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云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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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性的結構:一種權力文化研究新范式的探討
劉云杉
(陜西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陜西 西安 710100)
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權力文化作為文化研究的重要部分也得到長足發(fā)展,同時越來越呈現向微觀領域轉向的趨勢。而現代性結構作為一種宏觀視角可以從一種全新的角度考察權力及其與文化的相互關系?,F代性不僅僅使不同場域的權力主體置于一個結構中被看待,更使得它自身作為一種權力的發(fā)生主體成為可能,這逐漸成為當代資本主義社會權力的主要動源。這種視角無疑是更加全面、本質性的,并且對人們探討權力實踐的運行、主體和意義和馬克思主義權力觀在當代的再闡釋都起到引導作用。
權力;文化研究;現代性;大眾文化
20世紀中后期以來,大眾文化研究成為了一個熱點領域。在對資本主義研究的重心從政治轉向公共空間的過程中,大眾文化就與權力概念密切關聯起來。與此相對應的就是關于包含政治統治、經濟行為、大眾傳播、流行文化在內的權力關系的空前整合,這意味著傳統政治學甚至傳統社會學的權力研究框架已經難以適應現代社會的革命性變革。在文化研究的開創(chuàng)者雷蒙·威廉斯的研究中,文化研究與日益復雜的權力方式密切相關,意識形態(tài)是整個文化的研究核心,被當做權力的主要行使者。直到“現代性”概念在理論場域和實踐場域的完整成型,傳統馬克思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理論影響力在西方逐漸減弱,在弗斯科等學者看來,“權力”被作為一種表達現代性運作一致性的概念,逐漸成為定義現代性政治、經濟、文化等關系的核心概念。
可見,關于權力的闡釋,文化研究一開始就給予了一個整體性的視角,雖然數十年前的研究仍然沒有將這些領域從邏輯上連接成一個整體,但已經告知了人們最重要的事實:文化通過各種方式與權力產生互動與關聯。
在對“文化”歷史的權威性回顧中,雷蒙·威廉斯所定義的權力目前還沒有得到完全系統的一致性解釋。而對于權力本身的詮釋與闡述而言,系統化的文化批判卻是這種理論視角的自我屬性。正如斯圖亞特·霍爾所說,權力研究本來就是一種“深刻細致、無休無止的系統闡述”,無論理論家是否著眼于現代性世界的全局。傳統右翼理論在其中失去了大部分的陣地,自20世紀以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傳統就在對資本主義制度的權力機制和存在預設發(fā)起不斷地沖擊,它呈現為馬克思主義的多元化解釋和引用,包括自葛蘭西開始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向大眾文化研究領域的轉向,直到法蘭克福學派及新馬克思主義的理論革命,同時女性主義、后殖民主義、后結構主義也將公共空間的大眾文化作為自身理論運動的主要陣地。它們在不斷撕破資本主義權力的表象,更希望參與到文化的權力運作當中并對其施加影響。
現代性的蔓延意味著從屬于現代性的文化形式同樣隨之蔓延。賓內特認為,文化研究從單純的對具體研究對象的人類學探討逐步變成了用于指代一系列文化理論和政治觀點的學科符號。這個轉變意味著文化研究呈現出學科化的傾向,也同時說明了其中相關概念和操作方法的彈性增大與范疇擴張。這意味著與現代性密切關聯的權力問題成為文化研究關注的中心,同時它們也具有了現代性這一相同的邏輯起點?!艾F代性”統治地位的確立從眾說紛紜變得無可指責,正如吉布森所說:“屬于文化研究已經就是從權力角度看問題、將這個概念作為一個根本起點。這也就意味著那些不以此為出發(fā)點,而是以對它的疑問作為出發(fā)點的人,將被歸為局外人?!盵1,p3]
