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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圣:王艮對儒家“圣人說”的新解*

2019-03-14 17:27:39武道房
關鍵詞:王艮普通百姓日用

張 雨,武道房

(安徽師范大學 文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王艮一生頗具傳奇色彩,年幼輟學經(jīng)商,行至孔廟悟道后,一心想要成圣,因沒有文化基礎,對儒家經(jīng)典的理解不夠深入,初期只流于學習表面,在服裝頭飾等形式方面模仿圣人。后來投入王門求學,發(fā)奮刻苦。在學習儒家義理的同時,又不迷信權(quán)威;在繼承王陽明學說同時,又不盲聽盲信。據(jù)史書記載,他學習之后,會反復揣摩,與老師思想相左時會與老師辯論,勇于堅持自己,從而發(fā)明出自己的一套理論。比起他的老師王陽明,王艮更側(cè)重于從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去求道,并據(jù)此來解釋儒家義理。

因此他的學說具有平民色彩,他不信天才理論,認為圣人不是天生的圣人,普通人后期可以通過教化成為圣人。在他眼里,灶丁、農(nóng)夫、陶匠、漁民通過學習也是可以成為圣人的。這樣一來,圣人就沒有那么神秘,就存在于人群中。而關于王艮如何通過自己的學說,將圣人拉下神壇,拉近與普通人之間距離,這在下文會重點說明。

一、以“日用良知”來改造“天理良知”

“良知”一詞最初是指人先天就有的不需學習的道德判斷,孟子說:“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1]283而后理學家將良知從單純的道德范疇上升到哲學范疇,之后的王陽明更是將它看作是心之本體,是排除了外界干擾與人性私欲之后純粹的存在,從而一步步擴展到良知是貫穿于宇宙萬物之中通行一切的準則,也就是天理。因此他說:“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盵2]100王陽明的良知說最大的特點就在于良知的普遍性,即人人皆有良知,萬物皆有良知。

這樣,王陽明就將“良知”同“天理”聯(lián)系起來,將遙遠又玄乎的天理給拉近,通過反溯本心來領悟天理,使它不再是超乎自然之上、個體之上虛無縹緲的存在。而王艮更進一步將“良知”直接等同于“天理”,“天理良知之學同而無疑矣……以人之所見者,各自以異耳。如一人有名焉,有字焉。有知其名而不知其字者,則執(zhí)其名為是,而以稱字者為非也”[3]32。此外王艮還直接將“天理”等同于“百姓日用”,不僅使“天理”進一步具體化,同時再次發(fā)展了王陽明的“良知普遍性”論說,將用于指導人們?nèi)粘I罴靶袨闇蕜t的天理之體(道德精神等)與通過人們?nèi)粘I钏憩F(xiàn)出物質(zhì)生活的方方面面天理之用結(jié)合起來,體用合一,一貫道中。

由此看來,王艮的良知說與王陽明的良知說有很大的區(qū)別。王陽明雖然也承認人人都有良知,“良知良能,愚夫愚婦與圣人同”[2]107,但這從本質(zhì)上來說只是出于儒家講究的平等愛人的仁義觀,圣人和普通民眾都有良知,以此來說明良知具有先天性特征,并不是真的將百姓與圣人放在同等的地位。在他看來,圣人與平民之間有著巨大的鴻溝:“圣人如天,無往而非天,三光之上天也,九池之下亦天也。天何嘗有降而自卑。”[4]而王艮不同,王艮本就出身于貧困家庭,年少失學,外出經(jīng)商,更多的是與下層百姓打交道,因而儒家那一套“圣人神圣論”并沒有給他造成根深蒂固的影響。年輕時的他雖然家境普通、身份低下,卻有著非常強烈的成圣愿望。他去拜謁夫子廟,曾感慨道:“夫子是人,我也是人,他怎么就成了萬人之師、萬世之圣?”他相信圣人不是生來就做圣人的,圣人可以出自百姓,普通百姓與圣人之間并非云泥之別。因此他的目光更多關注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他認為:“圣人之道無異于百姓日用,凡有異者皆謂之異端?!盵5]714即天道跟普通百姓每日來操持生活一樣,這里面都有一個秩序在維系著。掌握了這個生命智慧并安排好自己的生活日用,也就掌握了圣人之道。你每日的生活安排也就相當于經(jīng)歷一次圣人之道。但要注意到這里的“百姓日用”不是指百姓吃喝玩樂勞作之類的瑣碎生活,而是指操控著這些日常生活得以正常運行的百姓生活智慧。這樣也還是把圣人同凡夫俗子區(qū)別開了,“百姓日用條理處,即是圣人之條理處,圣人知便不失,百姓不知便為失”[5]715。圣人之所以是圣人是因為圣人是先知的,他能先天掌握這種智慧安排好條理,而百姓意識不到這種智慧掌握不了其中的規(guī)則,處理不好生活,才會失去日用條理。換個角度就是說,如果教會愚夫愚婦掌握生活智慧,安排每日生活,那他們便也是圣人了。這就將“天理良知”與“百姓日用”聯(lián)系在一起了,而“百姓日用”也就是王艮良知說的主體。

