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鐵柱
摘要:義利觀是一個大問題,任何思想流派、任何思想家、任何人都必須面對這個問題。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義利之辯”就成為“百家爭鳴”的一個重要內容。在這個時期內各家各派均形成了各種義利思想,為漢代各種義利觀的形成奠定了基礎。漢代儒家義利觀繼承并發(fā)展了先秦儒家的義利觀。它對兩漢時期的政治、民族、經濟、社會、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成為了漢代人們處理各種關系的主流思想,并且日后對中國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漢代儒家義利觀對于當今社會正確義利觀的建立極具借鑒意義。
關鍵詞:義利觀;重義輕利;漢代
一、先秦儒家的義利觀
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是社會大變革的時期,奴隸制經濟崩潰,封建制經濟得到快速發(fā)展。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思想領域內也發(fā)生巨大變革?!皩W在官府”的局面被打破,各派(儒、墨、道、法、陰陽等)思想家紛紛著書立說,形成了各自的理論體系,自然也形成了各自的義利觀。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義利之辯”成為“百家爭鳴”的一個重要內容。先秦儒家重義輕利的義利觀的形成為漢代儒家義利觀的形成奠定了基礎。
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先秦儒家形成了“重義輕利”的義利觀,提倡“義以制利”、“見利思義”、“以義制利”等道德原則。《論語·子罕》中有“子罕言利”這一句,罕是少的意思,這是說孔子很少談及利。我們理解,孔子之所以說利不多,是因為他對利比較謹慎,生怕說多了會害義。因而“放于利而行,多怨?!盵1]38當義與利發(fā)生沖突時,孔子主張絕對地、無條件地就義而去利。他說:“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而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盵1]37“其道”即正當、合理的途徑,亦即符合義的手段。尤其是當面臨生死考驗之時,孔子堅決主張舍生取義,“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盵1]131
孟子的義利觀繼承了孔子的主張,他也強調道德原則的重要性,但孟子重義輕利之思想有甚于孔子,他有崇義貶利之傾向。當梁惠王問孟子:“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時,孟子回答:“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痹诿献涌磥?,梁惠王是沒有必要言利的,只要說仁義就行了,因為利自在仁義之中。而如果人們都追逐利益,“王利國”、“大夫利家”、“士庶人利身”的話,那么必造成“上下交爭利而國?!盵2]15-16的局面。
荀子認為,義與利同樣是人必不可少的需要,他說:“義與利者,人之所兩有也,雖堯、舜不能去民之欲利,然而能使其欲利不克其好義也。雖桀紂亦不能去民之好義,然而能使其好義不勝其欲利也。”[3]323荀子說:“以義制事,則知所利矣?!盵3]301用義來判斷政事,就可以懂得什么是有利的事情。在荀子看來,義應該成為利的標準,合義則義利兩得,不合義則義利兩失。以義治國還是以利治國,是國家治亂的分界,他說:“故義勝利者為治世,利克義者為亂世?!盵3]323因此,荀子主張,在義利發(fā)生矛盾時,要取義棄利。
綜上所述,孔、孟、荀在義利觀問題上,都認為合義是得利的前提條件,因而,當義、利發(fā)生沖突時,要絕對地、無條件地棄利取義,人即使處于生死抉擇之時,也不應茍且偷生而害義,誠如孔子之“殺身成仁”,孟子的“舍生取義”。先秦儒家重義輕利的義利觀的形成為漢代儒家重義輕利的義利觀的形成與發(fā)展奠定了基礎。
二、漢代儒家的義利思想
漢代諸子在他們的著作中繼承了先秦孔子、孟子、荀子的義利觀,并且進行了闡釋和發(fā)展。通過對漢代儒家諸子的著作進行分析,我們便可詳知漢代儒家義利觀的具體情況。其觀點主要有:
以仁義為治國的重要手段,尤其在穩(wěn)定已取得的天下時,仁義的作用尤為重要?!肮适ト藨讶收塘x,分明纖微,忖度天地危而不傾,佚而不亂者,仁義之所治也。行之于親近而疏遠悅,脩之于閨門之內而名譽馳于外。故仁無隱而不著,無幽而不彰者。虞舜蒸蒸于父母,光耀于天地;伯夷、叔齊餓于首陽,功美垂于萬代;太公自布衣曰[]升三公之位,累世享千乘之爵;知伯仗威任力,兼三晉而亡?!盵4]25劉向借河間獻王之口表達了對以仁義治國的贊同?!昂娱g獻王曰:‘……仁昭而義立,德博而化廣;故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治。先恕而后教,是堯道也。”[7]7
講利還是講義是區(qū)分君子與小人的重要標準。講義是君子的本質特征,講利是小人的本質特征?;缸T認為高妙大材之人重名義,貪饕之小人重財利?!熬S諸高妙大材之人,重時遇咎,皆欲上與賢侔,而垂榮歷載,安肯毀名廢義,而為不軌惡行乎?若夫魯連解齊、趙之金封,虞卿捐萬戶與國相,乃樂以成名肆志,豈復干求便辟趨利耶?覽諸邪背叛之臣,皆小辨貪饕之人也,大材莫有焉?!盵8]9
仁義是處理各種社會關系的重要準則?!啊抖Y·保傳記》曰:‘謹為子嫁娶,必擇世有仁義者。
”[9]451儒生們認同以仁義為嫁娶的重要標準?!芭笥阎H,義存六紀?!盵12]536“六紀者,謂諸父、兄弟、族人、諸舅、師長、朋友也?!盵9]373“義”是諸父、兄弟、族人、諸舅、師長、朋友之間相處的準則。
漢代儒家諸子雖然重義輕利,但他們均認為講求仁義必須有一定的物質基礎,否則仁義必成空中樓閣。“食足貨通,然后國實民富,而教化成?!?[10]1117 班固認為教化要建立在一定得物質基礎之上。“饑寒至身,不顧廉恥?!盵10]1131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信最重也。問:‘使治國無食,民餓,棄禮義,禮義棄,信安所立?傳曰:‘倉廩實,知禮節(jié);衣食足,知榮辱。讓,生于有余;爭,生于不足。今言‘去食,信安得成?春秋之時,戰(zhàn)國饑餓,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口饑不食,不暇顧恩義也。夫父子之恩,信矣,饑餓棄信,以子為食??鬃咏套迂暼ナ炒嫘牛绾??夫去信存食,雖不欲信,信自生矣;去食存信,雖欲為信,信不立矣?!盵11]538王充糾正孔子的言論,他并不完全否定物質利益,認為講求仁、義、禮、智、信必須有一定得物質基礎,若去食存信,則信不存。
