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新福
摘要:
救亡和啟蒙使晚清民國掀起對外翻譯高潮。西方的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文學藝術(shù)被大量翻譯成中文,隨著西學翻譯的擴大和翻譯群體的增多,譯文的規(guī)范性和質(zhì)量也出現(xiàn)了諸多問題。為此,對譯法和技巧等進行探討的文章也逐漸多起來,且伴有諸多翻譯商榷和論爭,并在1930年前后達到論爭高潮。其中陳西瀅和曾樸父子之間的論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們之間的論爭主要集中在 “信達雅”問題、直譯和意譯問題、詩歌翻譯的可能性問題、翻譯中的神韻問題等方面。以點帶面,較好呈現(xiàn)了當時譯界的翻譯實踐和理論探討。
關鍵詞:
陳西瀅;曾樸父子;翻譯論爭;信達雅;直譯和意譯;神韻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99(2018)04-0144-07
Discussion of Translation between CHEN Xiying and
ZENG Pu and His Son: a Translation Discussion of
Chinas Modern Literary World before and after 1930s
GUAN Xinfu
(School of Literature,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Guizhou, 550001, China)
Abstract:
Salvation and enlightenment led to the rise of foreign translation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A large quantity of western natural science, social science and literature and arts has been translated into Chinese. With the expansion of Western translation and the increase in the number of translation groups, many problems appeared in the standardization and the quality of the translation. Therefore, the articles about translation and skills have been gradually increasing, and there are many discussions and debates about translation, and reached the climax before and after 1930. The debate between Chen Xiying and Zeng Pu and his son has certain representativeness, with the disputes between them mainly concentrating on the “Xin Da Ya”, literal translation and free translation, the possibility of poetry translation, translation of verve problem, etc., presenting the translation practice and theoretical discussion of the translation field from certain perspective at that time.
Key words:
