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陽 金瑋
【摘要】“鐵山摩崖”石刻與《龍藏寺碑》所刻時代相去不遠,由于《龍藏寺碑》本身“落款”處的模糊,“鐵山摩崖”的“題名”部分又與此相似,故,通過對“鐵山摩崖”所謂的“題名”處的分析,將“題名”進行細化,形成較為細致的“署名系統(tǒng)”。確定了“鐵山摩崖”“署名系統(tǒng)”中的“齊任城郡功曹……閭長嵩”的“署名方式”;并由此印證《龍藏寺碑》落款處“張公,禮之”分析的正確性;繼而確定了一種北朝時期在這一地區(qū)針對于佛教石刻所特有的“署名系統(tǒng)”。
【關鍵詞】書法史;北朝史;鐵山摩崖;“署名系統(tǒng)”;石刻用語
一、“鐵山摩崖”“題名”處
(一)“題名”所指
以《龍藏寺碑》為例,如碑陰額及碑陰面上諸人官職、姓名等,按統(tǒng)一按“題名”論說。同樣的北周時期,“鐵山摩崖”中也有所謂的“題名”部分,將“供養(yǎng)人”“經(jīng)主”“捐獻人”“書人”“責任人”等與此碑相關的人物作為,包含在“題名”之下,其所指十分不明確。如“鐵山摩崖” 《題名》部分,在《經(jīng)文》下部,共9行62字,現(xiàn)存6行44字?!多u縣續(xù)志·金石志》及清代拓片進行文字識別,《題名》為:
由此可知:
“齊任城郡功曹周(南)平陽縣功曹大都維那趙郡李巨敖寧朔將軍大都督任城郡守經(jīng)主孫洽東嶺僧安道壹署經(jīng)齊搜揚好人平越將軍周任城郡主薄大都維那閭長嵩”。①
可知:
“齊任城郡功曹/周(南)平陽縣功曹/大都維那/趙郡李巨敖/寧朔將軍/大都督/任城郡守/經(jīng)主孫洽/東嶺僧安道壹署經(jīng)/齊搜揚好人/平越將軍/周任城郡主薄/大都維那/閭長嵩”。②
從目前的石刻資料來看,對于不同的內容所在其中需要記錄的人物的范圍并不相同。主要取決于石刻所“負責”的“邑義”的建制是否完善。另,“主要責任人”對于石刻署名的具體要求。
因此,所為“題名”、“題記”等相關內容皆屬于“署名系統(tǒng)”中。本文則著重討論石刻中出現(xiàn)的“署名官職”中的“朝代”、“地域”和人物的“姓名”、“稱呼”。
(二)“鐵山摩崖”“署名”處官職、地理考
1.兩處“齊”
在“鐵山摩崖”“署名系統(tǒng)”中,出現(xiàn)兩處“齊”。第一處“齊”后為“任城郡功曹”;第二處“齊”后為“搜揚好人”。兩處“齊”所指應相同。
關于“任城郡”的相關記載,見于《讀史方輿紀要》卷三十二“兗州府……北齊曰任城郡”。而,在卷三十三“濟寧州……后魏復置任城郡……后齊又改任城曰高平郡”。同時,在《元和郡縣圖志》中“曲阜縣……本漢魯縣,即春秋時魯國,伯禽所都。其地即古炎帝之墟也。自后或為魯國,或為魯郡,而縣屬焉。高齊文宣帝省魯郡,仍于魯城置任城郡?!眲t在這一時期沿用至北周的地名“任城郡”的唯一歸屬大致位置在魯?shù)氐姆秶鷥取"勰敲从纱丝梢钥隙ā拌F山摩崖”的“齊”字不為“齊地”的指代。
