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廣，羅志敏

(1.上海師范大學 教育學院，上海 200234；2.云南大學 高等教育研究院，云南 昆明 650091)

2016年12月7日，習近平在全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會議上強調(diào)要把思想政治工作貫穿教育教學全過程，高瞻遠矚，落地有聲，開創(chuàng)了我國高等教育事業(yè)發(fā)展、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新局面?？倳浀闹v話，既為當前形勢下加強和改進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指明了方向，也為高校提出了許多亟待思考和解決的問題。正是在這一背景下，我們訪談了上海師范大學楊德廣教授。楊德廣教授是中國高等教育學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之一，也是國內(nèi)一位有個性、有風格、有理念、有愛心的著名教育家。他先后在6所高校工作過，擔任過15年的大學校長。與此同時，他還從事中國思想政治教育的教學和研究工作50余年，撰寫了國內(nèi)第一本《大學德育論》，發(fā)表了數(shù)百篇文章。在高校德育領域，楊德廣教授不僅形成了至今仍具有啟發(fā)意義的理論成果，同時他還在擔任大學校長期間主導過多次成功的高校德育改革實踐。在本訪談中，楊德廣教授結合自己的研究和工作體會，闡述了他對新形勢下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一些體會和見解。

一、思想政治工作在高校中的關系和定位

羅志敏：楊老師，據(jù)我了解，您是我國粉碎“四人幫”后最早關注和研究高校思想政治問題的少數(shù)幾位專家，比如您除了早期負責撰寫潘懋元教授主編的我國第一部《高等教育學》有關高校德育問題的章節(jié)之外，您還在1978年的一篇文章中很明確地提出“要把政治思想工作做到(高校)教學領域中去”，聯(lián)系到近日總書記的講話要求“把思想政治工作貫穿教育教學全過程”，您的這一提法在時隔30多年之后仍具有現(xiàn)實意義。您能談談您當時提出這一觀點的情況嗎？

楊德廣：當時我提出這一觀點，也是為了適應那個時代高等教育發(fā)展以及人才培養(yǎng)的需要。在“文革”期間，由于受“左”的思想影響，學校片面強調(diào)思想政治工作要為階級斗爭服務。粉碎“四人幫”以后，鄧小平提出工作重點要從“以階級斗爭為綱”轉移到“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因此我就認為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要轉移到為培養(yǎng)人才服務，要貫穿到教育教學中去。記得那篇文章當時刊發(fā)在上海《文匯報》上*該文刊出時間為1978年12月14日?！疚淖髡咦?。我說，要提高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水平和效率，就要把它做到教學領域中去，并且與平時的教學工作緊密結合起來。至于如何做，我當時提出兩點建議。其一，高校的政工干部應該深入教學實際。蜻蜓點水似地下去轉一圈就上來，是不可能發(fā)現(xiàn)問題的，更不能解決問題。他們只有深入到教學第一線，有目的地、帶著問題參加教學工作中去，才能更多地接觸到學生，掌握到學生的思想狀況，從而找到政治思想教育的內(nèi)容和方法。也只有這樣，政工干部才能有更多的發(fā)言權，也才能取得開展政治思想工作的主動權；其二，要以學習為中心,積極開展促進學生學習的各種活動，及時幫助學生排除學習上的障礙。這樣做，就可以使學生感到生活很充實，有成就感，也才能抵御社會不良思想的影響。

