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遜

(廈門大學 漢語國際推廣南方基地，福建 廈門361005)

日本明治漢語教科書所見清末東北方言語法特點

李 遜

(廈門大學 漢語國際推廣南方基地，福建 廈門361005)

在當前的漢語方言研究熱潮中，對東北方言關注的論著并不少見，但對清末民初東北方言語法進行探討的寥寥無幾。日本明治時期學者編寫的一系列東北方言教科書，給我們研究清末民初東北方言語法的歷史面貌提供了第一手資料。這些東北方言教科書帶有明確的學習目的，并真實地記錄了當時的東北方言。本文通過對《滿洲語會話一個月畢業(yè)》《通俗滿洲會話》《袖珍滿韓土語案內》《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等文獻的考察，形成了對明治時期日本東北方言教科書語法特點的基本認識，為揭示清末民初東北方言的語法面貌提供了一種新的探索思路。

清末民初；日本明治時期；東北方言會話教科書；東北方言語法

現(xiàn)代東北方言語法系統(tǒng)有一個漫長的歷史形成過程，我們選取數(shù)種日本明治時期東北方言教科書文獻作為研究清末東北方言語法的基本依據(jù)，以便從中尋找出清末東北方言語法的基本特點。

一、清末四種日本東北方言教科書

日本通過1904年的日俄戰(zhàn)爭，繼承了沙皇俄國在中國東北地區(qū)的權益，主要為“關東州”(位于我國遼東半島，其名稱源于1898年沙俄搶占旅大之后，將旅順、大連、金州、普蘭店和貔子窩等地區(qū)命名為沙俄的一個省，即“關東省”。日俄戰(zhàn)爭后，日本接收了沙俄在遼東半島的一切權益，將其改名為“關東州”)以及滿鐵附屬地(中國中東鐵路南段(長春至大連)和撫順煤礦周邊的領土)的統(tǒng)治權。當時，有很多日本軍人和僑民在中國東北生活。為了滿足這一群體在中國東北的生活需要，部分學者和軍人編撰了一些列東北方言教科書。筆者選取了以下四本“滿洲”土語(東北官話)教科書：

其一，《滿洲語會話一個月畢業(yè)》，石冢書店1904年5月出版。本書沒有明說其作者，但據(jù)其《序》，很可能是石冢豬男蔵。[1]其體例為：本書的“說明”，正文80頁，包括：第一編，詞語類；第二編，散語類；第三編，問答類。其形式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詞”，一類是“句子和短語”。無論是詞語還是問答會話，都有相應的日語對譯。

其二，《通俗滿洲會話》，熊谷茂之助編，東文舍1908年4月出版。其體例為：一是“凡例”，強調作者編寫的意圖；二是正文，101頁，包括“散語”“買東西”“旅行”等內容。作者認為，日本人一般了解的主要是北京官話，對滿洲土語即東北官話所知甚少，希望通過這本書，從語音和語法兩方面入手，對北京官話和東北官話進行對比，進而掌握基本信息。作者并沒有明確說明其編寫意圖，但根據(jù)其內容來看，并非出于純研究的目的，教學受眾主要為日本僑民和駐滿日軍。[2]

其三，《袖珍滿韓土語案內》，作者為陸軍步兵大尉平山治久，博文館1904年出版。分為前后兩篇：前篇介紹滿洲土語(東北官話)，后篇介紹朝鮮語。其中，前篇14節(jié)，49頁；后篇13節(jié)，61頁。[3]如果不看其朝鮮語部分，《袖珍滿韓土語案內》的每節(jié)基本結構為先介紹生詞和一些小的短句，再根據(jù)每節(jié)所學生詞和小短句來組成一段或幾段短小的對話。作者在“凡例”中強調，學習者需要先記熟前面的單詞短句，再練習后面的對話。對話中出現(xiàn)的詞匯基本都在每節(jié)課的生詞中出現(xiàn)過，所以直接統(tǒng)計生詞中各種詞匯出現(xiàn)的數(shù)量即可。

