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 青
(中山大學(xué),廣東 珠海 519082)
·女性文化研究·
女涉外業(yè):晚明閨閣生活之新動向
藍 青
(中山大學(xué),廣東 珠海 519082)
“女涉外業(yè)”是晚明頗值得關(guān)注的社會與文化現(xiàn)象。晚明特殊的社會環(huán)境為知識女性提供了相對寬松的輿論空間,她們開始不安于閫內(nèi)、不甘以織紉為本業(yè),而是積極涉足史學(xué)、佛學(xué)、旅游、政治等本屬男性之領(lǐng)域。女涉外業(yè)不僅使女性自身氣質(zhì)向文人名士轉(zhuǎn)化,亦深刻地影響了才女們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促使其作品在題材內(nèi)容上由閫內(nèi)轉(zhuǎn)向閫外,藝術(shù)風(fēng)格上由纖細柔弱轉(zhuǎn)向豪邁宏闊,也對封建禮法造成了一定沖擊。
晚明;女性;史學(xué);佛學(xué);政治
傳統(tǒng)的儒家性別倫理對于男女之職有著嚴格的區(qū)分,“女正位乎內(nèi),男正位乎外”[1],“婦人之事,存于織纴組紃、酒漿醯醢而已”[2],女性應(yīng)當(dāng)安于閫內(nèi)、以饔飱井臼為本業(yè),而諸如佛禪文史等則屬于外業(yè),受到嚴格的限制。至晚明,這種觀念頻遭質(zhì)疑。晚明商品經(jīng)濟的繁榮帶來了思想領(lǐng)域之解放,社會上興起一股張揚個性與釋放人欲的思潮,這對封建倫理道德產(chǎn)生了一定沖擊,不少開明世家頗以才女為榮,社會上亦形成了重視才女文化的良好氛圍。如泰州學(xué)派領(lǐng)袖人物李贄勇于批判“婦人見短,不堪學(xué)道”的言論,其《答以女人學(xué)道為見短書》中關(guān)于男女見識長短之言論廣為現(xiàn)代學(xué)者征引。李贄大膽宣稱:“設(shè)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見,樂聞?wù)摱渍Z之不足聽,樂學(xué)出世而知浮世之不足戀,則恐當(dāng)世男子視之,皆當(dāng)羞愧流汗,不敢出聲矣?!盵3]李贄認為女性同樣可以修德習(xí)文,其才學(xué)與能力并不亞于男性。類似的觀點在晚明幾可謂俯拾皆是,如徐咸清曰:“夫閨閣亦人耳,少茍誦讀,與男兒何異”[4]。葛征奇曰:“非以天地靈秀之氣,不鐘于男子;若將宇宙文字之場,應(yīng)屬乎婦人?!盵5]這就為晚明女性涉足“外業(yè)”奠定了必要的輿論基礎(chǔ)。
在這種較為寬松的社會輿論空間中,女性對文學(xué)、史學(xué)、佛學(xué)、旅游、政治等本不屬于女性之領(lǐng)域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甚至大有“外業(yè)”超過本業(yè)之勢,如屠隆稱其家中女眷“但有圖書篋,都無針線箱”[6];錢謙益稱桐城才女方維儀、吳令儀皆“以文史代織紉”[7](下冊,P736),這是前代所少有的現(xiàn)象,頗值得深入探討。然而,目前除文學(xué)外,史學(xué)、禪學(xué)等晚明女性所涉及領(lǐng)域并未引起學(xué)術(shù)界高度關(guān)注。晚明閨閣生活內(nèi)容之變化不僅對女性的思想心態(tài)與精神氣質(zhì)產(chǎn)生了深刻影響,亦對其夫妻關(guān)系與社會交游形成了一定影響,還促使其作品的題材內(nèi)容與藝術(shù)風(fēng)格發(fā)生重要改變,所以研究晚明知識女性生活之新動向,具有多維度的意義。本文擬對晚明女性讀史詠史、奉佛參禪、外出游歷、經(jīng)世濟民等問題逐一考察,以期對晚明女性史及女性文學(xué)研究有所助益。
