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興彥 郇昌店 郝海亭
摘 要:以“YHM”微信群為個案,運用虛擬民族志等方法,從互動對象、互動符號和互動方式3方面對中國業(yè)余馬拉松參與者的社會互動進行質性研究,旨在論證跑者如何在網(wǎng)絡社會背景下通過社會互動建構個體的身份認同。研究發(fā)現(xiàn):跑者互動對象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與個體在跑者群體中所處的“地位”有關;與線下以跑步為主的符號互動不同,虛擬社區(qū)的互動符號形式更為多樣;個體對跑者身份的確認是通過互助與沖突等不同互動方式綜合作用的結果。
關鍵詞:業(yè)余馬拉松跑者;社會互動;虛擬民族志;質性研究;虛擬社區(qū);網(wǎng)絡社會;微信群
中圖分類號:G 80-051 學科代碼:040301 文獻標識碼:A
Abstract:Taking WeChat group of YHM as a case, the comprehensive application of the fictitious ethnography is used, from the interactive objects, symbols and interactive, this paper makes qualitative research on Chinas amateur marathon runnerssocial interaction, aims to demonstrate how runners construct social interaction and individual identity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network society. It was found out that the choice of interactive objects of runners was largely related to the "status" of individuals in the group of runners. Different from the offline running-oriented symbolic movement interaction, the interactive symbol form of virtual community is more diversified. The recognition of the identity of the individual runner is the result of different interactive ways such as mutual assistance and conflict.
Keywords:amateur marathon runners;social interaction;virtual ethnography;qualitative research;virtual community; network society;WeChat group
越來越多的業(yè)余馬拉松參與者(以下簡稱跑者)選擇參加馬拉松比賽。據(jù)統(tǒng)計,2016年在中國田徑協(xié)會注冊的馬拉松及相關路跑賽事共328場;全國參賽人次超過280萬,再創(chuàng)歷史新高;跑團超過12萬個,常年參加跑步人次超過1 000萬[1]。雖然跑步是由個體獨立完成的動作,但并不意味著不與他人發(fā)生聯(lián)系。根據(jù)胡榮[2]的觀點,個人行動、社會行動和社會互動存在區(qū)別:個人行動指只針對自身,不與他人發(fā)生聯(lián)系的動作;同樣的動作,當被賦予一定的社會意義,與他人發(fā)生聯(lián)系時,就成了“社會行動”;而“社會互動”則是指相互的社會行動,是人們對他人發(fā)出動作或作出反應的過程,是發(fā)生于個體之間、群體之間或個體與群體之間相互的社會行動過程。正是通過互動,人與人之間實現(xiàn)了信息溝通和資源轉換,將“行動”導向他人。作為社會中的個體,人的大部分動作都具有主觀意義,涉及與其他人的聯(lián)系,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喬治·米德把人的動作稱為“有意義的動作”,即符號。他認為,人的心靈、自我及社會只有在人與人的互動中才能產(chǎn)生,它們都具有社會意義[3]。根據(jù)布魯默的表述,個人是被卷入一個巨大的互動過程之中的,每個人都通過各自的解釋而相互作用,形成一個持續(xù)不斷的過程[4]。由此,跑者之間是存在社會互動的。
