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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現(xiàn)代語境下的女性主義創(chuàng)作
——以托妮·莫里森《最藍的眼睛》為例

2017-03-10 10:56李疏桐
關(guān)鍵詞:最藍的眼睛審美觀莫里森

李疏桐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 重慶 401331)

后現(xiàn)代語境下的女性主義創(chuàng)作
——以托妮·莫里森《最藍的眼睛》為例

李疏桐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 重慶 401331)

美國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小說《最藍的眼睛》從審美觀念、身體符號、敘述聲音上體現(xiàn)出了在后現(xiàn)代語境下女性主義創(chuàng)作與多種理論的互文。表面的白人審美觀指涉出深層的女性地位,身體被入侵的符號化現(xiàn)象是“菲勒斯”中心的極端表現(xiàn),敘述聲音的解構(gòu)與重構(gòu)則是女性意識面貌在小說形式上的特殊表達。

后現(xiàn)代語境;女性主義;托妮·莫里森;《最藍的眼睛》

《最藍的眼睛》(THEBLUESTEYE)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美國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Tony Morrison)的代表作。小說講述了黑人小女孩佩克拉(Pecola)渴望擁有一雙藍眼睛未果,而后又不幸被酗酒的生父強奸并懷孕,最終發(fā)瘋的悲慘遭遇。作者與主人公同時具有了“女性”與“黑人”的雙重身份,這使小說具有了復雜的女性主義內(nèi)涵,并與種族歧視問題緊密相連。在小說發(fā)表的上世紀70年代,正值后現(xiàn)代理論發(fā)展的高峰,托妮·莫里森置身于如此特殊的語境下,對女性主義有了更具時代性的思考?!蹲钏{的眼睛》在具體的內(nèi)容與形式層面,通過審美觀念、身體符號、敘述聲音這三個方面體現(xiàn)出了女性主義的深刻意識。

小說的命名——最藍的眼睛,指稱的是白人審美觀,帶有強烈的諷刺和悲哀?!按笕恕⒋笈?、商店、雜志、報紙、櫥窗標志——全世界公認所有的女孩都會把那種藍眼睛、黃頭發(fā)和粉紅色皮膚的娃娃當作寶貝?!?[美]托妮·莫里森:《最藍的眼睛》,楊向榮譯,??冢耗虾3霭婀荆?013年,第24-25頁。藍眼睛是最美的,而黑眼睛或棕眼睛不美或次之,這顯然存在問題。審美觀念本無定論,白人審美觀本身并無過錯,但如果一味否定其它審美觀念,就形成觀念上的霸權(quán)。而任何一種霸權(quán),無論是觀念上還是實體上的,都不是孤立存在的。白人審美觀的支配地位是白人的社會經(jīng)濟權(quán)力在審美領(lǐng)域上的擴張。當然,這樣的審美觀是帶有偏見的。小說的敘述者克勞蒂婭(佩克拉的同學、朋友,同為黑人小女孩,但更有血性)對此有模糊的潛意識。文中有克勞蒂婭對洋娃娃的行為和想法:“扭斷它的細手指,折彎它的平腳板,弄松它的頭發(fā),擰歪它的脖子,那東西只會發(fā)出一種聲響——大家說那是甜蜜而哀傷地呼喚‘媽媽’的聲音,可在我聽來卻像垂死的小羊羔的叫聲,或者更準確地說,像七月里我家冰箱門打開時生銹的鉸鏈發(fā)出的呻吟?!?[美]托妮·莫里森:《最藍的眼睛》,楊向榮譯,第25頁。克勞蒂婭略帶驚悚的行為和想法是對白人審美觀本能的反抗,盡管她不能從理性上認識到自己這樣做的原因,但卻是一種對主流權(quán)威話語的具象化控訴。

然而,克勞蒂婭的“覺醒”無法與整個社會群體相對抗。她可以毀壞娃娃,卻不能毀壞那些眼神。在白人話語霸權(quán)之下,一個社群中觀念的相互傳遞會在足夠的時間內(nèi)形成一個觀念場,從而使觀念固化。但最可悲的不是反抗的無力,而是受害者們將歧視“內(nèi)化”了,他們已經(jīng)成為被權(quán)力所“規(guī)訓”的肉體。福柯認為規(guī)訓是“一種能用最小的代價把肉體簡化為一種‘政治’力量的同時,又成為最大限度有用的力量的統(tǒng)一技巧”*李霞:《以??碌囊?guī)訓理論解讀莫里森的〈最藍的眼睛〉》,《外語研究》2013年第2期,第107頁。。隨處可見的模特、玩具、電影、廣告上都印有美麗的白人形象,“白即為美”的白人審美觀就形成于此,比制造武器和發(fā)動戰(zhàn)爭更加容易。受壓迫的黑人群體從心里認同了這樣的審美觀,將話語霸權(quán)奉為真理,甚至摒棄自己,還毫不質(zhì)疑。并且這種觀念由成人自然地傳授給兒童,迅速而有力。佩克拉苦苦堅持尋求的救贖,不是推翻這種錯誤的霸權(quán)觀念,而是變得跟白人一樣,擁有藍眼睛,幫助施害者加害自己和同胞,她的追求永遠是失敗的,悲劇的。

