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汪曾祺創(chuàng)作的道家文化精神

2019-02-19 11:32翟文鋮翟慕航
關(guān)鍵詞:道家汪曾祺莊子

翟文鋮,翟慕航

(1. 曲阜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山東 曲阜 273165;

2. 華中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武漢 430079)

汪曾祺曾認為影響自己的主要是儒家思想,道家思想與自己關(guān)系不大。1983年,在一次發(fā)言中他說過一段很有意思的話:“今天評論有許多新的論點引起我深思。比如季紅真同志說,我寫的舊知識分子有傳統(tǒng)的道家思想,過去我沒有聽到過這個意見,值得我深思?!保?]他進一步反省,“在中國,不僅是知識分子,就是勞動人民身上也有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思想,這些人盡管沒有讀過老子、莊子的書,但可能有老莊的影響?!保?]當然,汪曾祺還不屬于這種情況,汪曾祺不僅在年少時受道家氛圍濃重的文化氛圍熏陶,而且在以后還自覺地研讀道家經(jīng)典。

汪曾祺年少時的生活環(huán)境,多有道家氛圍。他上初中的校址,就在破敗了的“贊化宮”,“贊化宮”原來是一座道觀,遺留有放生池,小樓上還供奉著呂祖。[3]汪家附近,還有一座名為“五壇”的道觀。這里的道士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出于信仰才來誦經(jīng),所讀經(jīng)文主要是《南華經(jīng)》。[4]汪曾祺還曾談及故鄉(xiāng)的煉陽觀,那里住著一位馬道士,“馬道士在梅花叢中的小樓上讀道書,讀醫(yī)書?!彼裁撍?,深居簡出,與混吃混喝的道士不同。[5]這樣的生活環(huán)境,自然造就了汪曾祺對于道家文化的親和性。汪曾祺在西南聯(lián)大求學(xué),劉文典先生講了一年莊子。[6]大一教自己國文作文的陶光先生是劉文典的學(xué)生,他曾經(jīng)研究過《淮南子》。[7]在昆明教中學(xué)時,汪曾祺一度迷戀莊子的文章,案頭常置一部《莊子集解》。[8]他對《莊子》非常熟悉,甚至對于注釋也了然于心。要考察灶王的長相,他隨手引出《莊子·達生》原文及其注解:“‘灶有髻’,司馬彪注:‘髻,灶神,著赤衣,狀如美女?!保?]談及灰藋菜,他馬上判斷“藋”字很古,因為可見于《莊子》。[10]汪曾祺早年創(chuàng)作的《復(fù)仇》第二稿,前面有題辭“復(fù)仇者不折鏌干”,語出《莊子·達生》;八十年代寫小說《徙》,題辭為:“北溟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溟。”[11]語出《莊子·逍遙游》。汪曾祺的作品極少有題辭,兩則題辭全出自《莊子》。很顯然,汪曾祺對《莊子》的內(nèi)容了然于心。

汪曾祺不僅對《莊子》非常熟悉,而且對道教的歷史、掌故甚至物質(zhì)遺產(chǎn)都是相當了解的。他認為“中國的山不是屬于佛教就是屬于道教?!保?2]泰山、青城、武當都是道教的山[13],武夷山亦屬道教,還專門介紹了道觀武夷宮。[14]他對道教人物如數(shù)家珍,《泰山片石》對碧霞元君身世、封號來源做了考察,還涉及到東岳大帝。[15]兩篇同名異文的《八仙》考證了“八仙”的身世及來龍去脈。[16]汪曾祺借游覽陶公洞,評價了道教名人陶弘景,認為他的觀點源出老莊,兼收葛洪的神仙道教思想,還多次引用他題為《詔問山中何所有》的詩:“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保?7]《早茶筆記》記錄了一個道士的傳說,相傳西山龍門山頂臺階及魁星閣全是他一人之力鑿成,只可惜最后鑿斷了魁星手中的筆,令他失望至極,憤而自殺。[18]《吳三桂》一文述及陳圓圓晚年做道士的事,對蓮花池畔那尊把她塑成比丘尼的雕像頗感疑惑。掌故軼聞,信手拈來,可見他對道家知識的淵博。

汪曾祺曾說:“我讀過一點子部書,有一陣對莊子很迷。但是我感興趣的是其文章,不是他的思想。”[19]汪曾祺提出“寫小說就是寫語言”的著名觀點,他的佐證就是《莊子》,他還引述了自己老師的一段話:“聞一多先生在《莊子》一文中說過:‘他的文字不僅是表現(xiàn)思想的工具!似乎也是一種目的。’”[20]汪曾祺對于小說采用固定的結(jié)構(gòu)模式非常反感,而對于中國傳統(tǒng)隨機而變的“文氣”“行云流水”等概念則心向往之,他說:“‘氣韻生動’是文章內(nèi)在的規(guī)律性的東西。莊子是大詩人、大散文家,說我的結(jié)構(gòu)受他一些影響,我是同意的?!保?1]莊子極具詩人氣質(zhì),道家哲學(xué)在很多人眼里純?nèi)皇敲缹W(xué)。汪曾祺這樣天生藝術(shù)氣質(zhì)濃重的作家,對于道家思想恐怕是極易產(chǎn)生共鳴的。

