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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實之間:晚清私塾與學堂之爭
——以四川省為例的考察

2018-04-14 15:59:57
江蘇社會科學 2018年1期
關鍵詞:宣統(tǒng)南部縣私塾

劉 熠

私塾與學堂的對立,是晚清開始出現(xiàn)的新現(xiàn)象,并持續(xù)影響到此后政策的制定。持續(xù)半個世紀之久的對私塾的改良、封閉,正是建立在二者對立的認知之上。私塾與學堂之爭,已多為學界所關注[1]代表性著作如賈國靜:《私塾與學堂:清末民初教育的二元結構》,〔成都〕《四川師范大學學報》2002年第1期;左松濤:《近代中國的私塾與學堂之爭》,〔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7年版。。但既存研究不免受當時趨新一方的影響,多注重私塾與學堂的對立,對相對守舊、底層的一方不太注意,如一般民眾最初并不了解學堂有新舊之別,他們如何看待私塾與學堂就較少受到關注,又如在私塾與學堂對立的背景下,不少地方官紳也一再強調泯除二者的區(qū)隔。進而,清末不少學堂實際上辦理得與私塾差別不大,且在新學堂大量興辦起來之前,民間就有不少關于學堂的“謠言”,那么私塾與學堂的對立,是實際存在的還是有建構的層面,尚需進一步清厘。本文盡量多地利用地方檔案,以四川省為例,從基層視角出發(fā),考察私塾與學堂二元對立格局的形成過程。

一、興學初期的新舊學堂

庚子以后朝廷啟動興學,但不少地方尚不知學堂有新舊之分,仍在舊軌道上設立義學。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四川總督岑春煊為推進新式學堂的興辦,通飭清查既存學塾[1]總督部堂岑為通飭事,光緒二十八年十月,清代南部縣檔案,南充市檔案館藏,第15目,第941卷,第1件(以下照此例簡寫為南部縣檔案15-941/1);重慶府正堂札文,光緒二十八年十月,清代巴縣檔案,四川省檔案館藏,第6全宗,第6目,第6032卷,第1頁(以下照此例簡寫為巴縣檔案6-6-6032/1)。。隨后,巴縣知縣札飭各場里正、監(jiān)正詳細清查各地書院、義學經費[2]巴縣正堂霍為札飭事,光緒二十八年十一月,巴縣檔案6-6-6032/2。。但一些里正、監(jiān)正還以為知縣此舉是要倡興義學。如伍鏡塘稟報說,“現(xiàn)刻永興場新立存濟堂,每年送□□十名;土主場新立培心堂,其義學尚未定數”[3]永興場練正伍鏡塘為遵諭詳覆事,光緒二十八年十二月,巴縣檔案6-6-6111/7。。麻柳場里正特地解釋說,本場“向無書院義學”,雖前輩舍地一幅,“欲興體仁中元會源豐義學,殊每年出款僅敷中元會祭祀無存……擬俟集腋成裘再行設館延師,以致現(xiàn)未興設”[4]麻柳場里正田育之等為遵覆稟明事,光緒二十八年十二月,巴縣檔案6-6-6111/4。。實則,這一時期巴縣一些場鎮(zhèn)仍在興立義學。如永興場,此年募銀創(chuàng)設存濟善堂,所行善舉就包括“設義塾教化愚頑”[5]永興場職員鄭肇周等為協(xié)懇立案以垂久遠事,光緒二十八年五月,巴縣檔案6-6-6526。。又如黃葛場,此年新立場市,并以場上鋪租及斗稱息錢作新設義學等費[6]葛場舉人胡為楷等為工竣報銷懇示定章事,光緒二十八年十二月,巴縣檔案6-6-5951/5-6。。

除了不少人把知縣清查款項的飭令理解為倡興義學,也有少數地方人士頗識時務。如興隆場文生劉士芬等人這年赴省鄉(xiāng)試,便得知朝廷已“頒行管學大臣擬定各學堂章程”,而且省城也有“改尊經書院為高等學堂、考錄學生速籌開辦公文”。他們在往返途中推求了“各處遵辦學堂章程”,歸來后“恐蒙師多因循守舊拘泥,鮮通課程,亦參差不齊,推行有礙,爰邀遠近同志”新立蒙學[7]興隆場文生劉士芬為自立蒙學協(xié)懇立案以開風氣而儲人材事,光緒二十八年十二月,巴縣檔案6-6-5954/1。。以新章為參照,他們認識到學堂有新舊之分,并對既存蒙塾產生了負面觀感。

興隆場文生提及的朝廷學堂新章,即《欽定學堂章程》。該章程于光緒二十八年七月奏準,經川省學務處翻刻,于十二月底札發(fā)各府州縣。岑春煊在札文中強調,各屬如有萬難全遵仍準參酌變通,“惟學級、學科則不得妄行更改”[8]保寧府正堂麐為通飭事,光緒二十九年正月,南部縣檔案16-328。?!稓J定學堂章程》明確區(qū)分學堂新舊,不免給既存塾館帶來壓力。南部縣就有塾師呈文說,“特邀我保同類公懇仁天,于立官、民蒙養(yǎng)館外,仍不廢自立蒙養(yǎng)館”[9]老鴉巖文生馮錫徒等為懇定章程以端蒙養(yǎng)事,光緒二十九年八月,南部縣檔案16-969/25。。他們從學堂新章的出臺,感受到了傳統(tǒng)學塾存亡之憂。

