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琪 薛國瑞 許央兒

【摘要】為喚起社會各界關注兒童事業(yè)，南京國民政府將1935年8月至1936年7月設為“兒童年”。在“兒童年”期間，學界重新認識到父母對兒童發(fā)展的重要性，從生育、養(yǎng)育和教育三個維度細致梳理了兒童與父母的關系。

【關鍵詞】“兒童年”;父母;兒童;關系

【中圖分類號】G6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604（2019）09-0048-03

1919年后，兒童作為獨立個體所具有的價值與權利日益受到關注，中國的兒童運動也隨之興起。為喚起社會各界關注兒童事業(yè)，南京國民政府通過了中華慈幼協(xié)會的提議，將1935年8月至1936年7月設為“兒童年”。在“兒童年”期間，學界圍繞兒童救濟、兒童福利、兒童權利、兒童教育等問題展開了諸多討論，也重新認識到了家庭對于兒童的重要性，將父母與兒童的關系當作重點討論問題之一。例如，1936年公布的《一個家庭中教導兒童的具體標準》，從協(xié)助教師、訓練、衛(wèi)生、設備等方面羅列了100條標準，指導父母如何教導兒童。本文擬從生育、養(yǎng)育和教育三個維度，對“兒童年”期間有關兒童與父母關系的論述作梳理。

一、 生育

“兒童健康的獲得，至少需要有先天的良好遺傳。”〔1〕學界普遍認為，健康的體魄是一切發(fā)展的基礎，而健康最初源于父母的基因遺傳?！吧虾玫慕逃椒ǎ荒芑湍転槁斆?。上好的醫(yī)藥與衛(wèi)生設備，不能教先天虛弱的兒童不病不死?！薄?〕因此，根據(jù)當時熱門的“優(yōu)生學”，“兒童年”期間學界從生育維度對父母提出了具體要求。

當時學界深受愛倫凱《兒童的世紀》的影響，重視兒童本位觀，將父母選擇配偶視作尚不存在的兒童對父母的第一要求，認為這是“兒童的第一種權利”?！?〕“把良善子女的產(chǎn)生，當作婚姻的第一目的;把家世清白、遺傳良好，當作第一種選擇標準?！薄?〕要達到這樣的狀態(tài)，單靠個人的覺悟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借助社會力量的強制約束，以保證優(yōu)生學的落實。艾華提出了具體的實行方法，“一是將體質(zhì)不好的兩性隔離;二是使性質(zhì)過于惡劣的人絕育;三是采用結婚約制法，讓性質(zhì)好的人結婚以保存良好遺傳，或讓無缺點的人與有缺點的人結婚以排除遺傳上的缺點;四是實行生育改良教育;五是改良環(huán)境;六是節(jié)制生育”。〔5〕

實際上，優(yōu)生學不是在“兒童年”期間才提出的。早在1922年，張國璘就發(fā)表了《優(yōu)生學》一文。之后幾年，有關優(yōu)生學的文章陸續(xù)發(fā)表。1931年，全國青年協(xié)會種族衛(wèi)生委員會組織發(fā)行了《優(yōu)生月刊》。將優(yōu)生學單獨成刊的形式，使優(yōu)生學這一冷門學科受到了廣泛關注，為“兒童年”期間的生育理論研究奠定了基礎。1935年，《優(yōu)生月刊》更名為《優(yōu)生副刊》，作為《華年》副刊恢復出版發(fā)行。這一舉措不但進一步發(fā)展了中國的優(yōu)生學說，也更加豐富了“兒童年”期間的生育理論研究。從宏觀上看，學界提出了通過“優(yōu)勝劣汰”控制生育率、〔6〕加強女子教育和宣傳科學的生育知識等策略。從微觀上看，學界對生育實施的最小個體——父母提出了具體的要求。事實上，這些有關生育的策略和要求早已超越了兒童與父母的關系本身，上升到了國家社會乃至整個民族發(fā)展的層面。艾華稱擁有優(yōu)良基因的兒童是未來黃金時代的創(chuàng)造者?！?〕潘光旦批判婚姻個人主義，認為婚姻與家國、民族密切相關，選擇配偶、繼承優(yōu)良基因不僅是兒童幸福的保障，更是民族繁榮復興的生物基礎?！?〕

二、養(yǎng)育

學界對于兒童健康問題尤為關注，在衣、食、住、睡等方面對父母提出了諸多要求。

在穿衣方面，學界對兒童衣服的樣式、材質(zhì)、顏色以及穿衣多少等都提出了具體要求。王懋德提倡兒童所穿衣物不可限制其自由，衣服要合身，衣服材質(zhì)不能太粗糙，衣服顏色要與兒童性別相宜，“衣服的色彩與兒童美感大有關系，大概男孩以淡白為宜，女孩則可略加鮮艷色彩”?！?〕佐同認為兒童的衣服“只求清潔整齊，不必穿綢著緞”。〔10〕

