以深度學習、跨界融合、人機協(xié)同、群智開放、自主操控為特征的人工智能,其發(fā)揮作用的前提是具有大量的有效數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數據的人工智能,根本無法發(fā)揮作用[7]。人工智能依托于數據而存在,這必將促進教育管理數據化進程。數據化即是將各項具體指標按一定方法進行明確計量、科學分析、精準定性的過程。數據化作為人工智能的手段和目的,必將使教育管理不再是模糊化管理,一切將有據可循、有據可依。
管理數據化必將促成管理透明化和管理理性。當大部分工作指標都基于數據來進行計劃、監(jiān)測或評估時,一個明顯的好處即工作更具透明度,暗箱操作將明顯減少。人工智能時代的公民,應當充分意識到數據對于公民生活的重要性,通過自身或集體性的努力來提高數據感,加強數據使用,并爭取獲得相應的數據權利,從而更好地實現更為優(yōu)質的數據化生存[8]。就教育管理相關主體而言,指標量化將讓他們的工作或學習更具明確性、目的性、可比性,這本就是很好的激勵措施;就領導者來論,管理數據化將在最大程度上規(guī)避盲目決策(如“拍腦袋”決策)等感性處理、隨機決策的管理方式。
其三,重構教育管理監(jiān)督與糾偏體系?!邦A警抓苗頭,監(jiān)督常態(tài)化”[9],人工智能具有強大的監(jiān)測和預警功能,這是其被交口稱贊的原因之一。當實時狀況與預設條件不一致,預警程序就啟動,以便管理者在第一時間發(fā)現問題、采取應急預案、執(zhí)行糾偏措施。甚至在某些時候,人工智能自適應系統(tǒng)可自動采取解決辦法。擁有這一功能,就能杜絕因問題發(fā)現不了或不及時而造成損失的現象。同時,人工智能之數據化、可視化將為第三方教育評估(或監(jiān)測)機構的工作提供便利。另外,人工智能的引入將拓寬教育管理的監(jiān)測渠道、創(chuàng)新教育管理的監(jiān)測方式。譬如,在以往,考試作為教育質量監(jiān)測與評估的主要途徑,產生了應試教育的諸多弊端,而人工智能之監(jiān)測和評估將是全方位、全過程的,這將最大程度規(guī)避傳統(tǒng)教育監(jiān)測模式常見的囿于一隅、舍本逐末等功能缺陷。
(二)教育管理需要面對人工智能的挑戰(zhàn)
首先,人工智能在教育管理中全面推廣將遇到難題。廣大教育管理者已經意識到人工智能對推動教育決策的理性和科學性、全面提高教育教學質量具有重要意義。然而,現階段人工智能的應用案例還相對零散,離全面推廣還有很大一段距離。未來教育管理如何使人工智能得到廣泛、適當應用,如何在最大程度挖掘其內在價值,如何提升在位的教育管理者應用和駕馭人工智能的能力以及培養(yǎng)符合人工智能技術運用需求的未來教育管理者,如何平衡智能和非智能生活、最大程度地規(guī)避技術的負面效應,成為擺在人們眼前的一項挑戰(zhàn)。人工智能在教育領域究竟該如何全面“落地”,有無可推廣的成熟應用模式,仍是困擾教育界的一大難題[10]。
其次,人工智能“機智”與“愚昧”雙重屬性的認識問題。人工智能具有深度學習能力,如機器學習——模擬或實現人類的學習行為,以獲取新的知識和技能,重新組織已有的知識結構使之不斷改善自身性能——使用預測學習解決如何隨時間發(fā)展對數據進行探索、使用集成學習解決如何在空間分布上對數據進行探索、使用指示學習解決如何探索數據生成的方向[11]。但是,源不深而望流之遠,根不固而求木之長,抱著白往黑歸的態(tài)度對待人工智能的學習能力問題是不行的——眾所周知,缺乏思維意識是人工智能的“阿喀琉斯之踵”,它的智能只是一種由程序員事先寫入的“仿智力”。