羅志敏：在您看來，總書記的“把思想政治工作貫穿教育教學全過程”，在當前形勢下應該如何貫徹落實？

楊德廣：總書記要求高校必須“實現(xiàn)全程育人，全方位育人”，我認為這非常必要、非常重要。在我看來，要落實總書記的這一講話精神，就要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是樹立“大先生” 理念。改變思想政治教育只是政工干部和思政教師的事，要明確所有課堂都要有育人功能，每一位教師都要有育人的任務，教師要成為塑造學生品格、品行、品位的“大先生”；二是樹立“大教育”理念。要改變以教學取代教育的狹隘教育理念，應把德、智、體教育作為一個整體，全面規(guī)劃、全面落實。目前，從小學到大學，90%以上的課堂教學都被傳授知識的智育所占據(jù)，學生成績冊上登錄的都是各門功課的考試成績，評獎學金、評優(yōu)秀生、升學等都是按學生智育學習的成績評定。這樣做，實際上就是把德智體美四育變成智育一項，德育、體育、美育變得可有可無、無足輕重。為改變這一狀況，就應樹立“大教育”觀念，把德育、體育、美育以及能力培養(yǎng)等也納入到教育教學體系之中。至于在考核學生方面,也不應只有智育課程的考分，也要有德、智、體、美綜合測評的分數(shù)，改變“一育統(tǒng)天下”的現(xiàn)象。

羅志敏：總書記在這次工作會議上，針對高校思想政治工作還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明確提出思想政治工作“只能加強不能削弱，只能積極作為不能被動應付”。請您談談對此有何看法。

楊德廣：我認為這是總書記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高校思想政治工作存在的問題，很有針對性和現(xiàn)實性。近些年來我國高校在思想政治教育中，一直存在著一些錯誤的論調(diào)，概括起來有“滲透論”、“從屬論”、“代替論”等。如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有一個很流行的觀點，認為學校不必有專門的德育，德育可以滲透到管理、教學之中，德育可以由“教書育人”、“管理育人”代替，可以由法治來代替等。我認為這是一種“否定德育的獨立存在”的消極論調(diào)。針對這一現(xiàn)象，我提出一定要給德育相對獨立的地位，即德育是大學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有明確的、不可替代的功能和作用。思想政治教育不僅僅是“育才”，更重要的是“育人”，缺乏思想政治的教育是“目中無人”的教育，培養(yǎng)出的只能是“目中無人”的學生，不是真正的教育。為此，我認為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要在高校人才培養(yǎng)諸環(huán)節(jié)中處于基礎性、先導性的地位。要通過思想政治教育，增強學生的內(nèi)在素質，即提高學生的思想境界、認識能力、道德情操，從而激發(fā)出學生巨大的潛能，并充分利用外部條件促進學生求知、成才的內(nèi)需。

總書記說:“我國高等教育肩負著培養(yǎng)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的社會主義事業(yè)建設者和接班人的重大任務，這就離不開思想政治工作”。任何削弱、取消、替代德育或思想政治教育的觀念和做法都是錯誤的，也是與我國社會主義辦學方向格格不入的。

二、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形勢與挑戰(zhàn)

羅志敏：許多高校的領導和教師雖然認識到加強思想政治教育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認為“現(xiàn)在是市場經(jīng)濟社會，學校的思想政治工作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學生也不愿聽、聽不進”。您認為存在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是什么呢？

楊德廣：我認為存在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很多，主要原因是我們高校的思想政治工作不適應目前所面臨的時代發(fā)展的新趨勢。這些形勢的變化自然給高校思想政治工作帶來了諸多新變化、新課題、新任務。例如，現(xiàn)在的大學生思想空前活躍，道德觀念、價值觀念呈現(xiàn)出多樣性和多變性，即從一元道德、一元價值觀向多元道德、多元價值觀變化，從封閉性道德向開放性道德變化，從依賴性道德向自主性道德變化。以前是學校講什么學生聽什么，老師怎么講學生就怎么做，現(xiàn)在的學生則不再簡單地聽命于學校和老師的了，而是有了自己的主見和獨立意識。與此同時，我們還看到，目前有不少大學生缺乏求知成才的內(nèi)需，表現(xiàn)在目標追求模糊、生活目的模糊。所以有些教師無奈地說，現(xiàn)在的大學生“看不懂了”，“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們想干什么”，于是就產(chǎn)生了消極思想。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呢？我認為，首先要正確認識當代大學生?？倳浾f，現(xiàn)在高校學生“是可愛、可信、可為的一代，黨和人民充分信任、寄予厚望”；第二，要提高大學生的思想政治素質，要使他們把握歷史規(guī)律，堅定理想信念，正確認識時代責任和歷史使命, 把個人理想融入到國家和民族事業(yè)中；第三，要創(chuàng)新思想政治工作的思路，要把解決思想問題同解決實際問題結合起來，多做得人心、暖人心、穩(wěn)人心的工作。在關心人、幫助人的過程中教育學生、引導學生。