欽定章程出臺后,巴縣知縣霍勤煒認同于學堂的新舊之分,并致力于把既存學塾改辦為學堂[10]他注意到《欽定蒙學堂章程》“有公立、自立蒙學,均準一律改辦之條”。見長生場里正李星門等為遵諭稟覆事,光緒二十九年正月,巴縣檔案6-6-6111/10。。他首先出示考試蒙學教習,并在示諭中說,榜上“列名者方準授徒,其文理荒謬以及落榜者均不準設館”[11]龍隱場總監(jiān)正劉伯高等為稟懇封逐事,光緒二十九年四月,巴縣檔案6-6-5970/1。。

這番舉動立刻引起異議。興隆場里正傅尊三等公開說:“驟立新章不無異議,是非同□之踴躍,難使學校以振興”,“本場居民稠密,正宜多建蒙學”。此語直接針對知縣考取學堂教習,“正宜多建蒙學”和“當此學館宏開”都表達了泯除新舊學塾區(qū)隔的態(tài)度。他們直接保舉陳介保、謝士學二人,稱“當此學館宏開,應即下聘,以充蒙養(yǎng)教習”。而知縣堅持說:“現(xiàn)在考校蒙學教習,陳介保等自必預試,仰候衡文定奪?!盵1]興隆場里正傅尊三等為稟懇□學事,光緒二十九年正月,巴縣檔案6-6-6085/1。

除把舊學塾改辦為學堂外,知縣也飭令地方籌款新立學堂[2]舉人龔秉樞等為懇示鐫碑事,光緒二十九年二月,巴縣檔案6-6-2018/1-2。。其中一些人仍把興學理解為興辦義學。如舉人文國恩稟稱:

舉等遵諭在鄉(xiāng)勸募興設正蒙義學。今有忠興場隆興保山多田少,糧戶無多,向未設立義學,致貧家聰明子弟無力就讀,終成廢器。保內月華寺常業(yè)頗足,住持僧天一素有好善之名,舉等向募,該僧師徒等體恩德意,每年愿捐錢四十釧,創(chuàng)設本保義學,以憑造就人才。其錢每年按四季交納首事等領作延師脩脯等費,永遠捐納,不得藉故改停。僧天一等尤慮后世子孫廢茲義舉,爰央舉國恩并本保地方紳糧等出名具稟,以免廢弛。為此協(xié)懇作主,賞準立案,垂諸久遠,僧俗均沾。[3]本段及下段,見舉人文國恩等為協(xié)懇立案事,光緒二十九年六月,巴縣檔案6-6-59715/19。

此稟揭示的設學的方式,仍是籌立義學的傳統(tǒng)方式——款項由捐資或民間集資而來,設立首事管理經費,議定規(guī)則,然后稟縣立案;設學的目的是為了貧寒子弟就學;稟縣立案的目的在于垂諸久遠。知縣指出,該堂須與傳統(tǒng)義塾區(qū)別,當“作為該廟自立蒙學堂,不得仍稱義學。其收錄學生及學科、學級,均須欽遵欽定蒙學章程辦理,以規(guī)劃一。教習學生姓名均仰照章匯報”。

由上可知,在欽定學堂章程出臺后,有州縣開始著手把蒙學改辦為學堂。此時民間一些人尚不了解學堂有新舊之分,或不認同強分學堂新舊。新舊之分因知縣改辦學堂、甄別教員以及批示遵章辦學而逐漸被了解。

二、私塾與學堂的對立

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底朝廷和川省當局對既存蒙館的態(tài)度均發(fā)生變化。十月,新任川督錫良拋棄了由書院、鄉(xiāng)塾改辦學堂一途,重定章則,通飭各屬重新辦學。具體而言,各州縣“各設啟蒙師范講習所,凡授徒者皆須到所講習”,“每場慎選賢紳,札充學董”,進行調查學齡兒童、擇校地、籌學費籌備工作[4]《總督部堂通飭各屬照章趕辦學堂札》(光緒二十九年十月),《四川學報》光緒三十一年第三冊,公牘5B-8A。。用方旭的話說,他們是“不忍以書院、鄉(xiāng)學之略為變通者欺世而塞責”[5]方旭:《州縣學堂謀始》(約光緒二十九年十月),《四川學務文牘匯編》,光緒三十四年省城勸學所排印本,卷二,第17B頁(文頁)。。十一月,朝廷出臺《奏定學堂章程》?!稓J定學堂章程》尚承認既存蒙塾在初級教育階段的地位,而奏定章程則立意棄舊開新,主要以新設小學來承擔初級教育之責[6]劉熠:《清末學制轉軌中的蒙學教育及其發(fā)展》,《重慶社會科學》2009年第5期。。這不免對民間學塾產生沖擊,學部后來回顧說,奏定章程頒布后,“村儒不繹奏章,藉口觀望,以致私塾義學蒙館之類亦遂日少,子弟坐廢”[7]《學部奏酌量變通初等小學堂章程等折并單》(宣統(tǒng)元年三月),《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元年第七期,奏議第5頁。。

