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鳴
(安徽師范大學 國際交流合作處,安徽 蕪湖 241000)
《紅樓夢》有兩個英文全譯本,一是中國翻譯家楊憲益與夫人戴乃迭的合譯本ADreamofRedMansions,以《紅樓夢》庚辰本為底本;二是英國牛津大學教授大衛(wèi)·霍克思(David Hawkes)的譯本TheStoryoftheStone,以《紅樓夢》程乙本為底本。*第一個譯本為曹雪芹著,楊憲益、戴乃迭合譯:A Dream of Red Mansions,北京:外文出版社1978年版,共3冊,下文引本書時,簡稱“楊譯”或“楊譯本”。第二個譯本是曹雪芹著,David Hawkes譯:The Story of the Stone,London:Penguin Classics,1973.共5冊,下文引本書時,簡稱“霍譯”或“霍譯本”。目前,學術界對《紅樓夢》兩個英譯本進行比較的論文眾多,它們大部分是從譯者的主體性和整體的翻譯風格、翻譯策略、影響因素等方面進行研究,如《楊憲益與霍克斯的譯者主體性在英譯本〈紅樓夢〉中的體現(xiàn)》[1]、《論翻譯的目的和策略——以〈紅樓夢〉的譯介為例》[2]、《〈紅樓夢〉霍克思譯本翻譯策略的當下啟示》[3];有的則是從詩詞曲賦、燈謎、對聯(lián)、對話和回目等角度進行譯文對比和評析,譬如《〈紅樓夢〉詩詞曲賦英譯比較研究》[4]、《霍克思英譯〈紅樓夢〉中詩體押韻策略研究》[5];還有很多文章的探索角度已非常細微,從《紅樓夢》的古典文化的各個層面進行譯文比較,包括人名稱謂、飲食文化、服飾文化和中醫(yī)文化等,比如《“玉”文化在〈紅樓夢〉中的體現(xiàn)及其英譯》[6]、《〈紅樓夢〉英譯與中醫(yī)文化西傳》[7],可謂各有千秋。然從戲曲引用的角度切入,對此作綜合翻譯比較研究的文章,目前還罕曾見到[8]。由于譯者對原著涉及《西廂記》戲文戲名的翻譯采取了不同的方法,因而使譯文呈現(xiàn)出不同的風格。筆者將《紅樓夢》所引《西廂記》戲名、戲文的兩種英譯段落拈出,共19處,對它們進行比較評析,并提出自己的觀點。
1.第23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庚辰本[9]307/程乙本[10]189)
楊譯:Lines fromTheWesternChamberAre Quoted in Fun[11]327
霍譯:Words from theWesternChamberSupply a Joke That Offends[12]452
原句意思是,賈寶玉借用《西廂記》里的絕妙曲詞,用戲謔的方式來傳達自己的心聲。“妙詞”意為“絕妙好詞”。楊譯文字可回譯為:“用玩笑的方式引用《西廂記》的唱詞。”霍譯文字可回譯為:“《西廂記》的唱詞提供了一則冒犯人的笑話。”楊用lines(詩句)譯“詞”,而霍則用words(字詞)來譯,均可。然兩個版本都沒有翻譯出“妙”字。若譯精確,莫如以wonderful譯“妙”方妙?!巴ā笔莻鬟_、傳遞之意,楊譯本用quoted(被引用)不準確,霍譯本用supply a joke(提供一個笑話)更是沒有精準理解“通”的真正含義?!皯颉睘閼蛑o、玩笑,楊譯本用in fun(開玩笑),霍譯本用joke(玩笑、笑話)都符合原文“戲語”的意思。楊譯本用一個短語更能體現(xiàn)出“用開玩笑的方式”表達心聲。相比之下,霍譯本的joke顯得隨意、簡單了?;糇g本句末還加了that offends(冒犯),這個意思在原句中是沒有的,霍克思這樣譯,不妨理解為其對此回相關情節(jié)的一種提示。這回中,賈寶玉借用《西廂記》中的相關唱詞,表達對林黛玉的傾慕之情;但林黛玉卻感覺是在冒犯自己,訓斥了寶玉。筆者認為,在翻譯回目文字時,并沒有向讀者提示小說情節(jié)的必要,整句視之,霍譯有冗長之嫌,莫如省去that offend一詞,更顯得干凈利落。
2.第49回:《鬧簡》(庚辰本[9]659/程乙本[10]432)
楊譯:that scene “The Trouble over the Billet-doux”[13]131
霍譯:the section called “Ying-ying’s Reply”[14]477
《鬧簡》是《西廂記》的精彩場次之一。“鬧”是“喧嘩”“吵鬧”的意思,“簡”是指“書信”,“鬧簡”的意思是“因為一封書簡引發(fā)的波折、矛盾”。這折戲圍繞著紅娘與鶯鶯之間的矛盾沖突展開,即張生的一封情書引發(fā)了紅娘和鶯鶯之間一系列心理試探和行為較量。
楊譯文字回譯為:“這個場景描寫‘一封情書引發(fā)的麻煩’?!睏钭g本用了一個法語專用詞匯Billet-doux(情書),該詞專門用于文學或詼諧場合。這個選詞既準確到位,又幽默生動。trouble(麻煩)沒能準確翻譯出“波折、矛盾”之意。筆者認為用twists and turns來譯“波折、矛盾”較精準。霍譯文字回譯為:“這個場景叫作‘鶯鶯的回復’?!眗eply(回復)使讀者頓時知曉這出戲是圍繞“鶯鶯的回復”展開,吸引他們往下閱讀,但原戲名中的“鬧”和“簡”只字未提。
