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雪蓮

（河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河北石家莊 050011）

在中國，人們對月亮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月文化源遠流長，自古以來，和月亮有關(guān)的神話和傳說就廣為流傳，如“嫦娥奔月”“玉兔搗藥”……中國民間也有賞月的習(xí)俗，皓月當空，當人們仰望蒼穹時，總會引發(fā)無盡的遐想與感慨。打開浩如煙海的文化典籍，描寫贊美月亮的詩句俯拾皆是，月亮以其獨特的魅力，被大多數(shù)詩人所青睞，成為詩人眼中的“寵兒”，也就成了中國古代文學(xué)史上一個重要的意象符號。月亮的意蘊十分豐富，它是詩人思想情感的載體，同樣面對月亮這一意象，由于作者的心境不同，就會產(chǎn)生不同的情感。因此，月亮這一意象在不同的詩人眼中有不同的風(fēng)姿和意義，能夠把傳達出不同的感情，本文將結(jié)合具體詩句對古詩詞中月亮這一意象的豐富內(nèi)涵進行簡要分析。

一、抒發(fā)思鄉(xiāng)懷人之情

圓月如盤，象征團圓；殘月如勾，寓意殘缺。月亮有陰晴圓缺的變化，人間也是充滿了相聚和離別，于是乎，中國人習(xí)慣于用月圓來象征人的團圓，以月缺象征人的分離。因此，遠離家鄉(xiāng)的游子面對月亮，思親思人的悲涼之情不免油然而生，月亮這一意象也就成為思念家鄉(xiāng)和親人的象征，在眾多的詠月詩中，游子思鄉(xiāng)懷人的作品最多。比如我們耳熟能詳?shù)睦畎椎摹鹅o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皎潔無暇的月光灑落在詩人的床前，如銀霜般耀眼動人，詩人抬起頭來，仰望天宇，空中明月皎皎；月亮的光輝感染了詩人，而詩人突然意識到自己此時遠離家鄉(xiāng)，思鄉(xiāng)懷人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悲涼傷心。又如杜甫的《月夜憶舍弟》“戍鼓斷人行，秋邊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寄書長不避，況乃未休兵?！毙值軅円螂x亂而沒有音訊，就連書信都無法收到，思念之情充滿胸膛；白露時節(jié)，詩人想起故鄉(xiāng)那格外明亮的月亮，由想起故鄉(xiāng)之月，進一步思念故鄉(xiāng)之人，思家懷人之情更進一步，沉郁哀傷。再如王建的《十五夜望月》“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是一首中秋之夜望月思親的佳作。農(nóng)歷八月十五是中秋節(jié)，人們亦稱之為團圓節(jié)，寓意是家人在此日團圓相聚，通常情況下，即使是身處異鄉(xiāng)的游子也會在這一天趕回家鄉(xiāng)與家人相聚，就像天上的明月那樣團團圓圓。但是，由于某些原因，有些客居他鄉(xiāng)的游子不能在這一天回到故鄉(xiāng)與家人團聚，面對著代表團圓的明月，思鄉(xiāng)之情涌上心頭，于是在這月圓之夜，無數(shù)離家在外的游子望月思親、悄悄落淚。詩人王建在這月明之夜思念家鄉(xiāng)親人，明明是自己在思念家鄉(xiāng)親人，卻用一種疑問式的委婉語氣道出那綿綿的思親之情：不知那茫茫的秋思會落在誰的一邊。獨具匠心，思鄉(xiāng)之情更濃更深。 還有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也作于中秋之夜，表達了對弟弟蘇轍的懷念，但因能共享這美好的月光而有了些許安慰，表現(xiàn)出詩人豁達的胸襟。

二、抒發(fā)相思眷懷之情

“多情自古傷離別”，有情人一旦分別，便會產(chǎn)生濃郁的相思之情，這濃郁的相思之情在月光的籠罩下，顯得更加的凄清悲涼，正所謂“萬里共清輝”，盡管游子思婦身處不同的地方，但看到的卻是同一輪月亮。每每夜闌人靜，月上中天之時，游子思婦內(nèi)心難以抑制的相思之情便迸發(fā)而出。張九齡《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滿光，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笔且皇淄滤紤训募炎鳎h隔天涯的情侶，共望這一輪明月，這共望的明月撩動著情侶的心緒，他們怨恨月夜漫長，相思不眠之夜，可相贈的只有滿手的月光，相思之情不覺加重，卻只能在夢想中想見。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yīng)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游子如浮云般悠悠離開，只剩下思婦在離別之地遠眺憂愁，哪家的游子今晚坐著小船在漂流？什么地方有人在明月照耀的樓上相思？月光照到思婦的妝鏡臺上、簾子上，揮灑不去；照在她的搗衣砧上，拂不掉。面對皎潔的月光，思婦的相思之情油然而生，不禁希望隨著月光去尋找自己的戀人。通過對月亮的渲染描寫，把游子思歸、思婦懷遠之情寫的生動逼真。李清照的《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毕嗨贾闋縿又驼煞蜈w明誠，高懸空中的明月成了他們傾訴相思之情的媒介。