另外,“鐵山摩崖”刻于北周大象元年(579),在北周時期,任城郡所轄內,任城以郡的區(qū)劃模式已可設立“開府”,如,北周大象二年(580),《北史·??庇洝贰爸軙戆遂o帝紀大象二年,隋書卷五四田仁恭傳末,并見任城公王景……官為上柱國?!痹诖笙蠖?,王景已是“任城郡公”并以“任城郡”名義開府。那么,將“齊”理解為某種在“任城”轄區(qū)內的“開府”名稱則并不合理。
除此二者之外,僅存一種解釋,此處的“齊”表征的是北周之前的“北齊國”。④
2.“齊”“搜揚好人”“平越將軍”
在“題名”部分,出現(xiàn)“齊搜揚好人/平越將軍/周任城郡主薄”一處?!八褤P好人”,見畢沅《山左金世志》有記“一刻搜揚好人平越將軍周任城郡主簿大都維那……搜揚好人乃北齊所設官即征求遺逸之意”而在后面同時存在一個“周”字,后無字另行書“任城郡主薄”。參照前文“齊任城郡功曹/周平陽縣功曹/大都維那”同樣出現(xiàn)“齊”“周”二字。
在《元文遙傳》中出現(xiàn)了“搜揚”:“于是密令搜揚貴游子弟,發(fā)敕用之?!倍霸倪b”是作為“搜揚”計劃的執(zhí)行者。⑤ “搜揚”這一計劃僅在北齊初期使用過,北周并未實施過此計劃。在北朝后期,元文遙與趙郡官員關系密切“……猶恐其披訴,總召集神武門,令趙郡王睿宣旨唱名,厚加慰喻……至后主嗣位,趙郡王叡、婁定遠等謀出和士開。”關于元文遙的生卒年,史料并未出現(xiàn)。按王虎《<北齊書>??鲍I疑》一文中提到《北史·元文遙傳》:“‘齊亡,陽休之等十八人同入關,稍遷司勛下大夫。按,十八人同入關,包括‘元文遙,故‘陽休之前當補‘與字?!眲t,元文遙的卒年應在北周滅北齊之后。而元文遙在“自東徐州刺史征入朝”后,于北周沒有任職。
《周書·王士良傳》“孝昭即位,遣三道使搜揚人物。士良與尚書令趙郡王高睿、太常卿崔昂分行郡國,但有一介之善者,無不以聞。”當時由王世良、高叡、崔昂等三人為“搜揚”事件的領導者。⑥“分行郡國”后在不同的區(qū)域內執(zhí)行。
而元文遙則是高叡分國“搜揚”事件的提出人、執(zhí)行人,并且,“鐵山摩崖”的所在地是元文遙為官時的常住地。元文遙應在“入朝,竟不用”之后?;氐搅诉@里,并以“搜揚好人”作為自己的一種類似于“號”的稱謂?!八褤P”的提出僅僅解決了北齊時期“北魏”遺留的“縣令選用”問題。而并非表現(xiàn)各個方面的對官員的選拔。
所以,在“鐵山摩崖”中的“齊搜揚好人”,“齊”必定表示“北齊國”。在北齊國確有設立“正八品平越將軍”一職。且在北周未設此官。并且,北齊與北周兩朝盡管時間相近,甚至有重合部分而兩朝所使用的官職制度完全不同。⑦使用從此處可以確定,在“鐵山摩崖”石刻中,存在著兩個朝代(的人物)同時在一個石刻當中出現(xiàn)的情況。根據(jù)黃壽成對西魏和北周過渡時期的職官:“……說明雖然在西魏時期還實行九品中正制,但是進入北周之后就沒有再實施這項選官制度?!蹦敲醋鳛閮H在北齊才有的官職,應與“搜揚好人”保持一定關系。
另外,在“鐵山摩崖”《石頌》部分有關于書手“僧安道壹”的記錄?!盎手艽笙笤隁q大淵八月庚朔月十七子日丙子……于是有齊大沙門安法師者?!雹嘣诖耍敃r已有確定范例可以確定:“僧安道壹”于“北齊國”擔任僧職,而后在《石頌》部分盡管已經(jīng)入周,但卻依舊書“齊國”。
3.“南平陽縣”