其實,沒有脫離思想的文章,也沒有脫離文章的思想,就實際情形看,汪曾祺對于道家思想有著習(xí)焉不察的繼承。汪曾祺曾寫散文《滇游新記·滇南草木狀》,其中一段時是:“大青樹不成材,連燒火都不燃,故能不遭斧斤,保其天年,唯堪與過往行人遮蔭,此不材之材。滇南大青樹多‘一樹成林’?!保?2]《莊子·人間世》有一寓言,說有一棵櫟社樹,高可參天,枝繁葉茂,觀者如市,但是一個名為石的木匠連看都不看,原因是這種樹的木頭是“散木”,用來做船會沉底,做棺槨會速朽,做門戶會滲透出汁液,做柱子會招來蟲子蛀蝕,“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壽?!保?3]兩相對照,我們不難看出汪曾祺直接挪用了莊子的思想。汪曾祺一再說自己喜好的是儒家,儒家思想闊大,他究竟喜歡哪一部分?他有一段回憶,其間大致可以窺出奧秘:“如果說西南聯(lián)大中文系有一點什么‘派’,那就只能說是‘京派’。西南聯(lián)大有一本《大一國文》,是各系共同必修。這本書編得很有傾向性。文言文部分突出地選了《論語》其中最突出的是《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捍赫撸悍瘸?,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零,詠而歸’,這種超功利的生活態(tài)度,接近莊子思想的率性自然的儒家思想對聯(lián)大學(xué)生有相當深廣的潛在影響?!保?4]因為“這不僅是訓(xùn)練學(xué)生的文字表達能力,這種重個性,輕利祿,瀟灑自如的人生態(tài)度,對于聯(lián)大學(xué)生的思想素質(zhì)的形成,有很大的關(guān)系,這段文章的影響是很深遠的。聯(lián)大學(xué)生為人處世不俗,夸大一點說,是因為讀了這樣的文章。這是真正的教育作用,也是選文的教授的用心所在。”[25]這段文字提供了兩重信息,其一是“京派”對西南聯(lián)大頗有影響,京派對道家思想偏愛有加,有人已寫出專著《京派小說與道家之因緣》[26],言之鑿鑿,毋容置疑;另一層意思,中國傳統(tǒng)文化結(jié)構(gòu)中早就有“儒道互補”的定論,之所以能互補,實則因為二者多有相通之處。這句話還透露的信息是西南聯(lián)大學(xué)生所喜歡的儒家思想,是“接近莊子思想的率性自然”的那個部分,汪曾祺對這段的評價更像道家趣味,“這寫得實在非常美。曾點的超功利的率性自然的思想是生活境界的美的極至?!保?7]雖不能據(jù)此判定道家影響占主導(dǎo)位置,但卻可以推斷道家思想是當時眾多學(xué)人的思想底色之一??梢哉f,道家思想深深地影響到汪曾祺人格的生成,這里從社會人格、自然人格、藝術(shù)人格三個層面加以分析。

一、超脫放達的社會人格

道家有自己理想的人格模式,“盡管老莊心目中的理想人格在內(nèi)涵和外顯上也存在一定的差異,但在根本精神上則同樣并無二致,即都須具備超脫和放達的品格?!摗溉松硖幦藗愂澜鐓s非‘與人為徒’,身處世俗社會卻不為世俗社會的繁文褥節(jié)所縛,而是撥開迷霧,‘與天為徒’,超越有形有相界,認清真我,提升自我;‘放達’指人在人生實踐中能夠適其意,遂其情,安其性,定其心,使身心獲得最大限度的放松和解放。在道家看來,‘超脫’和‘放達’在一個人身上的完美結(jié)合,即意味著該人之理想人格之完成?!保?8]汪曾祺的理想人格比道家更入世一些,有在世俗倫理中尋找精神慰藉的成分,但是很明顯保持對道家自由人格的傾慕。他的超脫通達,大致表現(xiàn)為兩種傾向:一種是追求在藝術(shù)學(xué)術(shù)中詩意生存,獲得自我滿足,帶有隱逸情懷;另一種則或以順應(yīng)命運的方式保持生命韌性,或者是以“無為”精神成就“有為”的事業(yè),悠游于社會事務(wù)之中。