互聯(lián)網(wǎng)這一社會化工具正在改變人們的社會互動方式。截至2016年12月,中國網(wǎng)民規(guī)模達7億3 100萬,全年共計新增網(wǎng)民4 299萬,增長率為6.2%,互聯(lián)網(wǎng)普及率達53.2%,手機網(wǎng)民規(guī)模達6億9 500萬[5],68%的跑者攜帶手機跑步[6],經(jīng)調查,有部分跑者會加入微信群,從而形成“虛擬社區(qū)”。例如本研究選取的樣本“YHM”微信群?!疤摂M社區(qū)”主要指的是“互聯(lián)網(wǎng)上出現(xiàn)的社會集合體,在這個集合體中,人們經(jīng)常討論共同的話題,成員之間有情感交流并形成人際關系的網(wǎng)絡”[7]?;ヂ?lián)網(wǎng)的本質就是連接,基于“連接”和“分享”的“個體”在網(wǎng)絡中產(chǎn)生種種“關系”,并連成一個復雜的關系網(wǎng)絡[8]。這意味著虛擬社區(qū)的人們可以超越傳統(tǒng)的種種限制而展開更為靈活便捷的社會互動,同時這也從根本上改變了跑者互動的社會情境。
目前,國內針對跑者的研究多聚焦于參賽動機及對賽事滿意度方面,以定量研究為主。例如:梁一琣[9]采用《身體活動動機測量》(MPAM-R)量表對參加2015年杭州馬拉松的跑者進行調查,結果顯示,其參賽動機主要包括健康、樂趣、社交、能力和外貌;邢曉燕[10]在跑步愛好者動機量表(MOMS)基礎上構建中文簡版,對2014年北京馬拉松參賽者跑步訓練參賽的動機內容與結構進行了分析;吳燕麗[11]運用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對跑者賽事滿意度進行了問卷調查;霍興彥[12]從項目特性及參與者體驗角度分析了跑者參與馬拉松運動的原因。這些研究主要是將跑者視為孤立個體,將馬拉松參賽行為視為跑者的個體行動,忽略了社會互動因素的影響,尤其是抽離了虛擬社區(qū)可能帶來的社會環(huán)境的巨大改變。顯然,這種靜態(tài)、孤立的視角既無助于深入解讀跑步行為的復雜性,也難以解釋網(wǎng)絡化背景下出現(xiàn)的“馬拉松熱潮”。
基于以上研究,提出如下假設:個體對跑者身份的認同,即關于“我是誰”“我為什么參加馬拉松運動”的認知,是社會互動的結果,而且虛擬社區(qū)在其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為此,本研究嘗試通過虛擬民族志等方法來分析個體如何在網(wǎng)絡環(huán)境下通過社會互動來建構跑者個體層面的身份認同,從而成為一名馬拉松運動參與者。社會互動是社會學中十分重要的范疇。鄭杭生[13]認為,社會互動是一種社會交往過程,指的是社會上人與人、群體與群體之間通過信息的傳播而發(fā)生互相依賴性的社會交往活動。張永保[14]將體育社會互動界定為在體育文化活動中,人們?yōu)榱藵M足和實現(xiàn)自身的某種需求和利益,通過一定的途徑并遵循相應的規(guī)范所進行的社會交往活動。據(jù)此,本文認為,所謂跑者的社會互動就是指在馬拉松文化中進行的人與人、群體與群體,以及人與群體之間的一種社會交往。由于個人始終是互動的主體,是社會行動的發(fā)出者以及他人行動的反應者,所以人際互動是各類社會互動的基本形式,對跑者社會互動的分析即對其人際互動的考察,應從哪些方面進行?作為一種具體的溝通方式,在個體的交流生活中,每一次人際交往都面臨著情境選擇——選擇和誰溝通,選擇說什么、不說什么,選擇怎樣去表達意思[15],等等;因此,本研究認為可以從互動對象、互動符號和互動方式3個層面展開具體分析。
2.1 個案分析法
本文著重關注跑者的微觀互動,嘗試通過虛擬民族志來進行觀察和深入訪談,從更為感性、深入的視角,對跑者的運動經(jīng)歷和互動體驗進行細致深入的探究,對其互動過程進行探討,從而加深對人們體育參與行為復雜性的理解。為此,本文選擇了“YHM”微信群中的跑者作為研究對象,根據(jù)研究慣例,對微信群名稱以及研究對象的姓名均作了匿名處理。該群在“分享”特色方面具有典型性:該群成立于2016年4月30日,截至2017年2月21日該群有1位群主、5位管理員和417名成員,共計423人。群里設有獵頭組、企業(yè)管理組、戶外運動組等多個分享團隊,每隊由組長負責。在成員分享時,首先由組長以文字和圖片形式介紹分享者的基本信息;然后分享者根據(jù)自身時間,采用文字、語音和圖片等形式進行分享,群里成員自愿互動;最后,由管理員YST將分享內容整理上傳至群共享空間。從社會互動角度看,分享既是人們證明自己存在的方式,也是與他人互動的重要手段。YHM微信群有組織的分享活動既有利于本研究觀察跑者在虛擬社區(qū)的互動過程,同時可以通過跑者的自我表述進一步挖掘其線下的經(jīng)驗素材,因此使整個研究更具可操作性。