清拓本“鐵山摩崖”中,殘存“周平陽縣”,而《鄒縣續(xù)志》中作“南平陽縣”。“南平陽縣”在“任城郡”附近,即“鄒縣”舊地。而在此時期“平陽縣”與此地相隔甚遠,應不為此處所指,并北周治下并未出現(xiàn)“平陽縣”。⑨因此,此處結合拓本與《鄒縣續(xù)志》, 拓本應脫一“南”字。
4.“趙郡李巨敖”
按《北周地理志》中所說“趙郡治平棘?!倍敝軙r期的郡守為趙仲卿,這一時期封爵“趙郡公”為李晏,北周吞并北齊后其子李璟“即襲其爵”。⑩開府地位于“趙郡”。由李弼進入“趙郡”而非“趙郡望族李氏”的族人。
5.“寧朔將軍”“大都督”
“寧朔將軍”為北魏及北周官職,北齊不設,而在北齊時期,又存在兩位北魏時期遺留的“寧朔將軍”。11按“鐵山摩崖”開鑿時間計算,北周大象元年,按隆化元年(576),北齊后主高緯被俘來算,距北齊亡國已有兩年,“鐵山摩崖”中的“寧朔將軍”應該是北周時期所任命的官職。則“寧朔將軍”一職為周官。
“大都督”銜在北周實行六官制以后,受到兵權集中的影響,北周將“各州都督”改為“總管”,由中央選拔,并分散各府兵勢力。12那么“署名系統(tǒng)”中的“大都督”在北周時期應符合三種條件:首先,“總管一般都是擁有將軍職銜的官員擔任?!绷硗?,北周授“總管”職選取北周皇室親信并繼承。最后,各地郡守在這一時期,有加“都督”一職。按,嚴耕望所述“兩晉南朝,郡守常兼督他郡……在東魏天平以后,則謂自孝昌至此時(北齊),郡守皆加當郡都督也?!?/p>
郡守加“將軍職”自北魏已經(jīng)開始,《魏書·王世弼傳》“王世弼……出為河北太守……尋遷中山內史,加平北將軍”這種不平級的“加封”在北朝后期甚為常見。同樣的,“寧朔將軍”為六命官,而任城郡守為五命,所以應該是“任城郡守”的將軍職銜。
參考《周書·王士良傳》可以看出,王士良降周之后“授大將軍、小司徒,賜爵廣昌郡公。尋除荊州總管,行荊州刺史?!蓖瑯拥?,《趙詮志》中“……除公大都督、蒲州治中、總(管)府司馬、河東郡守?!蹦敲?,“寧朔將軍”和“大都督”都應歸于“任城郡守經(jīng)主孫洽”名下。
(三)小結
1.“大都維那”——北朝僧官與俗官“雙軌制”
由于北齊官制沿襲北魏官制,“僧官官制”依然相同。從北魏開始,在《大宋僧史略中》提到“后魏皇始中太祖征為沙門統(tǒng)”由此開始較為具體的僧官制度,白文固提出“北魏僧
官的地方機構與當時的行政體制相適應,分州、郡、縣三級。”“從沙門統(tǒng)到州郡僧曹的僧官,都納入國家銓選制度中……僧官有職有權,如同俗官……可以參加朝議奏請?!?/p>
那么,在這種“雙軌制”的情況下,俗官與僧官互不重疊,“鐵山摩崖”“署名系統(tǒng)”中出現(xiàn)兩處“大都維那”,而“都維那”為“郡官”,由于“鐵山摩崖”的形式并不規(guī)范使得官制排列并不準確,在一個郡的轄區(qū)中,“郡維那”僅有一人。故,一人為趙郡“都(郡)維那”,一人為任城郡“都(郡)維那”。那么,“鐵山摩崖”的修建則是由“趙郡”和“任城郡”的僧官帶領或聯(lián)合地方官下屬修建完成。
2.“署名系統(tǒng)”官職重疊
由于“署名系統(tǒng)”中的官職過于雜亂根據(jù)前文對各官職的梳理:
“僧職”人員:大都維那趙郡李巨敖、大都維那閭長嵩、東嶺僧安道壹署經(jīng);
“北齊”官員:齊任城郡主簿、齊搜揚好人、平越將軍;
