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愛國
傳世名篇之所以千年傳誦,亙古不衰,除華麗的文采之美、細膩深刻的思想之美外,真正能觸動人心的是不加雕琢、水到渠成的人性之美。又一次品味《武陵春》(人教版《語文》課標實驗教材九年級上冊),李清照的女人情愫,這種極為真實的人性之美再一次縈繞于心。
寫《武陵春》時,“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已不再是待字閨中、才藝無雙的美少女,也不是夫唱婦隨、家庭溫暖的幸福女人,而是一個飽經(jīng)滄桑、漂泊異鄉(xiāng)的五十三歲的落魄女人。生活摧毀了一代婉約詞宗的幸福,卻也豐富了她的心靈,比如這首寫盡了一代詞宗女人情愫的《武陵春》,讀起來就特別能撼動人心。
據(jù)史料記載,此時的李清照已經(jīng)嫁給了一個初為謙謙君子后來原形畢露的張汝舟。因為李清照深愛死去的丈夫,對其托付的文物視之如命,而張汝舟可能正是帶著某種目的而來。一個為利而來,一個為愛而守,幸福必然是短暫的,他們很快便同床異夢劍拔弩張了。詞中的“物是人非事事休”可能更準確地表露了詞人此時的真實心情,而不像一些學(xué)者所言,這是她看到國破家亡時所發(fā)的感慨。
春天或許是想憐惜詞人,悄悄地來了。李清照這樣一個美麗而有才情的女子,怎能辜負美好的春天?而詞中的她卻是“風(fēng)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為什么?肯定是因為心情。試想,一個美麗而有才情的女子,應(yīng)該在春天來臨之前早早選好了應(yīng)著春景的麗裳,準備好了應(yīng)著春景的笑容,然后和春天一起燦爛在春光里。李清照呢,卻沒想和春天一起燦爛;何止不想和春天一起燦爛,竟然到了春天的尾巴上也沒有想起春天來了,可見她的心情為外物所擾。不去赴春天的約會也就罷了,詞人甚至連頭都不想梳。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女人大概只在兩種情況下不顧忌自己的容顏:一是對面前的人來說自己已經(jīng)是完全透明的了;二是根本沒有把面對的人當回事。此時的李清照,應(yīng)該屬于后者吧。面對的是原形已露的張汝舟,管他呢!
此時此地,此景此人,李清照吟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該是多么真切!如果說“風(fēng)住”句是失望之惜,此句則是悲傷之痛了。很多人說,這句詞寫出了李清照對亡夫的懷念。豈止是懷念?亡夫的文物還在、遺愿宛在耳邊、音容宛在眼前,淚光中的人卻已非;詞人面前是一個讓她越看越厭的人,她能說什么呢,唯有流淚而已。有人說,還能用語言表達的悲痛不是真正刺痛心靈的悲痛,真正的悲痛是流淚而無語,甚至連淚也沒有的。此時的李清照,正是這種心境吧。一句“欲語淚先流”,把她的這種心境真實地呈現(xiàn)在了讀者的眼前。
這是一個被生活摧殘的女人,是一個心靈無比悲痛的女人,但她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李清照,她的骨子里有那份高貴,她的靈魂深處有詩和遠方。于是有了詞的下闕——“聞?wù)f……”“也擬……”這是一個高貴女人心靈深處的呼喚——無論生活怎樣,依然要活得高貴,活出人生的色彩和滋味,依然要泛舟花海,徜徉春天,尋找自己的詩與夢。
這就是作為真實女人的李清照,即便歷經(jīng)坎坷,即便不再年輕,但她依然懷有小女人的那點任性。準確地說,應(yīng)該是隨性,“只恐”句正是這種小性子小情愫最真實的體現(xiàn)。在筆者看來,此句也許并不像許多學(xué)者分析的那樣——因為國破家亡而愁緒深重,只不過是詞人為辜負了春天、辜負了自己找的一個小理由罷了。也許這就是小女人的那點矯情吧,我想這樣的小矯情無關(guān)家國無關(guān)世事吧!
每每談到《武陵春》,必定有人為李清照的家國之愁點贊,也必定有人為李清照精妙的寫愁技巧點贊,筆者卻要為李清照最真實的女人情愫點贊。無論她在詞壇何等的熠熠生輝,無論她的才華是何等的震驚世人,首先她是一個女人,一個經(jīng)歷了生活的折磨卻永葆那份熱愛的女人。五十三歲的李清照本應(yīng)生活得非常精致,而生活給予她的愁——更準確地講是悲,是失去夢想萬念俱灰的悲,讓她失去了生活的光彩,但這卻閃耀了她人性的光輝。
(作者單位:枝江英杰學(xué)校)
責(zé)任編輯 姜楚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