其四，《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本間良平、黃藝錫編，大阪屋號書店1905年出版。黃藝錫在《序》中指出，“滿洲”(中國東北)人由于口音和北京官話有差異，對一些以北京官話為漢語基礎的日語課本不能夠完全理解，為此，通過對比“滿洲”土語(東北官話)和日語來達到讓東北的中國人研究日語的目的。同時，也可以將之作為日本人學習“滿洲”土語(東北官話)的教材?！稘M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一書分為“單語”(25章)、“散語”(12章)、“談論”(22章)、“附錄”(包括日本制度，如貨幣、尺度、斗量、衡量、里程、反別，以及中國制度，如貨幣、尺度、斗量、衡量、里程、反別)。收錄的內容十分詳細，從日常飲食到軍事用語，都有所涉及。有的詞還附上了同義詞，例如“昨天-昨兒”“從來-向來”等，方便學習者分辨學習。[4]在內容設置上，《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一書將一個單詞分為三行，第一行為中文，旁邊用片假名標音，其標音的依據(jù)為“滿洲”土語(東北官話)；第二行為日文意思，第三行為日文讀音的漢字諧音。本書既便于東北的中國人學習日語，又可以讓日本人學習“滿洲”土語(東北官話)。

二、四種日本明治漢語教科書收錄清末東北方言語法情況

(一)《滿洲語會話一個月畢業(yè)》

經(jīng)過調查，《滿洲語會話一個月畢業(yè)》共收錄句子和短語334句。從句法結構上來講，《滿洲語會話一個月畢業(yè)》收錄主謂結構的句子72句，占總數(shù)的22%；動賓結構的句子81句，占總數(shù)的24%；偏正結構68句，占總數(shù)的20%；補充結構46句，占總數(shù)的14%；聯(lián)合結構37句，占總數(shù)的11%；其他30句，占總數(shù)的9%。

漢語普通話是以北方方言為基礎的，東北方言作為北方方言的次方言之一，跟漢語普通話的語法結構相差不大。但是，東北方言也有一定的語法特殊點，筆者總結為以下幾點：

①東北方言特殊詞綴(子、們兒等)[5]；

②東北方言形容副詞(老、賊、死、可)等；

③“整”根據(jù)不同語境代指不同其他動詞(如做、吃、打等)；

④V不/沒VO型反復問句；

⑤VP不的/VP反復問句[6]；

⑥其他具有特色的東北方言語法現(xiàn)象。

在《滿洲語會話一個月畢業(yè)》中，具有東北方言語法特點的短句和句子有以下12句：飯莊子(p13)；信局子(p13)；胸脯子(p14)；小小雞子(p16)；洋鐵罐子(p16)；牙刷子(p18)；借給我用行不(p31)；我等你來十了多年(p49)；我也怕他逃走來的(p58)；我裝火柴來的(p59)；大人要開水不要(p68)；我的豬子天天來吃的(p70)。

此時日本殖民者的勢力已經(jīng)在東北扎根，實行了一系列的語言教育政策，其中的很多短句和句子都具有日語語法特點。日語與漢語的主要語法區(qū)別有以下兩點：

①日語與漢語句法順序區(qū)別：漢語 主+謂+賓(SVO型) 日語 主+賓+謂(SOV型)；

②漢語為孤立語，一般不通過詞形變化(即詞的內部形態(tài)變化，又稱作屈折變化)來表達語法的作用，而是通過獨立的虛詞和固定的詞序來表達語法意義。一般而言，分析語缺乏多數(shù)的格變化。

日語為黏著語，通過在詞根的前中后粘貼不同的詞尾來實現(xiàn)語法功能。《滿洲語會話一個月畢業(yè)》具有日語語法特征的短句和句子有以下25句：走迷了道路了(p28)；我托你帶道的行不行(p28)；你的話我不懂了(p29)；這附近涼水有沒有(p30)；有幾匹馬么(p31)；賣給我這個東西(p31)；你拿這個洋錢買來一斤白糖(p32)；這一間房間可以你們住(p32)；俄羅斯兵有沒有(p34)；到底什么樣子兵來的是有多少個兵呢(p34)；什么時候去的呢(p36)；這個道路是上哪兒去的呢(p37)；為什么你這么快走的呢(p38)；我逃走嚇了心里亂跳(p39)；夜里我們的門不開的了(p45)；我走迷了道路了(p45)；大人我告訴你一件事了(p46)；喂他一年有了十分的盈余了(p50)；我耶，我是西邊孫家臺回來的(p55)；你名字叫什么(p56)；有了了(p57)；是，有了五十多(p61)；這個狗怕的了(p67)；他們不規(guī)矩了(p69)；搬什么地方去的么(p73)。

