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圣鐘
庸國曾是漢水中游與巴國鄰境的方國,在周初曾作為西土八國之一參與武王伐紂之役①(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122頁。,為周武王滅商鼎定天下立下汗馬功勞。但一直以來學(xué)術(shù)界對這個南方的方國未給予足夠重視,以致至今關(guān)于庸國的專論性成果無多,即便是已有的研究成果對問題的研究并不深入,對庸國史源、庸都及其疆域等問題大多一筆帶過,或各執(zhí)一詞,未作深入全面探究。本文嘗試?yán)梦墨I、考古材料、實地考察等手段,從歷史地理學(xué)角度對庸國史源、庸都方位、庸國疆域等問題進行討論,聊成一孔之見,借以求教于方家。
探討作為南方方國之一的庸國的歷史,首先就涉及庸國的歷史起源問題。關(guān)于庸國史源目前學(xué)術(shù)界主要有容成(城)說、祝融說、巴氏說、庸氏說等說法。究竟哪種說法更合理,也是值得探討和辨析的一個問題。
容成(城)說主要以丁山、何光岳、楊東晨為代表,他們認(rèn)為庸為容成氏后裔,容成即容城、鄘城,初容成氏隨黃帝東遷至今河北容城,商代為商附屬國庸侯國,商末助周伐紂,封于洛陽為鄘伯,西周中葉遷至鄂西北②丁山遺:《殷商氏族方國志》,《甲骨文所見氏族及其制度》,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141-144頁;何光岳:《楚滅國考》,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215-221頁;何光岳:《庸國的興亡及其與楚的關(guān)系》,《求索》1983年第3期;楊東晨:《跟隨武王伐紂的八國考》,《鐵道師院學(xué)報》(社科版)1995年第4期,第34-40頁。,但這種觀點還頗多疑點。
首先,容成、容城與庸無關(guān)。據(jù)文獻記載上古時代有容成氏,《莊子·胠篋》將容成氏與伏羲氏、軒轅氏、祝融氏、神龍氏等并列為十二帝王之一①(清)郭慶藩撰,王孝魚點校:《莊子集釋》,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357頁。,《繹史》②(清)馬骕撰,王利器整理:《繹史》,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第2915頁?!端囄念惥邸发郏ㄌ疲W陽詢撰,汪紹楹校:《藝文類聚》,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00頁?!缎W(xué)紺珠》④(宋)王應(yīng)麟:《小學(xué)紺珠》卷5《歷代類》,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亦襲此說。若容成氏為上古帝王之一,則其族屬屬華夏族系統(tǒng)而非夷狄之族;又《淮南鴻烈解》⑤劉文典撰,馮逸、喬華點校:《淮南鴻烈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253頁?!逗鬂h書》⑥(宋)范曄撰,(唐)李賢注:《后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999頁?!队窈!发撸ㄋ危┩鯌?yīng)麟:《玉海》,江蘇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87年,第168頁?!痘释醮蠹o(jì)》⑧(明)胡宏:《皇王大紀(jì)》卷2《五帝紀(jì)》,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說略》⑨(明)顧起元:《說略》卷9《史別》,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天中記》⑩(明)陳耀文:《天中記》卷6《律》,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載容成氏為黃帝時造律歷之人,則容成氏為黃帝臣屬部族。這些文獻對容成氏身份界定雖存在差異,但都未提及容成氏與庸人的關(guān)系;若容成氏果為庸人先祖,早期文獻不可能不提及此事,因此上古容成氏與庸人無涉。另外據(jù)地方文獻記載今河北省容城縣名始于戰(zhàn)國時期,為燕國上谷郡容城地,漢代始置上谷郡容城縣11光緒《容城縣志》卷1《疆域》;《大清一統(tǒng)志》卷11《保定府·古跡》,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畿輔通志》卷13《建置沿革》,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容城也與庸無涉,“容成”氏部族名與“容城”地名雖讀音相同,但其本源不同,因此不能想當(dāng)然地將“容成”等同于“容城”。
其次,鄘之源起,據(jù)《史記正義》引《地理志》“周既滅殷,分其畿內(nèi)為三國,《詩》邶、鄘、衛(wèi)是。邶以封紂子武庚;鄘,管叔尹之;衛(wèi),蔡叔尹之:以監(jiān)殷民,謂之三監(jiān)”,又《帝王世紀(jì)》載“自殷都以東為衛(wèi),管叔監(jiān)之;殷都以西為鄘,蔡叔監(jiān)之;殷都以北為邶,霍叔監(jiān)之:是為三監(jiān)”12(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127頁。。上引文獻對監(jiān)國之人的記載雖有出入,但對周滅商后就殷商王畿地分封鄘、邶、衛(wèi)三國史實的記載卻是相同的。據(jù)此可知鄘國出現(xiàn)是在商國滅后,鄘國民為殷人,屬純正的華夏民族,故鄭樵《通志·氏族略》載夏商方國時將蠻夷之國的庸與作為殷商遺民之國的鄘并列記載13(唐)鄭樵:《通志》,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453頁。,是視庸、鄘二國,因此我們也不能機械地將“鄘”等同于“庸”。
第三,周武王伐紂時的庸,《史記·周本紀(jì)》載為“西土之人”,并非“中國”之人;周武王的牧野誓詞中先提到“有國冢君”,其次是“司徒、司馬、亞旅、師氏”,然后是“千夫長、百夫長”,最后是以庸為首的八個部族,從排序上我們也可看出八個部族的排名在最后,也顯示其政治地位較低,《史記集解》孔安國曰“八國皆蠻夷戎狄,……庸、濮在江漢之南”14(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123頁。,即是說庸等八個部族為少數(shù)民族,族屬與周人、殷人等華夏族有別;其居住地在江漢一帶,與居黃河下游地區(qū)的鄘人(殷人)有別;至于《說文解字》邑部的“鄘”載為“南夷國”15(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293頁。,是許慎的誤載,“鄘”實則為“庸”,故梁啟超說庸“在商、周間殆純?yōu)楫愖濉雹倭簡⒊?,吳松等點校:《飲冰室文集點?!?,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221頁。,確乎為中肯之語。因此我們認(rèn)為容成、容城、鄘與庸無涉,討論古代部族不能作簡單地同音比附。
祝融說以張良皋②張良皋:《巴師八國考》,《江漢考古》1996年第1期,第68-73頁;張良皋:《巴史別觀》,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6年,第24-27頁。、潘世東③潘世東:《漢水文化視野下的古老文明大國——庸國》,《鄖陽師范高等??茖W(xué)校學(xué)報》2010年第2期,第14-18頁。為代表,認(rèn)為祝融的“融”與“庸”同音,庸人是祝融后代。祝融為顓頊子孫,原名重黎,為帝嚳高辛火正,因能光融天下(鉆木取火),賜名為祝融,祝融后建立祝融國,祝融國即后來的庸國。祝融說的主要依據(jù)是《史記·楚世家》載“重黎為帝嚳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命曰祝融”④(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1689頁。,宋羅泌《路史》“祝融”“祝庸”通用,稱新鄭為“祝融之墟”⑤(宋)羅泌:《路史》卷27《國名紀(jì)》,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左傳·昭公十七年》載“鄭,祝融之虛(墟)”⑥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1391頁。,同治《隨州志》載“祝庸即祝融”⑦同治《隨州志》卷19《帝紀(jì)》,隨縣史志編纂辦公室編印,1981年,第306頁。。但此說也有不少疑點。