事物的多樣性、多變性,尤其是學生作為成長中的人之獨特性,凸顯了這一“仿智力”的局限性。它既無法認“理”,又無法究“情”。如何處理人工智能既定程序之“蠢”和萬事萬物之“變”的關系,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再次,人工智能運用于教育管理涉及隱私和倫理問題。上文我們談到,人工智能是基于數據和程序而運行,而且數據越具體,其服務就越精確、學習建議就越科學、知識內容就越合理,產生的教育質量和效益就越顯著。但是,數據的授權也使相關人員的隱私保護受到威脅。譬如,學生的家庭狀況、學業(yè)成績、懲罰記錄等涉及個人隱私的信息和數據,在被人工智能利用的過程中,存在泄露的隱患。人工智能還涉及人權、責任、道德、環(huán)境等倫理問題。譬如,在教育管理中,智能機器是否會侵犯師生人權?智能機器人是否擁有人權和道德地位?智能機器在教育教學和教育管理工作中造成的事故由誰承擔責任?這都是人工智能走進教育管理要面臨的挑戰(zhàn)。
三、人工智能對于教育管理職能變革之特殊蘊涵
教育管理職能是指人們對教育管理工作的一般過程和基本內容所作的系統(tǒng)性歸納,對各項程序相似、內容相通的教育管理行為的概括和分類。教育管理職能是教育管理的內容和手段,研究教育管理,必將討論教育管理職能。研究教育管理人工智能化可不可行、必不必要、是式微還是繁盛,先得探析人工智能對于教育管理職能變革之特殊蘊涵。
(一)人工智能與教育管理計劃職能
計劃過程是決策的組織落實過程,決策是計劃的前提,計劃是決策的邏輯延續(xù)[12]。就教育管理活動而言,計劃是指教育教學工作及相關工作(如財務管理、學生食宿、校園文化、對外交流、公共安全等)的提前安排與部署。計劃工作是管理活動的基礎,周密的計劃是確保決策效率和管理質量的軸鈞之點。
優(yōu)良的教育管理計劃應是動態(tài)的、滾動的,即在計劃制定和實施過程中,通過對信息的及時監(jiān)測和反饋,及時改變現有計劃不恰當的方向和內容,從而在計劃實施過程中優(yōu)化、校正計劃本身。人工智能對“滾動計劃法”的實現大有裨益,它使得各項本來很難或不可能由人工完成的對大量數據的監(jiān)測、處理、調整、預測工作成為可能:人工智能本質上是建立在廣泛的網絡連接和大數據的基礎上,同時又不具備人類自然生命的眾多生理與情感約束,其在對信息掌握程度、對輸入響應速度、理性判斷和分析的能力方面,都遠超傳統(tǒng)人類[13]。另外,人工智能為教育管理計劃實施創(chuàng)造技術條件:課程安排沖突之避免、教學資源之充分利用與浪費之杜絕、部門間信息交流之暢通及工作協(xié)調之高效、人力物力財力分配之井然有序等。
教育管理計劃不同于企業(yè)計劃。企業(yè)計劃更多是對整體、全局、事物而言。而在教育領域,學生是成長中的人,學生的多樣性、特殊性,決定了教育管理者無法制定符合每個學生發(fā)展需要的統(tǒng)一計劃。最理想的計劃是老師和學生一道、為每個學生量身定制的計劃,這種“量身定制”是基于人與人之間因心靈親近而達成足夠了解這一前提。誠然,人工智能在數據處理、指標監(jiān)測方面卓有成效,然卻無法適切于引導學生循序漸進之計劃功能的發(fā)揮。盡管,我們期待在將來某天,人工智能將真正實現從單純的物理環(huán)境向智能化環(huán)境轉換,構建一個個體成長和服務進化的教育生態(tài),使教育實現個性化[14],但這畢竟路途遙遠。
(二)人工智能與教育管理組織職能