相比之下,楊譯本翻譯更加言簡意賅。楊憲益特意選用了能夠吸引讀者閱讀興趣的、帶有感情色彩的法語專用詞匯Billet-doux,并借簡要的譯文概括這出戲的主要故事情節(jié),這體現(xiàn)了楊對《西廂記》劇情的全局掌握和翻譯用詞的造詣之深。而霍克思雖為讀者考慮,將部分劇情展現(xiàn)出來,但他回避概括整體劇情的譯法,有以偏概全之嫌,也可見其對古典戲曲了解不太深入。
3.第54回:《惠明下書》(庚辰本[9]741/程乙本[10]485)
楊譯:that aria “Huiming Delivers a Letter”[13]224
霍譯:“Hui-ming Takes the Letter”from theWesternChamber[15]36
這出戲名里出現(xiàn)的惠明,是《西廂記》中白馬寺里的一個和尚。他心思單純,放蕩不羈,能文能武,性格和世俗中的僧侶有時格格不入。張生想要找可靠的信使,首先想到了惠明和尚。“下”是投送的意思,楊譯本用deliver(傳遞)翻譯“下”比較準確;霍譯本則用了take(取),這就沒有deliver準確,deliver顯然更加生動形象,有傳遞書信的動作感?;艨怂荚诜g這個戲名時還特意翻出了from theWesternChamber(出自《西廂記》)。這一處理又再一次證明了霍克思在翻譯時十分細心,處處為讀者設想。
4.第54回:《西廂·聽琴》(庚辰本[9]741-742/程乙本[10]485)
楊譯:Listening to the Lyre fromTheWesternChamber[13]224
霍譯:a number of qin-playing scenes like the famous one from theWesternChamber[15]37
《西廂記》第二本第四折戲名為“聽琴”。此折描寫的是張生因老夫人賴婚而極度苦悶,紅娘主動獻計,讓他在鶯鶯小姐花園月夜燒香之際隔墻操琴,借著琴音傳遞情愫。
楊譯的回譯為“《西廂記》里的聽琴”。用lyre來翻譯“琴”不準確,lyre是古希臘的一種弦樂器,琴身為U形狀,在中國古代,古人彈的琴不可能是這種形狀的?;糇g的回譯為“不少彈琴的場景就像《西廂記》里著名的那個場景”?;艨怂紝ⅰ扒佟敝苯臃g成漢語拼音qin,可能是他想到英語世界沒有相應的詞匯來對應中國古代的琴,于是便選擇了語音直譯,但他將“聽琴”錯譯成“彈琴”(qin-playing)?!奥犌佟币徽鄣娜麨椤按搡L鶯夜聽琴”,劇情重點是鶯鶯“聽琴”而非張生“彈琴”。此外,和楊譯本相比,霍譯本的文字過于冗贅。筆者認為,霍克思在翻譯這些戲名時,對《西廂記》里的場景了解并不多,背景知識不夠充分,所以他采取了模糊的譯法,但此舉反倒增添了英語讀者的理解難度。
1.第23回:“落紅成陣”(庚辰本[9]314/程乙本[10]193)
楊譯:Red petals fall in drifts.[11]335
霍譯:The red flowers in their hosts are falling.[12]463
楊譯本回譯為“紅色的花瓣隨風飄落”。用petal(花瓣)準確,drift(漂移)也很到位,僅兩個詞就將花瓣紛紛隨風飄落、堆積在土上的意境和畫面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楊譯本只用了五個詞,就將原文想要表達的情境再現(xiàn)出來,翻譯功力可見一斑。
霍譯本則采取了直譯,回譯為“大片的紅花正在往下落”,整句譯文都是簡單的詞匯堆積而成,中規(guī)中矩,唯獨短語in their hosts(大量,成堆)增添了一絲畫面感,顯得樸實有余,文采不足。相比之下,楊譯本用的短語in drifts(隨風飄散)更具浪漫典雅的詩意。但需要指出的是,其實兩個譯本都沒有將“成陣”精準譯出,筆者建議將楊譯本中的in drifts換為in shower,如此一來,便能將花瓣大批量紛紛墜落的壯觀情境生動展現(xiàn)出來。
2.第23回:“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庚辰本[9]315)
“我就是個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程乙本[10]194)
楊譯:I’m the one“sick with longing”. And yours is the beauty which caused “cities and kingdoms to fall”.[11]336
霍譯:How can I, full of sickness and of woe, Withstand that face which kingdoms could o’erthrow?[12]464