在古代社會,史學(xué)領(lǐng)域向來為男性所專屬,雖然漢代即有班昭治史,但畢竟屬于少數(shù)。至晚明,治史作為一種風(fēng)氣在閨閣中盛行開來,這是前所未有的現(xiàn)象。女性涉獵史學(xué)的例子可謂俯拾皆是,如吳令儀“喜讀書史、女傳”[8](卷19,P229),周瓊“喜縱觀古史書”[9](卷12,P636),董少玉“喜讀史漢諸子書”[10],朱中楣“女紅之余,朝夕一小樓,丹鉛批閱于綱鑒史記及諸家詩集,成誦不遺一字”[11](卷8,P468),顧若璞自述“自四子經(jīng)傳,以及《古史鑒》《皇明通紀》《大政紀》之屬,日夜披覽如不及”[12](卷6,P839),張嫻倩自稱“嘗因讀史忘春去”[13](上冊,P558)。這一時期不少女性對史學(xué)的熱衷程度甚至達到了取代女紅的地步,如王端淑自幼癡迷于史學(xué),其夫丁圣肇稱其“性嗜史書,工筆墨,不屑女工”[14]。晚明知識女性對史學(xué)的熱衷與其家學(xué)背景有著不可分割的關(guān)系,如卞夢鈺“幼穎慧,其父母教之以文史之學(xué),靡不博通”[15](卷1,P1728),桑貞白“幼荷嚴母庭誨,日究女訓(xùn)、列傳、經(jīng)史,以明古今”[16](P148),袁九淑“少讀經(jīng)史”[16](P151)。良好的家學(xué)環(huán)境無疑是史學(xué)流行于晚明閨閣的一個重要因素。
晚明女性不僅熱衷于閱讀史書,而且對歷史有著自己的判斷。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一批女性創(chuàng)作的史論著作。如余玉馨著有史論數(shù)百篇,“皆自出己見”[17];陸靜專著有《讀史評》,“于古今疑義,多所闡發(fā)”[16](P138);徐德英著有《批點二十一史》以及六朝隋唐史論數(shù)十篇,姚旅評其“即老吏斷獄不如也”[18];王端淑著有《史愚》《歷代帝王后妃考》,陳維崧稱其“意氣落落,尤長史學(xué)”[19](P19),毛奇齡更是贊其“著書不讓漢時史”[20]。
對史學(xué)的浸染深刻地影響了女性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這一時期涌現(xiàn)出大量女性詠史詩。這些詩歌或感嘆歷史興衰無常,如顧若璞《秋夜讀史》中的“六出奇謀美丈夫,只今尺土姓劉無”[21];或表達對忠臣的仰慕與欽佩,如王端淑《方文正忠烈公孝孺》中的“慨題絕命詞,正氣寧甘戮”[22](卷4,P12);或指斥權(quán)奸誤國,如鄧鈴《讀岳武鄂王傳》中的“英雄誓復(fù)舊山河,曾奈奸邪誤國何”[23];或感慨荒淫亡國,如戴璽《讀隋史》中的“佳人剪彩爭新寵,一瞬繁華萬古愁”[24],等等。閨閣詩歷來以抒情為主,較少思辨性與哲理性,故“以女子能組織史事,殊為難得”[25]。詠史詩凝聚了女性對于歷史的思考與體悟,為以感性為主的閨閣創(chuàng)作注入了一股強烈的理性色彩。
晚明女性審視歷史人物與歷史事件時,往往從女性自身出發(fā),體現(xiàn)出迥異于男性的獨特的歷史視角。如王端淑的《西施》:“倩水照顏色,飄流逐片紗。固知隨國滅,應(yīng)悔誤夫差。”[22](卷11,P56)既沒有將西施寫成紅顏禍水,亦沒有將其寫成有大覺悟的女英雄,而是將著眼點放在女性命運上,關(guān)注政治斗爭給女性自身帶來的影響,以女性視角審視歷史,頗具特色。又如黃幼藻的《題明妃出塞圖》:“天外邊風(fēng)撲面沙,舉頭何處是中華。早知身被丹青誤,但嫁巫山百姓家?!盵26]從女性自身處境出發(fā),重新思索昭君命運,認為與其深鎖宮闈、遠嫁塞外,反不如普通百姓的生活自在,獨樹新說,尤為卓見。