2.1.1 樣本情況
筆者經(jīng)跑友引薦于2016年11月5日加入“YHM”微信群。由管理員RM組織的“運動、健康、快樂”為主題,分享交流于2016年12月12日至2017年2月14日進行,期間共54人參加,其中分享跑步經(jīng)歷的有23人,他們也是本文主要的研究對象,基本情況見表1。
2.1.2 數(shù)據(jù)收集與整理
人類學的“田野調查”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正逐漸從地理意義的實體空間發(fā)展到虛擬網(wǎng)絡空間[16],通過對“YHM”71 d(2016年11月5日—2017年2月14日)的線上觀察,筆者共收集整理了12萬7 000字的跑步分享材料(有2位是文字形式,其余為語音,利用“語音轉換為文字”功能,將語音逐條轉換為文字)。另外,除了收集分享的資料外,筆者還通過持續(xù)關注群內圍繞“跑步”和“馬拉松”等話題而展開的互動情況收集了部分資料。
在研究的信效度方面,筆者是長跑愛好者,有全程馬拉松的參賽經(jīng)歷,平時也有跑步習慣,這可以使筆者更好地理解跑者體驗,但也可能產(chǎn)生偏見。2位合作者可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可能存在的不足:一位是有著多年跑齡,多次參加各類跑步比賽的資深跑者,其本人也在微信群內進行了分享;另一位并沒有跑步習慣,也不在微信群里,他的加入可為材料分析提供相對客觀的參考。
在研究結果處理上,主要采用類屬型方式,即使用分類方法,將研究結果按照一定主題進行歸類,然后分門別類地加以報道[15]。另外,在研究倫理方面,為避免公開身份可能會對成員聊天產(chǎn)生干擾,筆者并未在群內公開身份和目的,只對群主和管理員作了說明。考慮到所收集資料來自由423人組成的網(wǎng)絡公共空間,同時采用匿名等方式充分保護分享者隱私信息,并且不會將這些資料用于研究以外的其他用途。
3.1 跑者互動對象情況分析
作為每個普通人都可以參與其中的運動,跑步在理論上可以只針對自己,不與他人發(fā)生聯(lián)系,但在實踐中,跑者開始跑步往往是與身邊“熟人”互動的結果。例如XDP提到:以前從沒想過參與跑步與馬拉松,認為這是一個很遙遠的概念。最初參與跑步是出于興趣。YJ則是出于身體健康原因開始參與跑步。與身邊朋友的“熟人”互動不同,個體選擇跑馬拉松往往是與“陌生人”互動的結果。例如HM提到:在跑步時認識了一個經(jīng)常出去參加比賽的女性跑者,影響了她本人,并帶領她跑馬拉松。LW提到“師傅”的幫助,其傳授了跑步知識。YJ通過網(wǎng)絡搜索到跑步群體,并與該群體中的跑者一同跑步。
從虛擬社區(qū)的互動情況來看,跑者的身份在虛擬社區(qū)中位于邊緣的為初跑者,位于中間的經(jīng)常參加比賽的為“高手”。處于核心的為“大神”。跑者一般傾向于和跑圈的“大神”進行交流。比如在業(yè)余跑圈小有名氣的ZZY分享時(12月17日15:36—16:30),共有24人以點贊、獻花或評論等形式參與互動,共享空間關注者有75人,而多數(shù)跑者分享后則較為冷清。
由上可見,從位于邊緣的初跑者,到中間的經(jīng)常參加比賽的“高手”,再到位于核心的跑步“大神”,跑者互動對象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與個體在跑者群體中所處的位置,即自身的“地位”有關。按照柯林斯互動儀式鏈的觀點,這是一種中心/外圍的互動過程:位于中心的跑步“大神”具有最高程度的參與熱情,而且體驗著最強的儀式成員身份,比如ZZY就把“弘揚華夏民族堅韌的精神,尋找人類耐力的極限”作為自己的跑步理念;處于外圍的初跑者正是通過與跑步“高手”“大神”“師傅”的互動實現(xiàn)跑者身份的認同,這些“重要他人”是跑者與馬拉松運動的中介和橋梁,連接這一互動過程的情感紐帶是共同的跑步興趣,其根本動力則是情感能量,即一個從高端的自信、熱情、自我感覺良好;到中間平淡的常態(tài);再到末端的消沉、缺乏主動性與消極的自我感覺的情感連續(xù)[17]159。沒有這種情感能量的流動,社會互動就不會發(fā)生。而虛擬社區(qū)則為跑者與“高手”“大神”提供了更為方便快捷的互動平臺,進而極大地改變了跑者互動的外部環(huán)境。
