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文偉??

摘 要：中國古詩詞在借助人物形象來表現(xiàn)作者的情感時，在同樣的敘事模式下，會表現(xiàn)出不同的意蘊，從而使得人物形象呈現(xiàn)出“真假”之分。這其中有傷時懷人的“真”思婦，寄托個人得失的“假”思婦；表現(xiàn)孤傲超俗之情的“真”漁夫，垂釣功名的“假”漁夫；保家立業(yè)的“真”征夫，厭戰(zhàn)思鄉(xiāng)的“假”征夫……對此，需要察其史、明其實、析其理，方能把握其真實思想。

關鍵詞：古詩詞；思婦；漁夫；征夫；“真”與“假”

中國的古詩詞除了運用很多自然景物和客觀事物來展現(xiàn)意境之外，還大量使用人物形象展示生活圖景，表現(xiàn)情感認知和理性思考。由于詩詞本身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限制，這些人物形象形形色色，有“真”有“假”，這就需要結(jié)合詩詞背景，作者的生平及其創(chuàng)作風格來判斷作者的真實思想。下面筆者選取古詩詞中常見的三類人物形象，做簡要分析：

一、 思婦形象的“真”與“假”

古代詩詞中常常出現(xiàn)以少女、閨婦、棄婦或?qū)m女為主要描寫對象的詩句，這些“思婦”詩詞，往往情感細膩、婉約動人，真實地抒發(fā)了處于寂寞中的女性的情感。比如王昌齡《閨怨》中的“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張籍《征婦怨》中的“夫死戰(zhàn)場子在腹，妾身雖存如晝燭”，白居易 《琵琶行》中的“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李清照《一剪梅》中的“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溫庭筠《望江南》中“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洲”，都是古詩詞中閨怨詩句的典型代表，“覓封侯”的丈夫、戰(zhàn)死沙場的征人、“重利輕別離”的商人、游宦在外的丈夫、遠去未歸的心上人都是婦人們思念的對象。

在這類詩詞中，作者都以女性角度，在特定的時節(jié)里觸景生情，描寫對在外舉仕、漫游、為官、打仗以及經(jīng)商的丈夫或情人的纏綿悱惻、哀婉動人的思念和關切。這自然是“真”思婦。

但也有一類詩詞，同樣以女子的口吻來敘寫，但表達的情感卻截然不同。比如曹植《閨情》中“閑房何寂寞，綠草被階庭”，乍看似寫怨女思婦，但考察曹植被曹操由寵到棄的歷史之后，就可以推知這是曹植借夫婦相棄抒寫君臣的相間之下的憤慨、哀怨的心情的作品，是他不甘被棄置，希冀用世立功的愿望的曲折反映。再如辛棄疾的《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從詞面來看，這思婦是指漢武帝的陳皇后，但了解辛棄疾盡忠報國的一生，也不難發(fā)現(xiàn)他是將自己失意郁悶和憂國之情隱含在這蛾眉遭妒的描寫之中的。

由此看來，作者對這類“假”思婦的描寫，意在抒寫作者政治上失意時憤懣不平的思想感情，是詩詞作者自己郁悶不平但又無可奈何的心境的反映。

二、 漁夫形象的“真”與“假”

從“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楚辭·漁父》），就可以看出中國古代文人很早就開始注意漁夫這一形象，并將他們美化了，因為他們看中了漁夫那種灑脫不羈、扁舟無礙的生存狀態(tài)。如張志和在《漁父歌》中的“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將漁夫與自然融為一體，這時的漁夫，就更儼然是一位泛游江湖的煙波釣徒、灑脫閑適的隱者了。再如岑參的《漁父》詩中的“扁舟滄浪叟，心與滄浪清”的那位漁夫，楊慎的《臨江仙》中“慣看秋月春風”的曠達超脫的“白發(fā)漁樵”……當然，這類形象也就成為了真正的漁夫。

但漁夫也未必都是超然物外的，譬如“姜太公釣魚”就“釣”來了佐姬昌、伐商紂的豐功偉績。詩則如李白在《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中“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fā)弄扁舟”的句子，表面看來作漁夫是詩人超然灑脫的選擇，但它寫于李白被玄宗“賜金放還”之后，因此這選擇是被動的，有種“懷才不遇，壯志難伸”的抑郁。從主觀而言，李白此時更傾向的是建功立業(yè)。再如柳宗元《江雪》中“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一句，一葉扁舟、一個老漁翁，獨釣寒江之上，孤傲凜然的氣質(zhì)就彰顯于文詞之間。但一“孤”一“獨”卻又把被貶謫于此的柳宗元的失意憤懣也傾瀉于詩文中了。那么他終究還是沒能超然于物外。更為典型的“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的孟浩然，那就是于干謁之中直取功名的“假”漁夫的代言。

三、 征夫形象的“真”與“假”

中國歷史從遠古的炎黃與蚩尤，到民國之前的幾十個朝代的演替，無不經(jīng)歷著戰(zhàn)爭的沖刷。而那些手持利器的“征夫”也就成為了作家的寵兒?！柏M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詩經(jīng)·秦風 無衣》）中的征夫，保家衛(wèi)國、同仇敵愾的精神讓我們今天讀來都為之一震。陸游在《書憤》中也因“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而慨嘆，希望自己能像諸葛亮一樣做出統(tǒng)帥三軍，興復漢室，北定中原的壯舉。這些具有錚錚鐵骨的“真正”征夫是奮勇向前的，是義無反顧的，他們都希望在疆場上保家衛(wèi)國，真正拼殺出一條入仕之路。

但上戰(zhàn)場并非是出于每個人的意愿，于是《樂府詩集》中也就有了“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的詩句，它直接暴露了封建社會不合理的兵役制度，反映了勞動人民在此之下的不平和痛苦。杜甫寫于天寶十載的《兵車行》中，也就有了“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的詩句，此時唐王朝對我國邊疆少數(shù)民族的征戰(zhàn)越來越頻繁，戰(zhàn)爭的性質(zhì)，已由天寶以前的制止侵擾，安定邊疆，轉(zhuǎn)化為殘酷征伐。加之杜甫乃一位憂國憂民的詩人，那么他反對唐玄宗窮兵黷武的政治就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了。范仲淹在《漁家傲·秋思》中也寫到了類似的詞句“人不寐，將軍白發(fā)征夫淚”，那些戍邊的將士早已厭倦戰(zhàn)爭，但又多有無奈，只得在那苦寒之地，望月思鄉(xiāng)了。這樣的征夫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征夫，那么，從主觀意愿的角度來看，他們就是厭戰(zhàn)思鄉(xiāng)的“假”征夫了。

在這樣真真假假的人物形象之中，中國古代文人完成著他們對于生活、對于生命的思考，這一過程也鑄就了文學史上的經(jīng)典。由于詩詞本身屬性的規(guī)定，文人們在借詩言志、以詩抒情的過程中，以同樣的敘事模式，抒發(fā)不同的情懷，賦予其筆下的人物形象以不同的意蘊，這對今人的理解造成了某種程度的困惑。解讀這樣的詩詞就需要我們察其史、明其實、析其理，洞悉詩詞作家或直言明露、或屈曲幽微的真實情感。有了這樣的自覺，我們對古詩詞的理解，就會更加準確。

參考文獻：

[1] 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上、中、下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