中國古代史書絕大多數(shù)為男性敘寫,不少杰出的女性人物被史家忽略或邊緣化,晚明女性對此表現(xiàn)出一定的不滿,她們極力發(fā)掘被男性書寫所遮蔽的女性形象。如方維儀的《讀蘇武傳》:“從軍老大還,白發(fā)生已久。但有漢忠臣,誰憐蘇氏婦?!盵27]方維儀一反以往將著眼點全部放在蘇武身上的論調(diào),將注意力集中到蘇武家中的妻子,感嘆蘇武妻子多年來默默承擔(dān)的苦痛,視角獨特,觀點新穎。又如周淑禧的《杜康廟》:“酺有新糟醊有醨,杜康橋上客題詩。最為苦相身為女,千載曾無儀狄祠。”[28](第8冊,P4195)為身為女性的儀狄扼腕嘆息,并借以闡發(fā)對男性歷史書寫的不滿。對史學(xué)的浸染亦推動了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她們開始認識到女性獨立的人格與價值。如徐媛的《班婕妤二首·其二》:“半道恩銷謝輦余,搦殘銀管夜窗虛。高情不問羊車路,獨對寒窗自校書?!盵29](卷8,P372)班婕妤在詩歌史上歷來多為備受冷落、哀怨凄婉的形象,而徐媛筆下的班婕妤不再依附于男性,而是擁有了獨立的思想與自尊,并認識到自身存在的價值,這是尤為可貴的。又如徐媛的《明妃三首·其二》:“塞外無春邊草枯,玉關(guān)音信向來孤。自將花貌平戎虜,不用中朝金仆姑?!盵29](卷8,P377)賦予昭君強烈的社會責(zé)任感,亦反映出女性渴望做出一番救國濟民的壯舉。這種獨立的人格意識開啟了女性覺醒的先河,其意義自不待言。
萬歷時期,士大夫階層興起一股佛禪之風(fēng),其影響所及,家中女性奉佛者頗眾。如張履祥稱:“近世士大夫多師沙門,江南為甚,至帥其妻子婦女,以稱弟子于和尚之門?!盵30]晚明知識女性崇佛好禪多受家庭環(huán)境影響,呈現(xiàn)家庭化特征。如屠隆罷官后,以參禪修佛為己任,自號鴻苞居士;妻子楊枚頗通佛理,屠隆的《鴻苞集》中存有不少與楊氏探討佛法的記載;女兒屠瑤瑟、子媳沈七襄亦喜佛禪,傳奇《修文記》即屠隆一家奉佛之寫照。吳江葉紹袁一家皆奉佛禪,“精心禪悅,庭闈頗似蓮邦”[13](P22);葉紹袁素究心禪學(xué),妻子沈宜修“究心內(nèi)典,竺干秘函,無不彼觀,楞嚴維摩,朗晰大旨”[13](P226),家奉戒殺甚嚴,兒女自幼“即知以放生為樂”[13](P227),長女葉紈紈、次女葉小紈、三女葉小鸞皆通佛禪典籍,“皈心法門,日誦梵莢,精專自課”[7](下冊,P755)。袁宗道一家女眷皆“長素念佛,精勤之甚,辰昏梵唄,宛同蘭若?!盵31](卷16,P230)
明太祖規(guī)定男性四十歲以上、女性五十歲以上方可出家,晚明女信徒大多屬于居家修行,因此更多注重心性修持,較少關(guān)注戒律,且往往采取宗教信仰與家庭倫理兼重的修行模式。如吳令儀“樂禪妙,能讀《楞嚴》《悟真》諸篇”[16](P101),同時“孝翁姑,相夫教子,具有儀法”[8];沈宜修不僅“日誦諸梵莢,以為常課”,而且“克諧伉儷,適太翁早逝,事姑太夫人獨以孝聞”[13](P22-23);范姝既“布衣椎髻,長齋繡佛前”,又與其夫李延公“風(fēng)雨相慰勞,不少輟”[15](卷1,P1751)。這些才女雖頗通禪學(xué),然而佛教于其只是一種修養(yǎng),并未與家庭倫理產(chǎn)生沖突。當(dāng)然,晚明才女中亦有執(zhí)意棄絕家庭倫理者。如袁宏道之女袁禪那,性格沉靜,“聞佛法欲受戒”,父母以“兒女身且適人,不得具戒”[32](中冊,P735)相勸,但禪那卻執(zhí)意出家,未幾染病而逝。又如黃埈,生而雋慧,十四五即精虔梵唄,“見世間歡喜恩愛事,輒曰:‘此熱鬧場苦海輪回,何時得已?!秉S埈“力求出家”,眾人勸之未果,后“披剃而即逝,年十九”[33]。再如黃雙蕙“髫年禪悅,絕意家室”[34],年十六而卒。然而,相較居家修行,脫離家庭倫理者畢竟屬于少數(shù)。
