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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斯柏森普遍語法之源流考①

2017-02-07 04:51孟瑞玲
英語知識 2017年2期
關鍵詞:阿爾諾喬姆斯基意念

孟瑞玲

(北京外國語大學,北京)

葉斯柏森普遍語法之源流考①

孟瑞玲

(北京外國語大學,北京)

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是其《語法哲學》的核心思想,即探究人類語言的共性。然而,普遍語法思想早在1660年就被阿爾諾、朗斯洛所闡述,近年來又受到喬姆斯基的推崇。本文首先概述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然后探討其與另外兩派普遍語法之間是否存在源流關系。研究發(fā)現,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基本發(fā)展了阿爾諾、朗斯洛的普遍語法,但與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并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源流關系。

普遍語法;葉斯柏森;阿爾諾、朗斯洛;喬姆斯基

1 .引言

奧托·葉斯柏森(Otto Jespersen, 1860-1943)是丹麥語言學家,一生著述豐碩,多達487種(Juul & Nielsen,1989: xiv),涵蓋普通語言學、語法學、語音學、語言史、符號系統(tǒng)、語言哲學、外語教學等多個領域,對英語史和語法學的貢獻尤為顯著,被夸克(Quirk,1982:vi)稱為“有史以來最杰出的英語語言學者”;其英語史代表作《英語的發(fā)展和結構》(Growth and Structure of the English Language,1905)為他贏得英國皇家學院通訊院士的榮譽頭銜(俞敏 施向東,2008:D16);其《語法哲學》(The Philoso-phy of Grammar,1924)被布隆菲爾德(Leonard Bloomfield, 1887-1949)在《語言論》(Language,1933)中頻繁引用。美國語言學會(the Linguistic Society of America)將葉斯柏森選為美國語言學會的榮譽會員,使之成為首批當選為該學會會員的歐洲學者之一(Falk,1992:465-477)。

喬姆斯基(Chomsky,1986:21-22, 1995/ 2008:3)對葉斯柏森《語法哲學》所闡述的普遍語法十分推崇,認為自己正是追隨著葉斯柏森所勾畫的研究方案來探究普遍語法的。實際上,普遍語法并非葉斯柏森所首創(chuàng),早在1660年的《普遍唯理語法》中就早有論述。問題是:為什么葉斯柏森在時隔260多年后再次提起普遍語法?他的普遍語法與阿爾諾、朗斯洛的普遍語法有何異同?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是不是葉斯柏森所勾畫的普遍語法?

本文在分析葉斯柏森普遍語法的基礎上,擬從研究目標、研究對象、研究方法以及研究結論這四個方面,分別對比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與阿爾諾、朗斯洛的普遍語法以及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旨在進一步認識葉斯柏森普遍語法的價值所在。

2 .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

對于葉斯柏森《語法哲學》的研究,目前學界主要關注的是該書的微觀層面,例如,主語(subject)、賓語(object)、否定(negation)、主從式(junction)、主謂式(nexus)、三品說(three ranks)、專有名詞(proper noun)等(Durbin & Durbin,1969;任紹曾,2000;郭茂生 吳愛珍,2000;張高遠,2004;Rowlet,2007;郭威 張高遠,2014;馬軍,2014)。然而,對于該書宏觀層面的普遍語法卻鮮有人討論。

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思想在該書的序言中就有較為明確的說明:

我援引例句解釋某種語法現象,有時候注明了出處,有時候沒有注明,做法不完全一致。這里似乎也沒有必要像我在《語法》(Grammar)一書中那樣做。在《語法》中,準確注明所有引例的出處是我的原則;但是本書提到的許多語言現象,差不多是在任何一部用有關語言所寫的書中都很容易地找到的例句。

(Jespersen,1924/2008: 2)

陳國華(1988: 67)指出:“所謂普遍語法,不僅是相對于各特定語言的語法而言,而且是相對于各具體時期語言的語法而言”。換言之,普遍語法里不區(qū)分語言的共時或歷時的描寫或研究。由此可見,葉斯柏森援引例句的標準符合普遍語法的基本特征。