雖然“天理良知”與“百姓日用”聯(lián)系在一起,但是“知”與“不知”仍然是“圣”與“愚”之間最大的區(qū)別。然而王艮認為普通百姓是可以通過教化由“不知”變?yōu)椤爸?,這就改變了以往的儒家教學活動只在“士”階層進行的局面,由“士”擴展到“民”,“一定程度地消解了宋明理學所造成的儒學與民眾生活疏離這一儒學生存危機,開啟了儒學近代發(fā)展的新路向”[6]。王艮強調(diào)“愚夫愚婦與知能行便是道”[7],即只要教普通民眾,他們能夠?qū)嵭械饺粘I钪?,就是領悟到“道”的真諦了。而在他看來,圣人不是高高在上只供凡夫俗子敬畏的,更是要擔負起使平常百姓皆知的責任。因而他看不上那些獨善其身的隱士,曾有人以伊尹、傅說來稱贊他,他卻說自己與伊、傅不同:“伊、傅得君,設其不遇,則終身獨善而已?!盵5]714如果伊尹、傅說沒有遇到賞識其才能的君主,可能會一輩子隱于山林,而不會主動承擔起匡扶天下的責任。但是孔子不同,孔子雖不大得志,卻終生修身講學,并沒有獨善其身。因此他說:“陶淵明喪后歸辭之嘆,乃欲息交絕游,此又是喪心失志。周子謂其為隱者之流,不得為中正之道。后儒不知,但見高風匍匐而入?!盵3]46這是他將隱者之流看為獨善其身之人,并沒有承擔起天下道義,不值得后人效仿。所以王艮一生未曾做官,終其畢生之力講學傳道。上到官員,下到販夫走卒、村夫俗婦,只要愿意聽,王艮都耐心講解。王艮“日用良知說”最重要的內(nèi)容是“以學化民使其皆知皆行”,他曾作《鰍鱔賦》,借道人之言來表達自己傳道講學、啟發(fā)民智的心愿:“吾與同類并育于天地之間,得非若鰍鱔之同育于此缸乎?吾聞大丈夫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幾不在茲乎?”[8]

而對于“天理良知”的特點,王艮認為它是“本自活潑,鳶飛魚躍”[5]714般自然而然,不受外力影響的現(xiàn)成存在。即“良知一點,分分明明,停停當當,不用安排思索”[5]717,如果刻意探尋,反而不得。這放在百姓日用方面,即是隨心隨性,不假思索,渾然天成的。王艮舉了兩個例子:一個是有客人到,主人呼喚小童奉茶,小童應下之后隨即捧著茶水奉上,并沒有經(jīng)過思考自然而然就照做了。另一個是妻子給在田里勞作的丈夫送飯,丈夫端來就吃,吃完妻子將飯碗收走。這些都是自然而然沒有經(jīng)過思考的,如果思考了,便不自然,就不是日用良知了,也就不是天理之道了。因此他說:“天理者,天然自有之理也。才欲安排如何,便是人欲。”[3]10需要轉(zhuǎn)念一想,需要思索才能安排的事情是人為的,是違逆天理本性的。就好比人餓了要吃飯,如果在餓著的時候還要求自己學習,在王艮看來,這就是轉(zhuǎn)念,是不自然,是不符合天理良知的。而良知的另一方面特性是現(xiàn)時的存在,“即事是學,即事是道”[5]715,即你現(xiàn)在正在做的事就是道,流于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就是“道”,餓了就要吃飯,冷了就要添衣,這是在百姓日常生活情境下體現(xiàn)出來的“道”,脫離生活情境,良知就無法顯現(xiàn)出現(xiàn)時真實的特點。又如人際關系中的對長者敬、對幼者愛、對友者信、對弱者善,這是需要通過普通百姓日常生活表現(xiàn)出來,才能被百姓所察覺。同時這些良知是自然而然的顯現(xiàn),不是刻意探尋的,而百姓又是在這種不經(jīng)意中處事,并有所體悟。王艮在論說“莊靜持養(yǎng)”時提到道是性,是中,也就是良知,知道良知是“現(xiàn)現(xiàn)成成,自自在在”[5]716這個道理,永久掌握這個道理,就懂得“莊靜持養(yǎng)”的工夫。但若是不知曉良知現(xiàn)成自在的本質(zhì),便會起私心。