明清才女不僅奉佛者眾,而且頗具宗教修養(yǎng),甚至出現(xiàn)了宗教領(lǐng)袖式人物,這是前代所不多見的。如袁宗道之女對佛經(jīng)頗有研究,“能通竺典,誦《金剛經(jīng)》,時有問答,皆出意外”[31](卷16,229),袁宗道贊其為“靈照”;梅國楨之女梅澹然精通佛典,常與其父及李贄探討佛教教義,“書牘往來,頗有問難”[32](中冊,P718);屠隆之妻楊枚、女屠瑤瑟、子媳沈七襄皆具有一定的佛教修養(yǎng),一家人常相聚探究佛理。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王錫爵之女曇陽子。曇陽子俗名王燾貞,主張三教合一,創(chuàng)恬澹教,“以靜悟為入門,以恬澹無欲為教主”[35]。她在晚明頗具影響力與號召力,眾多文人名士如王世貞、王世懋、王錫爵、王衡、管志道、屠隆、馮夢禎、虞淳熙等紛紛拜其門下。曇陽子升仙之日,前來圍觀者多達十余萬,轟動一時。曇陽子對當(dāng)時文人的精神與文學(xué)創(chuàng)作亦產(chǎn)生了不小的影響,例如王世貞晚年思想由經(jīng)世濟民轉(zhuǎn)向清虛恬澹,作品由雄渾悲壯轉(zhuǎn)向“以恬澹自然為宗”[36],即與曇陽子之教化有著不可分割的關(guān)系①。
晚明才女紛紛涉足釋教,佛禪信仰在閨閣生活與詩歌創(chuàng)作中有多層面的體現(xiàn):或與僧尼交游酬贈,如王端淑的《贈比丘尼純宗師壽》、沈宜修的《贈靈儀師》、袁九淑的《贈尼無垢朝普陀二首》等;或幽居參禪,如吳山《禪堂》中的“坐石禪機逸,宣經(jīng)法性森”[13](P574),王端淑《新居·其三》中的“殘篇饒課子,啜茗學(xué)參禪”[22](卷7,P29);或拜佛禮佛,如屠瑤瑟《禮觀音大士》中的“千江一片月輪孤,直是禪心映玉壺”[37](P88),沈七襄《禮觀音大士和湘靈》中的“蓮花寶坐百由旬,蓮表禪心不染塵”[37](P88);或誦經(jīng)念佛,如袁九淑《晨起讀〈楞嚴〉、〈圓覺〉諸經(jīng)二首·其二》中的“朗誦金函三萬字,舌端仿佛現(xiàn)青蓮”[38],邢慈靜《有感》中的“懺悔身心淡幻情,名香一燭讀心經(jīng)”[39]等等。佛禪信仰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女性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不少才女在詩中大量連綴佛語,闡揚佛禪教義。如邢慈靜的《念佛》:“佛本在心不在天,心卻無佛何用念。但將一片念佛心,當(dāng)做三尺降魔劍?!盵39]葉小鸞的《曉起聞梵聲感悟》:“悟時心共冰俱冷,迷處安知麝是香??皣@閻浮多苦惱,何時同得度慈航?!盵13](P324)佛禪信仰亦影響了才女們的審美取向,突出表現(xiàn)在對清靜幽僻意境的偏好,她們創(chuàng)作出眾多富有禪意的佳句。如邢慈靜的《靜坐》:“閑來拋線坐來深,靜里頻將面目尋。天地兩忘身是幻,一潭清影月沉沉”[39];王端淑的《山居夜詠》:“欲知更漏永,遠寺斷鐘聲。月接清溪影,風(fēng)颼敗竹鳴”[22](卷8,P31)等等,澄凈清遠,幽寒明寂,耐人尋繹。佛教講求“戒綺語”,故相較脂粉氣,諸奉佛才女集中更多清疏氣。如錢莊嘉的“偈語如病體,若孤燈,微微映東壁,竟似唐人清妙之辭”[16](P201);吳琪詩“靈氣飄渺,如夢中變幻”[16](P104)。
儒家性別倫理對于男女有著嚴格的空間規(guī)定,男性被定位于“外”,女性被定位于“內(nèi)”,整個社會建立在內(nèi)外空間嚴格分離的基礎(chǔ)上,女性被幽禁于閨閣內(nèi)已經(jīng)成為一種規(guī)范。自程朱理學(xué)興起,女性的活動范圍受到更加嚴苛的限制。限制女性出行自由這一觀念在明代依然存在,如龐尚鵬的《龐氏家訓(xùn)》云:“女子六歲誦《女誡》,不許出閨門”[40]。許相卿的《許云村貽謀》云:“女婦日守閨閣,躬習(xí)紡織,至老勿逾內(nèi)門,下及侍女,亦同約束?!盵41]然而,實際上晚明不少閨秀都有走出閨門的經(jīng)歷,她們或是隨夫宦游,或是夫妻同游,甚至如男性般自由地覽盡名山大川,在一定程度上沖擊了“至老勿逾內(nèi)門”的儒家倫理規(guī)訓(xùn)。