人盡其能、物盡其用,是教育管理組織職能的手段和目的。組織的設立、職位的設置,既要考慮系統(tǒng)整體目標的實現,又要符合工作任務的分配需要,也要顧及到每個人能力的適用。教育管理組織職能的發(fā)揮關系到教育的質量、效益和效率,能否大匠運斤、游刃有余地設計組織架構、配備組織成員、整合組織力量、塑造組織文化、完成組織變革,是教育管理工作能否行之有效的前提條件。
人工智能可以獨立或輔助完成多項工作,故將促使管理組織從錐形結構形態(tài)向扁平結構形態(tài)轉變,達到使組織變得靈活、敏捷、富有彈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目的[15]。管理層級減少,加上人工智能執(zhí)行任務鮮有失誤之特性,使組織中信息傳遞效率提高,失真率降低,信息監(jiān)測成本減少,采取的糾偏措施可更具及時性和針對性。同時,由于管理幅度增大,下級組織將擁有更多自治空間,這有利于下級組織創(chuàng)造力和主動性的發(fā)揮。另外,在組織部門設置、組織內部權力劃分(集中或分散)、人員選聘、人員考評和培訓等方面,都會有很大一部分工作交由人工智能完成。
與企業(yè)管理不同,教育管理不以盈利為目的,人工智能之于企業(yè)組織職能有益之處,對教育管理不一定適用。首先,組織職能最重要的部分——組織設計,譬如大學之院系設置等,應根據學科的內在規(guī)律、學生身心發(fā)展的實際情況來開展。其次,雖然我們不難預料,不久的將來機器人會走上講臺,但我們也可以肯定,作為教師的人是不會被人工智能所替代——再完善的人工智能程序,也無法媲美師生之間契合的、互動的思維和意識、思想交流所能帶給學生的裨益。再次,學校招生工作能借助人工智能參與的部分也是有限的。例如:學生思想道德素質、學校德育質量等難被量化的指標(這些指標卻是評價學生身心是否健康發(fā)展最重要的參考因素)的考察,幾乎不可能通過人工智能實現。最后,在塑造組織文化(校園文化)方面,就更不可能依托人工智能來進行。塑造能愉悅和潤澤師生心靈的、促進師生生命成長的、增加師生生命內涵的校園文化[16],是教育管理之舉足輕重的組織職能。這一職能無法依靠沒有思維和意識的人工智能來履行。
(三)人工智能與教育管理領導、控制職能
人工智能在領導職能方面發(fā)揮作用的空間要小一些,因為人工智能即使“機智過人”,它也只是一種先進技術,非人的主動行為,而涵括指揮、協(xié)調、激勵等要素的領導職能,須依托于人的主動性、主導性方能實現。盡管如此,人工智能技術對領導職能仍具意義——技術或科學技術具有很強的領導功能、領導動能,是領導能力、領導效力、領導力的重要支撐。技術水平和層次的質變,必然造成和帶來領導方式的轉變[17]。
就教育管理而言,其領導職能的重心不是激勵全體成員朝著系統(tǒng)目標努力,而是促進、保障每個成員身心健康發(fā)展。師生不能淪為人工智能影響作用之客體。規(guī)避“客體”成分、杜絕單一化驅動、協(xié)調、激勵的領導模式,是人工智能時代教育管理領導職能轉變、優(yōu)化過程中所應振裘持領之事。
由于內外部環(huán)境變化、信息不對稱、管理權力分散、工作能力差異等原因,工作或多或少會出現與原計劃不一致的情況,這就需要控制??刂坡毮苤傅氖菍τ媱澋膱?zhí)行,以及偏離計劃的差異進行持續(xù)監(jiān)控[18],從而保證計劃執(zhí)行過程中不出現偏差,或有偏差能及時發(fā)現和處理[19]。就教育管理而言,控制是指在教學進度(或質量)、學校財務、基建狀況、學生成長狀況等偏離原計劃(標準)時,對其執(zhí)行適時、適度、客觀、靈活的糾偏措施。將人工智能運用于控制職能,將簡化控制流程、提高控制效率、節(jié)省控制成本,尤其人工智能監(jiān)測功能、數據處理功能、反饋功能之精確高效,為人所望塵莫及。