汪曾祺寫的一些舊知識分子形象,這些人多寄情藝術(shù),趣味高雅,通達脫俗,并且都有一些隱逸思想。談甓漁年輕時追求過功名,“中舉之后,累考不進,無意仕途,就在江南江北,沭陽溧陽等地就館。”他對功利采用淡泊的態(tài)度,竟然不會數(shù)錢;晚年連館也辭了,“閉戶著書。書是著了,門卻是大開著的。”“他沒有架子,沒大沒小,無分貴賤,三教九流,販夫走卒,都談得來,是個很通達的人?!保?9]儒家追求“人和”境界,道家亦有追求“人和”的一面,《莊子·天道》曰:“與人和者,謂之人樂。”在個人性情上,談甓漁表現(xiàn)出率性而為、隨順自然的特點,“他常常傍花隨柳,信步所之,喝得半醉,找不到自己的家?!彼非笄彘e適意,“兩個螃蟹能吃三四個小時,熱了涼,涼了又熱。他一邊吃蟹,一邊喝酒,一邊看書?!保?0]置身世俗社會,但是能不為功名利祿所困擾,追求一種適性自然的生活,達到了道家“放達”的人生理想?!逗襄\》中的魏小坡,也是深居簡出。但這里的隱逸,絕不是遁跡山林,不是與世隔絕,而是與儒家“吾與點也”的境界一致,亦合乎道家的隱逸情趣。談甓漁、魏小坡雖深得道家精神,似乎儒家入世的成分還嫌過重,汪曾祺筆下另外的一些舊知識分子,隱逸傾向更為明顯,也更追求生存的藝術(shù)化。汪曾祺曾寫過一首詩,題目叫《應(yīng)小爺命書》:“汪家宗族未凋零,奕奕猶存舊巷名。獨羨小爺真淡泊,臨河閑讀南華經(jīng)?!保?1]這里的《南華經(jīng)》就是《莊子》,《南華經(jīng)》這個名字據(jù)說是唐玄宗冊封的。這首詩借對“小爺”臨河閑讀《南華經(jīng)》的艷羨,表明了自己對隱逸生活的崇尚。從精神源頭看,“道家淵源于隱士思想,演變?yōu)槔?、莊或黃、老?!保?2]因此,在它的文化基因中天生就帶有某種隱逸傾向?!睹亢秃伞分械臈顫O隱,住的地方比較偏僻,“為了清凈,可以遠離官衙鬧市”,他家連側(cè)門也不常開?!惰b賞家》中的季匋民,很少應(yīng)酬,不得不去,喝半盞茶就走。身居俗世卻不為世俗禮儀所羈絆,表現(xiàn)超脫的風(fēng)范;平日寄情繪畫,更表現(xiàn)出一種藝術(shù)人格。就其精神實質(zhì)而言,是希望能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追慕魏晉風(fēng)度,做到文雅風(fēng)流,率性而為,自由自在,在這一點上,持的是新道家“主情派”的人生理想。[33]

道家講究“無情”,但不能理解成冷漠殘忍。莊子說:“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nèi)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莊子·齊物論》)這個“無情”就是要人消泯欲望,放棄好惡之心,這樣才不因外界事物好壞而產(chǎn)生不良情緒,以致從內(nèi)部傷害自己的生命。這種觀點推到極端,就是所謂“死生無變于己,而況利害于端乎”(《莊子·德充符》)。要做到適意放達,首先要“無情”,在汪曾祺筆下,順應(yīng)命運,柔弱不爭,都是達到這種“無情”的表現(xiàn)。

在道家看來,命運強大,不會因主觀意識而變動,“生死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毀譽、饑渴、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貴乎其始者也。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于靈府。”(《莊子·德充符》)命運如日夜輪轉(zhuǎn)一般,我們辨不清它是如何起始的,因此也就不應(yīng)該因為它而擾亂內(nèi)心的平和。汪曾祺筆下的一些人物,面對命運的碾壓常常表現(xiàn)出恬淡不爭、安然處之的心態(tài)?!洞竽子浭隆分械狞S海蛟,本是挑夫中的好手,不幸摔斷了腰,但他反應(yīng)平淡,不能挑糧食就在床上績麻線。巧云被劉號長強奸,她也沒有劇烈的反應(yīng),而是該干什么還干什么;十一子被毒打,家中的兩個男人不能勞作,她就找出父親用過的籮筐做起了挑夫,養(yǎng)家糊口?!爸洳豢赡魏味仓裘轮烈病!保ā肚f子·人間世》)不與命爭,面對生活的苦難坦然處之,可不是一種大德?《故鄉(xiāng)人·打魚的》寫了一對捕魚為生的夫婦,“男的張網(wǎng),女的趕魚。奇怪的是,他們打了一天的魚,卻聽不到他們說一句話。他們的臉上既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失望、憂愁,總是那樣平平淡淡的,平淡得近于木然?!保?4]女的死了,女兒補上,繼續(xù)生活??芍^“不樂壽,不哀夭;不榮通,不丑窮?!保ā肚f子·天地》)一切淡然處之,反顯示出承擔苦難的生命韌性。另外一篇名為《吃飯》的作品中,汪曾祺寫許多人被打成右派,下放勞動,如坐針氈,獨獨靳元戎卻處之泰然,有時還游戲調(diào)侃一番,“活得有滋有味,自得其樂?!保?5]丁玲形容自己“文革”前后是逆來順受,汪曾祺認為這樣太過苦楚,自己則采取了隨遇而安的態(tài)度,過得就非常坦然??梢娡粼鞅救耸琴澷p道家順應(yīng)命運的生活姿態(tài)的。