封建社會中,大儒會過度抬高圣人地位,采用“圣人之說”來弱化百姓對合理欲望的追求,更是將人求生存的行為斥責為萬惡的人欲,下層百姓安于現(xiàn)狀,只希望能好好活下去。而現(xiàn)在貧苦百姓出身的王艮敢于沖開這道精神枷鎖,想他人之不敢想,一心想要成為圣人,同時還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使天下之人皆能成為圣人。這樣,他力圖拉近圣人與普通百姓之間的差距,指出百姓的生活日用之說才是天理,肯定人正常適度的欲望,而不以百姓日常生活為內(nèi)容的學說俱是異端。王艮認為天理沒有以往理學家解釋得那么神秘玄乎、不可捉摸,它就存在于百姓的生活中,是自然現(xiàn)成的存在,百姓一言一行、日?,嵥榻阅苡成涑鏊拇嬖?。即使百姓現(xiàn)在不知道,但可以通過先知圣人的啟發(fā)教化感悟到它的存在,指導自己的日常生活,這樣普通百姓也可與圣人同日而語了。

二、以“立本安身”來新解“舍身取義”

舍身取義者,在儒家看來,是為君子,是為圣人。孟子說:“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盵1] 245千百年來,“舍生取義”“殺身成仁”“舍身求法”的觀念已經(jīng)深埋在人們心里,只要是為了正義,哪怕是犧牲自己、粉身碎骨都不怕。但是王艮卻提出異議,把生死置于末處去求道,是舍本逐末的行為。此思想一出,驚世駭俗。王艮認為儒家一直追求“止至善”而未有所得,原因在于不懂“安身”之義,“止至善”就是“安身”,“安身”才是天地之間萬事萬物的本體?!氨局味┲?,正己而物正也,大人之學也。是故身也者,天地萬物之本也,天地萬物末也。知身之為本,是以明明德而親民也?!盵5]711身體得以保全,天下得以保全,自己通過反己而正己,那萬物也能得以正。這才是圣人的學問。因此身是天地萬物之首,而萬物則處在末端。若沒有以身為本,身都未得到保全,還去談什么天地萬物之治?這樣天下會越來越亂的。不懂得安身的道理,即使到達了“明明德、親民”的境界,也找不到“止至善”的方法,“是故不能主宰天地,斡旋造化”[5]712。

其實王艮的“安身說”是建立在他對“格物論”的重新理解上,格物本義是探求萬事萬物的道理以此尋求天道,而王艮卻重新解釋了“格物”之義:“格如格式之格,即絜矩之謂。吾身是個矩,天下國家是個方,絜矩則知方之不正,由矩之不正也。是以只去正矩,卻不在方上求,矩正則方正矣,方正則成格矣,故曰物格?!盵5]712“格”是“絜矩”,儒家用“絜矩”象征道德上的規(guī)范,而王艮把它說明為在探討“吾身”與“天下國家”誰本誰末、誰是關鍵時的工具。相當于打個比方,若吾身是矩形,天下國家是方形,測量的時候發(fā)現(xiàn)方形并未垂直,要去檢查一下矩形是否垂直,矩形正,方形才會正。因此,把握根本是關鍵,治理國家、平定天下是要在安身的基礎上,安身得以安家,家齊得以安國,國治得以安天下。如果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全,還去為國家效命,這就是本末倒置,不懂得安身之道。