Chen Xiying; Zeng pu and his son; Discussion of translation; Xin Da ya; Literal translation and free translation; Verve
一、翻譯論爭的相關背景及緣起
人類社會中,因不同文明和種族所操用的語言不同,故異質(zhì)文化之間的交流必須依靠翻譯才能進行?!坝蟪瑒?,必須會通;會通之前,先須翻譯?!盵1]在中國文化史上,對外翻譯大潮有三次:一是東漢至唐宋的佛經(jīng)翻譯;二是明末清初的科技翻譯;三是晚清民國時的西學翻譯。其中尤以第三次翻譯影響最為深遠,西方文化借以大規(guī)模進入中國,并逐漸改變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價值核心,同時開啟了中國現(xiàn)代性的歷史進程。
與前兩次翻譯高潮相比,晚清民國的西學翻譯是在被動中展開的。隨著西方列強對華侵略的深入,有識之士開始正視并深入反思傳統(tǒng)文化之弊,認識到西學翻譯的急迫性,翻譯因之成為國人學習域外先進文化的橋梁和中介。王國維曾憂心忡忡地指出:“若禁中國譯西書,則生命已絕,將萬世為奴矣。”[2]不啻代表了當時先進知識分子的現(xiàn)實判斷和家國憂慮。特別是甲午慘敗帶給國人極大震撼,社會上陡然掀起了留學運動和翻譯高潮,西方的政治學、社會學、文學等書籍被大量譯介入中國,而“以梁啟超、嚴復為代表的晚清翻譯家,在當時引進西方的社會政治學說,目的卻是服務于政治改良,并以此實現(xiàn)救亡圖存”[3]。面對三千年未有之變局,救亡和啟蒙成為民族國家之剛需,譯書之風盛極一時,成為翻譯史上的奇特事項,尤其是晚清最后十余年,西學翻譯數(shù)量不容小覷,蔚為大觀:“從1900到1911年,中國通過日文、英文、法文共譯各種西書至少1599種,占晚清100年譯書總量的69.8%,超過此前90年中國譯書總數(shù)的兩倍。其中,從1900至1904年5年,譯書599種,比以往90年譯書還多。”[4]憑借翻譯之東風,西方知識大量進入中國,并逐漸改變中國近代知識分子的知識結(jié)構(gòu),更新了中國人的世界認知。就文學領域而言,晚清民國“短短的三十年,歐洲幾個文學燦爛的大國,英、法、德、俄、西班牙、意大利,凡是十八世紀、十九世紀許多主要的作家,他們的作品,幾乎都有了譯本”[5]。而西方文學譯介的意義和價值,在于它對中國傳統(tǒng)文學觀念和形式的改變提供了他山之石,更對中國的社會改革,民眾啟蒙,思想轉(zhuǎn)型等產(chǎn)生了難以估量的影響。
正因這一時代背景驅(qū)動,晚清民國的西學翻譯,不管譯介數(shù)量還是翻譯家規(guī)模都超過了以往,當時很多作家和翻譯家都是學貫中西之士,并有著深厚的富民強國理想,他們深刻認識到翻譯對民族國家近代意識形成的重要功用,都愿意投身到西學翻譯大潮中去。而隨著翻譯文獻的增多,翻譯家群體的擴大,翻譯經(jīng)驗的積累,對翻譯的見解也就日漸深入和深刻,不同洞見也就時常見諸雜志報章,翻譯論爭也就一直不絕于耳。對于如何翻譯得更好、更符合歷史現(xiàn)實和讀者需求就受到翻譯家的重視和探討。晚清民國時的重要翻譯家,前期如嚴復、林紓、曾樸、周桂笙、王國維、周氏兄弟、胡適、傅斯年等人,后期如林語堂、梁實秋、郭沫若、茅盾、鄭振鐸、陳西瀅、趙景深、賀麟、朱光潛等人都對翻譯表達了自己的見解和主張,大家觀點不盡相同,甚至論爭激烈,這些論爭,不管是因為主觀還是出于敵對,對于建構(gòu)中國近代以來的翻譯理論,推動中國近代以來翻譯的成熟,指導翻譯實踐都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今天仍具有探討的必要和價值。對當時熱鬧非凡的翻譯爭論,時人張夢麟評價說:“關于怎樣去翻譯,有主張要信達雅的,有主張要看去容易明白的,有主張要逐字譯的,又有主張與其信而不順莫如順而不信的,此外還有‘意譯、‘硬譯、‘順譯、‘歪譯等實際的譯品和理論主張”。[6]足以見出當時譯界的關注度和參與熱情,翻譯家們各抒己見,甚至爭得面紅耳赤,即便是文壇諍友之間也不留情面,商榷激烈,但是論爭的出發(fā)點都不是出于私人恩怨,最終目的還是在于尋找域外文化和文學翻譯的最佳可能。
