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
2018年3月2日,代表法國電影最高榮譽的凱撒獎,將本屆最佳動畫長片的桂冠頒給了由本杰明·雷內(nèi)和帕特里克·英伯特共同導演的動畫電影《大壞狐貍的故事》。電影描繪了三段溫馨有愛、滑稽幽默的法式諧趣小故事。故事圍繞一群小型動物農(nóng)場中活潑有趣、正義善良,卻有點呆萌的小動物展開——一只想吃雞卻被迫成了“雞媽媽”的大壞狐貍和三只錯把自己當作“嗜血狐貍”的小雞;一頭責任感“爆棚”的豬和兩個“不靠譜”的隊友為護送人類寶寶回家,而踏上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公路冒險;一只鴨子和兔子因為“誤殺”了圣誕老人,不得不扛起拯救圣誕節(jié)的重任……這一對對令人啼笑皆非的組合,制造出一連串逗趣爆笑的奇遇,讓觀眾在看膩了由CG技術(shù)帶來的酷炫立體的效果的主流動畫后,能夠產(chǎn)生一種別樣的審美體驗。
《大壞狐貍的故事》蘊含了當代法式動畫電影的各類創(chuàng)作元素,呈現(xiàn)出獨具特色的復古浪漫主義風情,筆者將從主題寓意、角色塑造和藝術(shù)風格三個方面來解析《大壞狐貍的故事》中的法式動畫元素。
一、 趣味與意味并重
近幾年來,各類動畫電影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這些制作精良、童真童趣的動畫電影給孩子帶去了不少歡樂。在今年入圍第九十屆奧斯卡的五部動畫作品中,包括最終拿下最佳動畫長片的《尋夢環(huán)游記》,有三部都是三維動畫制作。不難看出,以迪士尼為代表的大制作動畫,成為了主流動畫的風格選擇。與此相對應的獨立動畫作品,則多為成年人動畫,以動畫的形式承載社會思考,不再僅僅屬于孩子們天真可愛的世界。而就受眾群體來看,好的動畫電影應該是老少皆宜的,孩子可以從電影里受到一定的教育,成年人則可以從中重溫純粹的童年快樂。法國的動畫電影如《小王子》《昆蟲總動員》《艾特熊和賽娜鼠》等都不以技術(shù)取勝,而有著趣味與意味并重的主題特色。
《大壞狐貍的故事》依然延續(xù)著法式動畫在主題上的這種特色。影片的趣味首先體現(xiàn)在劇情的設置上?!洞髩暮偟墓适隆贩衷O了三個獨立又相互聯(lián)系的小故事——《送子三傻》《壞狐貍》和《圣誕任務》,之所以以《壞狐貍》這個故事為影片命名,一方面它是影片中三個故事當中的一個,另一方面,大壞狐貍也是三個故事的串講人,影片打破了第四面墻的設定,拉近了觀眾與角色之間的距離,令人有種在看舞臺劇匯演的感覺。其次,影片的主角是農(nóng)場里的一群小動物,不同于以往在動畫片里看到的那樣,它們并不機智,更沒有堪比人類的超能力,甚至有點“蠢”,它們本色出演農(nóng)場里發(fā)生的搞笑故事,各種讓人啼笑皆非的意外,給影片制造了非常豐富的笑點。其實這三段故事的設定都是我們耳熟能詳?shù)耐捇蛟⒀怨适碌姆?,但因為每個角色都有著自己鮮明的性格特征和夸張的行為方式,一個故事中有若干次的劇情轉(zhuǎn)折,將簡單的劇情演繹得妙趣橫生。
影片中的三段故事雖然因為追求有趣因而帶有某種癲狂色彩,但思想內(nèi)核上卻大有深意,讓人在捧腹大笑后還能若有所思。對孩子來說,這是關乎愛與勇氣的溫馨小故事。負責送人類寶寶回家的三個小伙伴,一路上遇到了千難萬阻,都沒有放棄護送的任務;三只錯把壞狐貍當成“雞媽媽”的小雞,也把自己當成了“嗜血狐貍”,在回到自己媽媽懷抱后,找回了真正的自己,但依然對“壞狐貍媽媽”有著深厚的感情;兔子和鴨子因為“誤殺”圣誕老人,不得不扛起拯救圣誕節(jié)的重任。雖然小動物們并不機智聰慧,甚至是好心辦壞事,但它們都以一種童趣的方式向孩子傳遞了真善美,傳遞了愛。對成年人來說,這是關愛孩子的教育小故事。第一個故事是守護孩子的安全,第二個故事是守護孩子的成長,而第三個故事則是守護孩子的夢想,這三個階段都需要父母的參與和守護。小動物們耐心地完成了一項項艱難的任務,在影片外的成年人,特別是父母,又怎么能不多些愛與責任呢?