對地方官而言,奏定章程頒布后,如何處理傳統(tǒng)學塾進一步成為問題。學堂教習由州縣官考取,影響到塾師設館的“合法”性,一些學堂教員借機向塾師發(fā)起攻擊。如永川縣茶店場師范生李文彬等稟稱,境內有張吉安、邱樹周等,“未經投考亦未來堂學習,實屬不堪師范,今膽居然教讀,有違定章”,請知縣“逐一剔退”。知縣吳慶熙擬簽差“飭革”當地館師,另選“師范生”任教[8]學務局廩生陳毓璠為查明稟覆事、師范生李文彬等為違章濫教協(xié)懇飭革事,均光緒三十一年三月,清代永川縣檔案,四川省檔案館藏,第54卷,第19-20頁(以下照此例簡寫為永川縣檔案54/19-20)。。但學務局士紳陳毓璠不以為然:“生思事當創(chuàng)辦,沿襲舊習者不少,使操之過蹙,不惟有欲速不達之弊,轉恐貽變本加厲之憂。異日學堂升送,風氣大開,各處老學究自有改良之一日。嚴以繩之,學界從此多事矣?!盵1]學務行查廩生陳毓璠為竊名妄覆稟懇注銷事,光緒三十一年四月,永川縣檔案54/22。

局紳不主張斥革私塾,頗值得注意。他看到了用官力區(qū)隔新舊學塾的弊病,而寄望于他日私塾自主同化于學堂。在其勸說下,知縣“照該生所議辦理”。

《奏定學堂章程》頒布后,隨著辦學在基層推行,學堂與私塾的對立逐漸加深。一方面,民間逐漸認識到新式學堂與傳統(tǒng)學塾的不同,并產生了不少負面的觀感。如學堂著裝較早引起了鄉(xiāng)民的反感。光緒三十一年,南部縣石廟子學堂學生穿著操衣外出,遭劉榮欽等“詆訶新定學章不遺余力,并罵生徒為走水洋人”,“遂至兩相斗毆”,學生被兇傷,并扯碎“操衣六件”[2]興隆場石廟子小學堂學董康文輝等為誹謗教科查問兇傷懇恩拘究事,光緒三十一年六月,永川縣檔案57/24-25。。光緒三十二年,會理州有人“指學生之衣帽為洋根洋種,罵學生之體操為神跳鬼跳”,隨后當地學堂被人焚毀,又有人于學堂廢墟“妄談人改洋裝,天□學堂,倘再續(xù)辦,亦必仍遭天禍等語”[3]學董汪涵清等為造謠毀校學堂渙散稟懇存案以防后患事,光緒三十二年四月,清代會理州檔案,會理縣檔案館藏,第214卷,第29頁。。對一般民眾而言,衣冠向來關系華夷大防,無論是采取激烈行為還是述諸“天意”都強烈地表達著對新學堂的不滿。至宣統(tǒng)元年,學堂教授體操,仍不免引來麻煩。有學董看到,學堂“體操列隊唱歌”時,附近花戶“無故嘲罵”[4]黃金埡校長劉國鎮(zhèn)為阻礙學務懇祈禱示禁飭追事,宣統(tǒng)元年四月,南部縣檔案20-1023/2。。

在當時一般民眾看來,新式學堂的教法也成問題。他們認為學堂“不興背誦反將子弟誤了”,“不讀不背,孩子如何記得”,“若說不讀不背,便不能通”[5]《合江縣勸學所監(jiān)督夏告示》,《廣益叢報》第五年第二期(光緒三十三年二月),紀聞10A-10B。。此外,新式學堂的假期也難被接受。南部縣知縣看到,“六日一休息,鄉(xiāng)間多嫌耽延功課”[6]縣正堂史為札飭事,光緒三十四年二月,南部縣檔案18-1198/1。。省視學也發(fā)現(xiàn),“反對學堂之老師宿儒及劣紳地棍,輙借放假日多為訕謗學堂之據”。蓋“中國學堂習慣,每年自開學后于端節(jié)秋節(jié)及圣人生日例假不過十日,現(xiàn)除星期外暑假輒至數十日,各童父兄不免有一暴十寒之慮”。故鄉(xiāng)民“群以放假日多為口實,幼稚子弟多送入未改良之私塾,年齡稍長即廢書不讀”[7]伍鋆:《宣統(tǒng)元年上學期上川南區(qū)省視學調查學務報告》,《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元年第七期,報告5B;《本司札建昌道各廳州縣據省視學詳請變通定章限制小學假期文》,《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二年第十二期,公牘3B。。

另一方面,民眾眼中新舊學塾的不同,也不無想象的層面。有親歷者回顧說,光緒三十一年盡管當地初小校長兩次來家勸讀新學,“祖父因為聽到別人說‘新學校是讀洋書、寫洋字,將來會跟著洋人造反’的讕言,因此不答應,仍然送我們到嚴家祠去讀舊學”[8]江松喬:《我對封建時代兒童教育的回憶》(1964年),宜賓市翠屏區(qū)《文史資料匯編》第1輯,第313頁。。涪州地方官也發(fā)現(xiàn),有關新式學堂的“謠言”四起,“不說學堂是讀洋書,就說進了學堂要提過外國”[9]《涪州分州史雋豐別駕勸學白話》,《廣益叢報》第四年第十三號(光緒三十二年閏四月),雜錄1A-1B。。南部縣亦有保甲長稱,凡學堂“讀書學生,必為上所調遣。此言一出,即住堂學生信伊訛言,漸致離散”[10]龍興寺校長蔡玉光稟文,約光緒三十二年四月,南部縣檔案17-792/1。?;鶎有率綄W堂所授恐怕更多是中學(詳后),民眾卻把它們與“洋書”“洋字”掛鉤,進而聯(lián)想到“提過外國”“跟著洋人造反”甚至“為上所調遣”,頗能表現(xiàn)民間對新式學堂的想象。