其中,魯迅和梁實秋、郭沫若和文學研究會、魯迅和趙景深、陳西瀅和曾樸父子之間的論爭在當時比較具有代表性。學術(shù)界對于前幾場論爭的研討已比較充分,但對陳西瀅和曾樸父子之間的論戰(zhàn)還重視不夠,其實這場論爭涉及到當時譯界關注的方方面面,包括譯者論、標準論、譯法論等不同的內(nèi)容。論爭雙方的主角雖不是當時最著名的文人和翻譯家,但也是具有一定知名度的人士。陳西瀅因和魯迅先生的筆戰(zhàn)而為人們熟知,很長時間被判定為反動文人的代表,他曾留學英國,并獲文學博士學位,因此具有深厚的西學功底,他在《論翻譯》(《新月》,1929年第2卷第24期)一文中系統(tǒng)闡述了自己的翻譯觀;而曾樸雖無留學經(jīng)歷,卻有著過人的文學才華,對域外文學表現(xiàn)出濃厚的興趣,更因受陳季同影響,立志將譯介外國文學作為自己畢生事業(yè),尤其對法國文學的譯介貢獻突出,他從自己的譯述經(jīng)驗出發(fā),也發(fā)表了一些域外文學翻譯的較有價值的見解和主張,其翻譯觀主要集中在與胡適關于翻譯的通信《曾先生答書》(《胡適文存》,第8集第8卷)和《讀張鳳用各體詩譯外國詩的實驗》(《真善美》,1928年第1卷第10/11期)兩文中,曾樸譯論的主要觀點在于解說譯詩之困難,以及譯詩的幾個必須步驟。其子曾虛白也是翻譯家,子承父業(yè),也有著對翻譯的精到見解和思考,主要在《翻譯的困難》(《真善美》,1928年第1卷第6期)、《翻譯中的神韻與達:西瀅先生論翻譯的補充》(《真善美》,1929第5卷第1期)兩文中有細致表述,同時也是對陳西瀅觀點的回應和商榷。他們之間的論爭主要集中在嚴復“信”“達”“雅”標準的支持與反對、直譯與意譯、詩歌翻譯是否可能、翻譯中的神韻問題等方面,可謂以點帶面,在當時的翻譯論爭中還是具有一定代表性,較好反映了當時譯界的觀點及困惑。
二、嚴復“信”“達”“雅”標準之爭
對于中國近代以來的翻譯理論,最有影響的無疑是嚴復“信”“達”“雅”的翻譯標準,百年中國翻譯史,嚴復成為名副其實的邏輯起點。嚴譯西方社會學名著對晚清民國知識分子具有關鍵的啟蒙意義,故他的翻譯標準在當時也廣為人知,信奉者固然很多,當然反對者亦不少。其中陳西瀅就是最嚴厲甚至極端的反對者之一。他在《論翻譯》的開篇就對嚴復的“信”“達”“雅”標準給予嚴厲質(zhì)疑,他認為:“在翻譯文學書時,雅字或其他相類的字,不但是多余,而且是譯者的大忌,”[7]如用先秦諸子和六朝古文來翻譯金瓶梅,雖然雅了,但是卻顯得十分可笑;更甚的是,嚴復因“時時刻刻忘不了秦漢諸子的古雅的文章,他便看不見穆勒的清晰簡潔,赫胥黎的曉暢可誦,結(jié)果譯文至難索解”[7],不但不符原著風格,更使讀者閱讀困難;而“達”也存在很大的缺陷,特別在文學翻譯中根本就不可能“達”,如法國普魯斯特和愛爾蘭喬伊斯的意識流小說,無論譯者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實現(xiàn)“達”的目標,故“譯文學作品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信”[7],因而翻譯域外文獻或文學時,翻譯家只要能做到“信”就算完成翻譯任務了。他引述英國批評家德·昆西“智的文學”和“力的文學”的二分法,認為其就是文學和非文學的分類而已,并總結(jié)說:“在非文學的翻譯,只要能信能達,便盡了譯者的能事,一個人要翻譯一本制造飛機的書,他的目的只是告訴人飛機是怎樣的做法,所以他只需明白它的內(nèi)容,并不用研究它的行文和方法?!盵7]所以翻譯家完全沒有必要去求“達”求“雅”。當然,陳西瀅的主張有絕對化之嫌,所舉例證也屬文學翻譯中的非常態(tài)現(xiàn)象,并不具備普遍性,但也不能說他的論述沒有邏輯和毫無道理。