羅志敏：總書記在講到加強高校思想政治工作重大意義時，提到“當前，國際國內(nèi)形勢深刻復雜變化，社會思想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領域更加復雜”。您能具體地談一談目前高校所處的形勢嗎？

楊德廣：關于目前高校所處的形勢，我早前在一篇文章已比較具體地談到，放到現(xiàn)在我認為也不過時，因為基本道理都是一樣的。比如從宏觀的社會形勢上看,我國正處在從發(fā)展中國家向現(xiàn)代化國家的快速轉型時期，也處在各方面深化改革的歷史進程中，這必然對人們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等產(chǎn)生很大的沖擊。對大學來講，就需要通過思想政治教育，使大學生了解和認識到我國新世紀發(fā)展的宏偉藍圖，要成為改造社會、促進社會發(fā)展的主人和動力，而不要成為停留在埋怨社會、指責社會的袖手旁觀、指手劃腳的“觀察員”或“局外人”。

羅志敏：那么，面對您剛才談到的“三個轉變”的形勢，今后高校的思想政治工作還面臨哪些挑戰(zhàn)？又該如何應對呢？

楊德廣：高校的思想政治工作面臨的挑戰(zhàn)很多，具體而言，主要體現(xiàn)在四個方面。

一是國際政治格局的變化對高校德育的挑戰(zhàn)。不少大學生，包括有些高校教師，只看到天下太平，缺乏時代責任感和危機感。還有一些學生被西方所謂的“民主、自由、人權”等漂亮的詞藻所迷惑，被資本主義經(jīng)濟繁榮所迷惑，看不清西方資本主義的本質特征，看不清西方敵對勢力與我們爭奪青年一代的真面目，也看不清對方企圖搞“和平演變”、“顏色革命”的真面目，甚至為此動搖了社會主義信念。為此，就必須從政治的高度，從國家利益的高度，對學生加強思想政治教育，認清西方資本主義及其敵對勢力的本質，認清只有把我國建設成強大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才能抵御外來的干擾和破壞，才能擊敗外來敵對勢力的制裁和顛覆，中華民族才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當大學生有了這股激情和“內(nèi)需”時，就會產(chǎn)生奮發(fā)向上的驅動力。

二是經(jīng)濟全球化對高校德育的挑戰(zhàn)?，F(xiàn)在大學生往往只看到世界經(jīng)濟繁榮和發(fā)展的一面，而沒有看到其中蘊含的深層次問題和潛伏的危機，也看不到西方思潮乘機滲透到我國各個方面。這一嚴峻的事實告訴我們，高校必須加強思想政治教育，加強對學生全面素質的培養(yǎng)，使學生樹立國際化、全球化觀念，克服陜隘的民族主義和本土主義觀念，掌握一定的國際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的知識和國際交往能力等，如此這樣，才能適應經(jīng)濟全球化的挑戰(zhàn)。此外，高校還要努力培養(yǎng)一大批政治強、業(yè)務精的高素質、高水平的人才，將來能在世界國際組織、國際機構中工作，改變由外國人包攬、操縱這些組織的狀況。