因此在儒家看來是舍生取義、殺身成仁的仁義之士諸如比干、伯夷、叔齊、申生等人,在王艮那里得到的評價卻并不高。王艮作《明哲保身論》來闡釋自己的觀點,他首先指出“明哲保身”就是“良知良能”,知道保全自己身體的,一定是很敬愛自己身體;敬愛自己身體,推己及人,也能敬愛別人;敬愛別人,別人也會敬愛自己,則身體(生命)得以保全?!肮室患覑畚遥瑒t吾身保,吾身保,然后能保一家;一國愛我,則吾身保,吾身保,然后能保一國;天下愛我,則吾身保,吾身保,然后能保天下?!盵3]29,自身得以保全,還知道保全別人,是能夠保全家、國、天下最基本的條件。但是如果只知道保全自己,為一己私利去禍害別人,會遭到報復,最后也無法保全自己;同樣如果只知道愛護別人,不知道保全自己,“必至于烹身割股,舍生殺身”[3] 29,自己都無法保全自己,又如何保全國與家呢!

王艮又引孔子評價《詩經(jīng)》中的“緡蠻黃鳥,止于丘隅”[9]來證明,孔子說:“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5]712鳴叫的小黃鳥都知道止于棲居的鳥窩是為了安身,小鳥都知道的道理,人難道不懂嗎?又指出孟子也曾說過:“守孰為大?守身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聞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未之聞?!盵1]164如果自己都無法保全自己,又何談侍奉父母呢!

王艮的“安身”不是光指保全自己的形體,也包括安心。當時有人反駁王艮,伯夷、叔齊雖然被餓死,沒有保全自己,但卻保全了自己的本心(指守住氣節(jié))。王艮回答他說:“安其身而安其心者,上也;不安其身而安其心者次之;不安其身又不安其心,斯為下矣?!盵5]713既安其身又安其心,是為上等;無法保全自己的時候,那就殺生取義,是為中等;身心都未得到安定,是為末等。只此一句,便把“立本安身”同儒家強調(diào)的“舍生取義”聯(lián)系起來,“尊身”不是為了“忘義”,而是為了更好地“守義”?!白鹕怼迸c“守道”也不是對立的關系,不是貪生怕死、茍且偷生,而是藉由保全自身來保天下。

因而王艮說:“身與道原是一件,至尊者此道,至尊者此身。尊身不尊道,不謂之尊身;尊道不尊身,不謂之尊道。須道尊身尊,才是至善?!盵5]716身與道本就是同一件事,身是實現(xiàn)道的前提,道是保全身后追求的結(jié)果。只尊身不尊道,就是違背道義、見利忘義,實際上是在辱身;只尊道不尊身,一味追求道義折損自身,這也不是真正地尊道。只有既尊身又尊道,才是至善。譬如賢德之人(如管仲、伊尹),一定會有想要稱王的人(如商湯、齊桓公)去他那學習方法,學習之后會招攬他作為臣子,然后稱王的人就可以不費力實行王道了。作為臣子之后如果發(fā)現(xiàn)道行不通,便離開。能夠做官就出仕,不能做官就離開,可以做久就做久,只能做時間短就做短,完全是靠“身”與“道”是否契合來判斷,“精義入神,見機而作,避世避地,避言避色,如神龍變化,莫之能測”[5]216。

這也就說到“為師之法”,更需要懂得“尊身”。學是要學會成為別人的老師,能夠傳道講學。學的程度不足以成為別人老師的,不是真正的為學之道。所以要以修身為首要任務,提高自己,這樣師道才能得以確立。“身在一家,必修身立本以為一家之法,是為一家之師矣;身在一國,必修身立本以為一國之法,是為一國之師矣;身在天下,必修身立本以為天下之法,是為天下之師矣?!盵10]身處何處,傳道與誰,都是要與自己的道相契合,不然就會使自身為之役使,折損自身的道。如果作為一個家庭的老師,那就傳一家之法;作為國君的老師,那就傳治理國家之法;如果是身處天下(四處奔波講學),那就將道傳于大眾,是萬人之師。因此,王艮說:“是故出不為帝者師,是漫然茍出,反累其身,則失其本矣;處不為天下萬世師,是獨善其身,而不講明此學于天下,則遺其末矣?!盵5]715入朝堂便是要做帝王師,而公卿大夫之類是為俸祿而仕,所做之事皆是盡職而已,不是為了傳道而來。而做帝王師首先要使君王尊信自己的學說,以此來學習王道。如果發(fā)現(xiàn)道行不通,再離開。這樣才是保全自身,沒有委屈自己,也就沒有折損自己的道。如果入仕不是為了成為帝王師,就是徒勞出仕,還使自身受累,失去了根本。而處于民間,就要成為萬民之師,使天下百姓皆了解此學。如果獨善其身、就此歸隱,這是只保留了自身,拋棄了天地萬物,也是不對的。

