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　艷

?

漢英中介語“稍”和“少”的本質(zhì)差異與抉擇

莊艷

【摘要】程度副詞“稍”和形容詞“少”分別對應英語的“a little(bit)”和“l(fā)ess”，“稍”表示行為性狀在原有狀態(tài)下的程度上的小量變化，“少”表示在預設標準下行為事件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的小量減少，二者在語義上都蘊含“小量”的意義。在句法上，“稍”和“a little(bit)”、“少”和“l(fā)ess”之間既有相同的功能又有不同的功能。因此，外籍學生在習得“稍”和“少”的語用功能時，不能將其同“a little(bit)”和“l(fā)ess”簡單地進行對譯，而應根據(jù)其句法功能和語義功能的實際差異進行抉擇。

【關鍵詞】“稍”“少”“a little(bit)”“l(fā)ess”語義功能句法功能抉擇策略

在漢語中，“稍”是程度副詞，“少”是形容詞，二者無論在語義上還是在語法上都是不同的，一般不會出現(xiàn)語用上的問題。但學習漢語的外籍留學生卻常常將其混淆，導致偏誤的出現(xiàn)。如：

(a)種綠色食品的時候一般少/稍用化肥和農(nóng)藥，因此開發(fā)綠色食品比較安全。

(b)吸煙的人常說少/稍吸點煙是對身體沒有影響的。

(c)綠色食品可能比用化肥和農(nóng)藥的稍/少貴一點兒。

(d)如果稍/少不小心，忘了把煙頭熄滅，很可能還會引起火災。

以上(a)(b)例句，應當用“少”，表示動作行為的實施具有小量的意義，但用“稍”也能表示其小量的意義，因此似乎也說得過去。而(c)(d)例句則用“稍”，表示事物的某一性狀處于較輕或較低的程度，“少”似乎也可以表示其較輕或較低的性狀程度意義，但在漢語中卻是不能成立的。同時，副詞“稍”和形容詞“少”在語音上除聲調(diào)外是完全相同的，這在客觀上也給外籍學生造成了一定的困擾。這里，我們僅以英語為比較對象，來研討“稍”和“a little(bit)”、“少”和“l(fā)ess”的對應關系，探究母語為英語的留學生在習得“稍”和“少”語用功能時的一些偏誤及相應策略。

一、“稍”和“少”的語義功能與差異

(一)二者的本質(zhì)功能

“稍” 和“少”雖然發(fā)音基本相同且語義相近，但二者之間卻存在質(zhì)的差異，弄清這一差異對外籍留學生準確習得“稍”和“少”的語用功能至關重要，也是需要我們首先予以解決的問題。先比較下列幾組例句：

(1)深夜氣溫稍降，水霧結珠下落，撒在黃果樹街上，如玉珠滾地……(國家語委語料庫，下稱“GYK”)

(2)他走出大門，涼爽的夜風迎面撲來，倦意也仿佛稍減了。(GYK)

(3)他極力躲著父親，少挨一頓罵，耳根子就清靜一回。(GYK)

(4)要練功學戲，就只能少睡覺了。(GYK)

在例(1)中，“氣溫稍降”表達的意思是“氣溫”在原有的狀態(tài)下有所下降，但降低的程度較?。焕?2)“倦意……稍減了”是指“倦意”在原有的狀態(tài)下有所減弱，但減弱程度較小。以上動作行為實施或存現(xiàn)狀態(tài)的變化都是以其原有的狀態(tài)為參照點，且這一狀態(tài)的變化程度不大，具有“小量”的語義。然而，倘若我們將其中的程度副詞“稍”刪除，那么這一“小量”的程度變化語義則會蕩然無存。如“氣溫降了”“倦意……減了”，則分別表述的是“氣溫降低了”“倦意減退了”，但“降低”和“減退”的程度如何則沒有予以說明?？梢?，這“小量”的程度變化意義是由程度副詞“稍”的限定所致。因此，呂叔湘認為“稍”(“稍稍”“稍微”)表示“數(shù)量不多或程度不深”的意義*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第423—424頁，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侯學超則進而解釋為“表示程度不深、數(shù)量不大、時間不長等”*侯學超：《現(xiàn)代漢語虛詞詞典》，第500—502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張斌同樣認為它“表示程度輕微”和“表示時間短暫和數(shù)量不多”*張斌：《現(xiàn)代漢語虛詞詞典》，第474—475頁，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一言以蔽之，我們可以說程度副詞“稍”具有“小量”的語義表達功能。

在例(3)和例(4)中，“少挨一頓罵”和“少睡覺”分別表述的是：“挨罵的次數(shù)減少了一頓”和“睡覺的時間少了一些”。它們表述的都是行為事件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的“小量減少”；而且這一小量的減少一定是以某個標準為參照點的。例(3)中的“少挨一頓罵”在原句中蘊含有一個前提，即“父親是經(jīng)常罵他的，他被父親責罵的次數(shù)較多”，在這個前提標準下，減少了一次被父親責罵的頻次。同樣，例(4)中的“就只能少睡覺了”在原句中也蘊含有一個前提：人們睡覺的時間按照一般常人的需要大致有一個標準,比如8小時左右,以這個標準為參照，低于這個時間,即是“少睡覺”。可見，形容詞“少”所表述的行為事件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的小量減少是有一定的參照標準的，這一參照標準是言語主體在言語句法結構中所預設的一個前提條件，其行為事件之數(shù)量頻次的小量減少乃是在這一預設標準的基礎上實施的。*石安石：《句義的預設》，載《語文研究》1986年第2期；左思民：《漢語語用學》，第125—149頁，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二)二者的本質(zhì)差異