由上可知,隨著新式學堂在基層的興辦,新學堂與舊學塾之間的對立凸顯,這些不同又強化了鄉(xiāng)民對傳統(tǒng)學塾的認同。盡管新學堂得不到認可,更多是基于其本身與地方文化習俗的沖突,以及民間對新學堂的負面想象,且對新學堂表示異議的也多是一般民眾、學童父兄,而官府卻日趨歸咎于私塾的存在,以為消滅私塾后學堂自然發(fā)展無礙。

光緒三十一年,面對學生趨私學而遠學堂,南部縣學堂針對的還是學童及其父兄[1]該縣大堰壩學堂校長看到,附近家庭“雖各有子弟,竟往私學堂送讀”,他們請求知縣“令生等督率各子弟入堂”,“倘有不遵,許令生等指名具稟,嚴刑懲辦”。見南路大堰壩校長武生盧上選等為稟明出示以儆謠風而重蒙養(yǎng)事,光緒三十一年二月,南部縣檔案17-308/1。,而樂至縣則打算直接針對私館,對此錫良批示說:“仰即會同地方官因勢利導,先于官立高等小學堂亟求整齊,以為模范,繼以和平導示,自然逐漸觀感。斷不可強禁私館,徒滋謠諑,轉生阻力。至如來詳所稱略識數字之村夫以賤價減修招集子弟希圖漁利者,似此猥鄙,稍知向上之人亦不致以子弟浪投其間,果有謠言蠱惑情事即由縣查禁可也?!盵2]《總督部堂批樂至縣訓導申報城鄉(xiāng)學堂遵填表式一案》(光緒三十一年四月),《四川學報》光緒三十一年第六冊,公牘22A。

禁革私館,其實是用官力強化私塾與學堂的區(qū)隔。與永川縣局紳相似,錫良意識到此舉反而“徒滋謠諑,轉生阻力”,故希望通過辦好小學及用“和平導示”的方式,使私塾自主更化。這大致能代表此時四川官方對私館的態(tài)度。此前川省學務處也指出“各鄉(xiāng)老生寒儒在家設塾訓蒙,原所不禁”[3]《學務處批綿州職員孫鴻勛等稟移高等小學堂附設師范傳習所一案》(光緒三十年二月),《四川官報》光緒三十一年第三冊,公牘13A。。

這一時期,一些州縣官也分享著類似的觀念,不擬區(qū)隔、干預私塾。光緒三十二年,南部縣盤龍驛學堂教員看到,當地保正“揚言學堂所費甚鉅,所為無益,為洋學,徒滋騷擾,不如各自私立,免得銀錢枉費”,因而“各保附和,均視學堂為具文”。該教員請求“將從中阻撓者重懲”,知縣寶震批示說:“至民間自立學堂、推廣學界,不能禁止,惟聘師教育必符欽定課程方為合格。著即轉諭一體遵照,毋許變亂爭競干咎?!盵4]東路盤龍驛師范生劉鐘秀為名是實非懇準作主而專責成事,光緒三十二年二月,南部縣檔案17-814/2。所謂“聘師教育必符欽定課程方為合格”,恐怕只是一個“政治正確”的表述。他并未強調教員必須具有師范生資格,亦未禁止非“洋學”的學塾。而不許各地私館、學堂“爭競干咎”,則是這位知縣一再強調的。富利場龍興寺學董稱“私學肆立,公學將廢”,并請求知縣介入。寶震批示說:“學堂原為開通風氣,但求教育合格,多多愈善,不能以公學私學之議互相爭執(zhí)?!盵5]龍興寺校長蔡玉光稟文,光緒三十二年,南部縣檔案17-792/1-2。

三、私塾為學堂“公敵”

盡管一些地方官不主張“以公學私學之議互相爭執(zhí)”,但新輿論界逐漸形成一套關于私學的固定認知,以區(qū)隔于學堂。還在興學伊始,就有人認為鄉(xiāng)邑蒙師“洲有六而勿知也,星有八而勿識也”,其于國之“大局更茫然隔九萬里矣”,甚至“述春秋尊周攘夷為美談,而以今日用夷變夏為深恥”,進而,“以吾國靈秀之鐘,其湮沒澌滅于村學究之手者,蓋不可以恒河沙數計,此寧非敗壞人才之一大端”[6]蜀東秦氏:《論中國當以遍興蒙學女學為先務》,《廣益叢報》第六十二、六十三、六十四期合本(光緒三十年),教育9B。。