首先,《史記·楚世家》所載僅敘述了楚先祖與祝融的關(guān)系:“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高陽者,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也。高陽生稱,稱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為帝嚳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嚳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亂,帝嚳使重黎誅之而不盡。帝乃以庚寅日誅重黎,而以其弟吳回為重黎后,復(fù)居火正,為祝融”?!皡腔厣懡K。陸終生子六人,……六曰季連,羋姓,楚其后也”⑧(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1689-1690頁。,并無祝融與“庸”關(guān)系的記載。因此從《史記·楚世家》的記載是無法作出庸為祝融之后的判斷的。另據(jù)同書同卷載周夷王時楚先祖熊渠江漢間開疆拓土,曾“興兵伐庸”⑨(漢)司馬遷:《史記》卷40《楚世家》,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1692頁。,而楚所伐庸即以竹山縣為中心的漢水中游庸國⑩段渝:《楚熊渠所伐庸、楊粵、鄂的地理位置》,《歷史地理》第八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178-180頁。,也即參與周武王伐紂之役的庸國。楚對庸的這次征伐只是楚在江漢地區(qū)早期擴張的一次戰(zhàn)役,庸是楚的征伐對象,自然不與楚同族,因而與祝融也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
其次,從《史記·楚世家》所載“祝融”世系來看,祝融先祖可追溯至黃帝,則祝融為純正華夏族;而庸為“西土”夷狄之族,故在商末周初被視為夷狄之國。祝融為華夏族,庸為夷族,華、夷之別本就十分明顯。
第三,關(guān)于“祝融”是否為“祝庸”、“祝庸”是否為“庸人”。庸國祝融說認(rèn)為祝庸即祝融,主要依據(jù)一是羅泌《路史》載“祝庸”、“祝庸氏”;一是同治《隨州志》載“祝庸即祝融”。以祝融為祝庸者,始自宋羅泌,《路史》卷13《后紀(jì)》載“炎帝器,器生巨及伯陵、祝庸”,“祝庸為黃帝司徒”。同書卷28《國名紀(jì)》載“今鄭之新鄭,祝庸之虛”,卷32《發(fā)揮》3次提到“祝庸氏”。但宋以前文獻并無以祝融為“祝庸”者,則“祝庸”說為后起之說,出現(xiàn)時代較晚。羅泌《路史》以“祝融”為“祝庸”,同治《隨州志》說“祝庸”與“祝融”為同一人,并未言及“祝庸”與“庸人”有何關(guān)系。將“庸人”與“祝庸”聯(lián)系起來完全是后人望文生義的結(jié)果,其說不足為據(jù)?!白S埂迸c“庸人”無涉還可從羅泌自己的敘述中找到線索,其《路史》卷24《國名紀(jì)》載“江水,祝庸之封地,今朱提”,又其《氏族譜》有同樣記載①(宋)羅泌《氏族譜》,《全蜀藝文志》巻53,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路史》卷28《國名紀(jì)》載“新鄭,幽王敗,武公徙河南,并虢鄶十邑居之,曰新鄭。故莊公曰:‘吾先君新邑于此,若新豐者。’今鄭之新鄭,祝庸之虛”?!敖奔刺埔郧爸焯幔诮裨颇鲜≌淹ň硟?nèi),“新鄭”在今河南省新鄭市,盡管羅泌“祝庸”地的界定前后相互抵牾,但二地都與漢水中游的庸國無關(guān),這也反映羅泌所說的“祝庸”與“庸人”是沒有關(guān)系的。既然“祝庸”與“庸人”無關(guān),“庸國”與“祝融國”也就沒有關(guān)系。況且羅泌《路史》史料本就謬誤百出,史料價值有限②李學(xué)勤:《巴史的幾個問題》,《巴渝文化》第3輯,重慶:西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4年,第41-45頁。,以此書史料立論,也難讓人信服。
第四,庸人之姓氏,庸國祝融說以庸人為祝融氏后裔,則庸人姓氏應(yīng)屬祝融氏后裔姓氏,而《國語·鄭語》注載祝融氏八姓分別為己、董、彭、禿、妘、曹、斟、羋③上海師范大學(xué)古籍整理組校點:《國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512頁。,其中并無庸氏,說明庸人先祖不屬于祝融氏系統(tǒng)。馬端臨《文獻通考》載庸人“姓爵俱未詳”④(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2085頁。,若庸人為華夏族后裔,抑或為祝融氏后裔,斷然不會有“姓爵俱未詳”的情形,這也表明庸人不是祝融氏后裔。
巴氏說以顧鐵符、張良皋等為代表,顧氏認(rèn)為“庸可能是巴族,是巴族在巴山山脈以東最大而且是最強悍的國”⑤顧鐵符:《楚國民族述略》,武漢:湖北民族出版社,1984年,第44-45頁。,張氏將庸視為巴師八國之一⑥張良皋:《巴師八國考》,《江漢考古》1996年第1期,第68-73頁;張良皋:《巴史別觀》,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6年,第7頁。。如果庸屬巴族的話,那么武王牧野誓詞中提到的“西土之人”,理應(yīng)提巴而不是庸,但實情與此相反,因此庸為巴族說不能成立;公元前611年巴與楚、秦聯(lián)合滅庸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巴、庸并非同族⑦(晉)常璩撰,劉琳校注:《華陽國志校注》(修訂版),成都:成都時代出版社,2007年,第9頁。。因此王桐齡將庸視為與巴、蜀一樣為相對獨立的民族⑧王桐齡:《中國民族史》,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公司,2010年,第14頁。,這是很有道理的。
庸氏說以梁啟超⑨梁啟超撰,吳松等點校:《飲冰室文集點校》,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221頁。、王桐齡⑩王桐齡:《中國民族史》,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公司,2010年,第14頁。、吳永章11吳永章:《湖北民族史》,武漢:華中理工大學(xué)出版社,1990年,第34頁。為代表,他們均認(rèn)為庸人為一個有別于中原華夏族的族群,庸國為庸人所建立的民族國家。我們贊成庸氏說,理由已分述于前,此不贅述。
關(guān)于“庸”,一些古文字學(xué)家、史學(xué)家多從漢字音形義上去追溯庸國始源?!稜栄拧め屧b》訓(xùn)庸為勞,《詩·大雅》載“王命申伯,式是南國,因是謝人,以作爾庸”,《楚辭·懷沙》載“固庸態(tài)”,王逸注庸為“廝賤之人”,是釋庸為奴隸;毛傳訓(xùn)庸為城,以庸為墉;鄭箋訓(xùn)庸為功;今日學(xué)者對庸的釋讀也各異,追其緣由也是對文獻記載各有取舍,因此對庸字義理解也不同。如有人因《詩經(jīng)》《楚辭》所載釋庸義為奴隸12于省吾:《甲骨文釋林》,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317-318頁。,有人以殷墟甲骨文中“”“”“”“”為“庸”,以字形釋為“城郭”,以“庸”與“墉”相通13何光岳:《庸國的興亡及其與楚的關(guān)系》,《求索》1983年第3期。;丁山以庸、鄘同音認(rèn)為甲骨文中“庸”即《詩經(jīng)·邶鄘衛(wèi)》之“鄘”。這些基于漢語語境中的“庸”字義的釋讀與作為族群名稱的“庸”本義之間究竟有多大的契合度仍是誰也無法回答的問題,因此基于“庸”字義釋讀而構(gòu)建的庸國起源的論點都是值得商榷的。