在對權力系統化的闡述中,每種概念的確立和理論范式的建構都無法離開同樣在權力實踐場域劇烈變革的現代性,兩者亦步亦趨的關系使得權力研究呈現不同的方向,關于權力概念及其運作方式的研究地位已然顯著。在這里,大眾文化作為研究對象為權力的運作提供了素材和限制,文化研究被局限在與其它相等同的研究范疇并列的方式,而將文化研究的系統性作為一種方法來闡釋現代性與權力之間的文化關系卻始終沒有被重視到。這種研究既包括對大眾文化、都市藝術、消費社會的,也包含對政治組織、經濟行為與個體互動關系的[2]。
現代性將以上權力研究方式的整合意味著一種“置身事外”研究視角的形成。如果對照現代性文化的內部關系來看,大眾文化本身作為權力運作方式的觀點,更加有助于脫離權力研究,受到已經被局限的文化研究方法的限制。這兩者的區(qū)別在于,既往的研究更多將現代性的不同作用場域作為某種權力研究具體范式的研究對象,而不是將現代性作為晚近權力本身的邏輯起源和動力,這樣可以更好地將權力理解為在不同場域相互扭結的整體,以至展現政治、經濟、大眾文化、消費與審美等諸方面的權力運作關系。威廉斯在對權力研究的回顧中也曾經提到“要回到文化上來,就必須與文化的現行思維進行部分脫離”[1,p3],這樣就能夠擁有更加靈活的視角以及更加清晰的自我否定。簡而言之,將對從權力支配下文化的研究,轉向到支配文化的權力本身,使這種“文化研究”的對象從狹義的文化現象與文化產品擴展到現代性世界的潛在機制,就可以有助于使以往那種單學科關于權力的“理想模型”讓位于更加一般化的論述,以面對日益復雜化的權力關系。
將“文化”概念作為一種廣義的理解方式尤為重要,這能夠確保文化研究作為現代性整體維度研究權力的核心方式。這種方法意味著某種文化或者文化行為不再是權力研究的出發(fā)點。當權力研究的邏輯起點轉變?yōu)楝F代性的時候,“文化”作為研究范疇就成為關于個體與群體及其相互之間意義、互動、規(guī)范、制度的生產、形式與作用。
事實上,權力問題始終隱含在關于文化的討論中,而現代性的整體視野使這一點清晰地顯示出來。文化作為現代性世界的一部分,是不斷在被建構和重構的過程中體現自身的。在這個過程中,經濟的、政治的、信息的、審美的、符號的維度并不是以獨立的面貌出現,而是在相互影響和分配中形成一定的權力結構,關于這個結構的解釋就是文化。文化的形成受到關于權力的解釋方式的影響,不同的文化特征實際上是權力分配的結果,同時也是權力為其塑造合法化的結果。
“文化”與“文化研究”概念在相關研究中所出現的頻率也許并不是很高,這是由于文化研究本身對于這種整合性思路的忽視?,F代性與社會權力密切聯系在一起,而信息、符號、政治、經濟、審美諸維度則共同構成了現代性權力的運行框架。同時,這些領域無一例外地通過文化現象或者可以以文化現象為表征的方式生產與運行自身的權力。這樣,“文化”研究就可以作為一個系統性的框架,容納各種場域的權力機制的解釋,以避免陷入這同樣基于現代性特征的一種嘗試。
傳統馬克思主義認為,在統治階級工廠主的經濟剝削和國家機器的暴力壓迫之外,意識形態(tài)作為把控被統治者生活世界的核心,主導著社會大眾的世界觀和思維方式,使得他們認為現存秩序的不可動搖和合理。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現代早期存在著關于政治權力明顯的對抗,包括工人運動和共產主義革命。現代性在那個時代顯露自己的萌芽,但尚未成為社會世界的統治者,而僅僅是作為逐漸明顯的各領域變革的特征。這種“意識形態(tài)”概念集中反映了社會各領域相互相對獨立的事實。外在權力的灌輸造就的壟斷,這是一種體現為意識形態(tài)和雇傭勞動實踐的二重性壟斷。意識形態(tài)、雇傭勞動、政治統治這三個維度分別成為文化、經濟和政治三維度權力的表現,共同構成與“資本空間的重疊性一致”[3]。
現代性完成對整個社會的全面壟斷,表現為“社會世界”整體性的形成。文化本身也經歷了這樣的整合。相應地,權力從各領域的具體強制力讓渡到現代性文化整體就成為新的研究背景。于是,文化研究從以往各學科獨立方法論的研究轉向到了綜合性研究,但仍然沒有擺脫文化作為研究對象依附于權力的情況,這種困難來源于權力的概念缺乏一種明確的立足點,而總是游離在不同的文化形式之上。這可以被理解為對現代性整體感知的缺乏,也可以看作是權力客體把握的模糊。
那么,關于權力的研究必須置于現代性整體的語境之下,可以提供一種現代性為主體的壟斷模式,使“現代性”的確立被看作是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所施行的純主觀向客觀通過強權的方式單項運動的傾向上升到了對現代性主客世界的可能性創(chuàng)建之上。另外,在時空維度能夠將全部的社會要素不斷納入到一個歷史結構框架之中,形成一種被建構的書寫方式與表達方式(這兩種方式是合意產生的個體性基礎),進而還形成了一種關注個體體驗的辯證法,即風景。