三是以信息技術為代表的現(xiàn)代高科技發(fā)展對高校德育的挑戰(zhàn)。改革開放前，由于我國處在封閉狀態(tài)，在教育中往往采取限制的辦法，不讓青少年接觸西方文化，如不準進口西方報刊、書籍、電影等。然而，現(xiàn)代社會是信息化社會，我國又實行對外開放政策，不可能再采取“堵”的辦法，即使“堵”也是堵不住的。各種文化思潮通過現(xiàn)代傳媒，通過因特網(wǎng)，很快傳播到我國。西方文化滲透，首要目標就是大學生。他們知道大學生是國家的未來，于是企圖通過渲染資本主義，通過物質引誘，誣蔑和攻擊社會主義，抹黑我國領導人和革命英雄模范人物等手法，腐蝕和拉攏青年學生。而青年學生涉世不深，很容易吸收西方文化思潮和價值觀，甚至迷失了方向，對學習、對事業(yè)、對生活提不起精神。面臨這種問題，高校就有責任和一種緊迫感，想盡辦法去提高青年學生的思想修養(yǎng)，增強他們在各種思潮中的分析能力、識別能力、選擇能力。

四是物質生活的不斷豐富對高校德育的挑戰(zhàn)。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國大多數(shù)人在生活上很艱苦，人們過著較為儉樸的日子，在生活上無所攀比，也無所奢望，相反還能激發(fā)人們艱苦奮斗、改變落后面貌的決心。當時的青年學生為改變我國“一窮二白”的面貌，主動放棄留在大城市工作的機會，到農(nóng)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當時大學校園里以艱苦樸素為榮，普遍有一種憂國、憂民、奮發(fā)圖強的進取心。然而現(xiàn)在的青年學生，既沒有看到中國被奴役、被剝削的狀況，也沒有看到當時新中國剛成立時“一窮二白”的狀況，生活上的優(yōu)裕感、無慮感占主導地位。不少青年學生只關注個人的物質享受，對社會冷漠，對他人冷漠，沒有責任心，心目中只有自我。他們胸無大志，學習動力不足，也沒有過去大學生的那股“熱情”和“激情”。為此，高校的思想政治工作就要深入到學生生活中去，通過校內(nèi)教育教學以及社會實踐活動，既讓他們看到如今幸福生活得來之不易，也要讓他們體會到我國還存在很多需要他們接棒、去努力奮斗的地方。

總書記講，當前高校思想政治工作遇到的挑戰(zhàn)更加嚴峻，承擔的任務也更加繁重。因此必須緊緊抓住、抓好思想政治工作，才能沿著正確方向前進；如果放松了、丟棄了思想政治工作，就會迷失方向。

羅志敏：您曾多次講過，高校要做好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組織及隊伍建設是基礎，您能具體地談談嗎？

楊德廣：我主張高校的思想政治工作要統(tǒng)管，在組織上要有健全的思想政治教育體系。一要建立德育領導小組，由黨委分管學生德育工作的副書記任組長，分管學生工作的副校長任副組長，黨委宣傳部以及學生工作部、學生處、馬列主義教研室、思想教育教研室、團委、保衛(wèi)處等部門的負責人作為小組成員，以便把全校德育工作統(tǒng)管起來；二是成立德育辦公室(或德育處)，作為德育工作的具體的職能部門，對全校德育工作統(tǒng)籌安排；三是將政治理論課從教務部門劃出，不作為一般的業(yè)務課程，而是納入德育體系；四是黨委和行政在德育工作上要職責分明，緊密配合。對于怎樣解決政工隊伍不安心、不適應的狀況，我主張高校要逐步建立一支專門從事德育工作的教師隊伍。另外，學校要加強對教師職業(yè)道德教育，使廣大教師認識到教師在人才培養(yǎng)中的重要性。只有德才出眾的教師，在人格和學識上對學生的影響才是巨大的。

談到大學教師，我還想補充一點，作為大學教師，必須堅守教書育人的神圣職責。這是由大學的功能決定的。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曾經(jīng)提出教育有三大功能：教人懂事，即傳授知識；教人做事，即培養(yǎng)能力；教人做人，最重要、最難的是教人做人。大學同樣具有這三大功能。就大學教師而言，就是培養(yǎng)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的高級專業(yè)人才，而培養(yǎng)人才的途徑之一就是教學。如果名師、大師游離于教學工作和培育人才之外，只顧自己搞科研，那就不可能出“高徒”，也背離了大學的功能。