對少數(shù)民族的族稱及其起源,我們不能簡單地將之與中原地區(qū)相關(guān)歷史事件、歷史人物想當(dāng)然地聯(lián)系起來。作為周“西土八國”之一的庸部族,其名稱或本為庸民族語言之稱謂,漢人以其語音與漢字“庸”相近,遂以此名之。這種以漢字記音為部族命名的方式在少數(shù)民族中也較為常見①羅維慶:《土家族姓氏起源演化考述》,《吉首大學(xué)學(xué)報》(社科版)1988年第3期,第37-42頁。。對歷史族群稱謂我們不能簡單地從漢字音義去揣測其起源;同樣對歷史族群起源,我們也不能簡單地信從民族起源一元論影響下的文獻記載,畢竟這種記載有其時代局限性。事實也證明,世界上不同地方的民族,其起源是不盡相同的。
庸早期歷史,鄭樵《通志》載庸氏為“商時侯國”②(唐)鄭樵:《通志》,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453頁。,羅泌《路史》載“庸氏伯爵,助武伐紂”③(宋)羅泌:《路史》卷29《國名紀(jì)》,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鄧名世《古今姓氏書辨證》載庸“出自商諸侯之國,以國為氏”④(宋)鄧名世:《古今姓氏書辨證》卷3,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說明殷商時庸作為方國已經(jīng)存在。周武王起兵伐商時“庸”參與了這次重大的戰(zhàn)役,這個作為“夷狄”的“庸”與周王朝政治聯(lián)系異常密切,因此在西周銅器《井侯簋》銘文中有“庸人”字樣⑤尚志儒:《西周金文中的井國》,《文博》1993年第3期,第60-68頁。。這個庸國與滅商后以商人舊地所封的“鄘”不同,其立國時代比“鄘”要早,時間可上溯到殷商時代。
西周中葉以后庸國歷史常與楚、秦、巴等國的爭戰(zhàn)聯(lián)系在一起。至公元前611年夏,庸乘楚國內(nèi)災(zāi)荒之機,率群蠻叛楚,同年楚莊王聯(lián)合秦國、巴國滅庸,庸國土遂為楚、巴、秦所瓜分⑥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616-619頁。,至此庸國滅亡。
庸國都城應(yīng)是與庸國疆域密切相關(guān)的,與庸國源自容成氏、庸國源自鄘國說相對應(yīng)的有庸都容城說、鄘國說,根據(jù)前文對庸國起源觀點辨析,庸都容城說和鄘國說基本可以排除。
《華陽國志》載“上庸郡,故庸國”⑦(晉)常璩撰,劉琳校注:《華陽國志校注》(修訂版),成都:成都時代出版社,2007年,第65頁。,《后漢書·郡國志》載漢中郡上庸縣“本庸國”⑧(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3506頁。,《史記集解》引杜預(yù)載:“庸,今上庸縣”,《史記正義》引《括地志》載“房州竹山縣,本漢上庸縣,古之庸國。昔武王伐紂,庸蠻在焉”⑨(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1692頁。,《元和郡縣圖志》載竹山縣條“本漢上庸縣,古庸國也”⑩(唐)李吉甫撰,賀次君點校:《元和郡縣圖志》,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546頁。,《太平寰宇記》載竹山縣“本漢上庸縣,古庸國也”11(宋)樂史撰,王文楚點校:《太平寰宇記》,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2786頁。,《輿地廣記》載竹山縣“故庸國”12(宋)歐陽忞撰,李勇先、王小紅校注:《輿地廣記》,成都: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2003年,第180頁。,《春秋地理考實》載“庸國,今鄖陽府竹山縣及竹溪縣也,秦置上庸縣”①(清)江永:《春秋地理考實》卷2,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此后文獻多因襲此說。庸國都即后世上庸縣、上庸郡,也即今湖北省竹山縣。目前多數(shù)學(xué)者也多認(rèn)為庸都在今竹山縣一帶②童書業(yè):《春秋左傳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42頁;吳永章:《湖北民族史》,武漢:華中理工大學(xué)出版社,1990年,第23頁;段渝:《楚熊渠所伐庸、楊粵、鄂的地理位置》,《歷史地理》第八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178-180頁;魯西奇:《區(qū)域歷史地理研究:對象與方法——漢水流域的個案考察》,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34頁;顧頡剛:《論巴蜀與中原的關(guān)系》,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57頁;顧頡剛:《史林雜識》,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29頁;蔡靖泉:《庸人庸國庸史》,《江漢論壇》2010年第10期,第94-100頁。,我們也贊成庸都在湖北竹山縣境的說法。庸國都城在竹山縣的具體方位目前主要有三種說法:一說在竹山縣東方城山,一說在今縣西南田家壩(今上庸鎮(zhèn)),一說在今竹山縣城。
庸都方城山說認(rèn)為庸都在竹山縣東文峰鄉(xiāng)皇城村(方城山),代表人物主要有康安宇③康安宇:《十堰方國考》,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9頁。、潘彥文④潘彥文主編:《十堰古代方國》,武漢:長江出版社,2007年,第71頁。、顧德融、朱順龍⑤顧德融、朱順龍:《春秋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68頁。、潘新藻⑥潘新藻:《湖北省建制沿革》,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21頁。、童恩正⑦童恩正:《古代的巴蜀》(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23頁載庸國在今湖北竹山縣東南,按其方位,當(dāng)是指庸國都在今竹山縣東南文峰鄉(xiāng)皇城村(方城山)一帶。。其主要依據(jù)一是《元和郡縣圖志》載房州竹山縣方城山“在縣東南三十里。頂上平坦,四面險固,山南有城,周十余里”⑧(唐)李吉甫撰,賀次君點校:《元和郡縣圖志》,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547頁。,《括地志》房州條下也有相同記載⑨(唐)李泰等著,賀次君輯校:《括地志輯?!?,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03頁。,《大清一統(tǒng)志》也因襲此說⑩《大清一統(tǒng)志》卷272《鄖陽府》,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一是方城山上發(fā)現(xiàn)有城墻遺跡。不過庸都方城山說仍有很多疑點:一是《元和郡縣圖志》和《括地志》確實記載有方城山及山南有城,卻未說方城山有城,也未說方城為庸都,且據(jù)《左傳·文公十六年》載“廬戢黎侵庸,及庸方城”,又高士奇《地名考略》載“今竹山縣東四十五里有方城山,山上平坦,四面險固,山南有城周十余里,即春秋時‘庸方城’”11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618頁。,則方城山南之城為楚將廬戢黎所伐庸之方城,非庸都城,方城山當(dāng)是因庸方城而得名;一是《水經(jīng)注》載庸都“三面際水”12(北魏)酈道元著,(清)王先謙校:《合校水經(jīng)注》,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418頁。,方城山地理狀況與《水經(jīng)注》所載庸都地貌不合。一是若以方城山為都城,則城居山巔,既為都城,城內(nèi)勢必人口眾多,這就存在水源補給困難等諸多問題??v觀中國歷史,無論是中原王朝,還是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國都大多營建于地勢平坦、鄰近水源、交通便利之地,少有建都山巔的先例,庸國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我們只能將方城確定為庸至楚交通要道上的重要關(guān)城,至于方城山上的城墻遺跡,其功用當(dāng)為后世躲避戰(zhàn)亂而修筑的軍事性城堡,非庸國都城墻。