晚明女性在節(jié)日時具有一定的出行自由,這在地方志文獻中屢見不鮮。如《(萬歷)揚州府志》載:“清明前后三五日,郡人士女靚容冶服,游集勝地,陸行踏青,舟行游湖。”[42]《蘇州府志》載,端午節(jié)時,“龍舟競渡,以朔日始,士女出游,燈船奇麗,甲于天下”[43]。不少才女都在自己的文學(xué)作品中描述過節(jié)日外出游玩的情景。如朱中楣描繪元夕游燈市所見繁華街景:“落梅驚舞鶴,高火矗遙天。皓魄層層雪,香塵步步蓮?!盵37](卷12,P95)徐媛記錄元夕時女子出游之樂:“燈火三展樂事濃,君王不禁夜行蹤。踏歌少婦嬌如玉,對對妝臨淡月容。”[29](卷8,P376)沈憲英在《水龍吟·胥江競渡》中描繪端午節(jié)外出游玩所見熙攘人群:“紈扇初裁,羅衣乍試,又逢重午。萬戶千門,游人爭出,爭懸艾虎。”[44]葉小鸞述閨中姐妹端午泛舟之事:“酒泛菖蒲香玉碎,嫩紅雙靨橫秋。畫船何處鬧歌樓,蕭蕭煙雨外,還鎖楚江愁?!盵13](P341)外出郊游給人帶來的不僅僅是與山水自然親近的機會,更有著情懷釋放的愉悅和暫獲自由的欣喜。
晚明商業(yè)的繁榮以及士人價值觀念的轉(zhuǎn)變,促使山水游賞風(fēng)氣在士大夫階層甚為盛行。由于這一時期夫妻關(guān)系較前代有所變化,許多夫妻“倫則夫婦,契兼朋友”[13](P211),夫婦同游遂成為一時風(fēng)氣。如鄧太妙與其夫文翔鳳伉儷情深,“太青以謝蘊、徐淑視鄧,而鄧則以孔、孟、伊、周事太青,交相得也”,二人常于春秋佳日“訪未央之故丘,問城南之遺跡,登車吊古,夫婦唱酬,筆墨橫飛,爭先斗捷”[7](下冊,P758)。梁孟昭與其夫茅九仍感情深厚,“嘗偕九仍游金陵,歷姑蘇,出京口,溯金、焦大江而上。詩亦滿篋,樂其山水風(fēng)土”[15](卷1,P1733)。值得注意的是,晚明還出現(xiàn)了女性獨立游覽名山大川的情況。如吳琪性耽山水,“意殊慷慨,不作男女態(tài)。慕錢塘山水之勝,乃與才女周羽步為六橋三竺之游”[45](P12);翁孺安時?!傲钍膛疄楹b,跨駿騎,壻御之游,蹀躞不休。春秋佳日,扁舟自放,綠波紅蓼,吳越山川,蹤跡殆遍”[16](P150);吳綃癖于山水,嘗“游神州之五岳,泛溟海之三山”[46]。而社會輿論對女子獨立外出游歷亦給予相當(dāng)?shù)膶捜?,如吳山嘗與徐智珠“登金焦、游虎阜;后至明圣湖,縱覽孤山、葛嶺之勝”[47],錢塘、仁和兩地縣令聞之,竟“為分俸見存湖上,傳為佳話”[9](卷12,P640)。這些女性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稱得上以山水之游為業(yè),她們的活動范圍由閨房擴展至廣闊的社會,其在空間上對閨閣藩籬的突破是前代所無法比擬的。
古代女性長期囿于閨閣之內(nèi),見聞局限于酒漿織纴、花鳥云露,不免內(nèi)容單薄,氣格纖弱。如冒俊曰:“詩于閨閣中才綦難矣!……無名山大川之涉歷,見聞所限,才氣易孱?!盵48]王璊亦感嘆女詩人“足不逾閨闈,身未歷塵俗。茫茫大塊中,見聞苦拘束”[49]。對于常年幽閉于閨閣的女性來說,外出游歷使她們脫離了狹小沉悶的閨房空間,領(lǐng)略到閨門外廣闊豐富的社會生活,這對于擴大女性視野是十分必要的。梁孟昭稱:“江山勝游,較之窮愁一室,與枯管蠹魚作椽者,相去何若哉。”[50]鄒斯漪稱卞夢鈺詩“獲舟車江山之助,宜非尋常紈綺足不離繡閣、手不離珠玉、耳目不離歌舞珮環(huán)者所敢望也”[16](P218)。徐媛與其夫游歷四垂,“而石城,而蕪陰。吊古中宵,酸風(fēng)射眸。觸境成詠,郁為名作”[29](卷首,P301)??梢娡獬鲇螝v是激發(fā)才女詩興的重要因素,她們將旅途見聞感受形諸文字,留下了大量的山水行旅作品。這不僅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女性詩歌創(chuàng)作題材,亦促使女性書寫走出綺麗纖弱的狹小格局。如徐媛的《塞原秋晚》其一:“日日驚沙素草斑,秋空霜雁洞庭還。幾多瀚海灘頭骨,淚盡紅閨鏡里顏?!盵29](卷8,P378)境界沉雄闊大,不輸須眉。又如王端淑的《蜀阜寒月》:“半分林壑斂山煙,歷亂清規(guī)笑客顛。惟有臥龍橋上月,寒雪點撿放歸船。”[22](卷13,P58)恬澹清遠,幽峭冷逸,一改傳統(tǒng)女性書寫習(xí)見的閨閣氣與脂粉氣。