《語法哲學》共分為二十五章,前三章在批判傳統(tǒng)普遍語法的基礎上,提出自己的普遍語法思想:區(qū)分句法范疇(syntactic categories)和意念范疇(notional categories),并指出意念范疇是其普遍語法的基本內容(Jespersen,1924/2008: 55)。葉斯柏森(Jespersen,1924/2008: 57)認為,語法學家的任務是研究各種情況下意念范疇和句法范疇之間的關系。該書后二十二章主要探討各句法范疇與意念范疇之間的關系。葉斯柏森所討論的句法范疇主要有以下五類:1)詞類(parts of speech),如名詞(noun)、動詞(verb)等;2)詞的結合方式,即主從式(junction)和主謂式(nexus);3)句法成分,如主語(subject)、謂語(predicate)等;4)跟主語和賓語相關的句法范疇,如格(case)、數(number)等;5)跟謂語相關的范疇,如比較級(comparison)、語氣(moods)等。

葉斯柏森(Jespersen,1924/2008: 52-54)認為,沒有普遍的形態(tài)學,因為所有實際存在的構詞成分及其功能和意義在不同語言中各不相同。在句法方面,人們一直傾向于認為,在人類的所有語言中一定存在某些共同點,因為這種共同點是建立在人類思維的本質,即邏輯上。然而,就具體句法而言,不同的語言有不同的句法范疇,如有些語言沒有虛擬語氣(subjunctive mood),有些語言中實詞(substantatives)沒有復數等。

在葉斯柏森(Jespersen,1924/2008)看來,“我們無須越出語法領域半步便可建立所有這些句法概念,然而一旦問它們代表什么時,我們立刻從語言領域走入外部世界或思維領域”。事實上,很多語法范疇與外部世界的某些東西存在明顯聯(lián)系,例如,數范疇與外部世界的“一個”或“多個”等具有明顯的對應關系。然而,反映在人頭腦中的外部世界極為復雜,因此,外部世界與語法范疇之間并不總是一一對應的,例如:

(1) Man is mortal.

人固有一死。

(2) Men were deceivers ever.

男人從來都是騙子。

例(1)的主語man是單數,例(2)的主語men是復數。然而,這兩個形式在此處并非用于區(qū)別數(number),而是用于區(qū)別性別(gender)的:前者指不需區(qū)分性別的人類;后者指人類中的男性。換言之,語法中的數在此處就暗示著性別的區(qū)別。葉斯柏森(Jespersen,1924/2008: 55)認為,在以各種實際語言結構為基礎的句法范疇之上的超語言范疇(extra-lingual categories)帶有普遍性:某些范疇跟外部世界的事實有關,有些跟心理狀態(tài)或邏輯有關。這個所謂的超語言范疇也被稱為“意念范疇”。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意念范疇”均指實際語言中具有語法表現形式的意念范疇。

斯諾在蘇區(qū)一次參觀上政治課時曾問過這樣一個問題: “紅軍在哪些方面比中國其他軍隊好?”一個眼光明亮的少年站起來回答道: “我只有一句話要說,我們紅軍就是人民!”我們紅軍就是人民,紅軍之所以深受老百姓愛戴,不就是因為他們與人民群眾血肉聯(lián)系,同人民群眾生死相依、患難與共嗎?