道家講究柔弱不爭,知足知止?!豆枢l(xiāng)人》中的金大力是一瓦匠,技術(shù)差,但擅于包工攬活、備料結(jié)帳,故招攬了一幫兄弟一起干活。他本是工頭,卻按照“干什么活,拿什么錢”的原則,給自己規(guī)定了很低的工錢。但是,于退讓不爭之中凝聚了人氣,窮弟兄們都愿跟著他干,大家都得以養(yǎng)家糊口,也算是成就了一番小小的事業(yè)。柔弱退讓,卻實現(xiàn)了不爭之爭。

與命不爭,可與天和;與人不爭,可與人和。“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莊子·天道》)實現(xiàn)了超脫放達,也就實現(xiàn)了天樂人樂。這種自然生成的自足情緒,非欲望刺激引發(fā),一切都順乎自然,合乎天性,無任何扭曲??梢姟盁o情”之中,實際上蘊含著人樂,蘊含天樂,無紛爭困擾,以內(nèi)心平和而常樂,這才是真正的大歡樂。

從超脫世俗,到適意放達,再到實現(xiàn)人樂天樂,大致可以勾勒出汪曾祺筆下人物的社會人格遞進層次。

二、含真抱樸的自然人格

道家追求自然,《老子》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边@里的自然不是指大自然,而是指事物本來的面貌,道法自然就是依照事物固有的規(guī)律演化,不對其施加任何外力。對于人而言,自然的狀態(tài)就是“含真抱樸”,知識未曾付諸機巧,禮法未曾給予約束。總之,對“自然”構(gòu)成扭曲和遮蔽的事物,道家都反對,欲望強烈、情感過盛,在道家看來都違背人自然素樸的本性。

汪曾祺的小說《故里雜記·榆樹》,寫的是一個為物所累的悲劇。莊子認為,“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圣人則以身殉天下。故此數(shù)子者,事業(yè)不同,名聲異號,其于傷性以身為殉,一也?!保ā肚f子·駢姆》)《榆樹》從反面闡釋這一個問題,侉奶奶一日三頓都是粥,吃的是最糙的米,菜是自己腌的紅胡蘿卜,家里從不點燈,靠納鞋底為生,納了鞋底“也不講個價錢。給多,給少,她從不爭。”[36]無欲無求,活得很好??墒且坏槲锼?,喪己于物,“久湛于物即忘其本”,不僅未能全性保真,還會以物傷身。后來,因為養(yǎng)了一頭放生牛,她又是忙飼養(yǎng),又是收養(yǎng)?;鸬挠∽渝X,常常累得骨頭疼,不久便死去。道家追求“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淮南子·氾論訓(xùn)》)。性與命通,保全性命至關(guān)重要?!肚f子·讓王》有一段話;“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養(yǎng)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棄生以殉物,豈不悲哉?”可見,道家是以“完身養(yǎng)生”為價值中心,其余任何事情都應(yīng)該處于從屬的位置。

道家對欲望持質(zhì)疑態(tài)度。老子認為,“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耆于欲得?!保ā独献印返?6章)但是,老子并不是反對一切欲望,不是要求人們無欲,而是要求節(jié)制,“去甚,去奢,去泰”(《老子》第29章)。莊子對欲望更為反感,認為無欲才能接近人的自然本性,“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莊子·馬蹄》)相反,如果貪得無厭,則說明天機膚淺,“將盈耆欲,長好惡,則性命之情病矣。”(《莊子·徐無鬼》)汪曾祺的一些作品,體現(xiàn)了道家的這些觀念。他有一篇題為《閑市閑民》的散文,寫了一位老人,不問世事,“他平平靜靜,沒有大喜大憂,沒有煩惱,無欲望亦無追求,天然恬淡,每天只是吃抻條面、撥魚兒,抱膝閑看,帶著笑意,用孩子一樣天真的眼睛。這是一個活莊子?!保?7]恬淡無為,無知無欲,這就所謂“見素抱樸,少私寡欲”(《老子》第19章)的狀態(tài)。道家認為無欲無求是養(yǎng)生之道,所以“老人七十八歲了,看起來不像,頂多七十歲?!保?8]《故人往事·收字紙的老人》中的老白,靠收字紙為生,“老白粗茶淡飯,怡然自得?;堉螅P(guān)門獨坐。門外長流水,日長如小年?!保?9]老白活到九十七歲,無疾而終。無欲,則能保持虛靜,“以虛靜推于天地,通于萬物,此之謂天樂。”(《莊子·天道》)所以老人能自得其樂,清凈無為,不以外物易其性,“能尊生者,雖富貴不以養(yǎng)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保ā肚f子·讓王》)老白沒有以身殉利,故能養(yǎng)其天年。