《大壞狐貍的故事》在主題上兼具了趣味和意味,孩子們體會到了愛與勇氣,成人們則透過溫馨的情節(jié)與清新的畫面看到了更深刻的內(nèi)涵,對童話故事進行解碼,來探索、尋找故事內(nèi)核的寶藏。
二、 角色塑造的“小”與“真”
在美國的動畫作品中,慣以塑造一系列英雄形象,他們具有各種各樣的超能力,承擔著拯救世界的重任,如《花木蘭》《埃及王子》《冰雪奇緣》等,即使是普通的動物形象,都賦予其人類的思維方式,有著機智英勇的性格特征,如《獅子王》《瘋狂動物城》《冰河世紀》等。在日本動畫中,這類元素更多,且都是以人物角色為主要表現(xiàn)對象。也許是受法國文學歷來熱衷于塑造小人物形象的影響,在法國的動畫中,喜好塑造一些不具有任何超能力甚至有些弱小的角色形象,如狐貍、老鼠、熊、豬和老太太。這些跟“英雄”二字不沾邊的小人物或小動物,也有著自己獨特的個性,它們不用去拯救世界,也算不聰慧機智,但依然給觀眾留下深刻且真實的印象。
《大壞狐貍的故事》中的主人公都是一群小動物,它們太普通了,也不聰明,甚至在電影里都沒有好看的衣服。但角色的“小”并不意味著故事的平淡無奇,雖然小動物們沒有超能力,不夠機智,甚至有些蠢,但這絲毫不影響它們安全地護送人類寶寶回家,也絲毫不耽誤它們拯救圣誕節(jié)。除了角色的“小”還有角色的“真”,這種“真”即真實,在影片中體現(xiàn)為沒有善惡對立的兩種角色,而每個角色都具有鮮明的性格特征,在此基礎上,隨著劇情的變化,角色的性格也會或多或少發(fā)生一些轉(zhuǎn)變,如本應蠢笨的小豬,卻是所有動物里做事情最機靈最“靠譜”的那位,而它的好朋友,看似聰明的兔子和鴨子卻總是辦事“不靠譜”,但這三位朋友湊一起總是能巧妙地解決各種問題。其中最令觀眾印象深刻的莫過于第二個故事中被迫成了“雞媽媽”的大壞狐貍,它一開始出現(xiàn)在影片中的形象是一只想要吃雞的“壞狐貍”,在朋友大灰狼的指點下偷了農(nóng)場里還未破殼的雞蛋,想等小雞長大后吃掉。沒想到,三只小雞睜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狐貍,不僅把它當作“媽媽”,還把自己當成了狐貍,大壞狐貍被迫繼續(xù)養(yǎng)育小雞,在此過程中與小雞產(chǎn)生了感情,面對兇惡的大灰狼,它竟然假扮母雞,帶著三只小雞躲進了母雞的農(nóng)場,在被揭穿后,為了能留在小雞身邊,它主動提出教母雞們防狐貍的招數(shù),在偷吃雞不成后卻意外地成了大家的朋友。這種性格的轉(zhuǎn)變在情理之中,讓觀眾產(chǎn)生一種真實感和新鮮感。其次,是影片形象塑造的“真”使角色的特征更加貼合動物本身。寓言故事中的動物形象結(jié)合了人的特征和動物的習性,已經(jīng)成為了有人文特質(zhì)的動物,它們過著人類的生活,有著人類的思考方式,與其說是動物形象,倒不如說是人物形象的另一種表現(xiàn)。而在大多數(shù)的故事中,狐貍、狼等動物代表的都是“惡”的形象,其實動物因不具有人格,也就無“善”“惡”之分,之所以給它們塑造出這樣固有的性格特征,其實就是將動物完全“人格化”。但在《大壞狐貍的故事》中,動物的角色被還原成了動物本身,它們雖有著人類的行為,但不再有善惡的對立區(qū)分,觀眾看后會覺得每個動物的性格特征都特別接近于形象本身,角色塑造也就更加具有了真實感。
三、 簡單與幽默的藝術(shù)手法