楊譯原句出自庚辰本,而庚辰本《西廂記》原文源于金批本《西廂記》第一本第四折,張生稱自己是“多愁多病身”,鶯鶯是“傾國傾城貌”*參見曹雪芹著,無名氏續(xù):《紅樓夢》,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315頁注釋。此句《西廂記》一般版本多作“小子多愁多病身,怎當他傾國傾城貌”。?!都t樓夢》中,賈寶玉是想要借張生的唱詞巧妙地向林黛玉傳遞愛慕之情。程乙本兩句分別多了一個“的”字,但整句和庚辰本原句差異不大。這兩個“的”字應是程乙本有意添加的,加過后讀起來更加順口。從句式上看,楊譯本這兩句回譯為:“我就是那個帶著渴望生了病的人,而你就是那個讓城市和國家都淪陷的絕代佳人?!睏钭g本處理為并列的兩句話,符合原文格式?;糇g本可回譯為:“我這個多愁多病的人怎能抵擋住你這張傾國傾城的臉龐?”這里,霍克思用了一個特殊疑問句式,將原來并列的兩句變成了單句。兩相比較,雖然霍譯改變了句式,但筆者認為,這一特殊疑問句式更能表情達意,更能動態(tài)地傳遞賈寶玉此時潛藏于心底的情愫,它是意譯成功的范例。
接下來比較兩譯本對“多愁多病”的翻譯。楊憲益漏譯了“愁”,他直接用sick with longing(帶著渴望生病)來翻譯“多愁多病”太跳躍了;霍克思用full of sickness and of woe(充滿著病痛和愁苦)翻譯“多愁多病”準確到位。當然,我們可以說,這樣的“多愁多病”是因為“渴望愛情”而得的相思病,如用full of sickness and of woe because of longing(因為渴望而充滿著病痛和愁苦)就會準確多了,既將原文的所有元素翻譯出來,又解釋了得病的原因,不會引起讀者的誤解。
再比較一下兩譯本對“傾國傾城”的翻譯?!皟A”是指“傾倒”,楊譯本翻譯為fall,意為“倒塌”,平庸了一些;霍譯本翻譯為o’erthrow,即overthrow,意為“推翻”,雖符合古詩文韻律,但選詞不夠準確?!稘h書·孝武李夫人傳》有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薄皟A國傾城”即指國中和城中的人都為之傾倒,用以形容女子容貌美麗非凡。楊譯the beauty which caused cities and kingdoms to fall,回譯則為“令城和國都毀滅的絕世美人”,是比較準確的?;糇gthat face which kingdoms could o’erthrow,回譯則為“這張臉能使國家顛覆”,亦未嘗不可。不過,楊譯用cities和kingdoms兩個詞,分別譯“城”和“國”,顯然兼顧到形式和意義一一對應,細致入微。
3.第23回:“苗而不秀,是個銀樣镴槍頭。”(庚辰本[9]316)
“原來也是個銀樣镴槍頭?!?程乙本[10]194)
楊譯:You’re nothing but a flower less sprout, a lead spearhead that looks like silver.[11]337
霍譯:of silver spear the leaden counterfeit.[12]465
這兩句戲文源于《西廂記》金批本第四本第二折,庚辰本引用時非常完整[8]316。程乙本并未出現(xiàn)前一句“苗而不秀”,只引了后一句“銀樣镴槍頭”*《西廂記》版本在康乾時期已有“王”“金”“南”“北”之分。乾隆時期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折子戲選集《綴白裘》,收錄了部分《南西廂記》的折子戲。經查閱,程乙本中《西廂記》曲詞均非源自這些版本。故可理解為,程乙本《西廂記》曲詞文字之與庚辰本相異,多半出于程、高刪改。。
“秀”指“禾類植物開花抽穗”,“苗而不秀”指莊稼長苗了,卻不抽穗?!伴J”是鉛和錫的合金,可以焊接金屬,亦可制造器物,色澤似銀,質地綿軟?!般y樣镴槍頭”指樣子像銀子實際是焊錫做的槍頭。這兩句戲文比喻虛有其表,其實無能。楊譯文字回譯為:“你只是一個還沒有發(fā)芽的花朵,一個看上去像銀制的鉛槍頭?!边@樣的翻譯處理還是比較完整全面的,讀者從譯文中很快能領悟到原句的實質內涵。楊憲益用lead(鉛)和silver(銀)分別對應譯“銀樣”和“镴”,準確到位;用sprout(發(fā)芽)來譯“秀(抽穗)”,雖生動形象,但有失準確,若將sprout換成spike(麥穗)則更為貼切?;糇g文字可回譯為:“(看上去)是銀槍,其實則為鉛制偽造貨。”相較而言,霍譯本比楊譯本簡單明了,用了counterfeit(偽造的)一詞也更傳神。
4.第23回:“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庚辰本[9]317/程乙本[10]195)