在批判嚴復“信”“達”“雅”標準時,陳西瀅開篇引用了曾樸《讀張鳳用各體詩譯外國詩的實驗》中關于翻譯的相關表述,并指出曾樸對翻譯中詩和散文的分類標準有失精當,也不贊成曾樸恪守嚴復“信”“達”“雅”的翻譯標準;同時援引曾虛白《翻譯的困難》中的觀點,反證翻譯中只有“信”之可靠,由此和曾氏父子展開了論爭。針對陳西瀅對父親和自己的批評,曾虛白發(fā)表文章進行商榷反駁,主要批駁了陳西瀅“達”的翻譯意見及神韻解說。曾虛白認為陳西瀅列舉的象征派作品“看了不容易理解,就說它不達”是錯誤的,“它們之所以不易理解,并不是故弄玄虛,好奇使巧,只因他們的表現(xiàn)方式是我們所不習慣的,不易引起我們心靈的感動而已”[8]。故翻譯家的譯作未能實現(xiàn)“達”和“雅”之目標,是翻譯家未能貫通翻譯對象,特別是未能從原文中獲取感動的緣故,但這不能成為不能“達”和“雅”的一種借口?!耙驗橐粋€翻譯家要完成這種表現(xiàn)感應的藝術(shù),不獨需要這‘信的條件,而且也不可缺少那‘達的手腕”[8],譯文的“達”和“雅”仍然是翻譯家應追求的目標,嚴復的“信”“達”“雅”還是最為合理的翻譯準則。
陳西瀅和曾氏父子關于“信”“達”“雅”標準的論爭,是20世紀前半段翻譯界經(jīng)常爭論的話題,曾氏父子認同并遵守嚴復的翻譯標準,特別是曾樸,將之作為自己文學翻譯的畢生指南,認為“譯書只有信雅達三個任務,能信、能雅、能達,三件都做到了家,便算成功”[9]。而對嚴復的標準,早在1919年傅斯年就曾經(jīng)對之進行不客氣的批駁,他認為嚴復的譯文操用文言,最為迂腐,實在不值得提倡,“嚴幾道先生那種達旨的辦法,實在不可為訓,勢必至于改旨而后已?!盵10]相對于傅斯年的全盤否定,很多人還是給予認同或選擇性接受。如林語堂在1933年出版的《語言學論叢》之《論翻譯》一文中提出翻譯的三個標準,與嚴復的“信”“達”“雅”相對應,他說,“翻譯的標準問題,大概包括三個方面。我們可以依三方面的次序去討論,第一是忠實標準,第二是通順標準,第三是美的標準。這翻譯的三層標準,與嚴氏的‘譯事三難大體上是正相比符的。忠實就是信,通順就是達?!盵11]9可見林語堂對嚴復的翻譯三原則基本上是認同的,當然也有和嚴復不一致之處,尤其認為嚴復翻譯之“雅”是很難實現(xiàn)的,做到“信”“達”,可能就不“雅”;而力求“雅”,則會損害“信”和“達”。與林語堂觀點相近,趙景深認為“翻譯能做到信達雅三個條件俱全,并且都很好,是理想的翻譯,但不得已而求其次,我總認為達而不信勝過信而不達”[12],倡導翻譯“達”之重要性。1934年邢鵬舉的《翻譯的藝術(shù)》一文則評述嚴復的譯文“忠實而有神韻,替中國思想界開了一個新天地,總括起來說,信所以求真,達所以求力,雅所以求美,沒有真力美三種要素,固然不成其文章,同時沒有信達雅三種要素,也就不成其為翻譯”[13],對嚴復的標準表示極力信服;1935年李培恩在《論翻譯》一文中說“嚴復所譯《天演論》、《名學》、《原富》等書,在能不泥于原文,不拘于語法,獨具匠心,以與原文相輝映,能臻其雅”[14], 陳述對“雅”之肯定。而1940年代朱光潛根據(jù)自己長期翻譯經(jīng)驗總結(jié)說:“嚴又陵以為譯書三難,信達雅,其實歸根到底,信字最不易辦到。原文達而雅,譯文不達不雅,那還是不信,如果原文不達不雅,譯文達而雅,過猶不及,那也還是不信?!盵15]持論就較為客觀深刻。以上便是當時比較具有代表性的觀點??梢姡S著翻譯文本的增加,翻譯理論的熟識和翻譯經(jīng)驗的積累,譯界對嚴復“信”“達”“雅”的標準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和理解,也對如何翻譯好外來文獻有著更為到位的認知。
可以說,嚴復“信”“達”“雅”的翻譯標準,自出爐之日起,便成為翻譯家高度關注的話題,大體說來,部分新文化運動的知識分子出于對白話文的倡導給予批判,一些對古文有著深刻情結(jié)的翻譯家則進行盛贊,他們各自的觀點有時言之過甚,或流于片面。但翻譯論爭的意義和價值在于,當域外文化和文學進入中國,采取一種什么樣的態(tài)度去看待當時的外來文化,如何翻譯闡釋才能符合原文的意味,亦符合中國文化的內(nèi)在要求和讀者的閱讀選擇,是翻譯家們必須面臨和解決的問題。而1930年代前后的這些翻譯論爭,譯者各抒己見,表達的見解和觀點雖然不盡合理,但都推動了中國近現(xiàn)代翻譯的歷史進程,并在中國思想和文學的近現(xiàn)代轉(zhuǎn)型中做出了應有的貢獻,也切切實實推動了中外文化交流的進展。