自商周起,“女禍論”在封建社會一直占有重要地位,武王討伐商紂的一條重要罪狀即“牝雞司晨,惟家之索”?!拔D言是聽”歷來為封建統(tǒng)治者所忌。受“女禍論”影響,女性長期被排斥在政治之外。然至晚明,不少閨秀博通經(jīng)史,對政事與民生表現(xiàn)出強烈的興趣。如顧若璞“常與閨友宴坐,則講究河槽、屯田、馬政、邊備諸大計”,其文集中“多經(jīng)濟理學(xué)大文,率經(jīng)生所不能為者”[15](卷1,P1731);丁如玉“慷慨好大略,常于酒間與燦(筆者按:丁如玉之夫)論天下大事,以屯田法壞為恨”[15](卷1,P1731);吳琪“尤好大略”,常與密友周瓊“紅燭夜談兵”[9](卷12,P636)。晚明才女們也表現(xiàn)出杰出的治世才能,如丁如玉嘗曰:“邊屯則患戎馬,官屯則患空言,鮮實事。妾與子戮力經(jīng)營,倘得金錢十二萬,便當(dāng)北闕上書,請淮南北閑田墾萬畝,好義者出而助之,則粟賤而餉足,兵宿飽矣。然后仍舉鹽莢召商田塞下,則天下可平也?!盵15](卷1,P1731)她深諳屯田之法,充分認識到屯田對于社稷的重要性,遠見卓識,不輸須眉。又如瞿式耜之妻邵氏有《與夫論兵機書》一文,對戰(zhàn)局及戰(zhàn)術(shù)有著獨到的論斷:“以妾愚論,南寧矯健無倫,沖鋒陷陣,實足令萬人辟易。不若于敵陣未結(jié)之先,令率銳騎先陷其中堅,而以胡一清殿南寧之后,相公再以正兵分為二大翼,左右包抄,使敵人入我算中,必?zé)o噍類。乘勢逐北,連州諸郡不難恢復(fù)矣?!盵51]邵氏精通兵法,為夫獻制敵之策,頗具將帥風(fēng)度。
晚明女性雖然被摒于封建官吏體制之外,但她們通過輔佐丈夫,在某種程度上間接參與了政事。朱中楣就是一個典型例證,其夫李元鼎自述“每閑居相對,私與揚扢。凡朝政之得失,人才之賢否,與夫古今治亂興亡之故,仕宦升沉顯晦之?dāng)?shù),未嘗不若燭照而數(shù)計”,并感慨受妻子之助良多,“余素位而行,不以險夷生死嬰其心,則內(nèi)子之力居多焉”[52]。李振裕稱父李鼎元晉升兵部左侍郎,“條陳職掌一疏,先淑人(筆者按:朱中楣)實資贊畫焉”,并贊母朱中楣“識見機警,料事多奇中”[11](卷8,P469)。又如桐城才媛方孟式精于經(jīng)世之學(xué),“隨官遠游,經(jīng)涉燕、閩、楚、粵、清泉、潯陽,間輔佐清政?!谑欠讲?筆者按:方孟式之夫)多賴其內(nèi)助焉”[53];王錫爵之女孫、徐本高之妻王氏博通政事經(jīng)濟,隨夫仕宦京師,“一切章奏文牒咸經(jīng)手裁”[54]。晚明更有部分女性精通武略、劍術(shù),直接參與到戰(zhàn)爭之中。如畢著嘗“率精銳劫賊營,手刃其渠,眾潰”[15](卷1,P1719);秦良玉能征善戰(zhàn),曾數(shù)次大敗流寇,崇禎帝賜詩贊曰“蜀錦征袍手制成,桃花馬上請長纓。世間不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里行”[28](第1冊,P22);劉淑于“劍術(shù)、孫吳兵法,莫不精曉”,聞甲申鼎湖之變,遂“散家財,募士卒,得千人,并其童仆,悉以司馬法部署指揮,成一旅”[15](卷1,P1718);鄒平劉孔和之妻王氏“善騎射”,清軍南渡時,與其夫“各將一軍。婦號令之嚴,過于節(jié)之(筆者按:‘節(jié)之’即劉孔和)”[19](P27)。這些女性以經(jīng)世濟民為己任,親赴沙場,為國御敵,展現(xiàn)出強烈的社會責(zé)任意識。