根據(jù)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滿洲語會話一個月畢業(yè)》中具有東北方言語法特色的短句和句子的主要形式是：

①含有東北方言特殊詞綴【飯莊子(p13)、信局子(p13)等】；

②東北方言特殊句尾【我也怕他逃走來的(p58)、我裝火柴來的(p59)等】；

③V不/沒VO型反復問句【大人要開水不要(p68)等】；

④特殊東北方言語法點【我等你來十了多年(p49)等】。

《滿洲語會話一個月畢業(yè)》中具有日語語法特征的短句和句子的主要形式是：

①SOV型日語語序【我托你帶道的行不行(p28)、你的話我不懂了(p29)、你名字叫什么(p56)等】；

②在句中或者句尾加入具有黏著語特點的詞尾來實現(xiàn)一些語法功能【我走迷了道路了(p45)、這個狗怕的了(p67)、他們不規(guī)矩了(p69)、搬什么地方去的么(p73)等】。

(二)《通俗滿洲會話》

經(jīng)過調查，《通俗滿洲會話》共收錄句子和短語706句。

從句法結構上來講，《通俗滿洲會話》收錄主謂結構的句子191句，占總數(shù)的27%；動賓結構233句，占總數(shù)的33%；偏正結構134句，占總數(shù)的19%；補充結構49句，占總數(shù)的7%；聯(lián)合結構56句，占總數(shù)的8%；其他43句，占總數(shù)的6%。

在《通俗滿洲會話》中，具有東北方言語法特點的短句和句子有以下15句：中不中(p4)；好吃不好吃(p5)；你會抽煙不會(p15)；有傘沒有(p18)；竟小的沒有大的(p20)；娘兒們都在那呢(p24)；你們愛吃日本菜不愛(p24)；這個茶葉子是日本的是清國的(p28)；有鑰匙沒有(p35)；今兒早起裝清國衣裳的兩個日本人往這邊兒來過沒有(p36)；昨兒個你出門了沒有(p49)；才剛我托你的那一件事快辦了沒有(p55)；你買來的這個豬肉竟是肥的沒有瘦的換換來(p69)；他們遭害人不遭害人(p86)；我說是電報局子在那吧(p94)。

《通俗滿洲會話》具有日語語法特征的短句和句子有以下6句：沒準兒時候兒(p8)；干什么上那邊兒去了(p15)；我的話你明白不明白(p31)；廟門別出去(p35)；他昨晚有個賊殺了(p46)；我日本做官的不是假裝買賣人的(p98)。

根據(jù)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通俗滿洲會話》中具有東北方言語法特色的短句和句子的主要形式是：

①有東北方言特殊詞綴【娘兒們都在那呢(p24)、我說是電報局子在那吧(p94)等】；

②V不/沒VO型反復問句【昨兒個你出門了沒有(p49)、才剛我托你的那一件事快辦了沒有(p55)等】；

③特殊東北方言語法點【竟小的沒有大的(p20)、你買來的這個豬肉竟是肥的沒有瘦的換換來(p69)等】；

④VP不的/VP反復問句【你們愛吃日本菜不愛(p24)等】。

《通俗滿洲會話》中具有日語語法特征的短句和句子的主要形式是：

①SOV型日語語序【干什么上那邊兒去了(p15)、我的話你明白不明白(p31)等】；

②在句中或者句尾加入具有黏著語特點的詞尾來實現(xiàn)一些語法功能【沒準兒時候兒(p8)等】。

(三)《袖珍滿韓土語案內》

經(jīng)過調查，《袖珍滿韓土語案內》前半部分共收錄句子和短語254句；后半部分是朝鮮語教科書，所以在此不予收錄和調查。

從句法結構上來講，《袖珍滿韓土語案內》前半部分收錄主謂結構的句子79句，占總數(shù)的31%；動賓結構的句子61句，占總數(shù)的24%；偏正結構41句，占總數(shù)的16%；補充結構15句，占總數(shù)的6%；聯(lián)合結構18句，占總數(shù)的7%；其他40句，占總數(shù)的16%。