不慕名利,不為物役,從外部保證了人格不受扭曲;少私寡欲,見素抱樸,從內(nèi)部保全了人的自然秉性;內(nèi)外兩道防線守護,人才能保存天性,順乎自然。

三、靜極生動的藝術(shù)人格

汪曾祺在創(chuàng)作于1946年10月的散文《花園》中寫到祖宅:“祖父年輕時建造的幾進,是灰清色與褐色的。我自小養(yǎng)育于這種安定與寂寞里?!保?0]后來他回憶,祖父曾有幾間用以待客的空房,墻壁上掛一橫幅,上書:“無事此靜坐”——這是摘自蘇軾《司命宮楊道士息軒》上的詩句?!笆聦嵣?,外祖父也很少到這里來。倒是我常常拿了一本閑書,悄悄走進去,坐下來一看半天,看起來,我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有一點隱逸之氣了?!保?1]汪曾祺認為“‘習(xí)靜’可能是道家的一種功夫”[42]。習(xí)靜確實是道家的一種修為,追求“心齋”和“坐忘”。所謂“心齋”,“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耳止于聽,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莊子·人間世》)所謂“坐忘”,“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保ā肚f子》)莊子說描述的心齋與坐忘,一般在審美活動中最能體察。

在進入藝術(shù)創(chuàng)作之前,審美主體要排除外界干擾。古人就懂得這一點,“梓慶制鐻”先要“齋戒”,“齊(通齋)三日,而不敢慶賞爵祿;齊五日,不敢懷非譽巧拙;齊七日,輒然忘吾有四枝形體也”。(《莊子·達生》)摒棄功利是非觀念,排除欲望肉體干擾,一切鄭重其事,才能真正完成心理準備,達到入靜的狀態(tài)?!办o是要經(jīng)過鍛煉的,古人叫做‘習(xí)靜’?!保?3]對于現(xiàn)代人而言,入靜就更難了,世界更為喧囂,隨時都有干擾,又無法避居山林,只能鬧中取靜。汪曾祺下放到張家口勞動時,曾經(jīng)與三十個工人大鋪同眠。閑暇時工人們敲鑼打鼓,高唱山西梆子,熱鬧一番;汪曾祺兀自讀書、著文,竟能做到心如止水。這就是“習(xí)靜”的功效。后來,汪曾祺寫作之前都要“靜坐”。他每每泡上一壺茶,坐在自家舊沙發(fā)上,靜思往事,如在目前,一切醞釀得當,方才提起筆來,一氣呵成。

汪曾祺迷戀入靜狀態(tài),他在評阿城的《棋王》時說:“我欣賞王一生對下棋的看法:‘我迷象棋。一下棋,就什么都忘了。呆在棋里舒服?!丝傄粼谝环N什么東西里,沉溺其中?!保?4]贊的是王一生,說的其實也是他個人的精神追求。癡迷之中,主客統(tǒng)一,物我無間,精神逍遙。汪曾祺說:“我很欣賞這樣的境界: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用一種超功利的眼睛看世界,則凡事皆悠然。”[45]汪曾祺還認為,在入靜之后的審美心境之中,“看此世界的人也就得到一種愉快,物我同春,了無粘滯,其精要處乃在一‘靜’字。道家重‘習(xí)靜’,‘山中習(xí)靜觀朝槿’,能靜,則雖活一早上的槿花,亦有無窮生意矣?!保?6]“物我同春”,意義深邃?!肚f子·德充符》有言:“使日夜無郤,而與物為春?!彼^“無郤”,就是精神與天地相流通。心靜如水,世界為之一新,不僅一草一木生機昂然,而且能感受到整個宇宙都是一個巨大的生命體,進入天地與我并存的大境界。對于這種境界,汪曾祺其實早就心動不已了。在《綠貓》中,汪曾祺還讓主人公柏背誦了《文心雕龍》《神思》篇中的一段話:“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夫神思方運,萬涂競萌,規(guī)矩虛位,刻鏤無形: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將與風(fēng)云而并驅(qū)矣!……”[47]這些話雖然出自劉勰之口,但內(nèi)在精神恐怕全是莊子的。汪曾祺對這樣的境界心蕩神馳,認為“靜是順乎自然,也是合乎人道的。”[48]