結合總書記的講話，我認為，高校不僅要有一支高校思想政治工作隊伍，而且還要推動這支隊伍的專業(yè)化、職業(yè)化建設。對于廣大的一線教師，更要修身立德，努力成為先進文化的傳播者，黨執(zhí)政的堅定的支持者，更好地擔負起學生健康成長的指導者和引路人的責任。

三、提高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有效性的思路和舉措

羅志敏：總書記提出“學校教育，育人為本，德智體美，德育為先”。您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就提出并論證了“德育為先”的觀點。對高校來講，您又是如何看待“德育為先”的呢？

楊德廣：總書記的16個字，也指明了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總體思路?！坝藶楸尽钡谋举|特征，就是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而我們現(xiàn)在的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育知為本”，著力于提高學生的考分。教育本是對學生實施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的教育，促進學生全面素質提高。然而，遺憾的是，一些學校已把教育退化為教學，把教學退化為傳授知識，把傳授知識退化為追求考分，以考分高低判斷學生的優(yōu)劣，決定學生的前途命運。其最終結果就是把大教育變成了小教育，把全面發(fā)展教育變成單一的智育?？倳浾f：“高校的立身之本在于立德樹人”。這是學?！耙磺泄ぷ鞯某霭l(fā)點和落腳點”?！叭藷o德不立。沒有崇高理想和良好品質，知識掌握再多也無法成為優(yōu)秀人才。做人是做學問、干事業(yè)的前提。”

為此，高校應把“德育為先”、“推進素質教育”落到實處，把思想品德教育、素質教育放在第一位，把做人教育放在第一位，努力把每個學生培養(yǎng)成愛祖國、愛人民、有社會公德、有責任心的合格公民。前些年, 關于“德育首位”、“德育為先”的問題在教育界還有爭議。實際上從教育發(fā)展史上看，古今中外都是把德育放在首位的。如早在我國西周時，就提出“鄉(xiāng)三物”，用“德、行、藝”教育萬民，把德放在首位?？鬃拥摹傲嚒?，禮(理)也放在第一位。十七世紀捷克的著名教育家夸美紐斯也提出“德育先于智育”。我在我出版的一些書和文章中多次論述過“德育首位”，在這里就不再贅述了。

羅志敏：高校思想政治工作，關鍵問題在于不能走過場、走形式，要在實踐中落實，您認為高校如何落實思想政治工作呢？

楊德廣：我想結合我在擔任上海師范大學校長期間的一些做法，來回答你的這一問題。1996年，我在實地調(diào)研中發(fā)現(xiàn)不少大學生平時松松垮垮，不知道怎樣安排自己的學習和活動。針對這一情況，我提出在全校實行“充實教育”，即充實學生的教學內(nèi)容，充實學生的課余活動，充實學生的精神生活，從而讓學生忙起來、動起來，激活學生、激勵學生。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我們在校內(nèi)推行多張證書制、干部輪換制、半年實習制、綜合測評制，開設文化素質修養(yǎng)課，開展大學生文明修身活動和校園文化活動，讓大學生走向社會、參加實踐、參加志愿者活動和義務勞動。短短幾年時間，以上這些行之有效的措施，就收到很好的教育效果。