庸都田家壩說認(rèn)為竹山縣西南田家壩鎮(zhèn)(今名上庸鎮(zhèn))為庸都城所在地13袁斌、王愛華:《古庸國都城應(yīng)在田家壩》,《今日竹山周刊》2009年10月24日。。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在湖北竹山縣田家壩鎮(zhèn)黃土坡、桃園、北壩等地發(fā)現(xiàn)有新石器時代遺址,也采集到石器、陶器等遺物,石器為青礫石,局部磨光,陶器有鼎、鬲、豆、罐、盤等器形,制作方法為輪制與壓模兼施,地層斷面暴露的文化層厚40厘米至60厘米,內(nèi)含新石器時代至漢代幾個不同時期的文化遺物①竹山縣志編纂委員會:《竹山縣志》,北京:方志出版社,2002年,第675頁。,說明竹山縣田家壩鎮(zhèn)在新石器時代至漢代已是當(dāng)?shù)匾恢匾勐洹?脊殴ぷ髡咴谔锛覊捂?zhèn)還收集到一件長18厘米的青銅戈,其上銘文為“鄘公之大元凡子羽戈”②張良皋:《鄘戈釋名探義》,《鄖陽師范高等專科學(xué)校學(xué)報》2009年第1期。,“鄘”通“庸”,也印證了田家壩在青銅時代為庸地重要聚落。又據(jù)《水經(jīng)·沔水注》載“堵水之旁有別溪,岸側(cè)土色鮮黃,……又有白馬山,……堵水又東北逕上庸郡,故庸國”③(北魏)酈道元著,(清)王先謙校:《合校水經(jīng)注》,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418頁。,田家壩堵河上游有黃土凸村,黃土凸即因“土色鮮黃”得名,而《水經(jīng)注》所載“別溪”即今官渡河,白馬山即白馬塞山,《大清一統(tǒng)志》載白馬塞山“在竹山縣西南三十里,一名白馬山”④《大清一統(tǒng)志》卷272《鄖陽府》,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據(jù)此則白馬山也在田家壩附近,據(jù)水經(jīng)注記載,庸都當(dāng)在官渡河、白馬山左近,與此地鄰近且地勢開闊之地當(dāng)屬田家壩鎮(zhèn)北壩一帶。2010年5月,筆者曾到北壩一帶進行實地考察,田壩鎮(zhèn)地處群山寬谷地帶,地勢低平,庸國以此地建都,是完全有可能的。地方志也多載此地曾有古城,如同治《鄖陽府志》⑤同治《鄖陽府志》卷1《輿地志·古跡》。、同治《竹山縣志》⑥同治《竹山縣志》卷25《古跡志》。、民國《竹山縣志》⑦民國《竹山縣志》卷9《古跡》。等均載竹山縣西南四十里有上庸故城,上庸故城即庸都,又咸豐《開縣志》⑧咸豐《開縣志》卷2《建置志》。、光緒《大寧縣志》⑨光緒《大寧縣志》卷1《地理志》。直稱庸都在竹山縣西四十里,按其方位與道里,均應(yīng)在今田家壩一帶。另外楊守敬《歷代輿地圖》⑩(民國)楊守敬:《歷代輿地圖》,民國印本。、張正明《楚史》附圖11張正明:《楚史》,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一冊)《西周時期中心區(qū)域圖》、春秋《楚吳越》12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一冊),北京:地圖出版社,1982年,第17-18頁、第29-30頁。圖均將“庸”標(biāo)注于堵河西源與南源交匯處偏北位置,方位大致也在田家壩一帶。近世一些研究成果也認(rèn)為庸都在今竹山縣西南13魏嵩山主編:《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1046頁;劉玉堂、吳成國:《楚帛書女媧形象鉤沉——兼論女媧與庸國》,《武漢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科版)2010年6期。,雖未指明在今田家鎮(zhèn)壩北壩一帶,其竹山縣西南的方位卻與我們的庸都田家壩鎮(zhèn)北壩說相合。正因為田家壩鎮(zhèn)北壩一帶曾是庸國都城所在地、后來上庸縣、上庸郡治地,所以湖北省竹山縣政府于2010年2月將田壩鎮(zhèn)更名為上庸鎮(zhèn)。
庸都竹山縣城說認(rèn)為庸都即今竹山縣城,代表人物有張良皋14張良皋:《巴史別觀》,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6年,第47頁。、袁林15袁林:《漢水流域古代著名方國庸國溯源》,《鄖陽師范高等??茖W(xué)校學(xué)報》2009年第29卷第1期。。其主要依據(jù)一是竹山縣城的地理位置符合《水經(jīng)注》對庸都“三面際水”的描述;一是清代方志有庸都在竹山縣城一帶的記載。從地理位置來看,今竹山縣城西、南、東三面為堵河所環(huán)繞,與《水經(jīng)注》關(guān)于上庸故城地理位置的記載相合,但就堵河沿岸地形地貌和河道形態(tài)而言,堵水河岸三面環(huán)水之地還有很多,地形地貌可作界定庸都位置的參考性的指標(biāo),卻不能作為直接證據(jù)??疾烨宕街疚墨I,乾隆《竹山縣志》載“縣西今有青洲,周圍亦有土城,即古庸國,未知孰是”①乾隆《竹山縣志》卷9《古跡》。、同治《鄖陽府志》載“今竹山縣西四十里有上庸故城,一云縣西青洲周圍有土城遺跡,即古庸國”②同治《鄖陽府志》卷1《輿地志·古跡》。,同治《竹山縣志》載“今縣西四十里有上庸山,相傳有上庸故城;一云今縣西青洲周圍有土城遺跡,即古庸國”③同治《竹山縣志》卷25《古跡志》。,民國《竹山縣志》載“縣西今有青洲,周圍亦有土城,即古庸國”④民國《竹山縣志》卷9《古跡》。,以竹山縣城為古庸國都確實有據(jù)可查。不過,我們從清代方志文獻中還不能得出庸國都就在今竹山縣城的結(jié)論,因為據(jù)前引方志文獻只是說竹山縣西青洲土城遺跡可能是古庸都城,但同時也說竹山縣西四十里上庸故城可能為古庸國都,因此從清代方志文獻中我們只能得出竹山縣城西青洲可能為庸國都也可能不是的模棱兩可的認(rèn)識。但我們考察相關(guān)文獻,發(fā)現(xiàn)竹山縣西青洲土城并非古庸都遺跡,清人程溥在《修復(fù)縣原基碑》文中載“(竹山)縣治原在城南迤東,明洪武初兵火坵墟,乃移于城西隅。無何竹轄于房,遂廢。迨后邑復(fù)設(shè),始議復(fù)縣治原基”⑤(清)程溥:《修復(fù)縣原基碑》,民國《竹山縣志》卷27《藝文志》,臺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年,第473頁。,則是明初洪武初年竹山縣城曾移治城西,清代方志中所說竹山縣西青洲土城遺跡,當(dāng)即明洪武初竹山縣治地,后因縣撤城廢遂成遺跡,因此竹山縣西的青洲土城遺跡不是庸都遺址,自然說竹山縣城為庸都所在地也就難以成立了。
因此,通過對庸國都城方位三種觀點及相關(guān)史實的考證和比較分析,我們基本可以確定將古庸國都城定點于湖北省竹山縣上庸鎮(zhèn)(舊田家壩鎮(zhèn))北壩一帶較為合理。