3.2 跑者互動符號分析
符號是人類傳播的介質,人類只有通過符號才能相互溝通信息。傳播學一般將人類使用的符號分為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2大類[18];因此,本研究對跑者互動符號的分析將按照線下和線上2個空間對語言和非語言2類符號的使用情況進行分析,對其互動效果進行探討。
首先,跑步作為“有意義的身體姿勢”是跑者線下最主要的互動符號。跑步是一個身體經(jīng)歷的過程,當跑者參加自發(fā)的“約跑”“訓練”等群體活動時,就開始了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互動。戈夫曼指出,即使“沒有重大的事情發(fā)生,能夠彼此察覺到對方存在的人們仍然會相互追隨或表現(xiàn)得似乎在追隨他人”[17]87。“一起跑步”建構了以跑步動作為媒介的互動情境,即便跑者可能因專注于跑步本身而很少交流,但一起跑步的氛圍,以及他人的情緒、動作和眼神仍會在一定程度上相互感染。這意味著,盡管跑步仍然注重個體的獨特體驗,但卻不再是純粹的私人活動,跑者之間的動作互動使相互關注和情感連結成為可能。柯林斯明確指出,沒有親身到場,就難以表示對群體的參與,也難以確定一個人的群體成員身份。當然,在跑步過程中,也伴隨著語言交流,比如,ZY提到,“我們可能來自不同的地方,從事不同的行業(yè)、職業(yè),但是我們共同的話題是跑步”。由此可見,跑者的線下互動主要圍繞跑步、訓練及比賽展開,較少涉及利益和隱私話題,正是共同的跑步興趣和約定俗成的互動規(guī)則讓素不相識的跑者相識,從“沒關系”變成“有關系”。雖然這種關系還只是一種淺層存在,但由此營造的互動情境會對置身其中的個體產(chǎn)生影響。這體現(xiàn)在,“我們”是跑者分享時經(jīng)常使用的話語,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通過跑步正在逐漸形成對跑者身份的認同和群體歸屬感,即我們是誰,我們如何與他人和社會進行聯(lián)系。
其次,與線下以跑步為主的符號互動不同,YHM微信群線上互動的符號則包括照片、文字、口頭語言、網(wǎng)絡表情等多種形式。具體體現(xiàn)為:第一,在分享前的跑者介紹環(huán)節(jié),主要以照片和文字介紹為主,其中的照片一般是以運動形象出現(xiàn),文字則主要介紹運動經(jīng)歷和取得的成績。這種虛擬空間的儀式化呈現(xiàn),特別是經(jīng)由分享組長加以組織和呈現(xiàn),一方面可以體現(xiàn)跑者認真、合作的互動態(tài)度,同時也可以增加彼此之間的信任感和責任感。第二,在分享過程中,主要以口頭的語音聊天為主。從互動效果看,語音聊天好于文字分享。究其原因,語音聊天類似于個人廣播,可以伴隨其他活動進行,節(jié)省閱讀文字的時間,而且口語化的表述比較親切、生動,貼近生活,容易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產(chǎn)生情感共鳴。另外,也有跑者在分享中上傳自己減肥前后的對比照片,判若兩人的形象改變在提高分享內容說服力的同時也容易產(chǎn)生“示范效應”,增強對跑步效果的認同感。第三,在分享結束后,跑者的互動主要以網(wǎng)絡表情,比如“點贊”“獻花”為主,這種簡單回應可以視為一種淺層互動,表示認可的態(tài)度。
整體來看,由于YHM微信群的組織管理比較規(guī)范,跑者在虛擬空間都主動分享了跑步經(jīng)歷、對跑步的理解和心理感悟等個人體驗,體現(xiàn)出較強的歸屬感。這種自我披露式的傳播不但可以獲得他人好感,促使其他人進行自我披露,而且也可為有意于進一步交往的關系雙方提供確切信息,從而有助于跑者社會關系的拓展。值得注意的是,由于YHM既沒有關于比賽信息的交流,也沒有其他跑步群中儀式性的常規(guī)“約跑”,這意味著缺少線上線下相互過渡的媒介或橋梁,跑者間的交流也就缺乏頻繁互動的話題元素,反饋到該群的虛擬空間就體現(xiàn)為在分享期間會形成一個互動高峰,但分享結束之后跑者之間的互動又會歸于沉寂。根據(jù)統(tǒng)計,上述23人中有12人在分享結束后就再未在群里有任何發(fā)言。
3.3 跑者互動方式分析
胡榮[2]認為,合作與競爭、互助與沖突及交換與掠奪是社會互動3對最基本的方式,筆者在借鑒這一觀點的同時,結合對分享材料的文本分析和線上觀察,將著重對跑者間的互助與沖突進行分析,其中“互助”主要指的是跑者間相互鼓勵、支持和幫助的合作行為,“沖突”則是指否定、反對和排斥的對抗行為。