在舶來教育觀念的打量下,既存塾館的教法也成問題?!皢⒚蓜t千文百姓、四書五經,文法則東萊博議、古文觀止,其能誦天文歌略、地球韻言者寥寥無幾。又不考察兒童性質,于開放注入二義略不之省,生吞活剝,有強記而無講解,西人所謂倒灌教法也,貽害國民莫此為甚”,“教法腐敗,梏桎性靈”[7]《論國家當著重普及教育》,《廣益叢報》第三年第十九號(光緒三十一年八月),教詮第2-3頁。。

但這些認知未必屬實。實則庚子之后朝廷變革科舉已使不少蒙館改變學習內容,史地、科學等知識受到重視,天文歌略、地球韻言等書已是當時蒙館中較常見的讀本[8]如郭沫若提及廢八股而為策論,蒙塾開始關注世界大勢、科學知識的傳授,他開始在家塾中學習《地球韻言》、《史鑒節(jié)要》、《算術備旨》等書。蕭公權、張秀熟的回憶也應證了這一轉變。見《郭沫若全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1卷第41-42頁,第12卷第7頁;張秀熟:《清末民間兒童讀物》,《四川文史資料選輯》第20輯,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82-189頁;蕭公權:《問學諫往錄》,臺灣傳記文學出版社1972年版,第15-17頁。。舊學塾也未必全然“生吞活剝,有強記而無講解”?!把普T”一直是受到尊崇的教學方法,當時即有塾師因“過于憑仗‘夏楚之威’,不合‘循循善誘’的原則”而被“解聘而去”[1]蕭公權:《問學諫往錄》,第17頁。。此外,舊學塾固然強調背誦,但并不意味著沒有講解。時人通常認為兒童記性高于悟性,此時背誦積累,至年齡稍長,悟性漸開,自然會有所貫通。故塾館一般是要待到兒童四書五經念完之后才“開講”[2]光緒三十三年,黔江縣視學在告示中提及“往年讀書要讀到十幾歲才開講,開講兩年才開筆做文章……如今讀書認一個字講一個字,讀得到兩三本書就要教他作文”,其本意在宣傳新學的功效,但不經意間承認了私塾中也有講解。見《黔江縣視學員程芝軒勸學文》,《廣益叢報》第五年第十三期(光緒三十三年六月),紀聞10A-10B;史懷萬:《回憶山區(qū)中的私塾》,《廣元市文史資料》第1輯,1988年內部發(fā)行,第200頁;朱必謙:《清末考試制度瑣記》,《四川文史資料選輯》第33輯,第149頁;周誨諄:《解放前的四書教學簡憶》,《華鎣文史》第5輯,1994年內部發(fā)行,第88頁。。

可知新輿論界描述的舊學塾,不無構建意味。與之相應,“私塾”這一稱謂從日本引進,用于區(qū)分和指代新學制體系之外的傳統(tǒng)學塾[3]左松濤:《新詞與故物:清季以來所謂“私塾”問題的再認識》,〔廣州〕《中山大學學報》2008年第3期;《近代中國的私塾于學堂之爭》,〔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7年版,第88-94、105頁。。“私塾”一詞的流行,進一步建構了新舊學塾的對立,并凸顯了傳統(tǒng)學塾的負面形象。時人說,“無論其塾之良與不良,又無論其昔日之私塾何以不良、今何不驟底于良,但就此字義言、此名稱言,則已屬不良之甚者,況乎其他?!盵4]《箴私塾改良會》,《四川學報》光緒三十三年第八冊,論說14B。

在南部縣,“私塾”一語的引入,與知縣章儀慶密切相關。光緒三十三年,他迭次“示諭各保私塾改良師范,考錄入堂學習,一律教課”[5]南部縣分駐新鎮(zhèn)壩分縣唐為牘請喚究懲辦事,光緒三十三年三月,南部縣檔案18-460/1。。經這位縣官示諭和面諭[6]章儀慶上任之初,要求各地辦學紳董親身稟見,并對其進行逐一面諭,見南部縣檔案17-857/4、17-868/2、18-513/8、18-481/4。,“私塾”一詞開始在南部縣流傳,舊日塾館“腐敗”的認知亦逐漸形成。如該縣有塾師自稱,“當去腐敗而尚各門科學盡善盡美”[7]界牌埡師范李浮漢為跟單稟明懇查原情事,光緒三十三年四月,南部縣檔案18-513/10。。富利場學董也說,“私塾林立而師范概迂腐不堪,不諳教科”[8]富利場學董何才蔚為應否追提懇調查核特示遵照事,光緒三十三年四月,南部縣檔案18-469/2。。盤龍場校長亦稱,當地“私塾墨守舊規(guī),不知改良”[9]盤龍場校長趙銳等為分立學校以興人材事,光緒三十三年正月,南部縣檔案18-429/1。。這些話語復述著新輿論界對私塾的認知,在此前的南部縣檔案中頗為少見。

光緒三十二年后川省一些地方對私塾進行的“改良”,正是建立在對私塾的上述認知上(詳另文)。但仍有一些地方官不主張區(qū)隔私塾與學堂。如劍州知州主張,在初小之外“另設蒙小學堂”,“悉令(私塾)改為蒙小學堂,但教十歲以下學童,凡教法不染腐敗舊習者,概聽其便”。趙爾豐駁斥說,如此辦理“是歧之又歧,恐反階之為厲矣”。他堅持區(qū)隔私塾,稱“初等小學之外,無事另設蒙小學堂”,地方官當對私塾遵章“改良”[10]《護理總督部堂批劍州稟學堂大概情形及籌款緣由一案》(光緒三十三年六月),《四川學報》光緒三十三年第七冊,公牘2A。。