楊譯:Flowers fall, the water flows red, Grief is infinite…[11]338
霍譯:As flowers fall and the flowing stream runs red, A thousand sickly fancies crowd the mind.[12]467
對“花落”一詞的翻譯,兩個譯本都采用了flowers fall,直接而準確。再看“水流紅”,“紅”在這里是借代,以花的紅色借代花,故此句是說水面漂流著紅色的花瓣。楊譯本譯為the water flows red,不通順,這完全是直譯了“水流紅”,望文生義,不容易讓英語世界的讀者理解?;艨怂甲g為flowing stream runs red,回譯為“流動的水流變成了紅色”,顯然比楊憲益更用心體會了原文的意境之美,不過,此句在理解上仍有少許偏差。再看“閑愁萬種”一句,楊譯以grief(悲苦)對應“閑愁”,以infinite(無限的)對應“萬種”,讓讀者能隱約感受到林黛玉心中的無限惆悵和萬千傷感,可以說這是兩句中譯得最為傳神的一句了。這句譯文讓讀者能夠想象出,林黛玉看到“花落水流紅”的場景時,是怎樣的一種顧影自憐之情狀?;糇g“A thousand sickly fancies crowd the mind.”句,回譯則為“千萬種愁緒縈繞腦?!?。相較之下,這個翻譯更佳,將林黛玉看到“花落水流紅”時觸發(fā)的繁雜思緒淋漓盡致地呈現(xiàn)給讀者。
再看句型,楊譯整句文字回譯為:“花兒落了,水流成紅色,悲傷無限?!贝颂幱昧巳齻€排比句,簡潔明了,句式工整,然而卻沒有將林黛玉觸景生情的前因后果展現(xiàn)出來。霍譯則用“as…”(當……的時候)的句型,僅一個簡單的連詞就解釋了林黛玉為什么會“閑愁萬種”:因為她看到了“花落水流紅”的落寞冷清之景。由上可見,對這兩句曲詞的翻譯,無論從精準度還是文采上,霍譯本都優(yōu)于楊譯本。
5.第26回:“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庚辰本[9]355/程乙本[10]219)
楊譯:Day after day a drowsy dream of love.[11]379
霍譯:Each day in a drowsy waking dream of love.[12]516
楊譯文字可回譯為:“每天做著昏沉沉的關于愛的夢?!被糇g文字回譯為:“每天在半夢半醒間做著昏沉沉的關于愛的夢?!眱蓚€譯本最大的不同在于有無waking(正醒著)。原文中反映的是黛玉每天昏沉沉的狀態(tài),兩個版本都不約而同地選用了drowsy(昏昏欲睡的)來翻譯“睡昏昏”,準確到位?;糇g本添加了waking,更形象貼切。原文表達的意思為“情思過度,引起昏睡”,故無論是在夢中還是醒著的狀態(tài),黛玉均為情所困。原句“情思”和“睡昏昏”兩詞之間有內在的因果關系:因耽于情思而不禁睡眠過度,昏沉迷蒙。從這一點上看,楊譯和霍譯都有所欠缺,未能揭明曲中韻味。筆者認為,兩個譯本中of love若換成because of love,則更為精確。
6.第26回: “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疊被鋪床?”(庚辰本[9]355)
“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叫你疊被鋪床?”(程乙本[10]219-220)
楊譯:Should I share the bridal curtains with your sweet mistress, How could I give you the task of preparing the bed?[11]380
霍譯:If with your amorous mistress I should wed,Tis you, sweet maid, must make our bridal bed.[12]517
庚辰本兩句曲詞出自金批本《西廂記》雜劇第一本《張君瑞鬧道場》第二折張生的唱詞[8]355。原劇“多情小姐”指鶯鶯,“疊被鋪床”者指紅娘。這里寶玉自比張生,把黛玉比作鶯鶯,把紫鵑比作紅娘。程乙本所引曲詞前句少了“若共”二字,后一句則增加了“叫你”二字。這一異文同樣也缺少版本依據(jù),應該是程乙本為了使曲詞更加口語化而做的改動。