直觀的白人審美觀念問題同樣指涉了深刻的女性問題,審美觀不是真理,是被權(quán)威話語規(guī)定的;女性的形象、地位、思想,也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充斥著男權(quán)話語的社會環(huán)境所塑造的。波伏娃在對女性幼年的生理考察中,發(fā)現(xiàn)女童與男童并沒有興趣上的明顯差別,她們的游戲選擇和行為舉止的固化是受到父母的指導和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而非天生。一個女孩兒可能喜歡玩槍,但這時父母、教師或其他社會角色會批評和制止她,而讓她玩洋娃娃?!蹲钏{的眼睛》中的克勞蒂婭不喜歡洋娃娃,甚至想用近乎殘酷的方式把它毀掉,但周圍的人卻不允許??藙诘賸I也明白:“我從大人們嘖嘖的贊嘆中聽出來,在他們的心目中,這樣的娃娃代表著我最深切的渴望……我很快就明白了他們期望我如何對待娃娃,使勁搖晃,虛構(gòu)出各種跟它有關(guān)的情形,甚至跟它睡在一起。圖畫書里滿是小女孩跟她們的娃娃睡覺的場景?!?[美]托妮·莫里森:《最藍的眼睛》,楊向榮譯,第24頁。大人代表了社會的立場,他們希望女孩兒在打扮洋娃娃的過程中,將自我的形象投射到洋娃娃身上,從而內(nèi)化白人審美觀以及女性角色意識?!八唤虒В仨毴倓e人,她必須將自己變成‘物’,人們才會喜歡;因此,她應(yīng)該放棄自發(fā)性”*[法]西蒙·波伏娃:《第二性——女人》,桑竹影、南姍譯,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1986年,第36頁。,“洋娃娃”成為了訓化女性的磨具。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被設(shè)計的特性在文化場域的長久作用下變?yōu)椴豢蓜訐u的“固有”秉性,跟審美觀念的模式一樣,這種定型實際是權(quán)力規(guī)訓理論在性別問題上的投射。

從歷史上看,男女分工的演化使人類社會形成男性話語霸權(quán),男性對社會經(jīng)濟物質(zhì)的把控延伸到了精神領(lǐng)域,在觀念上形成了男性主導的文化場。隨著時間的磨合,男尊女卑的文化場更加的固定下來。男性對教育的控制也使得女性即使在感官上抵觸這樣的現(xiàn)象,卻無法真正認識到問題的實質(zhì)所在,也就無法真正的覺醒,如同克勞蒂婭,她即使有那樣暴虐的行為,最終卻只能屈服于社會語境之下。而更多的女性,則是像佩克拉一樣,把壓迫視為真理,并且代代相傳,陷入悲慘而痛苦的循環(huán)中。

自從上世紀60年代極富后現(xiàn)代色彩的解構(gòu)主義思潮興起之后,人們開始了對一切權(quán)威的反思,重新審視西方傳統(tǒng)的二元對立。無論是中心與邊緣、男性與女性、白人與黑人、極權(quán)倫理與人本倫理,都存在相通的實質(zhì)與內(nèi)核,它們相互指涉,相互推進。《最藍的眼睛》中白人審美觀對正常審美觀念的壓抑,對理解和揭示女性處境被男權(quán)的壓制,提供了又一種有力的聲援。