萊昂斯(Lyons,1966,1989/1991)認同葉斯柏森的意念范疇具有普遍性的觀點,并將其運用于詞類分析。林允清、馬天卓(2013: 24)指出:“普遍語法才是《語法哲學》的重點和精髓”,因為全書五分之四的篇幅都在論述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思想,即句法范疇與意念范疇在各個方面的關系。然而,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與阿爾諾、朗斯洛以及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之間是否存在源流關系,目前還未見有人對此做過較為明確的闡釋。對普遍語法的源流考察,不僅有助于認識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還有助于明晰普遍語法現有的研究范式。

3. 葉斯柏森普遍語法之源流考

本節(jié)擬從研究目標、研究對象、研究方法、研究結論這四個方面揭示阿爾諾、朗斯洛的普遍語法、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這三者之間是否存在源流關系。

3.1 研究目標

傳統(tǒng)實證語法主要敘述具體語言的語法,因語言不同而不同;唯理語法重視明語法的理,同一解釋可適用于不同語言(許國璋,1986: 4),例如,用表達的經濟性來說明代名詞的作用,用思維的方式來說明連詞的作用。

阿爾諾、朗斯洛(1660/2010: 1)在《普遍唯理語法》的前言中寫道,“我曾投身于各種不同語言的語法研究,這便促使我常常尋思那些造成一切語言共性和某些語言特性的原理”。后人推測這句話應出自作者朗斯洛之筆,因為他曾寫過拉丁語、希臘語、意大利語和西班牙語的語法(Rieux & Rollin,1975)(轉引自陳國華,1988: 61-62)。該書作者認為,利用語言表達思想構成人類超越一切其他動物的最大優(yōu)勢,也是人類理性最明顯的表現。

葉斯柏森(Jespersen,1924/2008: 48-49)也認為,普遍語法的獲得應建立在對語言進行全面研究的基礎之上,而不是根據某種先驗的推測(priori supposition);無論詞匯還是語法,任何兩種語言之間的分類均不可能完全相同,所以需要盡可能仔細地了解具體語言中實際存在的區(qū)別,而不是建立一個未經該集團或該民族語感認可的、而且實際語言事實不能表現的范疇。

喬姆斯基(Chomsky, 1986: 21-22, 1995/2008: 3)聲稱,他自己跟葉斯柏森探究普遍語法的目標一致,均在試圖回答以下兩個問題:1)人類語言的共性是什么?2)人類為何能夠說出自己從未聽過或說過的句子?這兩個目標似乎與葉斯柏森的目的一致。然而,他們對“普遍語法”的不同認識,就基本決定了所要探究的“語言共性”也存在本質性差異。喬姆斯基(Chomsky,1976: 29;1995/2008: 167)認為,普遍語法(UG)是一種遺傳規(guī)定的生物屬性,是語言官能的初始狀態(tài)(the initial state of the language faculty)。喬姆斯基有關語言學的研究主要圍繞這一假說展開,尤以“刺激貧乏說”(the poverty of the stimulus)為代表,為普遍語法提供足夠“證據”,認為兒童之所以能夠在短時期內習得語言,主要由于其與生俱來的“語言習得裝置”(Language Acquisition Device, LAD)或“普遍語法”。

3.2 研究對象

阿爾諾、朗斯洛(1660/2010: 27)著重論述字母和文字背后所蘊含的原理或法則。該書作者認為,語言的物質層面,至少從聲音的角度說,對于人類和鸚鵡是共同的;語言的精神層面卻是人類理性最明顯的一種表現,因為我們可用25個或30個音,組成數量無限的詞來表達我們的思想。具體而言,阿爾諾、朗斯洛重點闡述的是詞所蘊含的人類理性。姚小平(2010: vi-vii)指出,阿爾諾、朗斯洛只考察了富有屈折變化的印歐語,但并未涉及匈牙利語、芬蘭語等黏著語或漢語等孤立語,所以“從經驗層面看,《普遍唯理語法》是很不普遍的”。