“北周”官員:周(南)平陽縣功曹、寧朔將軍大都督任城郡守經(jīng)主孫洽、周任城郡主薄。
而在《龍藏寺碑》碑陰出現(xiàn)了“前恒州簽錄事維那佫素”、“儀同府法曹參軍維那潘善護”等這類,俗官與僧官并職的人。而在北周及北齊僧官資料記載中并未出現(xiàn)“并職”情況出現(xiàn),故本文依舊按“雙軌制”,將二者分開。
3.“書前代官”現(xiàn)象(“書前代官”并不署真名現(xiàn)象)
通過對于“鐵山摩崖”“署名系統(tǒng)”的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首先,“北齊”官員在“鐵山摩崖”“署名系統(tǒng)”中均未署實名,有省略也有化名;
其次,“鐵山摩崖”“署名系統(tǒng)”及《石頌》部分可以確定“北齊”官員在北周“書前代官”的現(xiàn)象;
再次,由此可以看出在“佛教僧官”的影響下,“俗官”的政治區(qū)分性并不明顯,其表現(xiàn)在具體現(xiàn)實中,即,共同為某一次“佛教內部”事業(yè)服務。
故而,鐵山摩崖“署名系統(tǒng)”應已此理解:
齊任城郡功曹/周(南)平陽縣功曹/大都維那趙郡李巨敖/寧朔將軍大都督任城郡守經(jīng)主孫洽/東嶺僧安道壹署經(jīng)/齊搜揚好人平越將軍/周任城郡主薄/大都維那閭長嵩
二、《龍藏寺碑》“署名系統(tǒng)”分析
《龍藏寺碑》與“鐵山摩崖”所不同的是,其作為“紀念碑”和“功績碑”的本質決定了“署名系統(tǒng)”更為“程式化”?!洱埐厮卤返摹笆鹈到y(tǒng)”由四個區(qū)域分別位于碑陽22行、碑陰額、碑陰及碑側。“龍藏寺”的修建是由“王孝仙”所領導的恒州集團為首,由“明建和尚”為“寺主”,而發(fā)起人“王孝仙”則位于碑陽正文內容中。
(一)“齊開府長兼行參軍九門張公禮之”
1.北齊基層官員在隋朝的情況
北齊覆滅之后,北周和舊齊官員雙方態(tài)度并不固定,舊齊官員有出現(xiàn)在北周時期選擇歸隱而隨后楊堅掌權時又“復出”的官員,如黃剎,“屬天將棄齊……君投袂發(fā)憤,情深批患,乃招募鄉(xiāng)人,表請式遏,敕授鄉(xiāng)豪大都督?!贝祟惔蠖酁橹袑庸賳T居多。按焦娜娜的分析,北周對于北齊中層以下官員,特別是文官的處理并不妥當,并且企圖瓦解北齊望族的勢力。更為關鍵的是,部分基層官員,北齊滅亡后不仕,后死于隋朝。13以楊秀為例,在其墓志蓋上記錄“齊皇國治書楊君墓銘”,而在墓志銘中記載“故知夷齊放性,當彼周年;巢許縱神,處于唐世。以大業(yè)五年九月十日遘疾彌留,掩于立德之館,春秋六十九。”很明顯,在齊滅之后楊秀就開始了“巢許縱神”,處于隱居狀態(tài),直至大業(yè)五年,那么在隋朝仍書齊官之名,并不罕見。同樣的在韓佑墓志銘中仍然如此,14《全隋文補遺》卷二《韓祜墓志》“故開府儀同墓志……君懷節(jié)懷義,致事東皋;去祿去榮,馌彼南畝。逍遙風月之下,志散山泉之上……開皇六年五月六日,薨于第?!?/p>
因此可以明確的是《龍藏寺碑》中的齊必定是“北齊國”,而非“齊府”或“齊地”之稱。
2.“張公”