王艮說:“身是天下國家之本,則以天地萬物依于己,不以己依于天地萬物?!盵5]713天地萬物的根本是“身”,這個“身”既指身體,也指生命,也指心之本體——道。天地萬物是依附于吾身,而不是吾身依附于天地萬物存在。這樣就將自身從天理良知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從而更多地關注自身需求。這樣就知道不是從天地萬物中求安定,而是從自身尋求,自身首先要得到安定,才能使天下國家安定。而安身需要反己,反己是為正己,身正則能主宰天地,萬物歸順,這也正是王艮格物說的內(nèi)涵。

尊身說到底就是對生命的尊重,它最基本的條件在于能夠生存,而后才能包括修身、保身、愛身、敬身等等之說。人所做的一切事情,所想要追求的目標,說到底都是為了好好活著。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和地位,生命都只有一次,一旦死亡,其他的一切都免談。在王艮這里,生命才是第一性的,保全了肉身,才能去追求其他更高的目標。但這并不表示為了保全自身,可以拋棄道義,不顧一切地損害別人的利益。能夠在維護自身的同時守住自己本心是最好的,不到萬不得已之時還是要將保全自身放在第一位。其實這很好理解,比如你自己不會游泳,看到有人落入水中,有太多的方法可以去救他,不能死板地認為非得自己跳入水中才是堅守道義。

王艮的“保身論”,在當時卻遭到很多人反對,黃宗羲也認為這種說法會讓更多人棄道義于不顧,大難當頭只顧自己茍活。后世的一些學者認為這個觀點與儒家道義相悖,是王艮對師門的一次叛離;也有些學者認為這是“人道主義”思想的覺醒,是對感性生活的注重。然而這些觀點都是片面的,王艮的“保身論”從未離開儒家道義所構(gòu)建出來的框架。首先看王艮個人經(jīng)歷,王艮一生都在傳道講學,啟發(fā)民眾,他曾經(jīng)質(zhì)問自己的老師:“千載絕學,天啟吾師倡之,可使天下有不及聞此學乎?”[11],王艮認為王陽明并沒有將學說發(fā)揚出去,因此他自制蒲輪車去京師傳道,沿途聚眾講學,意圖使愚夫愚婦皆聞此學,天下之人皆明此學,成為萬世之師。這可證明他不是一個獨善其身之人。其次,王艮的“保身論”不僅有保全性命的一面,還有關于道德方面的論述:“己之所欲,則知人之所欲;己之所惡,則知人之所惡?!盵12]60不光要保全自己,還要學會保全別人。再次,王艮的保身論不是教人貪生怕死,而是希望人能夠重視自己的生命。但是當生命與道義存在沖突時,當然是選擇犧牲自己成全道義,這點他在《孝箴》中提到:“外全形氣,內(nèi)保其天。茍不得已,殺身成天?!盵3]54最后,王艮的“保身論”是基于當時的社會背景提出來的,世宗皇帝為了集權(quán),對官員多有迫害,朝堂處于一片黑暗之中,這個時期再做官,既不能成全道義,又使自身陷入泥潭不可自拔。因此,王艮在《明哲保身論》中說:“古今之囑臨別者,必曰保重。保重,謂保身也。有保重之言,而不告以保身之道,是與人未忠者也。吾與瑤湖子相別而告之以此者,非瑤湖子不知此而告之,欲瑤湖子告之于天下后世之相別者也?!盵12]60希望提醒天下想要做官之人,既然實現(xiàn)不了大道,就不要再讓自身處于危險之中,這是從人道主義出發(fā)的,比那些將“白白送死”鼓吹成“舍生取義”的道貌岸然之人來說,進步太多。這種論說和前面提到的日用良知一樣貼近百姓,關懷到百姓最基本最合理的需求,又將圣人與常人的距離拉近,是王艮對儒家思想的一次重大改造。