庚辰本和程乙本所引曲詞雖有差異,但意思幾乎一樣。楊譯文字回譯為:“如果我能和你家美麗的小姐共結連理,我怎么能讓你做鋪床疊被的活兒呢?”這個翻譯準確,可見楊憲益對戲文理解到位。霍譯文字則回譯為:“如果能和你家小姐成婚,我一定要讓你幫我們鋪婚床?!钡谝痪涞摹霸跎岬谩笔恰安簧岬谩钡囊馑?。兩個版本對“怎舍得”的翻譯都不盡如人意:楊譯本避而不談,用how could(怎么能)替代;霍譯本理解錯誤,用must(必須)翻譯“怎舍得”,這和原文意思正好相悖。此處建議用“How could I be so hardhearted enough to give you the task.”(我怎么能忍心讓你做這件事)一句來譯原文。如此,既將“怎舍得”透露出的“疼惜”之意譯出,又利用明知故問的句式,將寶玉借用《西廂記》唱詞向丫鬟紫鵑迫切表達對林黛玉愛意的心聲表現(xiàn)出來。
7.第35回:“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庚辰本[9]461/程乙本[10]297)
楊譯:Who walks in the secluded spot, Where dew glimmers white on dark moss?[11]503
霍譯:A place remote, where footsteps seldom pass. And dew still glistens on the untrodden grass.[13]174
楊譯本第一句譯文回譯為“誰走在僻靜處”,用secluded(與世隔絕的)譯“幽僻”,很有文采;用spot(地點)譯“處”,選詞規(guī)范,顯得慎重。第二句譯文回譯為“在深色的苔蘚上露水閃著白光”,畫面代入感強,glimmer(閃爍)翻譯得最為靈動,dark moss(深色的苔蘚)也很形象。
霍譯第一句譯文可回譯為:“一個幾乎沒有人經過的偏僻地方。”remote(偏僻的)、footsteps(腳步)、pass(經過)選詞隨意,過于平淡,不符合原文幽雅的詩意。第二句譯文回譯為:“露珠仍然閃耀在沒有被踐踏的草地上?!被糇g本中的glisten(閃耀)和楊譯本中的glimmer(閃爍)異曲同工。用untrodden grass(沒有被踐踏的草地)翻譯“蒼苔”錯誤,“蒼苔”是厚重的苔蘚,不一定就是沒有被人踩過的草地。另外,原文中的“白”(泛著白光)也漏譯了。
整體上看,楊譯本翻譯得工整、準確,選詞謹慎。兩句的句首分別用了疑問詞Who和Where相對應,顯得詩意十足。楊譯將原文中描述的凄冷、幽僻的場景有層次感地顯現(xiàn)在讀者眼前,翻譯功力更勝一籌。
8.第35回:“雙文,雙文……”(庚辰本[9]461)
“雙文……”(程乙本[10]297)
楊譯:Tsui Ying-ying[11]503
霍譯:the heroine of that play, Ying-ying[14]174
程乙本比庚辰本少了一個“雙文”,這應是程乙本刪減原句所致。“雙文”指的是人名中的兩個字為疊字。楊譯本直接將《西廂記》中女主角名“鶯鶯”作了音譯,簡單明了。霍譯本則很貼心地加了一句“the heroine of that play.”(那出戲的女主角),再將“崔鶯鶯”的名字譯出。相比之下,霍譯本既貼合了“雙文”疊字的翻譯,又照顧到了西方讀者的理解能力。
9.第40回:“紗窗也沒有紅娘報?!?庚辰本[9]544/程乙本[10]352)
楊譯:No maid a message to the gauze window has brought.[11]598
霍譯:No Reddie at the window seen, said Daiyu, desperately dredging up a line this time from theWesternChamberto meet the emergency.[14]301
《西廂記》原句是:“紗窗外定有紅娘報?!睙o論是庚辰本還是程乙本,都與原文不同,自然是曹雪芹根據(jù)林黛玉說酒令的需要而做了改動。楊譯文字可回譯為:“在紗窗旁的丫鬟沒有帶來任何消息。”“No maid a message to the gauze window has brought.”正確語序為“No maid to the gauze window has brought a message.”,估計楊憲益是想展現(xiàn)當時黛玉脫口而出《西廂記》唱詞來應對牌令的急迫情景,所以他特意采用了倒裝句式,方能顯出她的倉促和慌亂。這樣的舉動體現(xiàn)譯者想貼合原文情境的良苦用心。楊憲益省略“紅娘”名字未譯,只用maid代替,可能是不想增加讀者的記憶負擔。筆者認為,此處有必要將“紅娘”的名字譯出,這樣可以提醒讀者,她也是這出戲的重要人物。
霍譯文字可回譯為:“黛玉拼命地從《西廂記》中挖掘出一句戲文來應急,于是她說,在窗戶旁沒有看到紅娘?!被艨怂疾粌H翻譯了此句,還將黛玉之所以脫口而出此句的前因后果都解釋了一下?;艨怂贾匀绱朔g,應該是早已預見到讀者閱讀時的焦慮。英譯本讀者看到這里時,也許會索解:為什么林黛玉會選擇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戲文,而這句曲詞又出自哪部戲曲作品?霍譯本這樣的擴展譯法雖方便讀者理解,但漏譯現(xiàn)象還是比較突出。其一,霍克思將“紅娘”直接翻譯出來,不是像楊譯本中用maid指代。不了解《西廂記》故事人物的西方讀者讀到此,還是會有產生疑惑的可能,因為前文并沒有交代戲中丫鬟的名字。此處若改成no maid, called Reddie(沒有丫鬟紅娘),首先點出丫鬟,再提及她的名字,便更為準確。其二,霍克思漏譯了“紗”(gauze),只翻譯了“窗”(window)。其三,“報”(報信)也沒有翻譯。