比如“綜合測評制”，包括德育的考核。我認為，只有對學生實行德育考核，才能鞏固德育的地位，維護德育的權威，增強德育的效果，從而將“德育為先”落到實處?；诖?，我們在學生中實行德智體美綜合測評制度，把學生的思想品德、學習態(tài)度、現(xiàn)實表現(xiàn)等作為德育考核的重要內(nèi)容，并且與學生的切身利益聯(lián)系在一起，如與評定獎學金、優(yōu)秀學生、直升研究生等直接掛鉤。綜合測評一般 先是個人測評，然后同學互相測評，教師測評，綜合評出每一個學生的德育分數(shù)。德育成績包括思想政治課學習態(tài)度、社會公德、集體觀念、公益勞動、文明修身、寢室衛(wèi)生、遵紀守法、考勤情況、社會實踐和義務獻血等。可以說，綜合測評是一種較為全面、公正地評價一個學生現(xiàn)實表現(xiàn)的措施，能夠很好地矯正學生中存在的只注重考試，只關注考分，對發(fā)展個人興趣、參加社會公益活動不熱心的不良現(xiàn)象，對學生的成長起到很好的激勵作用。

再比如，開展“以美化身邊環(huán)境為中心的文明修身活動”。我們針對多數(shù)大學生都是缺乏勞動鍛煉、“嬌氣”的獨生子女，開展創(chuàng)建“十無”校園活動，以清掃校園為核心，發(fā)動廣大學生以“每個班級包干一個教室、一個廁所、一塊綠地”等形式參加建設文明校園，并提高自身的精神文明水準。為此我校還把“文明修身課”列人教學計劃，作為必修課，以零學分記。我認為，清掃衛(wèi)生這種小事，如果落到了實處，一是培養(yǎng)了學生的勞動習慣和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二是增強了責任感和環(huán)保意識，三是培養(yǎng)了團結互助精神。

我始終認為，思想政治教育要有抓手，要落到實處，從身邊做起，從小事做起，創(chuàng)建一個良好的育人氛圍。正如總書記所講：“注重以文化人，以文育人，努力打造育人環(huán)境，實現(xiàn)入蘭芝之室久而自芳的效果”。

羅志敏：我還想提及總書記的這一講話，他說“做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要因事而化、因時而進、因勢而新”。在您看來，高校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如何體現(xiàn)這一原則？

楊德廣：做好高校的思想政治教育，就要緊密結合社會形勢的變化，從實際出發(fā)。上世紀80年代，我針對當時高校有些教師對德育喪失信心、青年學生厭惡和排斥思想政治教育這一狀況，提出了“德育效應理論”，即德育有正效應、負效應、零效應和潛效應。*“德育效應理論”參見《德育的四個效應》，刊于《江蘇高教》1987年第6期。——本文作者注我認為，德育的這四種效應，對克服“德育悲觀論”、搞好德育工作仍具有很好的啟示意義。比如，同樣的德育內(nèi)容對不同學生會產(chǎn)生不同的效應. 對一部分人產(chǎn)生正效應, 而對另一部分人反而產(chǎn)生了不良的效果，這就是德育的負效應，也叫適得其反效應。之所以會出現(xiàn)負效應，我認為其原因主要是教育的內(nèi)容和方法不適合這部分人的特點和要求，或者由于他們?nèi)狈κ芙逃闹鲃有院妥杂X性。德育的四種效應告訴我們，不能認為只要組織德育實踐活動，就會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好的效果，如果做的不好，還會產(chǎn)生相反的效果。因此，就要對學生善于引導，并及時了解學生的“活思想”，進行針對性的思想教育。

再如，1983年我針對我國改革開放早期大學生剛經(jīng)歷過動蕩歷史時期的特點，寫過一篇“變平面教育為立體教育”*原文見《變平面教育為立體教育初探——談大學生思想教育的方法》，刊于《青年研究》1983年第12期。——本文作者注的文章。我認為，學生的思想不可能處在一個平面上，而是社會、家庭、學校多方面影響的結果，所以也就不能采用平面的教育方法，而應采取立體的、網(wǎng)絡化教育方法，即靜態(tài)教育(課堂上接受教育)與動態(tài)教育(實踐中接受教育)相結合、正面教育與對比教育相結合、統(tǒng)一教育與多元教育相結合、一體教育與綜合教育相結合、外部教育與自我教育相結合、思想教育與管理工作相結合。只有通過多種方法的綜合效應，方能取得好的教育效果。