隨著辦學推進,新式學堂招生成為較大難題,越來越多人把私塾視為學堂的阻力。光緒三十三年,黔江縣視學就發(fā)現(xiàn)“這幾年官立的學堂個個都不去讀,情愿私自出錢接先生。有人望我說叫不準教私學,那官立的學堂然后才有人來讀書”[11]《黔江縣視學員程芝軒勸學文》,《廣益叢報》第五年第十三期,紀聞9B。。光緒三十四年,川東區(qū)省視學說:“私塾者率多謀食腐朽,不識學堂之原理如何、教科之意義如何,于是巧立名目力主舊法以鼓惑愚昧,至令私塾有人滿之患而公學有銷減之虞”[12]《省視學張習查報川東各屬學務情形文》,《四川教育官報》光緒三十四年第十期(光緒三十四年十月),附編3A。。次年,上川南區(qū)省視學也說:“私塾招徠學生,直為學堂之公敵,而人情反樂于趨私塾”[1]伍鋆:《宣統(tǒng)元年上學期上川南區(qū)省視學調查學務報告》,《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元年第八期,報告10A。。學堂學生少未必都與私塾有關,但這些論者站在新教育立場上,往往歸咎于私塾的存在,而沒有反思新式學堂本身的問題。由此開始形成視私塾為學堂“公敵”的思路,并持久發(fā)生作用。

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南部縣知縣章儀慶就把這種觀念付諸行動。他首先對各地學董、保甲長施加壓力,讓學生“先入公學”。但學董、保甲長催學生入學堂,卻遇到了較大阻力。如新壩鎮(zhèn)張星廷阻止“保內花戶不準送子入公學堂,又阻私學師范不準到縣赴考充當”,當地保甲長“手執(zhí)縣主硃單催私堂學生,遭遇星廷辱罵不堪,將硃單套去損毀不還”[2]南部縣分駐新鎮(zhèn)壩分縣唐為牘請喚究懲辦事,光緒三十三年三月,南部縣檔案18-460/1。。

在此情形下,一些學董、保正主動稟控民間私塾。如老鴉巖學董左名稟報說,“該處附近私學甚多,以至公學乏人讀書。生等再三遵諭勸導,先公學而后私學,無如勸者諄諄,聽者藐藐”。他開列了附近塾師的名單,請知縣硃諭,抽提這些學生入公學[3]文家壩學董左名高等為振興學堂籌補經費稟請出示以定??钍?,光緒三十三年三月,南部縣檔案18-513/8。。光緒三十四年正月,思依場私塾先期開堂,甲長伏正清趕緊來案稟報,他說“若不據實呈稟,尤(由)他違示私設,公學難開”[4]思依場的這場訟爭,詳見南部縣檔案18-1186,光緒三十四年正月至二月。。如前所述,面對公學乏人,此前該縣學董們的稟文主要針對學童父兄,此時卻轉為直接針對私塾。

在學董、保甲長稟控之后,知縣通常會發(fā)給硃諭,抽提塾館學生入學堂。如升鐘寺學董稟稱,當地學堂“學生不滿十人,其余子弟盡被附近私館招攬”,知縣硃諭說:“本應將各私館蒙師按名傳案訊究,姑寬先行諭飭該保正等立即協(xié)同學董前往各私館,每處酌選合格學生三四名,提歸公立學堂照章教授;凡有去年舊班學生,務令全數歸堂。”[5]縣正堂章硃諭升鐘寺保正楊宗震等知悉,光緒三十三年三月,南部縣檔案18-459/3。但稟控和硃諭讓學堂學生所增無幾,反而加劇了地方矛盾。硃諭后,當地學董教員發(fā)現(xiàn),僅“來學生二名”,各保正“既不肯將舊班合格學生提歸入堂;公學附近之私塾,如張長春、杜仁川、杜懷寶等,亦不肯將聰穎子弟退出;外有土豪杜海林,于公學側設一私塾,凡來入公學者悉被阻滯,極力誹謗”[6]昇中寺學董何國裕、師范李宗沆為抗藐阻滯再懇嚴辦以重學校事,光緒三十三年四月,南部縣檔案18-459/4。。

其實封閉私學后,公學未必能得到認可,但上述稟控都把學堂乏人歸咎于私塾,這大概是出于知縣的示意與壓力。知縣強力介入壓制私塾,引起民間“極力誹謗”學堂的一面,亦頗得重視。

對知縣與部分學董如此處置私塾,民間一些人公開表達了異議。洛埡場塾師王昭文“口稱與公學師范生當堂過考,方能不交(教)”[7]保正杜思恭為賄串阻公稟懇究章事,光緒三十四年五月,南部縣檔案18-1242/5。。獅子場有人說,該地學堂“不咎自己不善調理,反估將職等之家塾提歸官學”,他們對此“殊屬不甘”。他們進而說,“學堂雖有官立民立之分,而收學仍無此疆彼界之情,總要仰副國家推廣學校作育人材深心”[8]西路獅子場稟文,光緒三十三年十二月,南部縣檔案18-531。。這些言詞明確針對學堂的不足,并對設學強分畛域、未能廣育人才提出了質疑。