王嵩高曾評論閨秀詩“總有習(xí)氣,非調(diào)脂弄粉,剪翠裁紅,失之纖小,即妝臺鏡閣,剌剌與婢子語,俚俗尤多”[55]。經(jīng)世之學(xué)與政治熱情極大地影響了閨秀的詩歌創(chuàng)作,促使她們脫離閨閣情愛的狹小天地,不再“沾沾于一己之窮通得失”[56],撫時感世,緣事而發(fā),以慷慨激憤而又深摯悲涼的筆觸,書寫時局民瘼,實現(xiàn)了女性感懷題材由家到國的轉(zhuǎn)變。如王端淑素有經(jīng)世濟民之志,“喜為丈夫妝,常剪紙為旗,以母為帥,列婢為兵將,自行隊伍中,拔幟為戲”[57](卷4),其時政感懷詩直言朝政弊端與民生疾苦,有著強烈的危機感與批判意識。如《先翁文忠公殉珰紀述》以犀利的筆調(diào)揭露了閹黨“肆橫任恣行,朝野盡結(jié)合”[22](卷1,P13)的腐敗現(xiàn)狀,憤懣之情,溢于言表;《貪吏》《穢吏》二詩更是將矛頭直指“株連蔓益滋,竭血敲空髓”的貪官污吏,高呼“問天假霹靂,立擊除奸酷”[22](卷1,P14),慷慨直率,淋漓犀利。經(jīng)世之學(xué)亦引發(fā)了女性對英雄事業(yè)的向往以及對性別倫理的牢騷不滿,如王端淑的《俠士》“一目識肝膽,頭顱值幾何。異書臨水讀,利鋏傍崖磨。”[22](卷8,P34)周瓊的《次韻答張詞臣》:“莫道天涯不感傷,十年閑恨付蒼茫。每憐俠骨慚紅粉,肯學(xué)蛾眉理艷妝。”[9](卷12,P637)她們渴望成為披堅執(zhí)銳的豪杰俠士,然英雄之志最終只能淪為壯志難酬的郁憤,巾幗之恨,頗令人唏噓。
明清時期,不少女性不再安于酒漿織纴,而是廣泛涉足本屬于男性之領(lǐng)域,這深刻地影響了她們的精神氣質(zhì),促使其逐漸脫離閨閣氣與脂粉氣,走向文士化、居士化與名士化。如倪仁吉“類山澤耆儒碩士,不復(fù)如閨閣中人”[15](卷1,P1754);吳山“吐辭溫文,出入經(jīng)史,與人相對如士大夫”[58];王端淑“博極群書,湛深理學(xué),居然有儒者之風(fēng)”[57](卷42);周瓊“作人蕭散,不以世務(wù)經(jīng)懷,傀俄有名士態(tài)”[15](卷1,P1750)。她們或研習(xí)史書,儼然學(xué)者;或談禪論佛,頗具居士氣質(zhì);或外出游歷,灑脫如魏晉名士。與之相應(yīng),才媛們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亦沖擊著性別界限。女性詩歌向來多脂粉氣、香奩氣,少名士氣、英雄氣,正如鄒斯漪所言:“兒女情多,英雄氣少,此從來所以病彤管璣囊也,清照之《漱玉》、淑真之《斷腸》猶不免焉。”[59]晚明女性生活內(nèi)容之改變深刻地影響了其文學(xué)創(chuàng)作,無論是題材內(nèi)容還是藝術(shù)風(fēng)格,她們都力圖脫離閨閣氣,向男性詩風(fēng)靠攏。如黃鴻詩“時得遒警,所謂骎骎有丈夫勝氣者也”[16](P181);周瓊詩“俱慷慨英俊,無閨幃脂粉態(tài)”[45](P16);朱中楣詩“一段淵秀朗徹之神,博大澹遠之思,絕無脂粉,如列須眉”[52](卷13,P81);卞夢鈺詩“清越澹遠,嵚崎歷落,讀之者但見如高人,如逸民,如宿衲,……求一閨閣相了不可得,蓋香奩粉黛一洗盡矣”[59]。
女涉外業(yè)對傳統(tǒng)的儒家禮法亦形成了一定沖擊,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首先是對男女之大防的突破。傳統(tǒng)的儒家性別倫理強調(diào)男女之間疏遠甚至隔離,對于男女交往有著嚴格限制。如《禮記·曲禮》曰:“男女不雜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櫛,不親授。嫂叔不通問,諸母不漱裳。外言不入于梱,內(nèi)言不出于梱?!盵60]非夫妻關(guān)系的男女之間更不允許有過多的接觸與交流,否則往往被目為有傷風(fēng)化。晚明女性廣泛涉足外業(yè),共同的興趣愛好為男女交往奠定了基礎(chǔ)。