除了佩克拉渴求藍眼睛這樣一條線索,她被她的親生父親強奸并懷孕的前因、經(jīng)過、結(jié)果也是一條重要線索。小女孩被親生父親強奸這樣一個故事概述或許會讓很多讀者感到驚愕、恐懼和反感。但事實上,佩克拉的父親喬利并非變態(tài)戀童癖者,而是一個有著悲慘遭遇的人。他是孤兒,被年老的祖母撫養(yǎng)長大,沒有感受過正常的親子關(guān)系;十幾歲時在野外與一個少女初嘗禁果卻被兩個白人男性侮辱圍觀,給他留下了沉重的陰影;好不容易出走找到了親生父親,父親卻對他惡語相向,并再次拋棄了他。當他遇到了佩克拉的母親寶琳,生活似乎才對他展示了溫柔的一面。但社會地位的卑下和生活的艱辛,與寶琳關(guān)系的惡化,又讓他染上了酗酒的惡習。在喬利對女兒犯下罪行之時,他喝了酒,早年的陰影與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在某一瞬間,喬利把女兒彎著腳的背影當成了她跛著腳的母親,最終發(fā)生了這樣的悲劇。喬利并非主觀惡意去施以暴行,而是由于倫理教育和正常家庭關(guān)系的缺乏,導致他人格的不健全。

這樣的喬利似乎無法讓人徹底地憎恨,而作者托妮·莫里森似乎也并非讓讀者去挖掘悲劇背后的原因。讀者好象無法找到元兇,只有氤氳在胸中的無盡痛苦。如果被淡化了緣由,那讓人感覺疼痛的源頭必定是行為本身,我們需要回到“身體”本身。簡·蓋勒普的《通過身體思考》在研究女性主義時將“身體”理論融入其中。對“身體”的態(tài)度和關(guān)注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變化,在哲學語境中,“身體”往往和“思想”構(gòu)成二元對立。柏拉圖和笛卡爾都認為身體是處于從屬地位的,直到尼采和福柯才提出身體自身的意義和主體性。但被簡·蓋勒普所納入討論范疇的“身體”不同于傳統(tǒng)的身體理論,具有了獨特的后現(xiàn)代內(nèi)涵。“身體”不直接作為他者,而是成為隱喻的符號指涉男女二元對立,但同時,它具有了女性屬性。帶有女性主義色彩的“身體”并非指整個軀體,而是特指性器官。因為男性對女性的壓制,只有在性器官上才能得到最充分的體現(xiàn)。拉康在其鏡像理論中認為女性缺少陰莖,因此是不完整的,她們一輩子都在尋找陰莖以獲得自我的整一,所以必須依附男性,這就是所謂的“菲勒斯中心(phallocentric)”,即“男權(quán)中心”?!锻ㄟ^身體思考》列舉了大量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證明女性性高潮并不需要男性性器官進入陰道?!蹲钏{的眼睛》中也描述了妻子在和丈夫進行夫妻生活的時候并沒有快感,而衛(wèi)生巾摩擦外部卻容易高潮的現(xiàn)象。*[美]托妮·莫里森:《最藍的眼睛》,楊向榮譯,第91頁。這些都表明,男性的“插入”行為更多的是一種權(quán)力宣言,是主體對于他者的入侵,占有與征服欲。這樣一種“穿透”的行為,不管是否有愛情,都已經(jīng)自然的劃分了主客體,有了二元對立。女性就是被壓抑的一方。

佩克拉被生父強奸這一現(xiàn)象,超出了善惡,而成為一種“符號”,具有廣泛隱喻性的身體符號。陌生男性對女性的暴行在文學作品中還引不起如此深重的不適感,因為大多數(shù)人認為陌生人之間的道德感不如血緣倫理那么堅固。但現(xiàn)實是,當你具備女性身體的那一刻,你就有了被侵害的可能,沒有辦法逃脫。例如《俄狄浦斯王》和《雷雨》等文學作品,也許主觀意圖是悲壯的、唯美的,但“身體”中固有的可能性,成為了悲劇必然性的由來。喬利并非有意識地為了自己的獸欲而傷害女兒,相反,他是愛佩克拉的。但在非主觀意愿的情況下,卻對女兒造成了多重創(chuàng)傷。當父親半夜上廁所,裸露著被女兒看到時,身體的符號就入侵了女兒的意識。一般的作品以陌生、無血緣的熟悉男性,或有非直系血緣的男性對女性的侵害作為男權(quán)話語壓抑女性的表達,但托妮·莫里森則更大膽地將菲勒斯中心的象征演義到極致。