三、神韻問題與詩歌翻譯之論
由于中國自身的文化系統(tǒng)和審美習慣,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形成一套獨特的文論范疇,這在文化和文學交流中難免會影響到具體的翻譯實踐。而任何人提出的翻譯理論和主張,都是從自身翻譯實踐和經(jīng)歷中總結(jié)出來的,很大程度上不具有普遍性,其合理性和延展性不可能涵蓋所有翻譯家的經(jīng)歷,因此不同的翻譯家表達不一樣的翻譯見解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陳西瀅在對嚴復“信”“達”“雅”標準進行批評,同時對直譯和意譯進行論證后,以臨摹畫像為類比,提出了翻譯的“形似”“意似”和“神似”之“三似說”,而以“神似”為核心。他認為,要做到翻譯上的“神似”,譯者必須和原文合二為一,這樣才能譯出原文的“神韻”來,而這在詩的翻譯中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因為“詩的妙處在它的神韻,譯詩是一件最難的事,散文得到了內(nèi)容,沒有得到風格,雖然不成極好的散文,卻依然可說是散文,詩的內(nèi)容脫離了風格,就簡直不是詩了?!盵7]陳西瀅是根據(jù)曾樸《讀張鳳用各體詩譯外國詩的實驗》中闡述譯詩的五個步驟進行引申而得出的結(jié)論,曾樸認為:
大家都知道譯書難,我說譯書固然難,譯詩更要比譯書難到百倍呢。這什么講究呢?譯書只有信雅達三個任務,能信、能雅、能達,三件都做到了家,便算成功了,譯詩卻不然,譯詩有五個任務哩,哪五個任務?(一)理解要確;(二)音節(jié)要合;(三)神韻要得;(四)體裁要稱;(五)字眼要切。[9]
在曾樸看來,文學作品只有翻譯出固有的神韻和美感,才算好的譯本,但在譯詩時做到這一點卻不容易,但詩歌雖難譯,做到上述五點,或可成功譯詩。某種程度上,曾樸譯詩的五要素比嚴復的三標準更難,其中確、合、稱強調(diào)對詩歌的直觀理解;而切、得則強調(diào)詩歌翻譯的文采和譯文的準確性。從曾樸的觀點出發(fā),陳西瀅總結(jié)說,詩歌是不可能翻譯出神韻的,因為“神韻是個性的結(jié)晶,沒有詩人原來的情感,便不能捉到他的神韻”[7],譯者不是作者本人,不可能有作者之情感,因此譯詩和原詩就不可能實現(xiàn)神似的效果,任何翻譯家都不可能將原詩的神韻翻譯出來,故詩是不可翻譯的。
但陳西瀅對神韻問題確實未給予較好的定義和展開,這一點被曾虛白抓住了:“西瀅先生只給我們一個極飄渺的目標,叫什么‘神韻,又引著我父親的話,說什么‘神韻是詩人內(nèi)心里滲透出來的香味,好像是三神山般可望不可即的東西……說來說去,神韻二字,仿佛是能意會不可言傳的一種神秘不可測的東西?!盵8]曾虛白對陳西瀅神韻和神似觀念的反駁,確實擊中了陳西瀅論述的漏洞,他對翻譯神韻問題的闡述語焉不詳,所舉的例子也經(jīng)不起推敲,但在當時不失為一家之言,對詩歌的翻譯還是有一定的參考性。在批評陳西瀅神韻論述有欠合理之后,曾虛白對神韻進行限定說明:“所謂‘神韻者,并不是怎樣奇的東西,只不過是作品給予讀者的一種感應。換句話說,是讀者心靈的共鳴作用所造成的一種感應。”[8]故只要在翻譯中能將這種感應和共鳴翻譯出來,譯文和原文的神韻或可解決。
對于翻譯的標準,也是他們爭論的焦點之一。在陳西瀅看來,翻譯應該隨意而為,不應人為設置標準,“譯者在譯書之前,不應當自己先定下一個標準,不論是雅,是達,是高古,是通俗,是優(yōu)美,是質(zhì)樸,而得以原文的標準為標準”[7],因為設置標準就會影響到翻譯的個性和效果,尤其影響譯文的“信”。而對陳西瀅翻譯無標準的看法,曾虛白明確反對。他論證說,翻譯不但要標準,而且必須堅持?!胺g的標準,應有兩種:一在我自己,一在讀者。為我自己方面,我要問:‘這樣的表現(xiàn)是不是我在原文里所得到的感應?為讀者方面,我要問:‘這樣的表現(xiàn)是不是能令讀者得到同我一樣的感應?若說兩個問句都有了滿意的認可,我就得到了‘神韻,得到了‘達,可以對原文負責,可以對我負責,完成了我翻譯的任務?!盵8]除了亮明翻譯的標準外,曾虛白還提出了翻譯家責任意識,這已涉及到譯介學中的翻譯倫理問題了,翻譯家不但要對得起原文(對作者負責),更要注意翻譯所帶來的結(jié)果(對讀者負責),那就是翻譯作為文化信息傳遞的核心環(huán)節(jié),應該最大限度地保持合理性和真實性,否則,就是文化交流的失真甚至是失敗。當然,陳西瀅對神韻問題的闡釋確實模糊不清,但也不失為一種翻譯風格的多元化探討。