整體上看,楊譯本采取了新穎的倒裝句式,翻譯時十分用心地去貼合林黛玉情急之下說出《西廂記》戲詞時的窘迫心理,除“紅娘”的名字沒有譯出來,其他信息翻譯得還是很完整的?;糇g本在擴展譯法使用后漏譯現(xiàn)象比較嚴重。
10.第49回:“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庚辰本[9]659/程乙本[10]432)
楊譯:Since when did Liang Hung and Meng Kuang became so intimate?[13]131
霍譯:Since when did Meng Guang accept Liang Hong’s tray?[14]477
這句唱詞在《后漢書·梁鴻傳》中本是“梁鴻接了孟光的案”,《西廂記》里《鬧簡》中用“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指鶯鶯接受了張生的愛情?!都t樓夢》中賈寶玉突然發(fā)現(xiàn)林黛玉和薛寶釵關系變好了,所以用這句話打趣黛玉,借指黛玉接受了寶釵的友情。此處用的是特殊疑問句式,這一句式使寶玉的言語中帶有“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們什么時候變得相敬如賓了”的諷刺意味。
楊譯本將原文的真正意思翻譯了出來,intimate(親密的)指的是兩者關系很緊密?;糇g本則選擇了直譯,他用tray(文件盒)來翻譯“案”是錯誤的。這里,“案”指的是“古代端食物用的木托盤”,霍克思因對中國古文典故疏于了解而導致了錯譯。
11.第49回:“小孩兒家口沒遮攔?!?庚辰本[9]660/程乙本[10]432)
楊譯:Being young and talking too freely.[13]132
霍譯:Like a child whose unbridled tongue knows no concealment.[14]478
“口沒遮攔”,即嘴不嚴實的意思,形容人說話直率,不加約束。楊譯文字回譯為“年輕,說話很隨便”,用詞不夠精準,“沒遮攔”不完全是freely(隨便)的意思?;糇g文字回譯為“就像一個小孩,沒有約束的舌頭不知道隱瞞”,用tongue(舌頭)一詞讓人忍俊不禁,十分形象、幽默,unbridled(沒有約束的)用得也到位,但用concealment(隱瞞,隱藏)來對應“遮攔”實在有些牽強了。concealment是知道實情但刻意不說,而“遮攔”是不假思索、和盤托出。筆者建議此句可譯為“Like a child who has un unbridled and outspoken tongue.”(就像一個小孩,講話既沒有約束力又心急口快)。
12.第58回:“把一個鶯鶯小姐,反弄成拷打紅娘了?!?庚辰本[9]804)
“把個鶯鶯小姐弄成才拷打的紅娘了?!?程乙本[10]528)
楊譯:Miss Ying-ying has turned into Hung Niang after a beating.[13]300
霍譯:You don’t look much like Cui Ying-ying at the moment. Reddie after her beating, though.[15]129
這句不是《西廂記》的曲詞,是麝月借用《西廂記》的“拷紅”情節(jié),來嘲笑芳官因受委屈而哭泣的情狀。庚辰本和程乙本此句文字有些許差異,當是程乙本為使麝月的嘲謔更加口語化而做的改動。楊譯文字可回譯為“鶯鶯小姐變成了拷打后的紅娘”,霍譯本回譯為“你現(xiàn)在不怎么像崔鶯鶯,倒是像拷打后的紅娘”。霍克思用了一個轉折詞though(倒是),很符合當時麝月諷刺戲子芳官的語氣。相比之下,楊譯本意思雖準確,也可看出麝月嘲諷芳官的語境,但顯得中規(guī)中矩;而霍譯本除了句式更加豐富外,連小說人物說話的口氣也透露了出來,顯得細致周到。
13.第62回:“恭敬不如從命?!?庚辰本[9]849/程乙本[10]558)
楊譯:We’d better do as she asks instead of standing on ceremony.[13]396
霍譯:Obedience is the best obeisance.[15]195