身體構(gòu)造的差異不應(yīng)該成為歧視女性的理由,但確實容易被霸權(quán)話語符號化。一些女性主義理論者試圖打破這一符號。于是,便有了女同性戀理論、雙性同體理論等。法國著名女性主義學者克莉絲蒂娃提出“懷孕”對兩性矛盾的超越,她認為“懷孕和生育打破了自我與他人、主體與客體、內(nèi)部與外部的對立”。*轉(zhuǎn)引自《自成一家:女權(quán)主義文學理論》,麥森公司1985年版,第85-86頁。朱立元主編:《當代西方文藝理論》,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352頁。合作產(chǎn)生新的生命,使兩性關(guān)系和諧,但其實,這只是將關(guān)注點從壓抑女性轉(zhuǎn)移到了生命主題。當新的生命擁有了新的意識,新一輪的壓抑與被壓抑便繼續(xù)開始了。并且,這樣一種解決辦法,只能在相愛的男女關(guān)系中獲得,而在種族、社會地位、身份不對等的多重復雜環(huán)境之下只能是失敗的。佩克拉懷了她父親的孩子,不僅沒有實現(xiàn)超越,反而更深重的加強了兩性矛盾,以及更多的其它矛盾。

除了內(nèi)容的深刻之外,我們還應(yīng)注意到,《最藍的眼睛》中的敘述聲音也有其特殊性,它是被壓抑的,卻又蘊含著潛在的爆發(fā)力。從敘述語量的克制分配,敘述整體效果的“輕”質(zhì),以及特殊的敘述方式這三個方面都體現(xiàn)出了對敘事權(quán)威(主觀性強,偏好渲染,作者型)的解構(gòu)與重建。這種仿佛無以言說,自我緘默的聲音與女性的社會處境,女性體驗密切相關(guān)。這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敘述學問題,而是女性觀念在敘述層面的表達,并有著濃重的后現(xiàn)代敘事特色。

小說的敘述者是克勞蒂婭,她想法頗多,行為大膽,但作為主人公的佩克拉卻極少說話,總是隱蔽、遮掩自己。即使是在雜貨店買東西這樣必須要開口的情況,佩克拉也說不出話。雜貨店老板對她說:“上帝啊,你有嘴說話嗎?”*[美]托妮·莫里森:《最藍的眼睛》,楊向榮譯,第54頁。佩克拉是近乎于“失語”的,敘述語言是克制的,給予她的語量比重是吝惜的,她的話語跟她的地位一樣卑下,她甚至祈求神明讓自己消失。一個黑人女性兒童,徹底被剝奪了話語權(quán),不被允許有想法和需求,甚至囚禁自我。值得注意的是,和佩克拉說話說得最多的竟然是妓女們。對這一被社會主流價值觀所摒棄的群體,卻是佩克拉最感到親近的,因為她們都是社會底層的、邊緣的群體。只有和妓女們在一起,佩克拉才感到久違的平等和自由的話語權(quán)。

從小說的整體效果來看,托妮·莫里森有意地進行了敘述的“輕”處理。卡爾維諾這樣描述文學的“輕”:“當我覺得人類的王國不可避免地要變得沉重時,我總想我是否應(yīng)該像帕爾修斯那樣飛向另一個世界”*[意]伊塔洛·卡爾維諾:《帕洛馬爾》,呂同六、張潔主編:《卡爾維諾文集》第5卷,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年,第322頁。,有時候表面看似輕盈的敘述,更能表現(xiàn)出精神與靈魂的分量。托尼·莫里森在《最藍的眼睛》中進行了很好的實踐。佩克拉受盡歧視、被生父強奸的悲劇,本應(yīng)激發(fā)讀者痛心疾首的強烈情感,但作者卻用了大量的鋪墊,例如佩克拉母親的身世、父親的身世等等,似乎想要努力淡化和消解亂倫以及性侵的深重罪惡,還多次使用“金盞花”、“蒲公英”等輕柔的意象,使文本讀起來減輕了憤恨的程度。托妮·莫里森的這種敘述策略,恰恰揭示了整個社會環(huán)境對女性群體的態(tài)度與女性自身對自己的態(tài)度。女性或女童被性侵的案件是很多的,引起了人們的強烈憤慨,但在社會復雜的潮流和充滿男權(quán)話語的思想觀念中,這樣的罪行會被湮沒和淡忘,女性的聲音在還沒有抵達正義的港口時就已經(jīng)消失殆盡。而女性自身在面對這些罪行時,她們無法反抗,甚至轉(zhuǎn)向了對自身的二次傷害,在幻想與瘋癲中獲得解脫。佩克拉被生父強奸,昏了過去,而后懷孕。她沒有控訴,沒有悲傷,沒有憤恨,只是挺著大肚子還一心想要一雙藍色的眼睛。她并非麻木,而是長期抑郁而出現(xiàn)的精神疾病。她仿佛在藍色的眼睛中得到了解脫,其實卻是永遠的被壓抑和囚禁。