汪曾祺樂于寫各種藝術(shù)、勞動技能或工藝技藝,在《雞鴨名家》《鎖匠之死》《塞下人物》《受戒》《歲寒三友》《天鵝之死》《皮鳳三楦房子》《鑒賞家》《星期天》《故里三陳》《百蝶圖》《侯銀匠》《一技》等一批作品中,汪曾祺都津津樂道。寫技能絕不是為了單純寫技能,而是為了寫人,寫精神自由的生存境界。典型的就是小說《戴木匠》,戴木匠上了車床,就立刻進入到物我合一的精神狀態(tài):“坐在與車床連在一起的高凳上,戴車匠也就與車床連在一起,是一體了。人走到他的工作之中去,是可感動的。先試試,踹兩下踏板,看牛皮帶活不活;迎亮看一看旋刀,裝上去,敲兩下;拿起一塊材料,發(fā)出輕快柔馴的細細聲音,狹狹長長,輕輕薄薄的木花吐出來。……木花吐出來,車床的鐵軸無聲而精亮,滑滑潤潤轉(zhuǎn)動,牛皮帶往來牽動,戴車匠的兩腳一上一下。木花吐出來,旋刀服從他的意志,受他多年經(jīng)驗的指導(dǎo),旋成圓球,旋成瓶頸狀,旋苗條的腰身,旋出一筆難以描畫的弧線,一個懸膽,一個羊角彎,一個螺紋,一個杵腳,一個瓢狀的,鏟狀的空槽,一個銀錠元寶形,一個云頭如意形……狹狹長長輕輕薄薄木花吐出來,如蘭葉,如書帶草,如新韭,如番瓜瓤,戴車匠的背佝僂著,左眉低一點,右眉挑一點,嘴唇微微翕合,好像總在輕聲在吹著口哨?!保?9]這時候,物我兩忘,游刃有余,以神遇而不以目視,達到了“以天合天”(《莊子·達生》)境界。這時候,勞動已經(jīng)超出了勞動本身,而上升到美的創(chuàng)造的層次,“這也就是‘技進乎道’。莊子經(jīng)常強調(diào)‘圣人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也是這個意思。……達到這種合目的性與規(guī)律性的熟練統(tǒng)一,便是美的創(chuàng)造?!保?0]道家對于這種審美境界有諸多描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的專注精神,‘數(shù)存胸中,得心應(yīng)手’的高超技藝,‘以神遇而不以目視’的靈感狀態(tài),但其關(guān)鍵又在其‘以天合天’的內(nèi)在本質(zhì)和‘既雕既琢,復(fù)歸于樸’的得道境界。這些‘技’,正是‘道’的境界的一種表現(xiàn),正因此,這種境界在后世都被引用為一種審美和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保?1]“僂者承蜩”“梓慶削木”“輪扁運斤”等等,都強調(diào)在運用技能時的這種審美心態(tài)。工業(yè)化大生產(chǎn)把人變成機器,對人的自由與創(chuàng)造予以扼殺;而這樣的勞動則截然不同,是勞動也是一種解放,在創(chuàng)造中實現(xiàn)了生命價值,實現(xiàn)了詩意的棲居。

這里談到的神與物合的過程,還是比較外在的;關(guān)于這種“技”施展過程或者干脆說藝術(shù)創(chuàng)造過程中主體的心理體驗,汪曾祺在諸多作品中都有精細描述。這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他曾用道士做法事“降神”來做類比:“有道行道士則必虔誠恭敬,收視返聽,匍伏壇前,良久良久,庶可脫去自己,化為太乙。”“如果降請既畢,得到靈感,——他們也叫靈感,即凡俗人,若諦細觀察,亦可以覺出與平常神色不凡,端正凝祥,具好容貌,有大威儀?!保?2]表面是寫道家的“靈感”,實則是寫創(chuàng)作中誘發(fā)和獲得“靈感”的過程。這是一個由至靜而至動的過程,“虛則靜,靜則動,動則得矣?!保ā肚f子·天道》)動起來,才能進入到極度自由的狀態(tài),藝術(shù)創(chuàng)造力得到爆發(fā)式的激發(fā),生命處于亢奮的沉酣狀態(tài),這是一種醉,一種狂,一種沉迷。早在發(fā)表于1948年的《藝術(shù)家》中,汪曾祺就寫出了這種靈感噴薄的“醉心”狀態(tài),寫出了這種生命的“沉酣”:

只有一次,我有一次近于“完全”的經(jīng)驗。在一個展覽會中,我一下子沒到很高的情緒里。我眼睛睜大,瞇?。恍夭块_張,腹下收小,我的確感到我的踝骨細起來;我走近,退后一點,猿行虎步,意氣揚揚;我想把衣服全脫了,平貼著臥在地下。沉酣了,直是“爾時覺一座無人”。我對藝術(shù)的要求是能給我一種高度的歡樂,一種仙意,一種狂:我想一下子砸碎在它面前,化為一陣青煙,想死,想“沒有”了。這種感情只有戀愛可與之比擬。[53]