楊譯文字可回譯為“我們最好按照她要求的做,不讓她出席儀式了”,she指薛姨媽,她不愿意參加女孩子們熱鬧而歡快的青春宴聚,想到廳里隨便躺躺,探春表示聽從薛姨媽的意見,不再勉強她參加了。楊譯本照顧到了上下文的情節(jié)?;糇g文字回譯為“服從是表示敬意最好的方式”,obedience為“順從、服從”的意思,obeisance為“鞠躬、敬禮”之意。此翻譯實在絕妙,霍克思在這里特意選用了兩個拼寫十分相近且壓詞首韻的單詞obedience和obeisance,原文六個字,翻譯時只用了五個單詞就將原文意思生動幽默地表達出來,此句達到了音、形、義三者的和諧統(tǒng)一。
14.第63回:“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庚辰本[9]876/程乙本[10]577)
楊譯:As the saying goes: is neither fish, flesh nor flow![13]388
霍譯:Talking about “a monk no monk and a maid no maid”![15]235
這句話是《紅樓夢》中邢岫煙借用《西廂記》第二本楔子里的曲詞來評論妙玉的。佛家稱出家人為“僧”,在家者為“俗”。僧人剃除須發(fā),披上僧服,受了大戒以后,從形貌服飾到起居作息,都與俗人有很大的區(qū)別。俗語中形容某人的穿著打扮或行為不倫不類為“僧不僧,俗不俗”。
楊譯本用了一個英語中現(xiàn)成的俗語is neither fish, flesh nor flow(非驢非馬,四不像)來翻譯這句戲文。在翻譯時,楊憲益考慮到了西方讀者的思維模式,善于用他們的俗語將原文意思既準確又詼諧地翻譯出來。
霍譯本則選擇了直譯,即“和尚不是和尚,女仆不是女仆”。這樣的直譯并不全面,原文是四句話,霍只翻譯了兩句,省略了“俗不俗”和“男不男”,這顯得太簡略了。英語世界的讀者在閱讀時,也會產生誤解,因為他們很難從這句譯文琢磨出原文所表達的“不倫不類”之意。筆者認為,后面兩句可以模仿前兩句的直譯法,譯為“a woman no woman and a man no man.”,這樣便完善了。
15.第87回:“惺惺惜惺惺?!?庚辰本[9]1218/程乙本[10]807)
楊譯:We are kindred spirits.[16]98
霍譯:She knew I’d be able to understand.[17]160
《西廂記》第三折中的曲詞是:“方信道,惺惺的自古惜惺惺?!薄靶市省敝嘎敾鄣娜?,“惜”為愛惜,整句意思為才情境遇相類的人相互同情、愛惜。楊譯文字可回譯為“我們是同類人”,kindred(同類的)用得很有神韻,但未提“惜”字。筆者認為,若后面再加上and we appreciate each other(而且我們彼此欣賞),譯文便更完整了?;糇g文字回譯為“她知道我能理解的”。相比之下,霍譯本顯得十分平淡,過于口語化。
通過上述比較可見,楊譯本忠實于原著,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古典文化的韻味,文化傳遞色彩較為濃郁。作為一名中國人,楊憲益對中國古典文化更加熟悉,了解《西廂記》的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因此,他對戲名的翻譯基本采用直譯,不任意添加原文中未提及的細節(jié)信息,恪守戲名的翻譯準則;在曲詞的翻譯上,他用詞正式謹慎,措辭精美,更貼近原文的古雅韻味。
楊憲益為保留中國古典戲曲文化,多數(shù)情況下采取異化的翻譯策略,不表示他沒有考慮西方讀者的理解和接受能力,一味機械地直譯原文,他也會巧妙選擇地道的西方思維和表達方式來譯戲名和戲文。如在戲名《鬧簡》的翻譯處理上,他用了一個法語詞匯Billet-doux,既精準又詼諧,令讀者印象頗深;再如,面對西方人覺得晦澀的戲文“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時,他嫻熟地運用了英語中現(xiàn)成的俗語來翻譯,瞬間博得了西方讀者的好感,也加深了他們對原戲文的理解。楊譯本在異化和歸化之間切換游刃有余,翻譯策略和手段多變,令人贊嘆。
相比楊譯本,霍譯本則語言地道,生動活潑,更符合英文習慣,在細節(jié)上照顧到西方讀者的思維模式,更易于英語世界的讀者接受?;艨怂甲钔怀龅姆g策略是大量運用擴展譯法,拋開戲名、戲文本身的文字部分不去翻譯,卻將戲中的劇情、主要人物的行為和上下文的背景有意透露出來。不得不承認,霍克思這樣幾乎解釋詳盡的翻譯方式,確實是為讀者考慮,幫助他們領悟劇情,但在原文引申翻譯上投入的精力頗多。這樣的譯法是否已經超出了戲名、戲文翻譯的范圍,還有待商榷。很明顯,在運用擴展法的同時,有時他也忽略了原文中重要詞語的翻譯。譬如,他將戲名《鬧簡》譯成“the section called‘Ying-ying’s Reply’”(這個場景叫作“鶯鶯的回復”),雖點出了此出戲的主角和中心情節(jié),但未提原文中的關鍵字“鬧”和“簡”;再如,在處理戲文“紗窗也沒有紅娘報”時,霍克思的擴展譯法幾乎運用到了極致,詳細顧及了上下文的背景,方便讀者理解的同時,重點詞語“紗”和“報”均未提及。