在《袖珍滿韓土語案內》前半部分中，具有東北方言語法特點的短句和句子有以下5句：馬來過沒有(p8)、道好走不好走(p34)；復州城里有俄國兵沒有(p42)；有衙門沒有(p44)；城里有井沒有(p45)。

《袖珍滿韓土語案內》前半部分中具有日語語法特征的短句和句子有以下11句：有事情進來吧(p15)；沒有事情外面去(p15)；有什么事情來么(p19)；桌子拿這邊來(p25)；凳子拿那邊去(p25)；你的名叫什么(p40)；一年五六回去營口(p42)；我們的馬拉過來(p50)；草多多的買來(p51)；俄國兵多喒走了么(p53)；我想他去鳳凰城的地方(p53)。

根據(jù)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袖珍滿韓土語案內》前半部分中具有東北方言語法特色的短句和句子的主要形式是：

①V不/沒VO型反復問句【復州城里有俄國兵沒有(p42)、有衙門沒有(p44)等】；

②VP不的/VP反復問句【道好走不好走(p34)等】。

《袖珍滿韓土語案內》前半部分中具有日語語法特征的短句和句子的主要形式是：

①SOV型日語語序【你的名叫什么(p40)、草多多的買來(p51)等】；

②在句中或者句尾加入具有黏著語特點的詞尾來實現(xiàn)一些語法功能【俄國兵多喒走了么(p53)、我想他去鳳凰城的地方(p53)等】。

(四)《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

經(jīng)過調查，《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共收錄句子和短語843句。

從句法結構上來講，《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收錄主謂結構的句子244句，占總數(shù)的29%；動賓結構的句子270句，占總數(shù)的32%；偏正結構151句，占總數(shù)的18%；補充結構51句，占總數(shù)的6%；聯(lián)合結構67句，占總數(shù)的8%；其他60句，占總數(shù)的7%。

在《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中，具有東北方言語法特點的短句和句子有以下10句：那邊兒有人沒有(p58)；我想這么著(p87)；不是這么著(p87)；那邊您有什么事情沒有(p99)；現(xiàn)在走還趕得上趕不上(p101)；你們有什么新聞沒有(p113)；你嘗嘗合你的口味不合(p117)；咖啡里頭給你對牛奶不對(p120)；你要日本的錢不要(p121)；你們鋪子記賬不記(p127)。

《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具有日語語法特征的短句和句子有以下13句：吃了飯了么(p57)；你找什么了(p59)；剪子有沒有問問他(p60)；點了燈了么(p61)；必定有益的(p69)；追上了全拿住了(p84)；寒暑表有多少度了(p93)；天氣回暖過來了(p94)；我坐的地方?jīng)]有(p103)；車要是停住了是怎么個緣故呢(p103)；你定妥了官艙了么(p105)；面湯給我快著點上(p120)；你跟你的先生念什么書呢(p145)。

根據(jù)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中具有東北方言語法特色的短句和句子的主要形式是：