批評理論傾向于采取一種關于權力和不平等的客觀主義的,“將文化看做結構”的觀點[4]。他們解碼文化以揭示卷入其中的關系的真實性質。在不同的領域之中,權力的運作及其表現被不斷地發(fā)現。在形式上,權力使自身無處不在,包括階層結構、性別關系的制度化安排以及大眾消費、藝術創(chuàng)作這樣的非制度化行為之中,并且充斥在每一個行為的意義、每一個個體的內在體驗當中。正如福柯所提醒的那樣,“權力也是擴散于社會運作的每個角落的東西”[5]。
在馬爾科姆對警察的研究以及威利斯的學校文化研究中,權力更多地被視為一種微觀或者中觀的相互支配與反抗。在這里,權力研究更多的是流動性的、集中于心理層面的,這意味著它的視角依賴于一定的背景對象。這種具體化的模式偏重于討論業(yè)已形成結構之下的權力控制,并探討權力和結構之間的關系,而不是將這種結構作為權力的結果而看待。在這種維度中,文化分析實現了一定程度上的跨場域整合,但這只能局限于現實性的分析中。這使得某個具體學科的理論預設,例如政治學、社會學或者經濟學很容易被卷入到多重體系之間權力的作用關系中去,從而失去了現代性整體的權力觀傾向。晚近現代性經歷了一個與傳統政治、經濟、文化斷裂和分化,進而重新整合的過程。這個過程的最終結果就是傳統獨立性的權力場域在現代性的侵蝕下產生扭結,并且將自身的權力統一整合成為以各種文化形式為表征結構的現代性權力制度。
上面分析了結構化的權力觀和分散化的權力觀,前者將結構作為預設,限制了對各種體系之間關系的進一步深入,后者則是執(zhí)著于權力運行的具體模式而忽視其背后統治結構之間的相互關系。一種新的權力觀就要求政治、經濟、審美、信息這樣的宏觀客體結構的相互關系服從于現代性的支配,并且能夠使性別、種族、年齡、職業(yè)這種微觀的具體符號能夠成為文化再生產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并且將社會人的主觀心理也納入到這個循環(huán)過程中來。在這樣一個理想框架中,主體的各種可能性交織在不同權力場域交互而成的結構當中。在其中,“階級或種族或性別的支配從來不是徹底或全面的,這些支配可以在我們日常生活行為中受到挑戰(zhàn)”[5],整體性的視野從宏觀的現代性文化,直到微觀的個人生活世界,這個連續(xù)體可以作為理解權力運行的方法。
現代性作為權力及其研究的邏輯起點,與權力本身是外在的關系,而同時決定了權力運動的根本邏輯。權力場域作為宏觀層面研究權力場域之間的扭結和關聯,成為“壟斷”概念的一般形式。文化表征作為主體流動性最強的形式,它既可以連接關于權力行使過程中的經驗與觀點,又能夠全景地反映關于權力的實踐和意義表達,從而更加經驗化地響應微觀取向。
現代性的視角幾乎涵蓋了現實世界中所有的社會運作和個人行為,它們無一例外地屬于“權力”運行機制之下的環(huán)節(jié)。對權力概念及其運行的研究,被當作文化研究最為重要的任務。在現代性的結構框架之中,權力概念與應用不斷地抽象化對應著現實社會純粹客體的不斷喪失,使得關于權力的討論不斷遭受質疑。傳統研究總是存在一個權力基軸,包括前文所說的各種宏觀、中觀和微觀的取向,這種研究與現實的墮距正促使傳統學科和文化領域關于現代性支配的重新建構。在這個過程中,借用威廉斯的概念,將以上對象“文化化”是確立這種整體性研究方式的基礎。這可以回答相當一部分關于文化研究的詰難:通過事實與顯在結構將權力進行合法化辯護的傾向,對權力本身產生懷疑主義與碎片化的傾向;以及對文化研究意義的懷疑。
“文化化”意味著以往權力研究的基軸成為現代性權力研究的對象?,F代性——權力場域——文化表征的框架不僅僅是概念上的,更是現實中的。如果說關于權利的文化研究要始終保持著旺盛的活力,那么就不應當草率地宣稱任何具有固定影響的公式化結論。
關于權力及其相應的文化分析都不是具有先驗性質的固定源頭,而是要通過不斷變動和扭結的現代性前身去判斷。這不僅僅需要人們對現代性的具體事實進行具有歷史感的思考,更需要將抽象的現代性一般特征與現代性社會場域本身的具體形式進行相互轉化,即使處于不斷變動之中的現代性的特征與范疇所闡發(fā)的語境異常復雜。
文化表征并非一成不變地持續(xù)反映某種權力運行的具體事實,因為這種表面范式可能是因果多元的,例如“不平等的外在表現”[2]。所以,就必須使人們面對權力運行所進行的討論在各種文化價值和范式下不斷被反思。沒有一種完美的理論范式存在,故而人們必須不斷反思自己的概念、工具與范式。