除了大量運用擴展譯法帶來的翻譯弊病,由于對中國古典文化缺乏足夠的知識積累,霍克思甚至屢次理解錯原文,出現(xiàn)了譯本與原文意蘊相?;蛳嗑嗌踹h的現(xiàn)象。比如用untrodden grass(沒有被踐踏的草地)錯譯“蒼苔”;用tray(文件盒)錯譯“案”等。此外,漏譯現(xiàn)象也時有發(fā)生,比如“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中的后兩句直接忽略未譯等。這些瑕疵不能不說都是遺憾的事情。
作為一名外國人,霍克思在翻譯《西廂記》戲名、戲文時,還是面臨了不小的挑戰(zhàn)。他對《西廂記》的故事了解不全面,缺乏相應的背景知識,人物關系也比較模糊,所以諸多地方的處理看起來較為隨意和草率,不盡如人意。盡管霍譯本對《西廂記》戲名、戲文翻譯詮釋得不夠完美,但霍克思的翻譯絕非敷衍了事,我們須客觀評析霍克思的翻譯能力。霍克思在盡量保持原文雅致韻味的同時,不固守原文的詞語結構,不時出現(xiàn)不拘一格的創(chuàng)新之舉。有時,他大膽而獨特的翻譯靈感讓我們眼前一亮,對他刮目相看。譬如用“Obedience is the best obeisance.”(服從是表示敬意最好的方式)來譯戲文“恭敬不如從命”,便將其深厚的翻譯功力和靈活的翻譯手段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出來。實際上,霍克思先生是資深漢學家,比較熟悉中國文化,在中國古典文學方面具有較高的造詣。他知道西方普通階層讀者缺乏原文讀者所具備的文學背景知識,《紅樓夢》中的這些戲曲和戲文對他們而言是陌生晦澀的。正因考慮到西方讀者接受層面的難度,他一直本著“以讀者為中心”的原則,利用靈活的翻譯手段,以便西方讀者能夠享受到閱讀中國古典戲文的快樂。
縱觀以上19處涉及《西廂記》原文曲詞或相關情節(jié)、回目的英譯比較,可見《紅樓夢》庚辰本和程乙本的譯文有6句,且多是程乙本在改寫過程中做出的修改,目的是要使相對古雅的曲詞或戲名更加口語化,霍譯本與楊譯本對《西廂記》曲詞譯法的差異,有一部分是他們所據(jù)的《紅樓夢》底本的不同導致的。當然,更多的還是霍克思和楊憲益在翻譯理念、策略和翻譯目的等方面的差異造成的。楊、霍兩個譯本風格有很大的不同,主要是他們在翻譯《紅樓夢》時帶有不同的目的。楊憲益譯《紅樓夢》是奉命而作,當時他連一遍《紅樓夢》都沒看完。而霍克思則建立在個人興趣愛好的基礎上,他選擇同企鵝出版社簽約,要把《紅樓夢》譯出來,列在他們的古典叢書里,翻譯《紅摟夢》是霍克思實現(xiàn)自我和生存價值的需要。難怪戴乃迭女士在評價《紅樓夢》翻譯時表示,她和楊憲益給自己的自由太少,譯得太直,太缺乏想象力,而霍克思就有豐富得多的創(chuàng)造力。[18]
筆者認為,從生態(tài)翻譯學角度來看,楊、霍兩個譯本在《西廂記》戲文翻譯上都體現(xiàn)出共同的傾向:譯者為適應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而進行合理選擇。楊譯本翻譯原戲文字面意思的同時注重傳達戲文的審美意義和文化內涵,有利于戲曲民族文化對外傳播;霍譯本則為了適應西方普通讀者的需求,靈活運用各種翻譯方法和手段來消除文化障礙,打破文化壁壘,使讀者能夠更直觀地理解戲文的原意。對《紅樓夢》中有關《西廂記》戲名、戲文的翻譯,兩個版本能夠達到如此高的境界實屬難得,都堪稱古典戲文翻譯上的佳作典范?;艨怂紝蛭牡淖g法未必是最佳的譯法,但為了譯文有很強的可讀性,霍克思將自己的翻譯靈感發(fā)揮到了極致,相對楊譯本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更為大膽的翻譯創(chuàng)新和再創(chuàng)作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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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AO Xueqin. The story of the stone: Vol. 2[M]. Translated by David Hawkes. London: Penguin Classics, 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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