關(guān)于庸國疆域目前雖有些論著涉及這一問題,但專門詳細討論庸國疆域的不多,多是涉及庸國歷史問題時順帶涉及,而且這些成果對庸國疆域范圍的界定也有差異,如王桐齡⑥王桐齡:《中國民族史》,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公司,2010年,第14頁。、蒙文通⑦蒙文通:《中國古代民族史講義》,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81頁;蒙文通:《古代民族移徙考》,《禹貢》第7卷6-7期,1937年,第13-38頁。、張良皋⑧張良皋:《巴師八國考》,《江漢考古》1996年第1期。等只是界定了庸國大致范圍,而童恩正⑨童恩正:《古代的巴蜀》,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24頁。、李紹明⑩李紹明:《川東南為巴國南境說》,《土家族研究論文選集》,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圖書館資料室編印,1985年,第65-72頁;李紹明:《川東南土家與巴國南境問題》,《思想戰(zhàn)線》1985年第5期。、何光岳11何光岳:《炎黃源流史》,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877頁。、周集云12周集云:《巴族史探微》,成都:四川省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1989年,第94頁。、康安宇13康安宇:《十堰方國考》,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6頁。、潘彥文①潘彥文主編:《十堰古代方國》,武漢:長江出版社,2007年,第55頁。、徐信?、谛煨庞【幹骸栋部凳仿浴罚靼玻喝爻霭嫔?,1988年,第7頁。、楊東晨③楊東晨:《跟隨武王伐紂的八國考》,《鐵道師院學(xué)報》(社科版)1995年第4期。、貴術(shù)中④貴術(shù)中:《穿云破霧尋庸國》,《張家界日報》2010年1月14日第3版。等人對庸國疆域的界定雖略為具體但相互多有出入,對庸國疆域少作細致考證,因此庸國疆域范圍還是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
竹山縣,如前文所述,既為庸國都城所在地,則庸國疆域包括竹山縣境,這應(yīng)該是無可爭議的。
竹溪縣,其地本為竹山縣地,明成化十二年(1476)分竹山縣尹店社置竹溪縣⑤同治《鄖陽府志》卷1《沿革》。,竹山縣本為庸國地,由竹山縣分置的竹溪縣亦當(dāng)為庸國之地。
房縣,康安宇《十堰方國考》、何光岳《炎黃源流史》未將房縣列為庸國之地,甘啟良《竹溪古屬庸國探究》、徐信印《安康史略》等均將房縣列為庸國之地,則房縣是否為庸國之地還有爭議。查樂史《太平寰宇記》房州條下載“古麋、庸二國之地。……又闞骃云:‘防陵,即春秋時防渚也’”⑥(宋)樂史撰,王文楚點校:《太平寰宇記》,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2783頁。,王象之《輿地紀(jì)勝》房州條載“古麇、庸二國之地”⑦(宋)王象之:《輿地紀(jì)勝》,臺北:文海出版社影印咸豐五年刻本,1971年,第504頁。,歐陽忞《輿地廣記》房州條下亦載“春秋時為麋、庸二國”⑧(宋)歐陽忞撰,李勇先、王小紅校注:《輿地廣記》,成都: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2003年,第179頁。,唐宋時房州下轄房陵、上庸、竹山、永清等縣,地域較廣,房陵縣及其以東區(qū)域為麇國地,房州西部的上庸、竹山等縣為庸國地,說房州為古麇、庸二國之地,就房州地域而言并無不妥。具體到房縣地域,又據(jù)《左傳·文公十一年》載“楚子伐麇,成大心敗麇師于防堵”,防堵又作防渚,為麇國地,防堵即今房陵縣⑨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580頁。,也即今之房縣,《元和郡縣圖志》房州下也載“古麋國之地”⑩(唐)李吉甫撰,賀次君點校:《元和郡縣圖志》,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545頁。,唐代房州治地在房陵縣,即今之房縣,則房縣為麇國之地。又據(jù)雍正《湖廣通志》載房縣“古麇、庸二國地”11雍正《湖廣通志》卷3《沿革志》,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同治《房縣志》載房縣“屬麇、庸地”12同治《房縣志》卷1《沿革》。,結(jié)合上引各文獻及房縣西部與竹山縣毗鄰的地理位置,可推斷房縣西部為庸國之地,而縣治所在地及其以東區(qū)域為麇國之地??梢?,前引各家對房縣之地為庸國地的陳述并不精確。
??悼h,置縣時間在明弘治十一年(1498),當(dāng)時分房縣之修文、宜陽二里置??悼h13雍正《湖廣通志》卷3《沿革志》,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房縣本為古庸、麇國之地,??禐榉址靠h東部而設(shè)置,居房縣之東,故??悼h不當(dāng)為庸國地,合屬麇國之地。因此保康為庸國地說不妥。
鄖縣,《春秋大事表》載“春秋時麇國地”14(清)顧棟高輯,吳樹平、李解民點校:《春秋大事表》,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684頁。,《春秋分記》引顏師古稱春秋之錫穴包括均州鄖鄉(xiāng)縣①(宋)程公說:《春秋分記》卷31《疆理書》,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春秋明志錄》載“麇本屬均鄖鄉(xiāng)”②(明)熊過:《春秋明志錄》卷6,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春秋輯傳》引鄭玄注載麇“在均州鄖鄉(xiāng)縣”③(明)王樵:《春秋輯傳》卷6,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均指均州,鄖鄉(xiāng)即今鄖縣。《春秋左傳屬事》載“防堵、錫穴皆麇地。錫穴,今為鄖縣”④(明)傅遜:《春秋左傳屬事》卷18,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锻ǖ洹肪萼y鄉(xiāng)縣載“古麇國地”⑤(唐)杜佑撰,王文錦、王永興、劉俊文等點校:《通典》,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4675頁。,《元和郡縣圖志》均州鄖鄉(xiāng)縣載“古麇國之地也”⑥(唐)李吉甫撰,賀次君點校:《元和郡縣圖志》,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544頁。,《太平寰宇記》均州鄖鄉(xiāng)縣條下載“古麇國之地”⑦(宋)樂史撰,王文楚點校:《太平寰宇記》,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2781頁。?!短接[》引《十道志》載“鄖鄉(xiāng),古麇國也”⑧(宋)李昉等:《太平御覽》,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820頁。?!对S九域志》載鄖鄉(xiāng)縣“古麇國之地”⑨(宋)王存等:《元豐九域志》卷1《京西南路》,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文獻通考》均州鄖鄉(xiāng)縣載“古麇國地”⑩(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2516頁。,《三魚堂剩言》載鄖陽府鄖縣“古麇國”11(清)陸隴其撰,陳濟編:《三魚堂剩言》卷4,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雍正《湖廣通志》引杜預(yù)注載“麇在均州鄖鄉(xiāng),即今鄖陽”12雍正《湖廣通志》卷27《藩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御定淵鑒類函》載鄖陽府治鄖縣“古麇國地”13《御定淵鑒類函》卷337《州郡部·湖廣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同治《鄖陽縣志》載“古麇國,春秋錫穴”14(清)吳葆儀等修,王嚴(yán)恭等纂:《鄖陽縣志》,臺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年,第23頁。。據(jù)此可知,鄖縣之地為古麇國之地,春秋之時屬麇國錫穴之地,與庸國地域無涉,故不能將鄖縣之地納入庸國的疆域范圍之內(nèi)。楊東晨先生在談到漢水中游的方國時,也是將鄖縣納入麇國疆域范圍之內(nèi)的15楊東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陜南的社會變化》,《漢中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社科版)1996年第1期。。