但是,控制是控制事物,而非人。教育領域涉及的方方面面都是人和人的發(fā)展,學校師生作為人的獨立自由的教學和科研的基本權利不應被控制或干涉。這是將人工智能運用于教育管理控制職能時所面臨的掣肘,因為無論人工智能發(fā)展成何種高精尖的形態(tài),它依然繞不開教育、人的發(fā)展的基本規(guī)律。
四、“人格化”與“智能化”:教育管理變革的統(tǒng)一與沖突
人的認知、思想、態(tài)度、情感、意志(而不一定是行動、行為),都構成教育管理的內容。“人格化”教育管理指的是用有益于人格發(fā)展的方式來實施教育管理,主要突出兩個方面:其一是尊重師生的主體地位、敦促師生共同參與管理;其二是以追求師生人性的完滿發(fā)展,也即回歸教育的本質——使人性臻于完善為目的[20]?!叭烁窕笔浅绺叩娜巳姘l(fā)展的過程。
人工智能對“人格化”教育管理有哪些益處?第一,表現在人工智能技術對教育管理的高效助力及由此產生的對人類思維、生產力解放的促進作用。譬如,人工智能替代人去完成教育管理中復雜的、單一的重復勞動,全方位減少師生教學、科研和管理的任務量并提高其效率、效果,這必然推進教育管理“人格化”進程。第二,人工智能教育管理與普通教育管理的具體過程(從上至下、從整體到個體、從戰(zhàn)略到戰(zhàn)術的“主導——服從”結構)有區(qū)別:技術的運用及其過程中信息的互通、分享或公開,本身具有敦促教育管理各相關主體互相配合、良性互動的屬性,這一屬性契合于“人格化”教育管理內涵要求——師生共同參與管理。第三,傳統(tǒng)教育管理中存在的管理權濫用現象,譬如教育行政“過度”、校長“官本位”、教師“學術追求”與“權力追求”錯位、學生自主參與管理的訴求缺失等[21],信息不對稱、數據隱蔽化或模糊化處理當為主因。許多教育管理者陷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傳統(tǒng)思維誤區(qū),濫用管理權力,采取多種手段封鎖信息,拒絕尊重師生主體地位,更遑論引導師生共同參與管理。人工智能之高標準數據化要求,以及這種有據可循、可依的管理模式促成的管理透明化和管理理性,將有效杜絕管理權力濫用或尋租行為,使各相關主體能掌握更多信息、話語權,繼而實現民主共管、共治。這本也是教育管理之民主性原則、規(guī)范性原則、科學性原則的內在要求。
然而,“智能化”與“人格化”也存在沖突之處。其一,理想的教育管理應該是一種分管、分治。分管不僅指校領導之間存在任務分工,且指全體師生的分層分類管理:學校行政事務交由學校行政職能部門去辦,學術(教學與科研)事務交由教師去辦,學習事務交由學生自己去辦。各自把自己該做的事辦好,同時協(xié)助他人辦好他的事,學校才會處于和諧、協(xié)調和良性運轉狀態(tài),政府、社會與學校、學校行政與教師、教師與學生之間的關系才會和諧、融洽[22]。但是,在這種分層、分類管理過程中,如果師生在方方面面、事事處處都能得到人工智能強力輔助,久而久之就會對其產生依賴,繼而導致人的自主管理、自律、自控能力下降、退化和喪失。當下,人們對智能手機這種低級智能技術“上癮”、“分秒難離”的現象普遍存在,遑論未來高級的智能科技。其二,運用人工智能對管理者提出了較高的技術要求:精通智能技術、深諳操作技巧的管理者成為不可或缺的管理要素。但是,優(yōu)秀的“工程師”并非一定是具有高尚人格、懂得科學管理方法的、卓越的“管理者”或“教育家”。恰恰相反,一個精曉人工智能技術的人,如果未領會或不重視教育管理原理之精要,利用人工智能干一些與教育管理規(guī)律背道而馳之事,就會與“人格化”教育管理的內涵要求南轅北轍。