葉斯柏森(Jespersen,1924/2008: 50-52)則不僅考察了印歐語等屈折語,還考察了漢語等孤立語,并發(fā)現語言的形式不僅包括屈折變化,還包括虛詞和語序等。從這個意義上講,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比阿爾諾、朗斯洛的普遍語法更為普遍,因為他不僅關注詞所蘊含的原理,還關注句法背后的道理,所以具有更強、更具普遍性的解釋力。葉斯柏森(Jespersen,1924/2008: 41-42)認為,句子并不是在言者的意識中一下子出現的,而是在說話過程中逐步形成的:詞元(word elements)→詞(words)→詞的組合(word combinations);在他看來,不同句法范疇代表不同意念范疇,例如,時(tense)范疇往往與現實世界的時間相關,性范疇一般與性別相關。同一意念范疇在不同語言中有不同的句法實現形式:有些意念范疇在一些語言中可能實現為句法形式,在另外一些語言中卻未能或部分實現為句法形式;有些意念范疇在一種語言中實現為詞的屈折變化,在另外一種語言中卻實現為虛詞或語序。由此可見,葉斯柏森拓展了阿爾諾、朗斯洛所考察的語言類型,并注重對句法范疇背后的意念范疇進行研究。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二者存在本質性差異,畢竟他們所關注的均是語言事實背后的普遍原理。

喬姆斯基(Chomsky,1957,1965,1981)主要尋求普遍語法在具體語言中的實現形式,其前期理論注重對具體語言的句法結構規(guī)則進行詳盡的描寫,后期則更傾向于從具體規(guī)則中抽象出較為普遍的原則,這一傾向在“管約論”(Government-Binding Theory)時期尤為明顯。戴曼純(2008: x)指出,管約論跟喬姆斯基之前的理論基本一致,均熱衷于對具體語言事實的精細描述和闡釋,但對提煉語言的抽象共性這一目標反而關注不夠。隨著具體語言所設置的參數數目越來越多,試圖解釋所有事實的語言理論背上了沉重的負擔,因為有些理論之間相互制約,所以引入經濟原則成為該理論的必然選擇。這也是“最簡方案”(the Minimalist Program)誕生的主要緣由。

由此可見,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跟阿爾諾、朗斯洛的普遍語法基本一樣,均對語言現象背后所蘊含的普遍原理進行探究。盡管前者更關注詞所蘊含的普遍原理,而后者更注重隱匿于句子背后的原理。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則以驗證普遍原理為目標,主要描述或呈現語言事實,以便驗證普遍語法的存在。

3.3 研究方法

阿爾諾、朗斯洛主要探究詞以及詞的組合所反映的原理(阿爾諾 朗斯洛,1660/2010: 27)。他們所討論的詞主要包括:名詞、代詞、介詞等。通過闡述這些詞以及詞與詞的組合,概括出適用于幾乎所有語言有關詞類的普遍性準則。與之類似,葉斯柏森也根據具體語言的語法范疇來探究人類語言的普遍共性;主要討論以下句法范疇:詞類、主語、謂語、語氣、否定等;通過探究這些句法范疇背后所蘊涵的原理,進而尋求“最接近普遍語法的路徑”(Jespersen,1924/2008: 57)。相比之下,葉斯柏森所討論的句法范疇不僅包括阿爾諾、朗斯洛所闡述的詞類范疇①葉斯柏森認為,詞類也屬于廣義的句法范疇(Jespersen, 1924/2008:60)。,還包括主語、賓語等其他句法范疇。從經驗層面看,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比阿爾諾、朗斯洛的普遍語法更為普遍。

生成語法追求描寫的充分性(descriptive adequacy)和解釋的充分性(explanatory adequacy):描寫的充分性,旨在對具體語言的諸多現象進行詳盡的描述;解釋的充分性,旨在解釋這些語言知識在言者和聽者的大腦中如何呈現(Chomsky,1995/2008: 3)。從生成語法的演進路徑來看,喬姆斯基其實一直關注的是對句法的描述;而他之所以對句法進行詳盡的描述,主要為了論證普遍語法,即語言的創(chuàng)造性使用背后所隱藏的那個具有普遍性的語言運行機制。換言之,喬姆斯基是以“提出假設——驗證假設”這一基本路徑來尋求普遍語法的。

由此可見,葉斯柏森與阿爾諾、朗斯洛探究普遍語法的路徑基本一致,均從特殊到一般、從經驗到理性、自下而上的歸納法,旨在尋求不同語言事實背后的意念范疇。喬姆斯基所采取的研究路徑則是從一般到特殊、從理性到經驗、自上而下的演繹法。