之前談到美國的動畫作品大多喜歡塑造一系列英雄形象,因而要設置復雜曲折的故事情節(jié),為了讓觀眾有逼真新鮮的觀感體驗,在畫面的制作上,更是植入新興的CG技術(shù),力求畫面酷炫到奪人眼球。受此影響,中國和日本的動畫電影也開始沿襲這樣的套路。法國的動畫作品卻“反其道而行之”,因總是喜歡表現(xiàn)小人物,所以故事情節(jié)簡單,畫面制作也沒有動用復雜的高科技,甚至以手繪的風格來呈現(xiàn),講求一種高度寫意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在《大壞狐貍的故事》之前,還有一部為人熟知的電影《艾特熊與賽娜鼠》,兩部影片都出自本杰明·雷內(nèi)之手,它們都以稚拙輕盈的手繪畫風,給電影帶來一種返璞歸真的感覺。然而這樣看似簡單的手繪畫風卻不顯得粗糙,動物的肢體也許只是由寥寥幾筆線條勾勒而成,但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卻花費了制作團隊很多的心思。在影片中,每一個動物的面部表情都很豐富,使觀眾可以通過這些豐富而生動的面部表情來捕捉影片的有趣性。對于天真可愛的孩子而言,影片簡單的手繪線條勾勒出了靈動的人物線條,水彩的暈染也十分吻合他們對繪畫最初的想象。成年人或許會覺得故事有點幼稚,但清新簡單的風格也會讓人在看膩了畫面酷炫逼真的美國式動畫后,產(chǎn)生一種放松感和愉悅感,不用揣測劇情的轉(zhuǎn)化如何扣人心弦,不用緊張影片的主角是否戰(zhàn)勝了邪惡,在《大壞狐貍的故事》中,觀眾只需要帶著完全放松的心情看一群活潑呆萌的小動物本色出演搞笑故事。相信任何看過影片的觀眾,都會感覺仿佛回到了童年,畢竟有誰的童年時期不是手捧著簡單的漫畫繪本,完成了對動畫世界的第一次想象呢?
因為大多數(shù)動畫片的受眾還是孩子,因此動畫片少不了搞笑的元素。而制造笑點的慣用手法,則是設置一個愚蠢而倒霉的角色形象,如《喜羊羊與灰太狼》中的灰太狼,《熊出沒》中的光頭強等。與此不同的是,法國動畫片不講求搞笑,只追求一種含蓄的幽默,我們將它稱之為“法式幽默”?!洞髩暮偟墓适隆肥且徊康湫偷姆ㄊ较矂。瑪M人化的動物形象總是因為好心辦錯事,而后上演一出詼諧幽默的喜劇。影片的幽默體現(xiàn)在錯置和顛倒的角色設定里,例如本應蠢笨的小豬,卻是農(nóng)場動物中做事情最機靈最有頭腦的那位;而片名中的”大壞狐貍”則是整部影片最大的反語。本應狡詐的狐貍在雞寶寶錯把自己當作媽媽時,竟然克制住了想吃雞的念頭,不自覺地扮演起保護孩子的角色;而看起來弱小的雞群,為了保護自己,勤練防狼招數(shù),搖身一變成為善戰(zhàn)的族群,最終把大灰狼打得屁滾尿流。影片的幽默還體現(xiàn)在劇情的設置上,沒有從頭到尾只講一個故事的曲折復雜,《大壞狐貍的故事》由三個獨立成篇的小故事組成,每個故事又由劇場報幕的形式連接,略帶瘋狂荒誕氣質(zhì),與三四十年代迪士尼和華納出品的一系列動畫短片風格一脈相承。三個故事里曾經(jīng)出現(xiàn)的打鬧或追逐式的鬧劇,則是對默片時代以卓別林為代表的“棍棒喜劇”風格的繼承。還有夸張的表情和肢體動作、突如其來的冒險與意外,隨著劇情不斷調(diào)整的語言和動作,這些喜劇技巧都沿襲自喜劇電影最古老的傳統(tǒng)。
結(jié)語
與主流的動畫電影相比,《大壞狐貍的故事》是一部典型的法國式動畫電影。無論是劇情設定、角色塑造還是藝術(shù)風格都較為簡單,但這簡單背后,恰好是這個時代難得的返璞歸真。越來越多的動畫作品,為了迎合觀眾的口味或在動畫中采用更多的科技手段,或賦予它們更多更深刻的寓意,但卻忽略了一點——如同孩子單純簡單的世界,動畫也應該是簡單質(zhì)樸的。葆有一顆童心,以孩子看待世界的眼光與方式為孩子,甚至也為成年人講述一個歡樂有趣的故事就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