在飲食方面，學界要求父母幫助兒童養(yǎng)成良好的飲食習慣，且要保證飲食衛(wèi)生、營養(yǎng)，以促進兒童健康生長，預防疾病。金竾仙建議父母要了解食品所含的營養(yǎng)成分，并根據(jù)兒童食物分類表烹飪?！?1〕王懋德批評嬰兒一哭母親就哺乳的行為，倡導節(jié)制兒童飲食，還針對不同年齡兒童提出了具體的進食時間和進食量，認為“這都是兒童父母應加以注意的”。〔12〕佐同支持兒童飲食要定時，還建議可以在上午十點和下午四點左右酌給兒童點心，同時還提倡兒童飲食應當多含蔬菜，無需其他高級的美味珍品?！?3〕

在生活環(huán)境方面，學界認為兒童家庭環(huán)境應當干凈整潔，并與兒童的發(fā)展相適應。高邁將布置適宜兒童發(fā)展的家庭環(huán)境加入到對“兒童年”的展望中?！?4〕吳鐵城主張家庭的所有行為設施都要以兒童為本位?！?5〕王懋德認為環(huán)境有巨大的教育價值，主張用美觀且能引起兒童興趣的物品布置環(huán)境。與其他學者不同的是，他不認為環(huán)境布置完全是父母的事，若是父母太忙，可以讓年紀較大的兒童去做，借此達到鍛煉兒童操作能力、激發(fā)兒童創(chuàng)造力的目的?！?6〕

在睡眠方面，學界著重指出，父母應當確保睡眠環(huán)境安靜，兒童睡眠充足。金竾仙對此提出了具體的要求，認為兒童睡眠要有獨立臥榻?！?7〕

以上諸多建議，旨在指導父母在日常養(yǎng)育中不使兒童患病，使兒童健康成長。對于已患病的兒童，學界也做了相應的要求，如父母在兒童患病時要及時請教醫(yī)生，相信科學知識，而不是寄托于宗教神靈等。

三、教育

隨著福祿貝爾、蒙臺梭利、杜威等西方教育思想的傳入，學界大力宣揚兒童教育的科學化。然而，由于國貧民弱的社會環(huán)境，在“兒童年”期間，舊式教育思想依舊在國民心中占據(jù)半壁江山。針對這樣的狀況，學界不僅肯定了父母在兒童教育中的重要性，認為教育兒女是父母的義務，而且批判了父母不讓兒童受教育的行為。嚴濟寬等人還主張?zhí)幜P不讓兒童接受教育的父母?！?8〕“一個兒童在入學之前及離了學校之后，他永久是家里的孩子，所以家庭教育，是一種基本的教育。”〔19〕學界還從教育方法、教育內(nèi)容等方面對父母提出了具體要求。

一是批判父母將教育兒童的責任全部推給學校和教師的行為，要求父母協(xié)助、支持學校與教師的教育，教育方針也要與學校保持一致?！兑粋€家庭中教導兒童的具體標準》共列出了11條父母協(xié)助學校與教師的具體要求，包括接待教師家訪、切實執(zhí)行學校任務、準時參加學校集體活動等。陳選善認為，家庭教育是學校教育的基礎，學校教育須有家庭的協(xié)助才能奏效?！?0〕

二是否定“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傳統(tǒng)教育思想，反對父母采用體罰、打罵等方式教育兒童，也反對父母溺愛兒童。學界勸導父母運用科學原理培養(yǎng)兒童，采用鼓勵或嚴慈并用的方式。

三是父母既要注意兒童的言行，為兒童選擇良好玩伴，又要以身作則，注重家庭陶冶，使自身的言行舉止成為兒童的榜樣。例如，陳桂云提出，父母要誠實守信，用言傳身教或選擇適合兒童的讀物的方式來教導兒童。〔21〕

四是父母在教育兒童的過程中要倡導社會服務精神，要將兒童發(fā)展與民族興衰榮辱緊密相連，而不局限于個人和家族的榮耀。學界在提倡尊重兒童的同時，認為兒童是社會、國家的國民，父母要為社會發(fā)展、民族復興教養(yǎng)兒童。“兒童年”實施的綱領性文件中明確表示父母要善于引導兒童服務社會、為國家奉獻。吳鐵城指出，父母要將愛護子女的觀念與民族觀念相融合，將家族主義擴展為國族主義，由此起到民族復興的作用。〔22〕汪青云認為，凡是當父母的人，都應當鼓舞、啟發(fā)兒童原有的高尚品質(zhì)，培養(yǎng)其愛國愛群的心理?！?3〕

五是勸導父母要注重并設法引導兒童的娛樂活動。朱友漁認為，在優(yōu)美的地方游玩是父母指導兒童娛樂的良機，能幫助其接觸外界和學習知識?！?4〕

為促使父母不斷學習掌握兒童教育的科學知識，學界提出了多種措施，如通過舉辦母姊會或父母會等形式，達到教育父母、傳授教養(yǎng)方法的目的。陳際云為父母推薦了50本相關書籍，包括兒童心理學、西方家庭教育經(jīng)驗等內(nèi)容。〔25〕吳增芥主張制定法律，強制要求父母履行接受“父母教育”的義務?！?6〕李德培認為，要使兒童幸福，首先要重視成人教育，培養(yǎng)出“健全的父母”?！?7〕