鄖西縣,其建縣始于明成化十二年(1476),其時分鄖西縣與上津縣置鄖西縣,至清順治十六年(1659)上津縣并入鄖西縣,故其地部分屬“古麇地”16(民國)郭治平纂修:《鄖西縣志》,臺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5年,第73、75頁。。關(guān)于上津縣,本“即商地”,則是其地沿革與陜南丹鳳、商南、山陽縣等地相同,故萬歷《鄖陽府志》載鄖西縣“介麇、商之間”17(明)周紹稷:《萬歷鄖陽府志》,臺北:臺灣學(xué)生書局,1987年,第104頁。,其說至為中肯。既然鄖西縣古屬麇、商國之地,自然與庸國疆域無涉。
十堰市區(qū)和丹江口等地,光緒《襄陽府志》載均州“春秋麇國”18(清)恩聯(lián)修,王萬芳纂:《襄陽府志》,臺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6年,第152頁。,清代均州治地在今湖北省丹江口市漢江南岸均縣鎮(zhèn)一帶。結(jié)合前文所考,鄖縣、房縣、??档鹊貫轺鍑?,丹江口在鄖縣、均縣鎮(zhèn)、房縣以東,故基本可以確定,庸國不可能越麇國之地?fù)?jù)有丹江口之地,故丹江口一帶不屬于庸國的疆域范圍。至于十堰市區(qū),地處漢水之南,庸國、麇國之間的地域,西周至春秋初年其地先為麇國所有,楚滅麇后,其地入楚19十堰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十堰市志》,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第59頁。,故今十堰城區(qū)未曾入庸國疆域。
安康及其所屬各地,《史記·楚世家》載楚頃襄王十九年(前280)“割上庸?jié)h北地予秦”,《史記正義》稱“謂割房、金、均三州及漢水之北與秦”①(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1735頁。,中華書局標(biāo)點本在“上庸”“漢北”間加頓號,筆者以為此處也可去掉頓號,則其意為所割之地為漢水以北地域,其地本為上庸之地;若按中華書局本之標(biāo)點,則是將上庸及漢水以北地方割屬秦,其地域不僅包括上庸之地,還包括漢水以北的地域,似與實情不符。又《括地志》載金州“古庸國也”②(唐)李泰等著,賀次君輯校:《括地志輯?!?,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03頁。,《太平寰宇記》金州條下載“周為庸國之地”③(宋)樂史撰,王文楚點校:《太平寰宇記》,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2727頁。,祝穆《方輿勝覽》金州下載“周為庸國之地”④(宋)祝穆撰,祝洙增訂,施和金點校:《方輿勝覽》,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第1189頁。,《輿地紀(jì)勝》金州條下載“周為庸國之地”⑤(宋)王象之:《輿地紀(jì)勝》,臺北:文海出版社影印咸豐五年刻本,1971年,第904頁。,宋之金州轄有西城、平利、洵陽、漢陰、石泉等5縣?!睹饕唤y(tǒng)志》興安州下載“周為庸國地”⑥(明)李賢等:《明一統(tǒng)志》,西安:三秦出版社,1990年,第592頁。,顧祖禹《讀史方輿紀(jì)要》興安州條下載“春秋時庸國地”⑦(清)顧祖禹撰,賀次君、施和金點校:《讀史方輿紀(jì)要》,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2707頁。,《春秋大事表》載“興安州為庸國地”⑧(清)顧棟高輯,吳樹平、李解民點校:《春秋大事表》,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647頁。,《御定淵鑒類函》載興安州“周為庸國地”⑨《御定淵鑒類函》卷337《陜西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明、清興安州(府)下轄安康(興安所)、白河縣、洵陽縣、平利縣、紫陽縣、石泉縣、漢陰縣(廳)。宋金州、明清興安州在地域上包括今陜西省安康市、白河縣、旬陽縣、平利縣、鎮(zhèn)坪縣、嵐皋縣、紫陽縣、漢陰縣、石泉縣和寧陜縣等地⑩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六冊),北京:地圖出版社,1982年,第12-13頁;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七冊),京:地圖出版社,1982年,第59-60頁。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八冊),北京:地圖出版社,1982年,第26-27頁。,則是上述各縣在周代屬庸國疆域。故此,《安康史略》載“商、周之際,今安康地區(qū)屬庸國轄地”11徐信印編著:《安康史略》,西安:三秦出版社,1988年,第3、7頁。,《安康碑石》載“安康地區(qū)商周之際為庸國”12張沛編著:《安康碑石》,西安:三秦出版社,1991年,序言第2頁。,其說確有所本。宋代金州、明清興安州(府)的轄區(qū)中并不包括鎮(zhèn)安、柞水二縣,故此二縣當(dāng)不屬于庸國的疆域范圍。
安康市轄區(qū)內(nèi)白河縣也不屬庸國地。白河縣即春秋之鍚穴(或作錫穴),秦漢時設(shè)為鍚縣(或作錫縣)?!蹲髠鳌の墓荒辍份d楚“潘崇復(fù)伐麇,至于鍚穴”,其后注文載“錫穴當(dāng)是麇國都城”13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580頁。?!逗鬂h書·郡國志》漢中郡錫縣下載“春秋時曰錫穴”,其后注文引《左傳》載“文十一年,楚伐麋(麇),至于錫穴”14(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3506頁。,事例記載與《左傳》同。《水經(jīng)·沔水注》載“(漢水)又東,逕魏興郡之錫縣故城北,為白石灘??h故春秋之錫穴地也。故屬漢中”15(北魏)酈道元著,(清)王先謙校:《合校水經(jīng)注》,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417頁。。雍正《陜西通志》載錫“古麇國地。楚潘崇伐麇,至于錫穴。按,錫今白河縣”16雍正《陜西通志》卷3《建置》,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蛾P(guān)中勝跡圖志》載白河縣“春秋時鍚穴地。漢置錫縣,屬漢中郡”17(清)畢沅:《關(guān)中勝跡圖志》卷28《地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洞笄逡唤y(tǒng)志》載白河縣“春秋時錫穴地,漢置錫縣,屬漢中郡”18《大清一統(tǒng)志》卷188《興安府》,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白河縣志》載“春秋時期,白河縣境屬麇國地,稱錫”①白河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白河縣志》,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61頁。。據(jù)此可知,今陜西省白河縣春秋時為鍚(錫)穴地,為麇國地,不屬于庸國疆域,楊東晨先生亦將白河縣納入到麇國之地,而非庸國之地②楊東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陜南的社會變化》,《漢中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社科版)1996年第1期。,其說甚是。