三、將“學”與“樂”相結(jié)合

快樂是中國人一直追求的最高精神境界,人人都想得到快樂,體驗快樂。但是大多理學家都強調(diào)學習是一件莊嚴神圣的事情,因此給自己門下弟子立許多規(guī)矩來約束他們的行為,這讓人覺得學習是一件枯燥瑣碎又晦澀煩悶的事情。即使是倍受推崇的“孔顏之樂”,也只是大多數(shù)的精英之樂,很多理學家更是將“樂”解釋成達到與理契合的境界,與天地萬物合一的境界。這樣的解釋實在是神秘玄乎而讓人覺得摸不著頭腦。如果在學道中都無法獲得快樂又如何去更好體悟孔顏之樂呢?而王陽明則認為“樂是心之本體”[2]142,即因為是按照自己本心去做,自然而然就能感受到本來就存在的快樂。而這種愉悅的感受是無需從外界尋找,根源是在本體之中的。這樣就將“樂”拉回現(xiàn)實,拉近生活。之后王艮繼承了這一點,并進一步提出“樂”是“學”的終點和歸宿,是“學”的目的之所在。既是在快樂中學習,也是在學習中感受快樂。這種快樂即使是普通百姓都能體驗到,在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去做契合自己內(nèi)心的事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能體驗到快樂。

王艮曾說:“天下之學,惟有圣人之學好學,不費些子氣力,有無邊快樂。若費些子氣力,便不是圣人之學,便不樂?!盵5]714天底下的學問,只有圣人之學最好學,不用費力氣就能學到,學了之后還能體會到無邊的快樂。需要費些力氣的學問,不是圣人之學,自然就體會不到什么快樂。而圣人之學又是指百姓日用之學,百姓日用之學又是簡簡單單通過百姓生活體現(xiàn)出來的,不需要多復雜的工夫才能學到,就是自然而然、不假思索就能達到與本心的契合,“樂”便能顯現(xiàn)出來。

而有的人為何學圣人之學卻體會不到快樂呢?王艮在《樂學歌》中說:“人心本自樂,自將私欲縛。私欲一萌時,良知還自覺。一覺便消除,人心依舊樂?!盵3]54心之本體就是快樂,體會不到樂處,是因為人心被私欲所蒙蔽了,私欲剛剛萌生出來時是能被良知發(fā)現(xiàn)的,發(fā)現(xiàn)之后立刻扼殺它,這種通過良知扼殺私欲的行為就是百姓日用之學的實踐,也是對圣人之道的一次體驗。革除私欲之后就能夠體會到圣人之學的快樂。學圣人之道在于能夠?qū)ふ业阶约簝?nèi)心本來就存在的樂,而樂就是學圣人之學的終極目標,是為了感受到樂。因此樂與學在王艮這里緊密聯(lián)合,密不可分。如一人拾到錢財,想要占有錢財便是私欲,一有這種想法內(nèi)心便會覺得惴惴不安,這是良知在起作用,最后把錢財還給失主,便會感受到內(nèi)心的快樂,即是因為此人做了一次道德實踐,也是學了圣人之學,體驗到了心之本體。這樣,王艮又將樂的內(nèi)涵給簡單化,使普通百姓也能很容易感受到快樂。而王艮廣泛傳道講學,就是為了使天下之人皆能通過學來感知樂。

王艮看到他的朋友在“莊靜持養(yǎng)”時過于嚴肅,精神繃得太緊,就指著木工和他說:“彼卻不曾用功,然亦何嘗廢學?”[5]714學習圣人之道是不需要費太大的力氣的,它本來就存在生活日用中,與其苦苦地從外界探求,不如從自己的內(nèi)心尋找。學是自然而然、現(xiàn)現(xiàn)成成的,就像木工雕刻一樣,看著他并沒有用功,但是雕刻(動作)已經(jīng)印在他心里了,與他的本心相契合,他也從這種契合中體驗到了快樂。將精神繃得過緊,反而無法與良知相契合,也就學不會圣人之道了。