①V不/沒VO型反復問句【那邊您有什么事情沒有(p99)、你們有什么新聞沒有(p113)等】；

②VP不的/VP反復問句【你嘗嘗合你的口味不合(p117)、咖啡里頭給你對牛奶不對(p120)等】；

③特殊東北方言語法點【我想這么著(p87)、不是這么著(p87)等】。

《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中具有日語語法特征的短句和句子的主要形式是：

①SOV型日語語序【我坐的地方?jīng)]有(p103)、車要是停住了是怎么個緣故呢(p103)等】；

②在句中或者句尾加入具有黏著語特點的詞尾來實現(xiàn)一些語法功能【你找什么了(p59)、寒暑表有多少度了(p93)等】。

三、日本明治漢語教科書所見清末東北方言語法特點

縱觀以上四本由日本人編撰的東北方言教科書，其收錄的短句和句子在語法上有一定的共同特點：

其一，其所收錄的短句和句子的語法結構以主謂結構和動賓結構的句子為主。在四本教科書中，主謂結構和動賓結構的句子占了所有句子總數(shù)的25%左右，最多的時候甚至超過了30%。偏正結構、補充結構、聯(lián)合結構和其他結構的句子占比并不大。作者并沒有刻意根據(jù)句法結構的不同來收錄短句和句子，所以這些句法結構所占比重應該能夠反映當時東北方言的一些特征和面貌，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其二，其收錄的短句和句子中已經(jīng)帶有了現(xiàn)代東北方言的語法特征。東北方言的語法特征跟漢語普通話的相差不大，但也具有一定的特色。這四本日本教科書中收錄的語句體現(xiàn)了以下的東北方言語法特征：

①東北方言特殊詞綴(子、們兒等)；

②特殊東北方言語法點；

③VP不的/VP反復問句；

④V不/沒VO型反復問句。

也就是說，通過這四本日本明治時期東北方言教科書，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當時的東北方言就已經(jīng)具備這些現(xiàn)代東北方言語法特征，對我們研究東北方言的語法發(fā)展形成具有參考意義。

其三，其收錄的短句和句子帶有日語語法特征。日本在“關東洲”和“滿鐵”公司附屬地實行了一系列語言教育政策，這四本日本東北方言教科書所收錄的語料中的一些短句和句子具有日語語法的一些特征，例如SOV型日語語序(你的名叫什么、干什么上那邊兒去了等)以及在句中或者句尾加入具有黏著語特點的詞尾來實現(xiàn)一些語法功能(你找什么了、喂他一年有了十分的盈余了、沒準兒時候兒等)。這些語料都是從當?shù)氐陌傩盏娜粘？谡Z中采集到的，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當時的東北老百姓的日常口語對話已經(jīng)受到日語的影響，改變了一些習慣性的口語語法，體現(xiàn)了當時的語言教育政策對當時東北方言的影響。

四、日本明治漢語教科書選取清末東北方言語法的局限性

以上四本日本東北方言教科書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和研究價值，在當時是為數(shù)不多的東北方言教科書。但是，其在研究當時東北方言語法方面也有一定的缺陷和不足：

作者采取了短句和句子羅列的方法，缺乏對當時東北方言語法的系統(tǒng)性介紹，沒有形成系統(tǒng)的語法分析體系。四本教科書無一例外地使用了直接羅列短句和句子，并在旁邊附上日文翻譯的方法。這種方法雖然比較直觀，但并沒有系統(tǒng)地介紹當時的東北方言乃至整個漢語的語法體系，學習者只能死記硬背句子，無法了解東北方言的語法規(guī)律，若換了詞句和場景，依然對語法一竅不通。而在偽滿洲國時期的日本東北方言教科書中，《日滿會話(增訂版)》(宮島吉敏、包翰華著，三省堂刊1933年出版)附有“滿語之組織”，介紹漢語的語法和構詞法[7]；《滿洲語文法》(啊麼徒，東學社1936年出版)對“滿洲語”的語法進行了十分詳細的介紹[8]。我們認為，日本明治時期的東北方言教科書的語法教學形式還不夠成熟。這四部教科書具有速成性質，四本教科書中只有《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一書有中國人參與編寫；《袖珍滿韓土語案內》的作者是一位軍人，其專業(yè)水平并沒有達到歸納、總結語法體系的程度。

五、日本明治東北方言教科書語法研究的價值及意義

四本清末民初日本東北方言教科書有一定的歷史缺陷性和局限性，但這并不能掩蓋其語法研究價值和意義。

其一，它們?yōu)槿毡緦W者在偽滿時期編寫“滿洲”語(東北官話)教科書提供了有益的參考和語言研究模式，如偽滿洲國時期的“滿洲”語(東北官話)教科書：《增訂日滿會話》(宮島吉敏、包翰華著，三省堂刊1933年出版)、《滿洲語速成》(寺本三二，天臺東開教局1934年出版)、《速成滿洲語自習書》(關東軍參謀部，1934年出版)等。這些日本學者在20世紀初，收集東北方言語法材料并編撰教科書，為偽滿洲國時期東北方言教科書大量涌現(xiàn)奠定了基礎。