其三,某一所學校、某一個地區(qū),要全面實現教育管理人工智能化,需要充足的教育資金投入、持久的教育財政支持。這必然導致:經濟較發(fā)達的國家和地區(qū)、省會或中心沿海城市、得政策傾斜或政府扶持的省市,將有條件推廣人工智能技術,而偏遠地區(qū)或貧困落后市縣,將被邊緣化,將淪為教育管理人工智能化的旁觀者。如此,人工智能將對教育精準扶貧和教育均衡發(fā)展產生掣肘,本就因經濟基礎差異導致的區(qū)域之間、城鄉(xiāng)之間的教育失衡,將因人工智能引入而進一步加劇。這就完全背離“人格化”教育管理的初衷。其四,就“實現師生人性完滿發(fā)展,使人性臻于完善”這一教育本質和本原來談。人性的發(fā)展、完善,有至關重要的兩方面:其一是人性之內生、主動發(fā)展,如“致良知”,即從外物的魅惑、對名利的欲望中解脫出來, 回歸人格中本真的“善”;又如,在最大程度上探尋和發(fā)掘自我之所擅長、愛好并加以發(fā)揮、培養(yǎng)和引導;還如,為內心尋找最適合的安放之所,成全最本質的自我。其二是人性之外生、引導性發(fā)展,即通過外在的教育引導,幫助個體全面、客觀地了解世界,形成成熟的意識和潛意識,繼而找到與萬事萬物之“道”一致、又契合自我本質存在的人格發(fā)展模式。然而,正如上文我們已提及,人工智能基于既定的、“冰冷”的、非人格的、非個適性的程序和邏輯而存在、運行——它不僅無法完成出色的教育管理者所能完成的、適切于人格人性健康發(fā)展的工作,反而會對師生人格人性發(fā)展造成阻礙。
五、教育管理新時代:以智能化開啟現代化的新征程
教育受生產力制約是教育的固有規(guī)律。生產力制約著教育目的、課程設置及部分課程內容、科研內容和方向、教育事業(yè)的規(guī)模和學校結構、教育和教學的手段等。人工智能的出現是生產力發(fā)展的必然結果。人工智能的迅猛發(fā)展及未來人工智能在教育領域的廣泛應用,成為每一個教育管理者不可回避之事。如何充分利用人工智能這一生產力發(fā)展的碩果,如何促成人工智能與教育管理的良性結合,且通過教育使人工智能發(fā)展得更完善、更利于人類福祉和解放,成為社會各界重點關注的問題。積極穩(wěn)妥、有的放矢地構建和實施具體可行的策略和辦法,將促使人工智能與教育管理相得益彰,以智能化開啟教育管理現代化新征程。
首先,應厘清人與人工智能在教育管理活動中的工作邊界。在教育管理活動中,盡管人工智能將成為高效、得力的輔助工具,但它卻不可能全面替代作為人的管理者的工作。許多只能由人親自完成的復雜的教育管理、教育教學事宜,不應讓人工智能越俎代庖或包辦代替。譬如:由師生之間互動和交往交流產生的、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啟迪與引導作用;含有“難量化考察指標”的教育(如德育)質量監(jiān)測或評估體系的建設;涉及到“學生是成長中的人”特性、學生之間的差異性、學生發(fā)展的階段性、師生人格完善客觀規(guī)律的系列工作;教育管理實踐中出現的需因地制宜、因時適變、因人而異的意外事件。
其次,在國家層面,要健全有關法律體系,加強相關法律功能?,F代法律體系,能否成功應對人工智能所帶來的新的風險和不確定性,能否在人工智能時代繼續(xù)維持秩序與變革、守護與創(chuàng)新、價值與事實之間的動態(tài)平衡,是今天的法律人所必須面對的緊迫問題[23]。在教育法律法規(guī)層面,就教育管理人工智能化制定相關規(guī)范勢在必行。行之有效的立法是充分發(fā)揮法律效用的關鍵所在:法律界人士應該學習和研究人工智能的相關知識——只有清晰把握人工智能的內在邏輯,才有可能讓立法更具有針對性和明確性。有關方面應敦促人工智能專家參與相關立法、司法和行政工作,并為其參與此類工作提供便利渠道。各高校法學院應著手培養(yǎng)學生的、與人工智能發(fā)展對接的創(chuàng)新思維、邏輯推理、實踐和判斷能力(而非單純傳授法學、法律知識),以使學生畢業(yè)后在應對人工智能事宜時不處于被動狀態(tài)??傊?,應通過對人工智能相關法律問題的深入研討,為智能社會劃出法律的邊界,讓人工智能服務人類社會[24]。