我還認為，思想政治教育主要是情感問題，在這一過程中，受教育者的內(nèi)在需要越強烈，對思想政治教育內(nèi)容的接受度就越高；思想政治教育內(nèi)容越貼近受教育者的內(nèi)在需要，就越能產(chǎn)生教育者與受教育者之間的共鳴?；诖耍艺J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不能僅僅停留在一般的知識傳授上，不能停留在方法、形式的變革上，更不能只講趣味性、娛樂性，而必須注重激發(fā)學生內(nèi)在的需求，以矯正其錯誤需求和動機，同時把學生往正向、積極的方面上引。

羅志敏：您曾經(jīng)寫過一些如何提高高校德育有效性的文章*原文參見《把德育工作落到實處》 ，刊于《思想·理論·教育》2001年第11期。——本文作者注，很想聽聽您當時對這一問題的看法？

楊德廣：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國內(nèi)外形勢發(fā)展給學校德育帶來了新的變化，如改革開放前的占主導地位的主流道德日益受到了挑戰(zhàn)，青年學生的思想也空前活躍，道德觀念、價值觀念呈現(xiàn)多樣性和多變性。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提高德育的有效性？我認為必須從現(xiàn)實出發(fā)，順應社會的變化和青年學生的變化，但又要堅持教育方針、遵循教育規(guī)律。為此，我提出了四條：一是德育的理性化。大學生是有理性的，必要的“大道理”、“說教”是不可忽缺的。只要講得在“理”，只要是為學生利益而講，他們是會接受的。我認為現(xiàn)在我們是講得太少而不是太多。德育工作者需要把大學生帶到“高山峻嶺”之上，從國家的高度、世界的高度看問題，讓學生掌握科學的、真理性的道德知識，讓大學生懂得大道理，讓“大道理管小道理”；二是德育的人本化。即德育工作應體現(xiàn)在關心人、愛護人、幫助人、教育人、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只有當學生從內(nèi)心真正感受到德肓工作是在關愛他、對他成長有利的時候，德育工作才能受到學生的擁護和歡迎，也才能收到好的效果；三是德育的開放化。德育工作不能封閉在校園內(nèi)、課堂上，要讓開放化的學生到開放化的社會中去經(jīng)受鍛煉、接受教育。為此，就要搞第二課堂和社會實踐活動；四是德育的層次化。德育不能搞一刀切，不能千篇一律，對不同個性、不同特點、不同需求的學生應有不同的要求，采用不同的教育方式。

總書記在講話中，還為此提出了許多關于提高思想政治教育有效性的舉措，如“用好課堂教學主渠道”，“讓信仰堅定、學識淵博、理論功底深厚的教師講思政課”，“要把做人做事的基本道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要求、把實現(xiàn)民族復興的理想和責任融入各類課程教學之中”，“提升思想政治教育親和力和針對性，滿足學生成長發(fā)展需求和期待”，“要重視和加強第二課堂建設，重視實踐育人”等。我們只要認真學習領會，切實貫徹執(zhí)行，就一定能提高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有效性。

羅志敏：楊老師，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您雖然已70多歲了，但聽說您仍然堅持在一線的教育工作崗位上。作為一名教師，您能談一談您平時在課堂內(nèi)外是如何對學生進行思想政治教育的嗎？

楊德廣：我認為，人生在世，要立志、立業(yè)、立言、立德。而立德最為重要，就是要有高度的責任感和事業(yè)心，要敬業(yè)盡責，要愛祖國、愛人民，勤奮工作，勇于進取，廉潔奉公?？倳浬羁讨赋?“傳道者自己首先要明道、信道”，“以德立身，以德立學，以德施教”。50多來的從教生涯使我體會到，要做個好的教師，一是在職業(yè)目標上，要樹立教育是為科教興國、人才強國培養(yǎng)人才的戰(zhàn)略思想；二是在職業(yè)理想上，教師不應僅把教師這一職業(yè)當成一種謀生的手段，更應視之為一個畢生追求的崇高事業(yè)，立志為社會發(fā)展多培養(yǎng)高素質人才；三是在職業(yè)態(tài)度上，要敬業(yè)愛生，教書育人，盡職盡責，勇于奉獻；四是在職業(yè)紀律上，應嚴格遵守各項規(guī)章制度，言傳身教，為人師表。