“我”已經(jīng)忽視了外界的干擾,入于虛靜,進入“心齋”狀態(tài);對自己的眼神、身形、體態(tài)全然不顧,只被一種審美快感的洪流所控制,這是“解衣槃礴”的境界。這種亢奮狀態(tài)就是創(chuàng)作的靈感。在自己的作品中,自我的本質(zhì)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對象化,那個精彩的藝術(shù)品就是自己創(chuàng)造的,創(chuàng)造者通過藝術(shù)品實現(xiàn)了自我確證,在這一刻他對自我高度欣賞,他看到自己天才的創(chuàng)造能力無與倫比,極度張揚,極度滿足,極度自信:

……真不容易,不說別的,四尺長的一條線從頭到底在一個力量上,不躊躇,不衰竭!如果剛才花壇后面的還有稿樣的意思,深淺出入多少有可以商量地方,這一幅則作者已做到至矣盡矣地步。他一邊洗手,一邊依次的看一看,又看一看自己作品,大概還幾度把濕的手在衣服上隨便哪里擦一擦,拉起筆又過去描那么兩下的;但那都只是細節(jié),極不重要,是作者舍不得離開自己作品的表示而已,他此時“提刀卻立,躊躇滿志,”得意達于極點,真正是“雖南面王不與易也?!边@點得意與這點不舍,是他下次作畫的本錢。[54]

在各種藝術(shù)欣賞中,汪曾祺對這種生命大“沉酣”的狀態(tài)心曠神怡。在《道具樹》中,他描寫戲劇表演飽滿的生命狀態(tài):“每一個時候你都覺得有所為,清清楚楚的知道你的存在的意義?!保?5]在閱讀中,他也能體驗到這種讓人心醉神迷的審美體驗:“閱讀,痛快地閱讀,就是這個境界的復(fù)現(xiàn),俯仰浮沉,隨波逐浪,莊生化蝶,列子御風(fēng),味飄飄而輕舉,情曄曄而更新。……”[56]藝術(shù),也只有藝術(shù)能給人這樣的滿足,徐復(fù)觀有這樣一段話,道出了其中的奧秘:

正如雅斯柏斯(Karl Jaspers,1883-)所說:“哲學(xué)不允許給人以任何滿足;藝術(shù)則以滿足為其本質(zhì),不僅可允許其提供以滿足,并且也是其目標?!币驗樵谒囆g(shù)精神的境界中,是一種圓滿具足,而又與宇宙相通感、相調(diào)和的狀態(tài),所以莊子便用“不食五谷,吸風(fēng)飲露”來加以形容。在此狀態(tài)中,精神是大超脫,大自由;所以便用“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來加以形容。李普斯以為“美的感情”是“生的感情”。而關(guān)于感情移入的目標,他認為是“生的完成”(Sichausleben)。道家與儒家,同樣是體現(xiàn)群性于個性之中;故一己之“生的完成”,同時即是萬物之“生的完成”,所以便用“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谷熟”來加以形容。這也是“和”的極致。[57]

汪曾祺也把這種審美快感看成“生的完成”。在《貓》中,他借主人公柏之口討論閱讀創(chuàng)作的意義:“為什么寫?為什么讀?最大理由還是要寫,要讀??梢缘玫揭环N‘快樂’,你知道我所謂快樂即指一切比較精美,純粹,高度的情緒。瑞恰滋叫它‘最豐富的生活’。你不是寫過:寫的時候要沉酣?我以為就是那樣的意思。我自己的經(jīng)驗,只有在讀在寫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活得比較有價值,像回事?!保?8]如果沒有這種感覺,沒有這種審美體驗,汪曾祺斷然否定作家的價值:“當他寫出了一個作品,自己覺得:嘿,這正是我希望寫成的那樣,他就可以覺得無憾。一個作家能得到的最大的快感,無非是這點無憾,如莊子所說:‘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躇躊滿志’。否則,一個作家當作家,當個什么勁兒呢?”[59]

汪曾祺究竟是一個真正的藝術(shù)家,為審美而生,也帶著審美而死。在《記終年》一文中,林斤瀾描述了汪曾祺彌留之際的感覺,他就是從那樣的境界步入天堂的:“曾祺靜默了一會兒,覷著眼,小聲說,前天看屋子是綠色的,豆綠?草綠?不像今天的奶黃……我想著房間要是綠色可陰暗多了,另外一個天地了。曾祺慢慢說道,不是迷糊,那是第二思維……”“曾祺只管說自己的,這兒那兒,盡是鏡頭?!薄拔疫@才驚覺:第二思維!一個藝術(shù)家的鮮活想象。曾祺覷著眼,思索——凝視綠色,思索——凝視閃閃的鏡頭,他走進審美境界了。在生與死的‘大限’地方,迷糊,卻看見了美。”[60]這是一個藝術(shù)家的“生命的完成”!