再次,教育主體應各安其位、各謀其職,適度利用人工智能。知止不殆,每一位教育管理者,以及所有在教育分管、分治工作中分擔職責的師生,皆應時刻警惕:對人工智能要合理、適度地利用,不能因過分依賴、“上癮”導致自身管理、教育、學習、科研、自律、自控等能力及身體素質全面下降或退化。教師的高階腦力活動和教學經驗,學生的學習能力和邏輯思維習慣,絕非天生具有,往往需要經過低階腦力勞動甚至體力勞動的重復訓練和積累過程。師生過度依賴人工智能可能導致其眼高手低、好高騖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甚至變相成為人工智能的助手和附庸——教師失去應有的教學能力和職業(yè)素養(yǎng),學生失去獨立思考的能力和健全的心智性格。如此的話,人工智能帶給人類的就不是福利和解放,而是禍患與危機。
復次,構建切實可行的應用驅動和機制創(chuàng)新策略。應用驅動立足于受教育者最直接的利益問題,驅動人工智能技術在教育管理領域的廣泛應用,驅動教育管理的變革和發(fā)展,驅動適切于教育管理運行的創(chuàng)新性、應用型人才的培養(yǎng),驅動教育管理人工智能化的全面實現。機制創(chuàng)新是指不僅僅依靠政府和教育系統(tǒng)本身來提高和保障資源供給,還注重依托產業(yè)界、社會各界的力量來推動教育管理人工智能化變革的順利實現。譬如,在以往教育信息化過程中,各教育機構通過與電信企業(yè)深度合作、互利共贏,有效地促進了教育信息化與應用驅動進程。
最后,學校應做好適切于人工智能發(fā)展和應用的教育管理人才培養(yǎng)工作。高端人才是人工智能的領頭羊,人工智能高端人才隊伍是推進“人工智能+教育”發(fā)展的雄厚后備力量[25]。優(yōu)質的、適切于人工智能發(fā)展與應用所需的教育管理人才的培養(yǎng),屬于教育的本職事宜。上文我們提及,教育受生產力制約是教育的內在規(guī)律,與此相關還有另一條教育規(guī)律:教育可以對生產力發(fā)展產生反作用——教育把可能的生產力轉化為直接的生產力、實現科學知識的再生產、產生新的科學知識和新的生產力。因此,關注適切于人工智能發(fā)展與應用的教育管理人才的培養(yǎng),對于使人工智能這一生產力朝適合的方向、以最高的效率、最好的效果推動教育發(fā)展、提高教育管理質量是大有裨益的。
“堅定實施科教興國戰(zhàn)略”是十九大報告的重要內容,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大舉措?!翱啤焙汀敖獭本o密結合、相與為一,是應有之義。人工智能時代的教育管理變革方興未艾,教育管理者應抓住機遇、直面挑戰(zhàn),擁抱人工智能并與之攜手同行、共謀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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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