安康市所轄旬陽縣,楊東晨以旬陽為麇國地,事實是否如此呢?考旬陽又作旬陽、郇陽、洵陽,實為一地而異名。旬陽首見于戰(zhàn)國時期,蘇秦說楚威王時說“(楚)北有陘塞、郇陽”③(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2259頁。,又雍正《陜西通志》洵陽縣載“蘇秦說楚王曰:‘北有洵陽’。按即今洵陽縣”④雍正《陜西通志》卷3《建置》,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所載與《史記》相同。《大清一統(tǒng)志》興安州郇陽縣載“戰(zhàn)國楚郇陽邑”⑤《大清一統(tǒng)志》卷188《興安府》,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蛾P(guān)中勝跡圖志》洵陽縣載“戰(zhàn)國,楚洵陽邑”⑥(清)畢沅:《關(guān)中勝跡圖志》卷28,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據(jù)此可知,旬陽為人所知始自戰(zhàn)國,為楚縣之一⑦朱圣鐘:《秦漢中郡轄縣考》,《歷史環(huán)境與邊疆:2010年中國歷史地理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版社,2012年,第146-150頁。。戰(zhàn)國以前的旬陽,據(jù)《讀史方輿紀(jì)要》興安州條下載“春秋時庸國地”,旬陽為興安州之轄縣,則旬陽地當(dāng)屬庸國地。徐印信也認(rèn)為春秋初期旬陽為庸國地⑧徐信印編著:《安康史略》,西安:三秦出版社,1988年,第7頁。,故楊東晨之旬陽麇地說不能成立。
安康地區(qū)以西區(qū)域,西周時為褒國的轄地,后為西周所滅,公元前770年部分鄭國人南遷漢中,遂成南鄭的轄區(qū),秦?fù)?jù)漢中之地,方設(shè)置褒、南鄭、成固3縣⑨朱圣鐘:《秦漢中郡轄縣考》,《歷史環(huán)境與邊疆:2010年中國歷史地理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版社,2012年,第146-150頁。,追溯其歷史,安康以西的南鄭之地不曾納入庸國版圖,故鄧少琴先生說南鄭以東之地曾附屬于庸⑩鄧少琴:《巴史新探》,《巴蜀史跡探索》,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51頁。,而未說南鄭之地為庸國地。又劉琳《華陽國志校注》稱“秦漢之漢中郡,春秋、戰(zhàn)國之世本為東西兩部分。其西半部即今陜西漢中地區(qū),古為褒國地。春秋時曾為蜀國所有,大約春秋末、戰(zhàn)國初為秦國奪取。……其東半部包括今陜西安康地區(qū)、湖北鄖陽地區(qū),西周、春秋時代為一些小國(庸、麇等)及少數(shù)民族之地。至春秋中期為楚國征服占有”11(晉)常璩撰,劉琳校注:《華陽國志校注》,成都:成都時代出版社,2007年,第48頁。,此說與鄧少琴先生所說吻合。既如此,則安康地區(qū)以西城固等地自然不屬于庸國地。
巫山縣,《大清一統(tǒng)志》載夔州府“春秋時為庸國地”12《大清一統(tǒng)志》卷303《夔州府》,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夔州府既為庸國地,夔州府屬縣巫山縣亦當(dāng)為庸國地,因此光緒《巫山縣志》載“周巫為庸國地”13光緒《巫山縣志》卷1《沿革志》。,也認(rèn)可巫山縣為庸國地之說,則周代庸國疆域包括巫山縣地。在公元前611年秦、巴、楚聯(lián)合滅庸之后,其地入楚。在巫山縣及大寧河流域考古發(fā)掘中,發(fā)現(xiàn)了相當(dāng)于春秋中后期楚文化因子14余靜:《從近年來三峽考古新發(fā)現(xiàn)看楚文化的西漸》,《江漢考古》2005年第1期。,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楚人擴張至巫山、大寧河一帶是春秋中期以后的事。
巫溪縣,光緒《大寧縣志》載“周庸國地”,又載“四川大寧、奉節(jié)、云陽、萬縣、梁山皆其地也”①光緒《大寧縣志》卷1《地理志》。,《三峽古棧道·大寧河棧道》載“庸國的中心大約在湖北,領(lǐng)域大致覆蓋大寧河流域或其北部地區(qū)。……周初在寧河下游與長江一帶則建有魚復(fù)國。春秋時,寧河流域先為庸國之邦,后為楚巴之地”②重慶市文物局、重慶市移民局、西安文物保護修復(fù)中心編著:《三峽古棧道·大寧河棧道》,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27頁。??梢娪箛鴩鴾缜埃紫匾酁橛箛?。說大寧河流域巫溪縣一帶為庸國之地也是可能的,巫溪之地正處于連接長江與漢江的寧河-堵水古道上③藍勇:《四川古代交通路線史》,重慶:西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89年,第191-194頁。,現(xiàn)在大寧河、堵河間還殘存有一些古道遺跡,這些蜿蜒于大寧河沿岸的古棧道,就是其中的一部分④朱圣鐘、王高飛、付玉強:《重慶古鹽井(場)探訪之旅紀(jì)實(一)》,《中國人文田野》第5輯,成都:巴蜀書社,2012年。第46-76頁。。便捷的交通為庸國控制大寧河流域的巫溪、巫縣等地提供了可能。庸國國滅之后,其地入楚,故后世文獻載巫溪(大寧監(jiān))之地春秋時屬楚⑤(宋)祝穆撰,祝洙增訂,施和金點校:《方輿勝覽》,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第1031頁。。
奉節(jié)縣,何光岳《庸國的興亡及其與楚的關(guān)系》一文中指出,《左傳·文公十六年》中所提到的庸國“魚邑”在漢水之濱陜西安康市的魚脯谷,而非今魚復(fù)縣⑥何光岳:《庸國的興亡及其與楚的關(guān)系》,《求索》1983年第3期,第123-126頁。,其主要依據(jù)一是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沔水注》有載“漢水又東逕魚脯谷口,舊西城、廣城二縣指谷而分界也”⑦(北魏)酈道元著,(清)王先謙校:《合校水經(jīng)注》,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415頁。;一是宋羅泌《路史·國名紀(jì)》引《通典》“夔州,春秋魚國也,故城在州西十五,沔河?xùn)|十五”。關(guān)于漢水之魚脯谷,《水經(jīng)注》雖紀(jì)其名,卻無相關(guān)記載,則是魚脯谷僅因是西城、廣城二縣之分界谷而為人所識,與庸國“魚邑”無涉,故《水經(jīng)注》也無過多筆墨進行記述,后世文獻也未對“魚脯谷”過多關(guān)注,以此作為庸國之魚邑,未免有望文生義之嫌;至于羅泌《路史》,其書對史實的記載本多舛誤,且此處何氏所引《路史》史料不全,茲將其原始史料摘錄如下:“魚復(fù),《通典》夔州,春秋魚國也。然魚復(fù)之名始于漢也,即魏之人復(fù)。故城在州西十五,沔河?xùn)|十五”⑧(宋)羅泌:《路史》卷29《國名紀(jì)》,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據(jù)此,則魚復(fù)為春秋魚國,此處的“州”自然指夔州而非岳氏所說“金州”,魚復(fù)為夔州屬縣,與“金州”無關(guān);“沔河”非漢水之“沔”,乃是夔州西長江之支流。因此據(jù)羅泌《路史》能得出的結(jié)論是魚復(fù)為魚邑,而不是安康之魚脯,因此安康魚脯為魚邑說不能成立。而根據(jù)眾多文獻記載,魚復(fù)當(dāng)為古庸國之魚邑,《逸周書·王會解》載“其西魚復(fù)故鐘鐘?!保鬃⑤d“魚復(fù)南蠻國也,貢鼓及鐘而似牛形者”⑨黃懷信、張懋镕、田旭東撰,李學(xué)勤審定:《逸周書匯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954頁。,《后漢書·郡國志》巴郡魚復(fù)縣下注文載“古庸國”⑩(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3507頁。;《杜詩詳注》引《十道志》載夔州“古庸國”11(清)仇兆鰲注:《杜詩詳注》卷13,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通典》載夔州“春秋時為魚國”12(唐)杜祐撰,王文錦、王永興、劉俊文等點校:《通典》,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4596頁。