而后關于“張公禮之”的斷句問題,在端匋齋藏本《宋拓龍藏寺碑》中“之”字后無字,而關于“張公,禮之”的合理性,根據(jù)“鐵山摩崖”中的“搜揚好人”一詞,在佛教及前朝稱為使用化名的情況,或者說“不署真名”的情況,在北朝造像記中并不罕見。王昶在《北朝造像諸碑總論》中就已提出“造像記”中人名難以考出的問題存在。作為正史中已出現(xiàn)的化名如“楊大眼”,較為容易,而對于“搜揚好人”一類基本沒有提到相關內容的,則難度較大。而對于“張公”一詞,“公”字僅僅作為一個稱謂使用來說,“張氏”的資料難度更大?!肮弊衷谀媳背涛墨I中的頻率不低,而在此出現(xiàn)的目的一方面作為敬辭,而另一方面則是時代問題和佛教共同作用導致的。
3.“禮之”
“禮”在北朝時期已經(jīng)在佛教當中使用,《全齊文》卷十五《以門律致書周颙等諸游生》中“五帝之秘禮之不襲三皇之圣豈三”“禮之”表“以‘禮的方式表示恭敬的樣子”而“禮之”可以作為一個“獨立的”成分。在北朝以后,大量的佛教類雜文中就已經(jīng)使用“禮之”一詞。同樣的在《龍藏寺碑》中“禮之”也是“張公”在作完整篇文章之后,處于“恭敬的”結束全文。
(二)碑陰處人物考
《龍藏寺碑》碑陰共有被記錄者107人,碑陰上列為龍藏寺任命的相關僧職,有官職者凡七十人。今將可考人物列于下文,其余參考《常山貞石志》中相關內容。
(1)“游愔”:《龍藏寺碑》記“翊軍將軍恒州長史游愔”;《蜀中金石見聞錄》記“大隋仁壽二年(602)壬午歲三月翊軍將軍恒州長史游愔與妻袁四娘舍錢五百貫在信州金輪寺塔上造佛塔磚五十座”兩處官職相同,時間相差十六年。而游愔仍為“翊軍將軍恒州長史”。而游愔又在信州(今重慶四川一帶)一帶有所活動。
(2)“趙穆”:《龍藏寺碑》記“翊軍將軍恒州司馬趙穆”;《北齊書》記“此地齊之重鎮(zhèn),諸勇士多聚焉。前長史趙穆、司馬王當萬等謀執(zhí)輔相,迎任城王于瀛州”《北史》記“武平元年,趙穆為天水王”趙穆在北周為范陽王高紹義僚屬,后為天水王,周武帝攻陷范陽后,不記。按州縣內“司馬”、“長史”有相互重疊影響,而在北周后,此應為二者相互重疊所致。
(3)“李康”:《龍藏寺碑》記“冠軍將軍師提督九門縣令李康”;《集古錄》中記有兩條,分別為《隋李康清德頌》和《隋李康清德碑》此二者內容一致,應為同一墓志銘?!俄炍摹酚洝按笏骞谲妼④娞袔洸慷胶阒菥砰T縣令隴西李君清德之頌”李康卒于隋開皇十一年(592)二月十二日。
(4)“楊遠”:根據(jù)《常山貞石志》中所考得相應官職,有“楊遠”一人不能夠確定,《龍藏寺碑》記“伏波將軍戶曹參軍楊遠”;按沈濤所述,此人與隋朝大理丞楊遠是否為一人。隋定大理丞為正七品下,屬基層官員。開皇十一年,參與獨孤陁審理“貓鬼”案件。仁壽年間,楊遠又參與“楊素陳延”案中,后史不載。《龍藏寺》載“伏波將軍”,隋書不見此職,而北周、北齊伏波將軍皆沿北魏出。在南朝陳,有鐘士雄為隋初陳伏波將軍,同時與楊廣關系密切,后兵敗。開皇九年(689)隋滅陳,而在這一階段,降臣多未安置。而楊遠此時應為鐘士雄僚屬,故稱舊官。后遷大理丞,故前后可以相連。
三、結論
(一)“書前代官不署真名”