前面就已提到,雖然人的天分不同,有圣、愚之別。而圣人與愚夫愚婦的區(qū)別在于“知”與“不知”,這是可以通過后天學習消除的區(qū)別。而人的本心、人的良知是否能通過學習圣人之道顯現(xiàn),才是決定凡人是否能夠步入圣境的根本條件。然而圣人之學是百姓日用之學,道的內(nèi)容本來就是來源于百姓的日常生活的,因而這個學習是不講究什么天分的。圣人能夠?qū)W會,普通百姓更能通過自己的日常生活去發(fā)現(xiàn)此道。即使是被尊稱為圣人的孔子,也要學習《詩》《禮》《易》,“逐段研磨,乃得明徹之至”[5]714。普通人亦是如此,普通人可以在圣人指點之下從日常生活中省覺感悟出良知,以此來指導自己的實踐,時刻以良知行事,這樣凡夫俗子也具有成圣的資格,也能享受無盡的快樂。

王艮還提出“先德行而后文藝”,這也是基于樂學之論。“方其中式之時,雖田夫野叟,兒童走卒,皆知欽敬。故學校之外,雖王宮國都府郡之賢士大夫,一皆文藝之是貴,而莫知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之學矣。而況窮鄉(xiāng)下邑愚夫愚婦,又安知所以為學哉?”[3]65世人皆看中文藝,將此作為取士的標準,這就脫離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之道,文藝之學是精英之學,而非圣人之學。舉世趨于追求文藝,是因為統(tǒng)治者喜歡,是因為文采好能夠給自己帶來巨大的好處,能夠榮耀父母、建功立業(yè)、蔭庇子孫等,而這些好處都是附加在本心上的私欲,是將良知蒙蔽了的妄念。所盛行之道是不講道德仁義的,這樣又如何讓愚夫愚婦懂得仁義呢?只有將百姓日用之道作為教學重點,將德行放在第一要務,將精英之學化為平民之學,使愚夫愚婦皆知皆行,才是真正的圣人之學,是百姓都能感受到快樂的學問。將“樂”與“學”相結(jié)合,又將“圣人之學”改造成“至簡至易之學”,使天下人將“學”放在首位,將由于人的天分不同而體現(xiàn)出來的“文藝”高低排后,更是王艮在拉近圣人與平民之間的差距。

四、余論

以往的研究更側(cè)重從“百姓日用即道”“尊身論”“樂學思想”去討論,即使在論述王艮整體思想時也將此三點分開闡述,又或者將此歸于“世俗化”“感性傾向”的平民思想。然而本文以為此三點都是王艮為消解傳統(tǒng)儒家“圣人說”服務的,這是他對儒家思想的一次變革,是將少數(shù)人的精英文化發(fā)展為多數(shù)人的大眾文化的一種嘗試,也是對普通百姓最為樸素的人文關懷。即自身有的,也希望別人能夠分享。自身可以從平民百姓進階到一代宗師,自然也希望天下這么多的平民百姓都能領悟到“道”,這就有點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意思,也是希望繪制一幅天下大同的社會藍圖。

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王艮依然是站在儒家角度提出來的,所做的只是將儒家講究的“仁、義、禮、智、信”做一次大范圍的普及而已。王艮無論是對“天理”的改造,還是對“尊身論”的推崇,抑或是對“樂學”的結(jié)合,都是努力地使儒家那一套適應于普通百姓而已,即使是對于大字不識一個的鄉(xiāng)野村夫,也希望他們能沐浴在儒家思想的光輝之下。這也可以說是王艮希望通過自己一己之力來實現(xiàn)早一千年前孔子就提出來建立的大同社會而已,左東嶺在《王學與中晚明士人心態(tài)》一書中將王艮定義為一位“出位之思的狂者”[13],筆者認為是非常準確的。

雖然王艮并未從權(quán)利與利益角度為普通百姓發(fā)聲,但王艮相較于其他人而言確實多了一份平民關懷,這種平民傾向在王守仁身上就已顯現(xiàn),而王艮將其發(fā)揚光大。他對“天理良知”的改造,使玄虛神秘的天道等同于老百姓的日用生活,使其變成可以捉摸可以感知的存在,拉近了圣人與平民之間的差距;倡導立本安身,也是關心到百姓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沒有以過高的要求去限制普通百姓只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樸素愿望,這也拉近了圣人與常人之間的距離,圣人更懂得尊身,更懂得生存,使百姓的生存愿望變得合理;最后又將“樂”與“學”結(jié)合起來,即使是普通人都可以透過“學”體驗“樂”,這更是打破了精英階層對于教育的壟斷,又是一次消解“圣人”與“常人”對立的手段。王艮在此基礎上重新建立起一套圣人論,力圖填平圣人與平民之間的鴻溝,以期達到大同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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