,《方輿勝覽》夔州(治奉節(jié))條載“春秋庸國之魚邑。其后楚人、秦人、巴人滅庸,分其地,屬于巴”13(宋)祝穆撰,祝洙增訂,施和金點校:《方輿勝覽》,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第1007頁。;正德《夔州府志》載奉節(jié)縣“春秋庸國之魚邑”①正德《夔州府志》卷1《建置沿革》,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本。;雍正《四川通志》奉節(jié)縣載“周庸國之魚邑”②雍正《四川通志》卷2《建置沿革》。;道光《夔州府志》載奉節(jié)縣“周庸國之魚邑,春秋時為庸國地,后屬巴國,戰(zhàn)國時屬楚”③道光《夔州府志》卷2《沿革志》。;《唐音》夔州載“春秋庸國之地。庸滅,為巴國地”④(元)楊士弘編:《唐音》卷6,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寶刻叢編》載夔州“春秋為庸國之魚邑,庸滅,屬巴”⑤(宋)陳思輯:《寶刻叢編》卷19《夔州路》,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大清一統(tǒng)志》夔州府奉節(jié)縣載“春秋時庸國之魚邑”⑥《大清一統(tǒng)志》卷303《夔州府》,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禹貢長箋》載夔州府“春秋庸國”⑦(清)朱鶴齡:《禹貢長箋》卷8,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光緒《奉節(jié)縣志》載“春秋時庸國之魚邑”⑧光緒《奉節(jié)縣志》卷2《沿革》。;《春秋大事表》載“奉節(jié)縣為庸國魚邑”⑨(清)顧棟高輯,吳樹平、李解民點校:《春秋大事表》,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668頁。。咸豐《開縣志》、光緒《大寧縣志》亦在奉節(jié)為庸國之地⑩咸豐《開縣志》卷2《建置志》;光緒《大寧縣志》卷1《地理志》。。眾多文獻俱載魚復(fù)縣為古庸國之魚邑,則是今奉節(jié)縣為庸國之地。潘新藻說“庸之領(lǐng)地,南至江”11潘新藻:《湖北省建制沿革》,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21頁。,也支持奉節(jié)為庸國地之說。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春秋時期圖副中在今奉節(jié)一帶標(biāo)注“魚”字12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一冊),北京:地圖出版社,1982年。第20-21頁。。大致奉節(jié)縣之地,西周、春秋之時為庸國魚邑之地,庸國滅后,其地入巴國13鄧少琴:《巴史新探》,《巴蜀史跡探索》,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51頁;李紹明:《川東南為巴國南境說》,《土家族研究論文選集》,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圖書館資料室編印,1985年,第65-72頁;李紹明:《川東南土家與巴國南境問題》,《思想戰(zhàn)線》1985年第5期,第74-78、50頁;王家祐、王子崗:《涪陵出土的巴文物與川東巴國》,《四川大學(xué)學(xué)報叢刊》第5輯,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66-169、164頁;周集云:《巴族史探微》,成都:四川省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1989年,第95頁;蒙文通:《巴蜀史的問題》,《巴蜀古史論述》,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143頁。。
云陽縣,咸豐《云陽縣志》載“殷、周為庸國地”14咸豐《云陽縣志》卷1《輿地》。,光緒《大寧縣志》載“四川大寧、奉節(jié)、云陽、萬縣、梁山皆其地也”15光緒《大寧縣志》卷1《地理志》。,則是春秋庸國滅前,云陽亦為庸國之地。庸國滅之后,其地入巴,故文獻多載其地春秋時為巴地,而未詳其原委,容易讓人產(chǎn)生誤解,誤以為整個春秋時代云陽即為巴地,其實不然。在云陽李家壩東周巴人墓葬中,其最早時代為春秋晚期戰(zhàn)國早期16四川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考古系、云陽縣文物管理所:《云陽李家壩東周墓地發(fā)掘報告》,重慶文物局、重慶市移民局編《重慶庫區(qū)考古報告集·1997卷》,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2001年,第244-288頁。,在云陽東洋子遺址中出土的具有巴文化特征的印章、箭鏃、矛等銅器,其時代為戰(zhàn)國時期17四川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考古系、云陽縣文物管理所:《云陽東洋子遺址考古勘探發(fā)掘報告》,重慶市文物局、重慶市移民局編:《重慶庫區(qū)考古報告集·1997卷》,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2001年,第187-208頁。,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巴人在春秋時期進入云陽一帶的推論。
開縣,咸豐《開縣志》載“周庸國地”18咸豐《開縣志》卷2《建置志》。,則是周代開縣之地亦屬庸國,春秋之時庸國滅后,其地入巴。在開縣渠口鎮(zhèn)云安村余家壩發(fā)掘清理出戰(zhàn)國巴人墓葬3座①山東大學(xué)考古系:《四川開縣余家壩戰(zhàn)國墓葬發(fā)掘簡報》,《考古》1999年第1期。,這些墓葬的時代為戰(zhàn)國時期,表明巴人進入開縣之地的時間為戰(zhàn)國時期。
萬州區(qū),光緒《大寧縣志》載“今湖北竹山縣四十里有上庸城,即庸國建都處,四川大寧、奉節(jié)、云陽、萬縣、梁山皆其地”②光緒《大寧縣志》卷1《地理志》。,清代萬縣即今之萬州區(qū),昔為朐忍縣地,漢之朐忍縣周為庸國地,則萬州區(qū)周代亦屬庸國地。庸國滅之后,其地入巴,故文獻載春秋時其地為巴地③(唐)李吉甫撰,賀次君點校:《元和郡縣圖志》,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061頁。。在萬州大坪墓地發(fā)現(xiàn)巴人墓葬,其時間上限為春秋戰(zhàn)國之交④重慶文物局、重慶市移民局編:《萬州大坪墓地》,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2006年,第53-55頁。,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庸國滅后巴人始據(jù)有萬州之地的推論。
梁平縣,咸豐《開縣志》載“今湖廣竹山縣西四十里有上庸城,即庸國建都處,四川大寧、奉節(jié)、云陽、萬縣、梁山皆其地”⑤咸豐《開縣志》卷2《建置志》。,光緒《大寧縣志》亦有相同的記載⑥光緒《大寧縣志》卷1《地理志》。,俱載梁平縣為庸國之地。又光緒《梁山縣志》載“兩漢朐忍縣地也?!褓缰莞脐枴⑷f縣、開縣及梁山縣地”⑦光緒《梁山縣志》卷1《輿地志》。,同屬朐忍地的萬州、云陽、開縣周代為庸國地,則梁山縣亦當(dāng)為庸國地。清梁山縣即今重慶市梁平縣,則梁平縣亦屬古庸國疆域范圍。庸國滅之后,其地也隨之入巴。
通過以上有關(guān)庸國疆域觀點的對比分析和庸國疆域的考證,大致可以勾勒出商周至春秋時期庸國疆域大致在今湖北、重慶、陜西交界地帶,大致包括今湖北省的竹山、竹溪及房縣西部,陜西省安康、旬陽、平利、嵐皋、漢陰、紫陽、石泉、鎮(zhèn)坪、寧陜等地,重慶市巫山、巫溪、奉節(jié)、云陽、萬州、開縣、梁平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