如李贄與梅湛然、自信、明因等女弟子書信往來,談禪論道。毛奇齡更是以廣交才媛為榮,他不僅招收徐昭華為弟子,更與商景蘭、商景徽、祁德淵、黃媛介等才女保持文字之交。不少才女亦突破“男女授受不親”的藩籬,積極結(jié)納文人名士,如王端淑“負才犖犖,能對座客揮毫,……后寓武林之吳山,與四方名流相倡和”[12](卷5,P790);黃媛介與錢謙益、吳偉業(yè)、李漁、汪汝謙等文壇名士均有酬唱。其次是促使夫妻關(guān)系由“夫義婦聽”向“夫妻而兼擅朋友”轉(zhuǎn)變。女性才學(xué)的提升與共同的興趣促使夫妻如朋友般交流,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大量良友式夫妻。如李元鼎與妻朱中楣常共論朝政得失,探討治亂興亡,李元鼎直稱妻“閨中吾益友”[52](卷12,P79);葉紹袁與妻沈宜修皆篤信佛教,并酷嗜詩歌,二人“情雖伉儷,誼勝友生”[13](上冊,P21)。女性在史學(xué)、政事、禪學(xué)等方面彰顯的才華無疑是促使其平等交流的一個重要因素??傊瑹o論從女性史、文學(xué)史角度來看,還是從婚姻史角度來看,女涉外業(yè)都是一個重要的現(xiàn)象,值得學(xué)術(shù)界高度關(guān)注。
注釋:
① 參見魏宏遠的《論晚年王世貞對曇陽子思想的接受》,載于《中國文學(xué)研究》201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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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TrendsofBoudoirLifeintheLateMingDynasty
LAN Qing
(Zhongshan University, Zhuhai 519082,China)
Women doing things not under their jurisdiction is a prominent phenomenon in the field of sociology and literature.Women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were actively involved in the field of history,Buddhism,tourism and politics which belonged to the male before.This not only made their own temperament transform to the famous literati,but also profoundly affected their literary creations and transformed their works’ theme and content from the boudoir to the society,and their artistic style from being delicate to heroic.In addition,this caused certain impact on the feudal etiquette.
the late Ming Dynasty; female; historiography; Buddhism; politics
2017-09-12
藍青(1988—),女,中山大學(xué)中文系(珠海)副研究員,博士,主要從事明清文學(xué)研究。
G112
A
1008-6838(2017)06-0060-08
(責(zé)任編輯 趙莉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