在對付私塾上,除了向學董、保正施加壓力,南部縣知縣還進一步借助勸學所的視察。在查學后,對學生人數過少的學堂,知縣章儀慶都勒令向附近私塾抽提學生,并將塾師作為學堂副教員[9]見南部縣檔案17-316/5、18-439/43、18-508/2。。進而,他示諭說:“其余各私塾館師,責成勸學員會同學董調查;如實文理不通者,即將學生全行提入公學,一面稟明封閉,以免誤人子弟。自此次示諭之后,倘有私館及無知之徒,再敢造謠阻學,即是犯法,準學董指名稟究不貸。”[10]南部縣正堂勸學所監(jiān)督章為示諭事,光緒三十三年十月,南部縣檔案18-467/2。

從這份稟文可知,在這位知縣眼中私塾與學堂的對立已相當嚴重。民間“造謠阻學”的情形或已相當普遍,知縣把它上升到了“犯法”的高度,并考慮“封閉”部分私塾。此前錫良曾指出,“斷不可強禁私館,徒滋謠諑,轉生阻力”,此時私館“造謠阻學”,恐怕與知縣對其的壓制不無關系。

實則光緒三十四年至宣統(tǒng)元年,不少人都在考慮對私塾采取激烈行動。黔江視學雖不同意直接禁革私塾,但要求私塾須遵章教授,“若是你們硬不依章程亂教”,“我若查出來了,我就當真不準教私學了”[1]《黔江縣視學員程芝軒勸學文》,《廣益叢報》第五年第十三期,紀聞10A。。省視學張習建言說“私立學堂不改良則官立、公立學堂多妨害,以后州縣視學、勸學各員須與官立公立學堂同等稽查,務期改良,違者封閉”[2]《省視學張習查報川東各屬學務情形文》,《四川教育官報》光緒三十四年第十期,附編5A。。省視學伍鋆建議對私塾教員中“文理荒謬流品甚雜者,亦請由縣視學查明稟明地方官禁止設塾,免致為學界之障礙”[3]伍鋆:《宣統(tǒng)元年上學期上川南區(qū)省視學調查學務報告》,《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元年第八期,報告11A。。光緒三十四年,南部縣勸學所議定,“私學擅收公學子弟者,立將私學封閉”。此外,塾師“若故違背欽章及中學不通者,或學董或勸學員報告勸學所請縣封閉”[4]縣正堂史為札飭事,光緒三十四年二月,南部縣檔案18-1198/1。。宣統(tǒng)元年,四川總督也指示榮縣說,“私塾教員能遵章教授者準予獎勵藉資激勸,其頑固抗不改良者亦應勒令封閉”[5]《總督部堂批榮縣視學詹鴻章縷陳續(xù)辦情形一案》(宣統(tǒng)元年五月),《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元年第六冊,公牘9B。。這些言說部分意在強迫私塾改良,部分針對私塾障礙學堂,都考慮用官力彈壓、甚至“封閉”私塾這一較為激烈的措施。

隨著籌備立憲的推進,改良私塾被認為是普及教育的要項,得以在四川全省廣泛推行[6]不僅學部出臺了《改良私塾章程》,川省提學使司也通飭各州縣改良私塾。見《改良私塾章程》(宣統(tǒng)二年),舒新城編《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上冊,人民教育出版社1961年版,第108-112頁;《本署司詳遵議整理學務辦法文》(宣統(tǒng)元年七月),《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元年第八期,公牘2A-2B。。但“改良”私塾強化了私塾與學堂的對立。南川縣議事會議決“廣私塾”一條,“謂去冬教員研究有無憑不準教學之言,以致宿學灰心、貧苦窘步,擬請出示曉諭以廣教育而除隔閡”。該縣議事會明確指出,私塾與學堂的隔閡,更多是官府整飭私塾所致。但此案一經上報就遭致嚴厲批駁。提學使一語道破了其言外之意:“若如所議,是改良私塾會可不必辦,教育研究會可不必設,凡貧苦者即可充當教員,而改良私塾轉為多事矣,有是理乎?”[7]《本司札奉院批南川縣詳城議事會議決改良初小文》(宣統(tǒng)三年五月),《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三年第二十五期,公牘4A。

盡管四川當局刻意強化私塾與學堂的對立,其實清末新式學堂尚處于起步階段,不少學堂辦得與私塾沒有太大差別。如清溪縣視學調查發(fā)現(xiàn),該縣52所初小中有40所不合格,不合格者又多系“用舊法教授”和“罕講科學”[8]《清溪縣視學調查宣統(tǒng)元年下學期各區(qū)學堂報告》,《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二年第十期,報告1A-4A。。溫江縣在省視學視察的30所初小中,除3所尚可外,“其余大半有名無實,所不同于舊時義塾、近日私館者,為有黑板桌凳而已”[9]溫江縣知事牘文,宣統(tǒng)二年五月,清代溫江縣檔案,成都市溫江區(qū)檔案館藏,第16目,第862卷。。如彭水縣,省視學稱初等小學“所見數處大都無學科可言”[10]《本司札彭水縣據省視學報告學務情形文》,《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二年第十一期,公牘9A。。又如秀山縣,視學視察18所學堂中除2所“尚無大謬”外,“其余或無學科或雖有學科而學生不能講解,或堂中只有縱橫尺余之黑板或并黑板而無之”[11]《本司札秀山縣據省視學報告學務情形》,《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二年第十一期,公牘10B。。至宣統(tǒng)二年,川省提學使觀察到,學堂“仍有多數以《三字經》、《百家姓》等書教授者”,不得不“通飭各屬嚴禁坊間售賣”[12]《改良小學》,《廣益叢報》第八年第廿八期(宣統(tǒng)二年十月),紀聞11A。。