在具體的敘述細節(jié)上,托妮·莫里森也進行了精心地營造。小說開頭是這樣的:“千萬別聲張……”*[美]托妮·莫里森:《最藍的眼睛》,楊向榮譯,第7頁。這是一種黑人婦女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聊天的口吻,通常在小圈子、家庭和鄰里間傳播某人軼事的時候會用到這句話。它處在一種隱藏與暴露的間性張力之中,秘密應(yīng)當被堅守卻又在一定程度上被殘忍地公開?!扒f別聲張”透出了女性的流言、渴望和震驚,更符合女性生活體驗和女性話語特色。1993年12月,托妮·莫里森在對這部小說的反思中強調(diào)了她認為的“語言”的重要性,迫切需要某種“女性表達”。另一方面,克勞蒂婭無疑是最明顯的敘述者,但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佩克拉父母親小時候的經(jīng)歷,皂頭牧師的經(jīng)歷,她不可能知道,并且這里的敘述語言是客觀冷漠,非人格化的。也就是說《最藍的眼睛》中存在敘述的“跳角”現(xiàn)象,除了第一人稱敘述,還有第三人稱敘述。第一人稱的敘述本應(yīng)是權(quán)威的,但克勞蒂婭激烈的聲音卻含混不清,她無法對佩克拉的遭遇以及自身處境做出合理解釋。反而,那個隱藏著的框架敘述者交代了事情的原委。這樣的敘述方法,“把個人的聲音作者化同時又把作者聲音個人化。”*[美]蘭瑟:《虛構(gòu)的權(quán)威:女性作家與敘述聲音》,黃必康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149頁。小說敘述的權(quán)威被解構(gòu),敘述主體不是白人男性,敘述語言也不具備客觀清晰性。托妮·莫里森選擇以邊緣群體(既是女性又是兒童)的語言和視角來講述這個被壓抑的悲劇,但解構(gòu)并非終點,正是這種模糊、無中心、跳躍的“女人腔”,體現(xiàn)了上女性固有的以及被侵害后的扭曲、失落的精神狀態(tài),控訴了男性權(quán)威,建立起獨特的非裔美國黑人女性社群的新興話語權(quán)。

結(jié)語

美國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最藍的眼睛》在內(nèi)容和形式上都體現(xiàn)出了深刻的女性主義思想,是后現(xiàn)代語境下杰出的女性主義創(chuàng)作。表層的白人審美觀的霸權(quán)指涉了男權(quán)中心對女性地位的壓制,男女身體符號的固化體現(xiàn)出極端的“菲勒斯”象征,敘述聲音的特性在形式上詮釋了女性意識。這部小說不只是女性主義理論的映射,它本身的復雜性和創(chuàng)新性也豐富了女性主義的表現(xiàn)維度?!蹲钏{的眼睛》將女性問題與種族歧視問題、身體現(xiàn)象問題、理性與瘋癲問題等,進行多重疊加,使其表達更為深入。同時,托妮·莫里森的這一作品還啟發(fā)女性主義創(chuàng)作與多種后現(xiàn)代理論交錯互動,甚至可以跨學科地與生理學、心理學等相結(jié)合。更為重要的是,女性主義文學自身,在反映了女權(quán)問題、關(guān)注了女性內(nèi)在思想意識之后,它還應(yīng)該更多地挖掘“文學”的財富。如伊麗莎白·詹威所認為的,女性主義文學不單純是女性書寫的,或者作品中人物形象為女性的文學,而更應(yīng)是以女性“視角”,去觀照和發(fā)現(xiàn)文學的未知領(lǐng)域?!蹲钏{的眼睛》作為一部優(yōu)秀的女性主義文學作品,將女性意識與敘述形式相結(jié)合,是前所未有的。女性主義文學與女性主義理論的相互磨合會擴大彼此的生長空間,《最藍的眼睛》對此具有值得肯定的意義。

FeministCreationintheContextofPostmodernism——A Case Study ofTheBluestEyeby Tony Morrison

LI Shu-tong

(CollegeofLiberalArts,ChongqingNormalUniversity,Chongqing401331,China)

TheBluestEyeby Tony Morrison, an American black woman novelist, embodies the intertextuality between the feminist creation and various theories in the context of postmodernis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esthetic standards, body symbols and narrative voices. The exterior white aesthetics connotes the interior terrible position of women, while the symbolization of bodies being invaded is an extreme indication of “phallocentric”. The deconstru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of narrative voices is a special expression of female consciousness in the form of fiction.

the context of postmodernism; feminism; Tony Morrison;TheBluestEye

2017-08-11

李疏桐(1993-),女,重慶人,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

I106.4

A

1674-5310(2017)06-0082-05

晏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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