而詩歌能否可譯的問題,早在1921年鄭振鐸就主張“詩是能夠翻譯的,如果譯者的藝術(shù)高,則不惟詩的本質(zhì)能充分表現(xiàn),就連詩的藝術(shù)美——除了韻律以外——也是能夠重新再現(xiàn)于文章之中的”[16]。對于神韻問題,茅盾也早于陳西瀅提出應該給予重視,“與其失神韻而留形貌,還不如形貌上有些差異而保留了神韻,文學的功用在感人(如使人同情使人慰樂),而感人的力量恐怕還是寓于神韻的多而寄在形貌的少?!盵17]稍后陳西瀅重提這些問題,說明了它們是翻譯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而譯界對翻譯中神韻問題的探討,1930年代以后仍然被翻譯家不時提及,可謂貫穿中國現(xiàn)代翻譯理論史。如1950年代傅雷倡導的“以效果而論,翻譯應當像臨畫一樣,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18]之神似論,和陳西瀅的觀點幾近類同;1980年代錢鐘書提出 “文字翻譯的最高標準是‘化,把作品從一國文字轉(zhuǎn)變成另一國文字,既能不因語文習慣的差異而露出生硬牽強的痕跡,又能完全保存原有的風味,那就算得入于‘化境”[19]之化境論等觀點都是對神韻問題的延續(xù)和探討??梢哉f,對于翻譯中的“韻”問題的探討,陳西瀅和傅雷的“神似”說、郭沫若 “氣韻”說、錢鐘書“化境”說等,都強調(diào)翻譯要顧及譯文的美與韻,忌淺白,而韻和詩之關系最為緊密,故韻之問題和詩歌的翻譯問題常被置于一起討論。在早期的翻譯論爭中,以陳西瀅為代表的少數(shù)人認為詩歌是不能翻譯的;大多數(shù)人,如曾樸、曾虛白、傅斯年、鄭振鐸等人則認為詩歌雖是翻譯中最難把控的文學類型,但還是可以翻譯的,只不過對譯者要求最高,不但要有效轉(zhuǎn)換表層語言,更要對詩歌的精髓有深入的體悟,尤其對詩韻要有真切的感應,才能將韻譯出來,也才能譯好詩。
四、“直譯”和“意譯”之辯及擴大化
直譯和意譯之爭自東漢佛經(jīng)翻譯開始,就廣受譯界討論。五四前后的翻譯研究,直譯和意譯之爭也一直存在。其中,明確主張直譯的是周氏兄弟,特別是周作人。他在《陀螺·序》中說:“我的翻譯向來用直譯法,我現(xiàn)在還是相信直譯法,因為我覺得沒有更好的方法?!盵20]提倡直譯的還有對嚴復翻譯三原則進行嚴厲否定的傅斯年。他認為:“論到翻譯的文詞,最好的是直譯的筆法,其次便是雖不直譯,也還不大離字的筆法,又其次便是嚴譯的子家八股合調(diào),最下流的是林琴南和他的同調(diào),……我們想存留作者的思想,必須存留作者的語法,若果換另一幅腔調(diào),定不是作者的思想,所以直譯一種辦法,是存真的必由之徑”[10]。而意譯不是一般譯者所能掌控,他告誡說,“想用意譯,必須和原作者有同等的知識才可,這難道是辦得到的事情嗎?”[10]五四以來,特別是嚴復、林紓古文翻譯影響逐漸退潮以后,直譯法得到大部分翻譯家的認同。
在直譯意譯問題上,曾樸父子大體上持意譯之論,而陳西瀅則二者皆反對。
曾虛白在《翻譯的困難》說:“我們譯書的人應該認清我們工作之主因,是為看不懂外國文的讀者,并不是叫懂得外國文的先生們看的,……這就不能一手拿著筆,一手翻著字典,一字一句依樣葫蘆的描寫下來就算了事的了,我們應該拿原文所構(gòu)造成的影像做一個不可移易的目標,再用正確的眼光來分析他的組織,然后參照著譯本讀者的心理,拿他重新組合成我們的文字,換句話說,必須改變了方法,才可以得到同樣的目的?!盵21]曾虛白認為翻譯不是照葫蘆畫樣,翻譯家要要進行重組和整合,不是直接翻譯過來就了事,故他的意見是:文學作品直譯不見得行得通,應以意譯為主。