三、抒發(fā)悠閑曠達之情

月光不像太陽光那樣明亮耀眼，而略顯清幽素雅，在閑適悠然者眼中，這清幽的月光是清幽雅致、安閑灑脫的代名詞。有些詩人便借明月的清幽來營造幽靜的氛圍，襯托自己悠閑自在、超脫曠達的情懷。王維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碧焐杨?，卻有皓月當空；群芳已謝，卻有青松如蓋。泉水清澈，潺潺流淌在山石之上，在月光的映射下閃閃發(fā)光，營造出安然自在、生動活潑地氛圍，描繪了一幅明凈幽雅的畫面，體現(xiàn)了詩人隱居生活的悠閑自在，表達了詩人對自然山水的熱愛和曠達灑脫的情懷。王維的《鳥鳴澗》“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睂懗隽舜荷揭雇碛撵o的氣氛，明月的出現(xiàn)，使這種幽靜發(fā)揮到了極致，不免有些凄清。還有王維的《竹里館》“獨坐幽篁里，彈琴復(fù)長嘯。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在這空曠的山林中詩人把那輪皎潔的明月當做與自己相伴的朋友，描繪出清幽的月夜幽林景象，貼切的傳達了詩人高雅閑適、曠達灑脫的心境。

四、抒發(fā)感傷孤苦之情

冰冷的月亮渲染出凄清的氛圍，在不得志者的眼中，那清幽的月光又成了他們的精神寄托，無數(shù)失意文人借月光來抒發(fā)身世感傷和漂流之苦。比如李白的《月下獨酌》“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边@首詩寫出了詩人月夜獨酌、無人相伴，只能邀月同酌、與影共舞的冷落情景。詩人內(nèi)心孤獨憂愁，只能與月相伴，把月亮當做自己的朋友，對酒當歌，及時行樂。全詩把詩人內(nèi)心的孤獨與凄涼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體現(xiàn)出詩人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的抑郁與孤傲。此時的月亮是詩人觸景傷情的媒介，因有此月，才有此傷此感。又如杜甫的《旅夜書懷》“細草微風(fēng)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官應(yīng)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睜N爛的星空、遼闊的原野、翻涌的月亮、浩蕩的江水，描繪了雄渾壯闊的景象，以樂景寫哀情，反襯出詩人年老多病、漂泊無依、壯志未酬的孤獨與無奈。

五、抒發(fā)哀婉幽怨之情

清幽的月光，對久居深宮的女子來說，又有些許幽怨無奈之情。李白的《玉階怨》“玉階生白露，夜久浸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泵鑼懥艘晃痪镁由顚m中的女子深夜獨處，難以入睡，對月憂愁的情景。女子仰望著這美玉般的秋月，滿腹的愁苦與幽怨也只能像這玲瓏剔透的月亮靜靜訴說。顧況的《宮詞》“玉樓天半起笙歌，風(fēng)送宮嬪笑語和。月殿影開聞夜漏，水晶簾卷近秋河?！蓖ㄟ^對比的手法，后半句把失寵者的幽怨哀婉寫的惟妙惟肖，月宮影移，只能聽見嘀嗒的滴漏聲，只能與秋日星河相依相伴。以月亮為背景，將失寵的深宮女子寂寞、孤獨、失寵、無望的處境形象而逼真地再現(xiàn)出來，表現(xiàn)了作者對深宮女子的孤獨生活和凄涼心境的深切同情。

六、寄托對宇宙人生的思考

月亮亙古如斯，是永恒存在的。在文人騷客眼中，月亮是永恒的，是宇宙的象征，因此，他們面對月亮?xí)r常常會對宇宙人生進行思考。他們清晰的認識到人的生命是脆弱的、短暫的、易逝的，而宇宙卻是永恒的、長久的、不息的，面對這個事實，有些詩人開始關(guān)注宇宙和人生，對永恒和短暫的問題進行思考，得出自己的感想。而月亮這一意象正是永恒和長久的象征，于是古人常常借助那輪明月來思考永恒和有限的問題。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見長江送水流?！痹娙藢χ罩心且惠嗮ǖ墓略律l(fā)了思考：人生一代接著一代，變化無盡，但無論是今人還是古人，面對的都是同一輪明月。在這短暫與永恒的對比中，表達了詩人對人生短暫無常的感傷與悲慨，對宇宙浩瀚無盡的向往與憧憬之情。又如李白的《把酒問月》“青天有月來幾時？ 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崩畎装丫茊栐?，將明月與人生進行了比較，雖感悟到人生短促，卻表現(xiàn)出礦大的胸襟和瀟灑的性格。

月亮是大自然的寵兒，是詩人永遠無法割舍的情結(jié)。因為有月亮的參與，詩人才營造了凄美悠閑的意境；因為有月亮的參與，詩人才抒發(fā)了豐富多彩的情感；因為有月亮的參與，詩人筆下的詩才令人如癡如醉；月亮這一意象給中國文學(xué)增添了無限的色彩、無限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