在“鐵山摩崖”與《龍藏寺碑》中 “搜揚好人”“張公”和“叱李顯和”三人皆為前朝舊官故而不署真(全)名,此現(xiàn)象在整個《龍藏寺碑》中并不鮮見,從北齊士人入周后的后的態(tài)度可以看出,特別是山東一帶的北齊中心地區(qū)內,北齊士人在北周統(tǒng)治下并沒有受到權力機構“許諾”的待遇,而產(chǎn)生的種種消極態(tài)度,從而迫使大量的北齊官員接受了佛教思想。同時,由于對“俗官”身份的“固執(zhí)”態(tài)度,使得在保留原有官職的基礎上,為“社邑”做事,而有期許與現(xiàn)政權保留距離的態(tài)度,使得“不署真(全)名”的現(xiàn)象留在石刻資料上。
(二)隋“僧官”與“俗官”署名重疊現(xiàn)象
在北朝時期,“僧官”與“俗官”完全分離,而在《龍藏寺碑》中的反映則是在此時“俗官”與“僧官”并行而立。如“前常山郡正維那石建業(yè)”;“儀同府法曹參軍維那潘善護”,但有的在“署名系統(tǒng)”的第一位置書“前”字,如此“僧俗”混行,在北朝未出現(xiàn)過。按白文固的“內外力”說,將寺廟進行控制形成“一個權利機構”的模式。以“俗官”進入并形成對寺廟的管制。故《龍藏寺碑》碑陰處證明隋朝寺廟在“中央政府”的管制下,將北朝僧、俗“雙軌制”逐步向“單向制”轉變。
(三)“署名系統(tǒng)”
在北朝至隋這一混亂時期的金石資料,特別是帶有宗教色彩的石刻資料,對其相關人員的分析,通過“以書證史”來達到這一文獻理解的準確性。繼而追求書法史演化的準確性?!笆鹈到y(tǒng)”是將固有的稱呼“題名”“落款”及石刻中“人物描述”在歷史中細化分割,將每一人在此結構中的作用進行描述。強調人在參與此項事件的性質。從而準確描述一件金石文獻的各個方面。
注釋:
①本文的”鐵山摩崖”拓片及刻石的文字識別內容參考《中國佛教石經(jīng)》(王永波,溫迪婭編:中國佛教石經(jīng)·山東?。ǖ诙恚?,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15.)及《鄒城縣志》((清)吳若灝:鄒縣續(xù)志,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307.);”鐵山摩崖”的規(guī)格資料參考《四山摩崖研究》((日)清原實門撰,(日)谷川雅夫譯:四山摩崖研究,中國書法1993年03期.).關于《龍藏寺碑》的”正文”識別,本文以上海圖書館藏本為主要參考(上海圖書館編:龍藏寺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關于”署名系統(tǒng)”識別,本文以上海書畫出版社影印本為主要參考(上海書畫出版社編:龍藏寺碑,中國碑帖名品,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1.),同時參考有正書局珂羅本端匋齋藏本《宋拓龍藏寺碑》(有正書局:宋拓龍藏寺碑,上海:有正書局,1918.).
②此處僅針對不同官職、人物、朝代等做一分隔,不代表對此”署名系統(tǒng)”的斷句,后文將具體分析此處斷句問題.
③”魯?shù)亍彼笧榇呵锛皯?zhàn)國時期的一切歸屬”魯國”的地域;后文中所涉及的”齊地”論述與此相同.
④此處僅排除兩種”齊”字解釋的可能性,后文詳述.