他們非常重視農桑之利,認為它是政治、經濟、外交、文化的重要基礎?!氨绻?,采桑親蠶,墾草殖谷,開辟以足衣食,所以奉地本也?!盵5]97荀悅非常注重農桑之利?!芭d農桑以養(yǎng)其生,審好惡以正其俗,宣文教以章其化,立武備以秉其威,明賞罰以統(tǒng)其法?!盵13]2
他們允許工商業(yè)的存在,但工商業(yè)的發(fā)展必須限制在一定的范圍之內,不能影響農業(yè)生產的發(fā)展。主張工商業(yè)者從事有用、便事的器物的制作與販賣,能夠給社會、民眾帶來實際的收益與效用,反對工商業(yè)者們從事無用之器的制作與販賣?!胺蚋幻裾?,以農桑為本,以游業(yè)為末。百工者,以致用為本,以巧飾為末。商賈者,以通貨為本,以鬻奇為末。三者,守本離末則民富,離本守末則民貧。”[12]16王符首次把工商業(yè)置于“本”的地位,作為富民的重要途徑,并且認為要把工商業(yè)限制在“致用”、“通貨”的職能范圍內。
不否定那些應得之利,主張取利要在義的指導之下?!啊蚋毁F者,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故君子之于爵祿也,有所辭,有所不辭。豈以己不貪富貴之故,而以拒逆宜當受之賜乎?” [11]577王充并不否定合義之利。
重視“公利”即國家之利、民眾之利,推崇富民理論。劉向強調民眾之利?!昂娱g獻王曰:‘禹稱民無食,則我不能使也;功成而不利于人,則我不能勸也;故疏江可以導之,鑿江通于九派,灑五湖而定東海,民亦勞矣,然而不怨者,利歸于民
也。” [7]9只有“利歸于民”,才能得到民眾的擁戴。
批判那些唯利是圖,不顧國家、民眾利益的奸商,司馬遷也反對唯利是圖、違法致富之人。“是故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6]3272仲長統(tǒng)批判了不惜一切手段以求私利的豪人,揭露了他們的腐朽生活,對君子“自苦于茨棘之間”[14]1648的困難處境表示同情。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經過董仲舒改造的儒家思想開始成為兩漢正統(tǒng)的統(tǒng)治思想。漢代儒家義利觀繼承了先秦儒家重義輕利義利觀的基本原則與結構。在“義”這一方面上,漢儒將“義”的指導作用拓展至經濟、文化、社會人際關系、外交等各方面,形成了家庭之義、宗族之義、朋友之義、師生之義、同僚之義、民族之義、君臣之義。同時漢儒將“利”的地位提高,在重義的同時,對利的重要性的認識有所增強,強調了農耕之利、民眾之利,在東漢末年,伴隨著商品經濟的發(fā)展,王符甚至把工商之利提高到本業(yè)的地位,關系到國計民生。漢儒強調“公利”,以集體主義為核心,它強調整體利益、國家利益、家庭利益高于個人利益。當整體利益與個人利益發(fā)生矛盾時,應犧牲個人利益以維護國家。提出“國而忘家”、“公而忘私”等等,強調個人對于社會的責任感,這有利于形成巨大的民族凝聚力,對社會主義新型義利觀的建立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當然漢代儒家諸子的義利觀也有一些糟粕之處,為其所重的“義”中包含著嚴重的忠君思想,這是必須剔除的。從整體上來說,漢代儒家義利觀還是過于注重“義”,雖然強調農桑之利,且個別儒學思想家認識到了工商業(yè)的巨大價值,但從整體上看依然對工商業(yè)促進經濟發(fā)展的巨大作用認識不足,對后世我國經濟的發(fā)展起了相當大的負面作用。
[參考文獻]
[1]孔子.《論語》.[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
[2]孟子.《孟子》.[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
[3]荀子.《荀子》.[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
[4]陸賈,王利器.《新語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6.
[5]董仲舒.《春秋繁露》.[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
[6]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7]劉向,盧元駿.《說苑今注今譯》[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
[8]桓譚.《新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
[9]班固,陳立,吳則虞.《白虎通疏證》[M],北京:中華書局,1994.
[10]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11]王充.,北京大學歷史系.《論衡》注釋小組《論衡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1979.
[12]王符,汪繼培《潛夫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13]荀悅.《百子全書·申鑒》[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
[14]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基金項目:本文為作者主持研究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的階段性成果(17CZS008),山東省社科基金項目(15DLSJ04)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山東師范大學 歷史與社會發(fā)展學院,山東 濟南 25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