從分享材料看,互助是跑者間主要的互動方式。例如,GT在分享自己第1次參加馬拉松比賽的經(jīng)歷時提到,是因為同事無法參加馬拉松跑,而自己前往替補才第1次參加了馬拉松比賽。除了這種提供具體的有形幫助以外,跑者的互助也會提供巨大的精神支持,HM在分享自己第1次異地參賽經(jīng)歷時提及,第1次遠赴陌生城市參賽得到線下微信群友的關注和支持非常感動。在虛擬社區(qū),跑者之間同樣存在類似的互助行為,有著多年跑步經(jīng)歷的LW認為跑步這項運動一個人難以堅持,如果能同其他人分享,就能獲得精神上的支持。從這個層面上可見,分析當下的跑步熱潮不能忽略網(wǎng)絡社交興起的特定語境,大量跑步群體的出現(xiàn)正在逐漸改變跑步的形式,形式的改變也會引起性質的變化。跑步仍然有強身健體、放松減壓等功能,但不限于此,時至今日,它已然成為社會交流的媒介,乃至一種社會交往行動。
從沖突角度對跑者互動的梳理結果顯示,在跑者與家人、朋友之間,以及在虛擬社區(qū)中也存在矛盾對抗的一面。例如,HM提到,在第1次參加馬拉松比賽后,投入時間訓練準備繼續(xù)參加比賽,由此就引起同事、父母、朋友的反對和不理解,對于是否繼續(xù)參加比賽心理產(chǎn)生了動搖。如果說HM的這種沖突只是一種否定、反對的話,MRQ和朋友的沖突則上升到關系決裂的程度,因為訓練和參賽理念的不同,導致2人交往關系的強烈沖突。與面對面的沖突多是出于“關心”“擔心”和“善意的提醒”不同,虛擬社區(qū)的沖突原因更為復雜,而處理方式一般以“很少說話”或者“退群”而結束。例如,WTP提到在跑吧微信群中人們之間的意見和觀念不同,由于言行隨意或突出,從而引起部分人對其喜厭不一,導致其在微信群中不適應。
綜上所述,跑者之間既有互助、合作的一面,也存在沖突、對抗的一面,個體是在不同互動方式的綜合作用下確認了跑者身份。例如,HM認為,喜歡跑馬拉松就要付出,雖然累也無所謂;MRQ則認為跑步只跟自己相關,自己覺得怎么跑開心就怎么跑。WTP在后來習慣跑吧群體以后認為要包容??梢哉f,正是在與他人的互動探索,以及自我追問中,個體完成了作為跑者的身份感和主體性建構,即“我是誰,我為什么要跑馬拉松”的認知。
克萊·舍基認為,“工具剛被發(fā)明出來并不能帶來改變,只有當它與我們相伴足夠久,且社會中大多數(shù)人都用上的時候,改變才在悄然發(fā)生;只有當一項技術變得普通、普遍,直到最后無處不在而被人們視若無睹時,變革才真正到來”[19]。由此,我國當前越來越多人選擇參加馬拉松比賽,這不僅是健康意識和經(jīng)濟水平提高的表現(xiàn),而且也是個人跑步態(tài)度、情感和價值觀發(fā)生轉變的結果。那么促發(fā)這種轉變的因素是,基于跑步興趣而構建的群體對促發(fā)這種轉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通過社交軟件,跑者擁有了找到同伴、聚集起來并互相合作的能力?;ヂ?lián)網(wǎng)允許孤立的人跟他們擁有共同觀點的人進行互動,借此強化并進一步發(fā)展自己的觀點[20],越來越多的個體也正是通過社會互動實現(xiàn)了跑者的身份認同。
因此,對人的行為進行研究,必須將關系/情境因素與個體行動有機聯(lián)系起來加以分析,才有可能更為清晰地揭示人類行為背后的普遍動因與模式[21]?!榜R拉松熱”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提醒我們分析個體的體育參與行動需要補充社會互動的要素,即是否跑步固然體現(xiàn)了個人的自由意志,但同時也是在人與人之間動態(tài)互動過程中做出的決定,這種近乎相悖的行動邏輯顯示了跑者行動的復雜性?;赮HM微信群的個案分析結果顯示,跑者互動對象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與個體在跑者群體中所處的“地位”有關;與線下以跑步為主的符號互動不同,虛擬社區(qū)的互動符號形式更為多樣;個體對跑者身份的確認是互助與沖突等不同互動方式綜合作用的結果。本文從個體層面對互聯(lián)網(wǎng)背景下跑者的社會互動和身份認同進行了分析,對跑者群體的微觀研究進行初步嘗試,希望可以拋磚引玉,引發(fā)更多學者從社會互動等微觀視角來理解和解釋人們的體育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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