我是這樣說的，也是努力去這樣做的?，F(xiàn)在，我給研究生新生們上的第一節(jié)課，就是“當代青年的責任與使命、成才與做人”。我經(jīng)常講，德育就是一種影響，思想政治教育也是如此。我就是通過自己在課堂上、生活上的一言一行、一點一滴來影響學生、感染學生、教育學生。我經(jīng)常結合自身的經(jīng)歷、生活信條、做人原則、處世之道、養(yǎng)身之道、為官及為學之道對學生進行啟發(fā)引導，身教與言教相結合，感染學生，影響學生。我還時常結合自己做大學校長的經(jīng)歷，教育學生要把金錢看輕一點，把名利看淡一點，把人生看透一點，把事業(yè)看重一點。

2010年，我步入不惑之年，除了從事力所能及的教學科研外，決定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慈善公益事業(yè)中去。我把多年來積蓄的100萬元書稿費和講課費，以及賣掉一套房子共籌集了300萬元，用于捐助三所母校的貧困生和優(yōu)秀生；2012年又籌集200萬元用于幫助甘肅、四川5所鄉(xiāng)村學校貧困生的營養(yǎng)午餐；用“1對1”的方式重點資助35名西部貧困優(yōu)秀生；在全國十個西部地區(qū)設立了“陽光優(yōu)秀生獎學金”；2015年我自費購買了6000株速生樹苗，代表“陽光慈善之家”贈送給上海海灣大學園區(qū)三所高校。試種成功后，2016年組織了5次大型義務植樹活動，共種植13萬株樹苗。5次義務植樹我都參加了，并捐了5萬元購樹；今年又組織了3次義務植樹活動，6所高校數(shù)百名大學生參加義務植樹，我指導的研究生全都參加了；每年的新年伊始，我都向上海師范大學“愛心基金”和教育發(fā)展基金會捐款且捐款數(shù)額逐年遞增。我每年都把退休工資的一半用于慈善公益事業(yè)。

我的這一做法不僅帶動了周圍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陽光慈善事業(yè)中來，也影響了我的許多學生，影響了我的小孫子和外孫女。如我已畢業(yè)的研究生李福華、陳潤奇、靳海燕、陳敏、朱煒、劉嵐、汪懌、向旭、季成鈞、吳海燕等，都加入“1對1”幫困助學行動。我的一個研究生柳逸青還將他研究生畢業(yè)工作后所領的第一月工資全部捐給我創(chuàng)建的“陽光慈善基金會”，用于資助貧困兒童教育。姚棟華、賈改平還拉著丈夫、孩子一起做慈善。到目前為止，我直接指導的研究生中，絕大部分都參加了各種形式的慈善公益事業(yè)活動，為社會、為他人獻出了愛心。

羅志敏：楊老師，在來采訪您之前，我私下里與學院一些學生也聊到了您，看得出他們都是您的“死忠粉”，很喜歡聽您的課，說您的課不僅形式多樣，而且內(nèi)容豐富，聽您的課就是“帶勁兒”，就是受啟發(fā)、受教育。說實話，我也很感興趣、也很希望有機會能旁聽幾節(jié)您的課。

楊德廣：謝謝同學們，也歡迎你能來。作為教師，我做的還很不夠。但我有信心遵循習總書記的指示，努力做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師，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事業(yè)培育更多的人才，踐行我“健健康康為祖國工作五十年”的承諾，永遠做一位有益于社會、為人民服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