清末最后兩年興辦的簡易識字學塾,更是在較大程度上借用了既有私塾。四川咨議局提議簡易識字學塾可“就私塾改良”,這得到四川總督的允準,并通飭各州縣遵辦[1]欽命四川提學使趙為通行事,宣統(tǒng)二年正月,清代大足縣檔案,四川省檔案館藏,第9卷,第1-2頁。。如新津縣“將遠僻鄉(xiāng)場之蒙塾改設十五處”,廣安縣“就私館改設簡易識字學塾四十余處”,這樣的“改設”很有可能就是“改名”而已[2]《新津簡易學塾成立》,《廣益叢報》第八年第三十一期(宣統(tǒng)二年十一月),紀聞11B;《本司批廣安州申覆改良私塾一案》(宣統(tǒng)三年六月),《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三年第二十四期,公牘5B。。這種“改名”暗中亦得到官方支持[3]秀山縣呈報設立“蒙學”一處,四川總督批示說,“該學館名稱不正”,“現(xiàn)應添設簡易學塾,此等蒙學即宜改名”?!犊偠讲刻门闵娇h視學稟經征分局提款廢學一案》(宣統(tǒng)二年十一月),《四川教育官報》宣統(tǒng)二年第十二期,公牘14B-15A。。清末四川所辦簡易識字學塾位居全國之冠,據統(tǒng)計辦成16314所,其中就私塾“改良”者13718所[4]《各省簡易識字學塾之成績》,《教育雜志》第3卷第6期(宣統(tǒng)三年六月),第46頁。。不難推測,有相當數量的私塾“改名”為簡易識字學塾。

四、結 語

在晚清辦理新學堂初期,雖朝廷立意排棄舊塾、新設學堂,但民間不少人尚不知學堂有新舊之分,或不認同官府強分學堂畛域。面對私塾蒙館,川督和部分知縣此時仍堅持和平引導,不擬用官力斥革、整飭。隨著辦學在基層的推進,學堂與私塾的對立逐漸加深。一方面學堂的不同之處漸被民眾了解,由此產生了不少負面的觀感。另一方面官府對私塾的態(tài)度也開始發(fā)生轉變。新輿論界有關私塾的負面認知漸被地方接受,越來越多人把新學堂得不到民眾認可歸咎于私塾的存在,開始視私塾為學堂的阻力。一些地方開始對私塾進行“改良”,亦有知縣用強力抽提私塾學生入學堂,不少人也考慮采取“封閉”私塾等激烈性舉措。私塾與學堂逐漸加劇的對立,隨籌備立憲的推進而有所緩解。因憲政時迫事繁,私塾被認為是普及教育的重要手段,新立的簡易識字學塾也多借助私塾改頭換面。

清末私塾與學堂的對立,既是實際存在的,也有被構建的層面。在新式學堂尚未大量興辦起來之前,民間就有不少關于學堂的“謠言”,而新輿論界對“私塾”的描述,也多夸大其負面形象,未必屬實。新輿論界眼中的“私塾”形象、民眾眼中的“學堂”形象,恐怕都不免想象大于實際。事實上晚清基層學堂大都辦理得跟私塾沒有太大差別,但在觀念甚至決策層面,私塾與學堂的對立已難以調和。趨新一方對私塾的建構,很快被廣為接受,并成為決策的基礎,“改良”私塾從部分州縣的零星舉措演變?yōu)槿ǖ膹娭菩孕袆?。這種被建構的對立,也體現(xiàn)在視私塾為學堂“公敵”的思路。雖然民間對學堂的排棄不少是基于新式學堂自身的不足及其與地方文化、習俗的距離,但官府卻把辦學阻力歸咎于私塾的存在。私塾與學堂間的這種被建構的“對立”,與轉變中的官府結合,開啟了隨后半個世紀對私塾的整飭。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排棄私塾、新辦學堂已經成為朝廷決策,但各級官民對此的響應很不一致。川督錫良在奏定章程出臺前就下令棄舊從新辦學堂,繼任川督對新辦學堂也頗為積極。在此情形下有州縣官積極介入了對私塾的整飭,但在相當長時間內一些州縣官仍不擬對私塾采取行動,并實際保護、默許了私塾的存在。民間不少人紳民更是一再主張“多建蒙學”“廣私塾”,強調泯除新舊學塾的畛域?;鶎硬簧俟倜穸挤窒碇愃朴^念,以廣開學塾作育人才為善舉,而對上峰強分畛域打壓私塾不滿。在一定程度上,民間對學堂的誹謗,與官府對私塾的強制性舉措有關。抑私塾而興學堂作為近代一項重要改革,開始并持續(xù)挑戰(zhàn)著官、紳、民關系以及官府內部的上下級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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