陳西瀅引述曾虛白的觀點進行批評,他認為,翻譯不但要考慮到不懂外國文的讀者,還要顧及懂外國文的先生,因為能對外國文進行批評鑒賞的人只能是懂得外國文的先生們,如果譯文一味考慮讀者,則會“犧牲掉原文的許多精神,喪失了原文的神韻風格”[7],這樣的譯文會更加糟糕。在批評曾虛白的基礎上,陳西瀅根據(jù)“三似說”展開直譯和意譯之論證。在他看來,直譯“只是字比句次的翻譯,原文所有,譯文也有,原文所無,譯文也無,最大的成功,便是把原文所有的意思都移譯過來,一份不加,一毫不減”[7],這樣僅是形似的翻譯而已,難得其神;而意譯則是“意似”的翻譯,“意似的翻譯,便是要超過形似的直譯,而要把輕靈的歸還它的輕靈,活潑的歸還它的活潑,滑稽的還它的滑稽,偉大的還它的偉大——要是這是可能的話?!盵7]但是直譯和意譯都不能達到神似之效果,都有不可克服的缺點,好的翻譯只能是“神似”之翻譯,但要抓住翻譯之神韻才行。為此,曾虛白反擊說:
西瀅先生又把翻譯分成“形似”、“意似”、“神似”三格。他以為“形似”之翻譯就是直譯,它“注重內(nèi)容,忽略文筆及風格,……因為忽略了原文的風格,而連他的內(nèi)容都不能真實的傳達”;“意似”的翻譯,不僅是注意“原文里面說的是什么,而是原作者怎樣說出他的什么來”,而他的缺點卻在得不到原文的“神韻”,唯有“神似”的譯品獨能抓住這不可捉摸的神韻。[8]
曾虛白總結(jié)陳西瀅的翻譯標準既不是直譯,也不是意譯,是“神似”之譯,但因?qū)ι耥崋栴}表述不清,故說了也等于白說,因為“批評譯本,若以意似為繩尺,還可以有絕對的標準,若以神似為繩尺,其標準即算有,最多也不過是相對的”[8],曾虛白認同“意似”譯法,其實也就是主張意譯。需要指出的是,陳西瀅的翻譯標準確實有一些矛盾之處,他強調(diào)翻譯只要能“信”即可,但如何將“信”和“神似”進行有機結(jié)合,他也未提出一個較好的理由。其實,從陳西瀅對嚴復翻譯標準的批駁來看,他的觀點和直譯更為接近。他說:“嚴氏的第三個條件,雅,在非文學的作品里,根本就用不著,一切科學、一切普通的知識,是日新月異的,今年的新知識,明年成了陳腐了,今年的真理,十年后成了謬誤了。知識的本身既然是時時變移,傳達知識的工具,書籍,也刻刻的新陳代謝,要是以不朽的文字來傳這變化不息的事物,最好也只可說是多事,只可說是白費心力……以詰屈聱牙、或古色斑斕的文字來傳述新奇的事理,普通的常識,一般人即使不望而卻步,也只能一知半解的囫圇吞棗。”[7]在他眼里,翻譯中“雅”絕對不可行,“達”也不可能做到,如喬伊斯等人的文學作品,根本無法達意,故翻譯只能做到“信”。而嚴復的“信”,強調(diào)的是忠實原文,這一點和陳西瀅的形似論幾近相合。此外,陳西瀅還對當時譯界缺乏嚴謹?shù)默F(xiàn)象深惡痛絕,建議“中國應成立一個譯書審查會,由會審查后方可出版”[22],以防止很多隨意性刪減原文的下流譯本出現(xiàn),即是說他是反對刪減的意譯的。綜合觀之,陳西瀅倡導的應歸于“神似”的直譯。
陳西瀅和曾樸父子之間關于直譯和意譯的論爭,切合20世紀30年代前后文壇上的譯法大討論,它們一直是當時翻譯家關注的主要問題之一。當時代表性的觀點還有很多,如:趙景深認為,“達而不信勝過信而不達,因為達而不信,未必是每一句都不信,尤其是小說的翻譯,錯了一兩個字,與原文是沒有多大關系的,信而不達,則是作者的國文程度根本不行,以致全書都等于白譯”[12]。趙景深主張意譯之法,引來魯迅的批判,導致另一場翻譯大論爭。再如林語堂主張翻譯的 “忠實”“通順”“美”的三原則,忠實主要使用直譯法。傅東華明確建議直譯,但強調(diào)要和“硬”譯和“死”譯區(qū)別開來,它“不是一個字對另一個字的譯,乃是一個意思對一個意思,一點不加多也一點不減少的譯?!盵23]張友松主張直譯是翻譯的首選,“凡是逐句翻譯,完全保存原文的內(nèi)容與筆調(diào),無所增損,那便是直譯……意譯者企圖產(chǎn)生超越原著的譯品,而直譯者則不然,他的最高理想就是譯品與原文完全相同?!盵24]李培恩認為:“意譯之弊每在脫去原文,不克忠實,其所述并非原文之所有,譯者茍不經(jīng)意難逃杜撰之譏”[14],應該謹慎使用。由此觀之,五四至1930年代的文壇,大部分翻譯家都傾向直譯之法,間雜有少數(shù)人的意譯主張。