⑤《文獻通考》中元文遙在北齊”搜揚世胄子弟”的過程更加詳細,”然猶因循後魏,用人濫雜,至於士流恥居之.元文遙遂奏於武成帝,請革之.乃密令搜揚世胄子弟,恐其辭訴,總召集神武門,宣旨慰諭而遣.自此,縣令始以士人為之.”((元)馬端臨撰:文獻通考,北京:中華書局,1986:572.)而在《廿二史札記·北齊以廝役為縣令》中有出現(xiàn)了”令趙郡王睿宣旨唱名,厚加慰諭遣之,士人為縣自此始.”((清)趙翼著,王樹民校證:廿二史札記,北京:中華書局,1984:320.)”任城郡”與”趙郡”官員交流較為頻繁,甚至合作一些具體事宜.
⑥有關高睿的造像記在《常山貞石志中》共有五條,這種較為頻繁的造像反映了其宗教信仰.
⑦此處參見《通典》卷三十八、三十九及《北史·職官志》.北齊官職沿用北魏”九品中正制”,北周官職參考周六官職官制度.故,在此”平越將軍”及”搜揚好人”均出于北齊.故可以看出,”鐵山摩崖”在營造時的人員情況.關于北周時期官員任命問題參見黃壽成提出”……北周政權沒有實行漢魏的職官制度,卻實行了所謂周六官的職官制度.”(黃壽成:北周政權是否實行九品中正制?,文史哲,2014年第04期.).
⑧有關”安道壹”的相關問題本文不作研究,關于”安道壹”的生平以劉濤對其研究為參考(劉濤,山東境內北朝摩崖刻經(jīng)所見書寫者的署名方式——兼為”僧安道壹”的籍貫補一證據(jù),收藏家,2003(04)).
⑨根據(jù)《宋書·州郡三·荊州條》”宋初有四縣,孝武孝建二年,以平陽縣并厥西.平陽本為郡,江左僑立.魏世分河東為平陽郡,晉末省為縣.” ((梁)沈約撰,宋書,北京:中華書局,1947:1121.)
⑩李晏為李弼第四子,《周書》記”(李)晏,建德中,開府儀同三司、大將軍、趙郡公.從高祖平齊,歿于并州.子璟以晏死王事,即襲其爵.”由此可知”鐵山摩崖”的營造時間正是李璟作為趙郡公的時間.
11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七年(493)職員令定為第四品上,二十三年復次職令,改為從四品.北周定為六命.((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北京:中華書局,1988:1039,1066.)
12關于北周改”都督”為”總管”,蓋金偉認為其實質為北周為擺脫西魏控制,繼而將權利進行分散,以達到分權目的.(蓋金偉,北周總管府制度研究,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03):43-44.)有關”總管”在北周行政系統(tǒng)中的實際價值,谷川道雄認為”府兵指揮系統(tǒng)由各級都督府之間形成的連鎖關系構成,大都督府作為柱國府、大將軍府的共通項.”((日)谷川道雄著,李濟滄譯,隋唐帝國形成史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315-316.)確定了”總管府”的實際控制項.
13根據(jù)焦娜娜對北齊官員進入北周后的整理來看,北齊文官多數(shù)被任命在地方.同時以盧思道為例”從盧思道從《聽蟬鳴篇》中影射出受征入關的心情,在北周,舊齊人士入周后,得到重用者少,與那些早在西魏時入關并融入關隴集團的山東人物群體相比,其地位與心態(tài)之分別與差異.”(焦娜娜:山東人士與西魏北周政權,揚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42.)而楊東益提出北齊官員不仕周而仕隋的情況,”有一些在齊滅后未出仕北周政權的舊齊臣子,在這時候竟也選擇參與楊堅陣營,幫助他對抗尉遲迥.”(楊東益: 高齊士人入周隋后研究,臺灣”國立清華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30).
14關于韓佑的姓名問題,張崇依已作考證(張崇依:隋代墓志定名三題,開封教育學院學報.2007(04):18),此處不做討論.
作者簡介:劉子陽,男,浙江杭州人,中國美術學院美術史論專業(yè)。(論文《隋<龍藏寺碑>文本人物關系研究》入選《龍藏寺碑》與楷書發(fā)展學術論壇;發(fā)表文章《<將進酒>奇解》、《<道德經(jīng)>三章解析》、《劉暢書法表達的新精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