其二，這些日本漢語教科書的出版直接推動了日本人對東北方言語法的學習和研究，方便了日本人在中國東北的刺探軍情等“侵略”活動，加深了日本人對當時中國東北政治、經(jīng)濟、社會、地理、文化、風土人情等方面的了解，促進了中日兩國在中國東北地區(qū)的交流。日本人學習“滿洲”土語(東北官話)的活動方便了日本對中國東北的侵略，具有一定的負面影響。一部分學習者在東北進行商貿活動并居住，積極與當?shù)厝私涣?，豐富了當時中國東北的經(jīng)濟文化生活?？偠灾?，這些教科書的出現(xiàn)為中日兩國在中國東北地區(qū)進行文化交流做出了一定的貢獻。

其三，為偽滿洲國時期日本殖民當局構建“滿洲語”、“協(xié)和語”的語法體系奠定了語料基礎和語法基礎。這四本教科書并未對當時的東北方言語法體系進行歸納，但其收集的材料十分珍貴，其中一些短句和句子的語法特征與當時的北京官話并不相同。這就為偽滿洲國時期《日滿會話(增訂版)》等教科書構建“滿洲語”的語法體系打下了基礎?？梢哉f，沒有這四本教科書的拋磚引玉，也不會有偽滿洲國時期眾多日偽語言學家對“滿洲語”語法體系的關注。

其四，為當代學者研究清末東北方言語法提供了新材料和新途徑。清末漢語東北方言語法的研究是漢語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當前東北方言語法的發(fā)展具有特別的意義。研究清末東北方言的材料并不充裕，大多集中在劇本、唱詞等文藝作品當中。這些日本東北方言教科書是珍貴的研究材料，在語音、語法、詞匯上都具有寶貴的學術價值。我們過去對這些材料重視程度不夠，今后應當予以充分的重視。這是一批豐富的東北方言研究資源，如果我們繼續(xù)深入挖掘，應該會有很大的收獲。

六、結語

東北方言作為北方方言的次方言之一，跟漢語普通話語法結構相差并不大。近年來研究東北方言的學術成果日益增多，大多是語音、詞匯方面的成果，研究東北方言語法的學術成果寥寥無幾，研究東北方言語法發(fā)展史的學術成果更是鳳毛麟角。通過對四本日本明治時期東北方言教科書的語法研究，我們對中國清末民初東北方言的面貌有了一定的認識，也發(fā)現(xiàn)了清末民初時期東北方言和當代東北方言的很多相同或不同之處，為學術界研究東北方言語法發(fā)展提供了一個有益的線索。希望通過本文拋磚引玉，一則引起學術界對東北方言語法研究的重視；二則引發(fā)學術同仁的新思路、新靈感，獲得更多的東北方言語法的研究成果。隨著更多的文獻的發(fā)掘和研究，一個清晰的清末民初東北方言語法面貌會被逐漸地揭示出來。

[1]石冢豬男蔵.滿洲語會話一個月畢業(yè)[M].東京:石冢書店,1904.

[2]熊谷茂之助.通俗滿洲會話[M].東京:東文舍,1908.

[3]平山治久.袖珍滿韓土語案內[M].東京:博文館,1904.

[4]本間良平,黃藝錫.滿洲人適用日滿會話入門[M].東京:大阪屋號書店，1905.

[5]張金玉.東北方言語法特征探究[J].藝術品鑒,2015(1):105.

[6]張宏杰，梁曉玲.東北方言語法研究的新進展[J].語文教學通訊,2013(4).

[7]宮島吉敏,包翰華.日滿會話(增訂版)[M].東京:三省堂刊,1933.

[8]啊麼徒.滿洲語文法[M].東京:東學社,1936.

2016-09-21

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偽滿語言制度與漢語變異研究”(15CYY016)。

李遜(1986-)，男，助教，從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研究。

H172

A

2095-7602(2017)03-008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