3.4 研究結論

阿爾諾、朗斯洛概括了兩條普遍語法原則:1)一致關系,即詞與詞之間要相互協(xié)調;2)支配關系,即一個詞能導致另一詞的形式發(fā)生變化(阿爾諾 朗斯洛,1660/2010: 183)。一致關系在所有的語言里均相同,因為這是詞與詞之間的自然順序使然,例如,名詞要求形容詞與之在數上保持一致;支配關系在不同語言中的差異性卻較大,因為有的語言使用格來表示支配關系,有的語言不用格,而只用一些小品詞來表示各種格的概念。就支配關系而言,該書作者(阿爾諾 朗斯洛,1660/2010: 27)認為,所有語言均具有以下五條普遍準則:1)沒有一個主格不與動詞或暗示的動詞相關;2)沒有任何一個動詞不與主格或暗示的主格相關;3)沒有一個形容詞不與名詞相關;4)在話語中,沒有一個主格不由另一個名詞支配;5)動詞支配什么樣的成分,常常是從各種格所內含的不同關系之中進行選擇,而這種選擇往往是任意的習慣使然。胡明揚等(1988/2007: 21)對上述五條準則提出質疑,認為這五項準則實際上只適用于形態(tài)較為豐富的印歐語,并不適用于像漢語之類等形態(tài)不夠豐富的語言。本文認為,一致關系在漢語里也幾乎找不到,所以《普遍唯理語法》的普遍原則還不夠普遍。

葉斯柏森(Jespersen,1924/2008:108-131)也概括了兩條普遍語法原則:主從式(junction/ subordination)和主謂式(nexus)②本文認為,這兩條普遍語法原則是布龍菲爾德(Bloomfield, 1933)在《語言論》(Language)中所提出的向心構造(endocentric construction)和離心構造(exocentric construction)的雛形。。主從式是由兩個詞語相對偶然地結合在一起來表達一個整體或單個概念,其中,次品或修品作為一種標簽或區(qū)別性標記與首品詞相結合,例如,“一只狂吠的狗”(a furiously barking dog);主謂式總是包含兩個互不相關的概念:次品詞增添了陳述對象新的意義,例如,“一只狗在狂吠”(the dog barks furiously)。從表面看,葉斯柏森的主從式和主謂式類似于阿爾諾、朗斯洛的一致關系和支配關系。然而,主從式所反映的限定或修飾關系比一致關系更為普遍,因為處于主從式中的兩個句法成分之間并不一定存在形式上的一致關系,例如,漢語的“我的媽媽”,并不需要“我”和“媽媽”在性、數、格等方面保持一致。主謂式的實現方式不僅體現在動詞對其所支配名詞的“格”進行控制,還體現為謂語與主語或賓語之間的陳述關系,這是阿爾諾、朗斯洛所未涉及的。

早期的普遍語法研究主要關注兩類規(guī)則,即短語結構規(guī)則(phrase structure rules)以及轉化規(guī)則(transformational rules)(Chomsky,1957);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開始,普遍語法研究嘗試從具體語言的規(guī)則中抽象出普遍語法原則,如“結構依賴原則”(Structure-dependency Principle)(Chomsky,1965,1971);到八十年代,喬姆斯基提出“管轄-約束理論”(Government-Binding Theory)(簡稱“管約論”),也稱為“原則-參數式”(Principle & Parameter Approach),并提出一系列句法原則,如“投射原則”(Projection principle)、“移位原則”(Principle of Movement)、“空語類原則”(The Empty Category Principle)等(Chomsky,1981,1986)。徐烈炯(1984:13)認為,在“管約論”中,對“空語類”(the Empty Category)的研究占據喬姆斯基理論的中心位置,主要包括兩種“移位”(movement),即NP-移位和Wh-移位。庫克、紐森(Cook & Newson,1996/2000: 26-30)認為,“管約論”的核心概念就是“移位”(movement),但對移位的普遍性表示懷疑,因為有些語言幾乎不涉及移位,如馬來語和日語,并認為目前普遍語法只有一個可以值得推敲的普遍性假設,即“結構依賴性”(structure-dependency)。