由藝術(shù)、技能而實現(xiàn)了生命的大“沉酣”,帶來了美妙絕倫的迷醉。這種沉酣與迷醉不僅僅是自我感受,是技近乎道境界,更是技涵養(yǎng)出的生命力量。汪曾祺希望這種力量凝聚起來,于某一時刻,讓生命像焰火噴薄而出,劃破平淡的夜空。

《莊子·達生》上有這樣一個故事:“東野稷以御見莊公,進退中繩,左右旋中規(guī)。莊子以為文弗過也,使之釣百而反。顏闔遇之,入見曰:‘稷之馬將敗。’公密而不應(yīng)。少焉,果敗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馬力竭矣,而猶求焉,故曰敗?!保?1]汪曾祺的《塞下人物記》里,同樣有一則御馬的故事,與這篇極為神似。不過,他以高超的駕馭技術(shù),讓那匹陷入絕境的馬“傾力一博”,完成了飛躍:一匹馬拉了車陷到泥坑里,怎么也出不去,駕馭者請陳銀娃幫忙。陳銀娃觀察了一下,說:“牲口打毛了,他不知道往哪里使勁,讓它緩一緩。”“三鍋煙抽罷,他接過鞭子,騰地跳上車轅,甩了一個響鞭,‘叭——!’三匹牲口的耳朵都豎得直直的?!膏?!’轅馬的肌肉直顫。緊接著,他照著轅馬的兩肩之間狠抽了一鞭,轅馬全身力量都集中在兩只前腿上,往前猛力一蹬,挽套的馬就勢往前一沖,——車上來了?!保?2]《棋王》中的王一生,天天呆在棋里,積聚著生命的精氣。一旦出現(xiàn)在連環(huán)大戰(zhàn)現(xiàn)場,他就用他那出神入化的技藝輕而易舉地摧毀了所有的棋局。汪曾祺給這個故事下了一個結(jié)論:“人總要把自己生命的精華都調(diào)動出來,傾力一搏,像干將、莫邪一樣,把自己煉進自己的劍里,這,才叫活著?!保?3]

汪曾祺對道家文化雖有批判,但更多的是欣賞,他欣賞一種超脫豁達的社會人格,一種守素抱樸的自然人格,一種自我沉醉的藝術(shù)人格。這三種人格疊合在一處,幾乎包含著汪曾祺對生命、對人生的全部理解。社會人格,要求不為外界環(huán)境所束縛;自然人格,要求不為欲望所羈絆;藝術(shù)人格,要求個體生命力的創(chuàng)造與實現(xiàn)。汪曾祺的這三重人格,都可以歸結(jié)到一點,那就是對于自由生命的無限向往,對于詩意生命的無限憧憬。

汪曾祺對于魯迅非常熟悉,一度甚至希望能像金圣嘆評點《水滸》那樣評點他的著作。魯迅對道家思想向來懷有警惕之心,他曾多次反省自己未嘗不中了莊周韓非的毒。再加上長期以來魯迅一直得到主流文化認可,因此他的觀點恐怕不能不影響到汪曾祺對于道家思想的評價。在理性層面上,汪曾祺對于道家思想還是相當謹慎的,比如他在評論《棋王》的時候,就不無善意地告誡道:“我不希望阿城一頭扎進道家里出不來。”[64]但是,從人格到創(chuàng)作,又讓人時常覺得老莊思想已經(jīng)沉入到汪曾祺靈魂深處,不經(jīng)意間就流露出來。

猜你喜歡
道家汪曾祺莊子
情同父女 親如一家——汪曾祺與“藏妞”央珍
咸菜慈姑湯
施松卿與汪曾祺 云淡風(fēng)輕走一生
漫畫道家思想
漫畫道家思想
牢記道家養(yǎng)生“十不過”
《莊子說》(二十二)
《莊子說》(二十)
當年為汪曾祺治印的兩位篆刻家
《莊子說》(十五)
田林县| 大悟县| 平舆县| 平度市| 滁州市| 米林县| 睢宁县| 阳山县| 尉犁县| 镇赉县| 惠州市| 成都市| 岳阳县| 文昌市| 天门市| 泸溪县| 洪湖市| 寿宁县| 贵溪市| 内乡县| 浙江省| 临江市| 甘孜| 龙山县| 东丽区| 仁化县| 博客| 龙门县| 井陉县| 深圳市| 桦甸市| 织金县| 定州市| 海口市| 乌恰县| 瑞金市| 从江县| 昭苏县| 大竹县| 厦门市| 浦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