文化批評十分容易使批評者自以為掌握了權威話語。在這種情況下,批評者的態(tài)度往往成為被關注的重點。這樣,批評者本身也就變成了一個文化主體。當權威話語被樹立起來,相應地,“價值或重要性低于那些擁有權力,并因而可以向他們動用這樣權力的主體”[6]將文化價值形成了自然劃分,使理論本身又陷入成為權力運作的結果,從而很容易陷入拉康所謂的“鏡像隱喻”。即使這很艱難,但關注點是主體的術語,比之術語的主體具有更加重要的意義。
[1] 馬克·吉布森.王加為,譯.文化與權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
[2] 邁克·海恩斯.吳曉梅,馮雅靜,譯.21世紀的全球城市和全球工人[J].國外理論動態(tài),2012,(6): 25-37.
[3] 馬克·戈特德伊納.畢文勝,楊修志,譯.批判城市研究的新視角:導論[J].國外理論動態(tài),2012,(11):79-85.
[4] 約翰·斯道雷.周敏,譯.文化研究中的文化與權力[J].學術月刊,2005,(9):57-62.
[5] 阿雷恩·鮑爾德溫,布萊恩·朗赫斯特,等.陶東風,等,譯.文化研究導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131.
[6] 凱特·麥高恩.趙秀福,譯.批評與文化理論中的關鍵問題[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71.
Structure of Modernity: A New Paradigm to Explore the Power Culture
LIU Yun-shan
(Marxism Institute,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100, China)
In the contemporary capitalist society, power culture,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cultural research, has made great progress. At the same time, the trend turns towards micro domain. As a macro perspective, the modernity structure can examine power and its relationship with culture from a new perspective. Modernity not only makes the subject of power in different fields be treated in a certain structure, but also makes it possible as a subject of power, which has gradually become the main source of power in contemporary capitalist society. This perspective is undoubtedly more comprehensive and essential, and it also plays a leading role in the discussion on the operation, subject and significance of the power practice in the contemporary reinterpretation.
power; cultural research; modernity; popular culture
B-C03
A
1009-9115(2019)01-0123-04
10.3969/j.issn.1009-9115.2019.01.025
2018-06-15
2018-07-11
劉云杉(1992-),男,內蒙古包頭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理論、資本主義理論。
(責任編輯、校對:孫尚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