然而,喬姆斯基(Chomsky,1995/2008,2001)在“最簡方案”(the Minimalist Program)中放棄了“管約論”的核心理念“管轄”;后來,他又逐步淡化了“移位”這一根本性概念,用“合并”(merge)取而代之,例如,動詞短語可以表示為[V[VD[DN]]],即限定詞D與名詞N先合并形成短語,投射D,V與限定詞短語DP合并,形成新的短語,投射V,至此,短語結構理論從句法中被清除(戴曼純,2008: xiii)。這一時期,喬姆斯基只關注一個句法原則,即“經濟原則”(the Principle of Economy)。然而,這一原則是否只為語言所獨有,恐怕還得劃一個問號,不過,這已超出本文的研究范圍。

從語言理論的普適性看,葉斯柏森的主從式和主謂式比阿爾諾、朗斯洛的一致關系和支配關系更為普遍,因為它們對印歐語等屈折語和漢語等孤立語均具有較強的解釋力。由于一致關系是主從式的一種,支配關系也是主謂式的一種,所以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原則和阿爾諾、朗斯洛的普遍語法原則之間是一脈相承的包含關系,而非對立關系。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經歷了從規(guī)則(rule)到原則(principle)的發(fā)展歷程,他后期的“合并”理念實際上是把DP的生成機制與VP的生成機制均歸因于中心語(head)投射所致,而這些投射的背后機理均是語言的“經濟原則”。這一原則是否具有更強的解釋力還有待論證,但至少它跟葉斯柏森所概括的兩條普遍語法原則存在本質性不同。這一差異可從人們辨認中心語的不同上得以管窺,如“a furiously barking dog”(一只狂吠的狗),在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體系中,“dog”是中心語,而在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體系中,“a”才是中心語。

4 .結語

本文以闡釋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為重點,而某一理論的特點只有在與其他相關理論進行比較之后方可顯現。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提出之前,早已有阿爾諾、朗斯洛的普遍語法;在它之后,又有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本文從研究目標、研究對象、研究方法以及研究結論這四個方面,分別比較了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與阿爾諾、朗斯洛的普遍語法以及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研究發(fā)現,葉斯柏森的普遍語法進一步發(fā)展了阿爾諾、朗斯洛的普遍語法,但與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并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源流關系。盡管他們均秉持理性主義哲學觀,但其所探究的普遍語法存在本質性差異:葉斯柏森與阿爾諾、朗斯洛類似,其普遍語法是以探究具體語言背后的普遍原理為目標的唯理語法;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卻是以驗證普遍原理為目標的實證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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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Jespersen’s Universal Grammar

Jespersen’s Universal Grammar has been regarded as the focus of The Philosophy of Grammar, which is to explore the universalities of human languages. However, the concept of Universal Grammar is not coined by Jespersen, instead, it was initially discussed in 1660 by Arnauld and Lancelot, and recently it was worshipped by Chomsky. This paper firstly presents the general idea of Jespersenv’s Universal Grammar, and then explores the relationships among the three traditions of Universal Grammar. The finding shows that Jespersen’s Universal Grammar has developed Arnauld & Lancelot’s Universal Grammar, but has no direct relationship with Chomsky’s Universal Grammar.

Universal Grammar; Jespersen; Arnauld & Lancelot; Chomsky

H0

A

2095-4891(2017)02-0075-06

孟瑞玲,博士生;研究方向:英漢語言對比與語言教學

通訊地址:100089 北京市海淀區(qū)西三環(huán)北路2號 北京外國語大學中國外語與教育研究中心

① 本文寫作過程中得到陳國華教授的悉心指導,筆者深表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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