在傳統(tǒng)觀念里，兒童一直被視為父母、家族的私有產(chǎn)物，兒童的獨立人格和社會地位總是被無視。直到近代，以康有為為代表的學者認為兒童為社會共有，并提出“公養(yǎng)”“公育”的教育思想。隨著西方“兒童本位”的思想進入中國，兒童的權利才真正被社會所重視，學界開始提倡科學養(yǎng)育，重視父母與兒童之間的關系。“兒童年”期間，學界普遍認為教養(yǎng)兒童不只是小家庭的私事，而是整個國家社會的責任。學界在兒童該由誰教養(yǎng)的問題上存在爭論。一方面，以褚鳴皋、吳增芥為代表的學者呼吁社會、國家施行“父母教育”，將教養(yǎng)兒童的科學方法傳授給父母;另一方面，以陳碧云為代表的學者認為要將教養(yǎng)的責任交給專業(yè)人士和社會組織。陳碧云提倡社會大規(guī)模修建撫育教養(yǎng)所，由有專門知識的保姆管理、教導兒童。〔28〕除此之外，也有部分學者在肯定父母教養(yǎng)義務的同時，強調(diào)父母作為“國民”所肩負的社會責任，認為國家可以通過創(chuàng)辦托兒所來減輕婦女作為母親的責任，以使其盡更多作為“國民”的責任。

總而言之，在“兒童年”期間，學界對于兒童與父母關系的認識是具有超越性的，將“國家化”的思想深入貫徹到父母對兒童的“教”與“養(yǎng)”之中，為塑造新的國民形象奠基。然而，因受到達爾文進化論的影響，學界過分關注家庭的遺傳因素，將其作為評價兒童的第一標準，在結婚、生育等方面以理想化的制度進行約制，與現(xiàn)代中國教育發(fā)展存在著理論上的差異。同時，學界提出的大部分建議都偏重于城市知識分子家庭或較為富裕家庭，而忽視了鄉(xiāng)村里連溫飽都成問題的大量貧困兒童。在“兒童年”期間，“所受惠的兒童都是比較幸福的兒童，他們的父兄都是知識階級的分子，對于兒童的生活，已有相當?shù)淖⒁狻懿坏浇逃膬和?，還是在過著他們豬狗的生活，餓的餓，凍的凍，任人家的鞭笞，遭人們的輕視，輾轉(zhuǎn)溝壑而死的，豈止十分之七”?！?9〕

參考文獻：

〔1〕白木.兒童年開幕的感想〔J〕.半月評論，1935，（13）：2-20.

〔2〕〔3〕〔4〕〔8〕潘光旦.兒童年與兒童的第一種權利〔J〕.華年，1935，（31）：614-616.

〔5〕〔7〕艾華.兒童的權利：兒童崇拜論（續(xù)前）〔J〕.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周刊，1923，（31）：3-4.

〔6〕甘霖節(jié).優(yōu)生學的方法〔J〕.華年，1935，（17）：331-332.

〔9〕〔12〕〔16〕王懋德.對于兒童年之感想和貢獻〔J〕.陜西教育月刊，1935，（8）：67-71.

〔10〕〔13〕佐同.從兒童年聯(lián)想到家庭教育問題〔J〕.現(xiàn)代父母，1935，（4）：7-9.

〔11〕〔17〕金竾仙.兒童年的希望〔J〕.學校生活，1935，119/120：367.

〔14〕高邁.兒童年與兒童保護事業(yè)〔J〕.中華教育界，1935，（7）：159-197.

〔15〕〔22〕吳鐵城.兒童年開幕日告全國父母〔J〕.現(xiàn)代父母，1935，（6）：23.

〔18〕嚴濟寬.兒童年底我見〔J〕.學校生活， 1935，119/120：50.

〔19〕〔21〕陳桂云.兒童之教育與環(huán)境〔J〕.陜西教育月刊，1935，（8）：1-2.

〔20〕陳選善.兒童年與父母教育〔J〕.學校生活，1935，119/120：19-20.

〔23〕汪青云.兒童年所啟示我們的〔J〕.湖北教育月刊，1935，6/7：114-115.

〔24〕朱友漁.兒童年的感想（八）：父母應引導兒童娛樂〔J〕.現(xiàn)代父母，1935，（6）：31-32.

〔25〕陳際云.兒童年中父母應讀的五十本好書〔J〕.現(xiàn)代父母，1935，（6）：71-72.

〔26〕吳增芥.兒童年與兒童教育〔J〕.中華教育界，1935，（7）：158.

〔27〕李德培.兒童年與兒童幸福問題〔J〕.中華教育界，1935，（7）：174.

〔28〕陳碧云.改良兒童教育之理論的檢討〔J〕.東方雜志，1934，（7）：4.

〔29〕陳冠中.兒童年閉幕后應有的努力〔J〕.福建教育，1936，（8）：103-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