而當時直譯和意譯論爭,還有人建議二者整合使用,是為直譯意譯的折中派。如茅盾雖然 “原則上信仰‘字對字直譯的,翻譯界的大路貨還是忠實的直譯”[25],但他也認識到直譯也不能一以貫之,譯者“多加注意于原作之神韻,便往往不能有與原作一模一樣之形貌,多注意了形貌的相似,便又往往減少了原作之神韻”[17]。故在具體翻譯操作中,直譯和意譯并非水火不容,完全可以整合起來使用。維明的觀點就是折中派的代表:“翻譯一篇原文有時候用得到直譯法,有時用得到意譯法。那就是說,凡是能用組織大致相同的句法來譯而能使一般人了解的地方,就用直譯法;凡是用直譯法造成的中文句子不能或不易使一般人了解的地方,就改用意譯法,直譯兩字本身并不含有逐字翻譯而不融合其意以致令人難懂的意思,意譯兩字本身也并不含有任意刪改以遷就中文的意思?!盵26]明確倡導翻譯中應將直譯和意譯整合使用,從翻譯實踐觀之,這要比強調(diào)單一的譯法更為合理。
對當時直譯和意譯之利弊的闡發(fā),彭善彰的觀點比較全面,可惜未引起重視,現(xiàn)有研究幾乎忽略了這一重要文獻。他說:
直譯(The Evaluation of Literal Translation)之利弊,若言其利,約有數(shù)端:(a)不失原意,對于原本極為忠實,(b)可免混入己意之弊;蓋譯家之大患,莫過于羼雜主觀的理想,潛異原著之精神。若言其弊,也有數(shù)端:(a)句法問題晦澀難明,(b)偶一不當真味盡失。
意譯(The Evaluation of Free Translation)之利弊,意譯之利,利在:(a)語體句法,容易理解,所謂望文生意,不必踟躕推敲,(b)雖與原文不符,然也不失大意,至其弊則在:(a)增損改竄,參加己意,雖文從字順,然嫌其失真。[27]
這可以說是五四以來對于直譯和意譯利弊最為客觀、全面的論述。
當然,對于直譯和意譯之爭,由于翻譯時代、翻譯主體、翻譯對象的差異,故不同的翻譯主張都有其合理性和片面性,自然難以形成令大多數(shù)人信服的壓倒性結(jié)論,這也是為什么上千年來的老話題不斷被人重提的原因。
五、結(jié)語
我們認為,對于陳西瀅和曾樸父子之間乃至1930年代整個中國文壇的翻譯論爭,不管論爭基于何種背景,論爭主體出于何種理由,都有效地推動了中國近現(xiàn)代翻譯事業(yè)的發(fā)展;最為重要的是,翻譯論爭反過來指導了翻譯實踐和創(chuàng)新,大量西方文獻和外國文學被翻譯引進到國內(nèi)來,對中國近現(xiàn)代文學和文化的更新影響深遠;同時,也有一些學者進行中國經(jīng)典的外譯嘗試,如辜鴻銘將《論語》《中庸》《大學》等譯成英文在海外刊載印行,為西方世界了解中國文化搭建了橋梁,助力中外文化的交流和互釋,可惜范圍較小。陳季同總結(jié)清末民初文學交流現(xiàn)狀時說:
一是我們不太注意宣傳,文學的作品,譯出去的很少,譯的又未必是好的,好的或譯得不好,因此生出重重隔膜;二是我們文學注重的范圍,和他們不同,我們只守定古詩文詞的幾種體格,做發(fā)抒思想情緒的正鵠,領域很狹,而他們重視的如小說戲曲,我們又鄙夷不屑,所以彼此易生誤會。我們現(xiàn)在要勉力的,第一不要局于一國的文學,囂然自足,該推擴而參加世界的文學;既要參加世界的文學,入手方法,先要去隔膜,免誤會,要去隔膜,非提倡大規(guī)模的翻譯不可,不但他們的名作要多譯進來,我們的重要作品,也要全譯出去。[11]42
故我們在吸收外來文化的同時,也要讓自身優(yōu)秀文化為外界熟知,既要拿來,也要送去,以改變近代中西文化交流的單向性特征,而這只能靠翻譯的不斷成熟推進。
總之,在近代以來中西方異質(zhì)文化沖突的大背景中,翻譯對中國文學現(xiàn)代轉(zhuǎn)型的推動是非常關鍵的,作家和翻譯家對于翻譯的看法和見解,尤其是深入的翻譯論爭使翻譯文學不但完成了量的積累,更有了質(zhì)的提高,很大程度上“擴大了作家創(chuàng)作的參照系,為摧毀文學舊壘提供了取法途徑,為促進中國近代文學的變革發(fā)展,起了推動和催化劑的作用”[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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