從以上分析可以清晰地發(fā)現(xiàn)，“稍”和“少”盡管都有表示數(shù)量較小或較少的“小量”意義，但卻有著本質(zhì)差異：

第一，從語義功能上看，“稍”所表述的一般是謂語成分的有關程度的“小量”意義，如例(1)(2)中“稍”所表述的是“降”、“減”的程度較小(即較低或較輕)；而“少”表述的則是其行為事件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減少的“小量”，如例(3)(4)中“少”所分別表示“挨罵次數(shù)的減少”和“睡覺時長的減短”，都是小量地減少了行為事件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

第二，從句法功能上看，“稍”限定的僅是其謂語成分，如例(1)(2)中“稍”所限定的僅是“降”和“減”所述行為的程度而已；而“少”限定的是整個行為事件，如例(3)(4)中的“少”分別指向“挨罵”和“睡覺”這些行為事件。

第三，從語用功能上看，程度副詞“稍”所表述的小量程度變化意義是以行為性狀原有的狀態(tài)為參照的，如上文對例(1)(2)本質(zhì)功能的分析；而形容詞“少”所表述的行為事件發(fā)生頻次的小量減少則是以預設的標準為參照點的，如上文對例(3)(4)中“少”的本質(zhì)功能分析?？梢?，二者的“小量程度變化”和“小量頻次減少”所參照的對象是不同的。

正是由于這些差異，“稍”和“少”在一定的句法結構中一般是不能互換的。如，例(1)(2)中的“稍”不能換作“少”，例(3)(4)中的“少”亦不能換作“稍”。

(1)深夜氣溫稍降…… → *深夜氣溫少降……

(2)他……倦意也仿佛稍減了。→ *他……倦意也仿佛少減了。

(3)他極力躲著父親，少挨一頓罵…… → *他極力躲著父親，稍挨一頓罵……

(4)要練功學戲，就只能少睡覺了?！?*要練功學戲，就只能稍睡覺了。

在習得“稍”與“少”的語用功能時，應首先把握二者的本質(zhì)異同，當表述事物的行為性狀在原有狀態(tài)下發(fā)生小量變化時，當用“稍”；當表述行為事件在預設的標準下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的小量減少時，則用“少”。

二、“稍”和“a little(bit)”、“少”和“l(fā)ess”的對應關系

在同英語的對譯中，漢語中的程度副詞“稍”一般可譯作“a little(bit)”,而形容詞“少”則可譯作“l(fā)ess”。這說明英語的“a little(bit)”和“l(fā)ess”也分別具有“稍”和“少”的語義功能和特征，即“a little(bit)”同“稍”一樣，表述的是事物的行為性狀在原有狀態(tài)下的小量變化*[英]霍恩比：《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6版)，第1024頁，石孝殊等譯，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英]薩默斯：《朗文當代英語大辭典》(第1版)，第1021頁，朱原等譯，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如“Wait a little.This is not the time”(稍等片刻，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a little”表述的是以現(xiàn)在為時間原點的“wait”(等待)行為的小量時間段位?！發(fā)ess”則同“少”一樣，表述的是行為事件在預設標準下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上的小量減少*[英]霍恩比：《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6版)，第1001頁;上海譯文出版社編：《新英漢詞典》(世紀版)，第741頁，上海譯文出版社2000年版。。如“You ought to smoke less”(你應該少吸點兒煙)，其中預設有“you smoke”(你通常吸煙)的數(shù)量頻次，“l(fā)ess”表述的“smoke”(吸煙)的數(shù)量頻次的小量減少是在這一預設標準下的減少。

然而，“稍”和“a little(bit)”、“少”和“l(fā)ess”在語義上的對應關系并不意味著它們在句法功能上等同。下面我們從它們在狀語位置上修飾謂語成分的角度做些具體的對比分析。

(一)“稍”和“a little(bit)”的對應關系

事實上，“稍”和“a little(bit)”不但基本語義相對應，句法功能也基本相對應，它們既可以修飾謂語動詞，又可修飾謂語形容詞。如例(1)(2)，程度副詞“稍”都是用以修飾謂語動詞的，均可譯作“a little”：

(1)深夜氣溫稍降……

There’s a little drop in temperature late at night……

(2)他走出大門，涼爽的夜風迎面撲來，倦意也仿佛稍減了。

He walked out of the gate. The evening breeze blew in his face and the tiredness seemed to be dispelled a little.

除此之外，程度副詞“稍”還用以修飾謂語形容詞，且亦可譯作“a little”。例如：

(5)褲子與漢族同，惟褲腳稍寬。(GYK)

Their pants look similar to Han’s, but the pant legs are a little (bit) narrower.

(6)大伯還是那么健壯，只是背稍駝了點，眼角又添了幾道皺紋。(GYK)

Uncle is still healthy and strong, just a little (bit) hunchbacked with wrinkles around his eyes.

同樣，英語中的“a little(bit)”亦可修飾謂語動詞或形容詞，且譯作“稍”。例如：

(7)You’ll feel better if you rest a little.

稍休息一下你就會感覺好些。

(8)He walked a little by himself in the garden.

他一個人在花園里稍散了一會兒步。

(9)Carol was absent-minded and a little slow on the uptake.

卡蘿爾心不在焉，反應稍微遲鈍點。

(10)He was certainly a little bit mad.

他的確稍微有點兒瘋癲。

總體上看，除去個別固定用法或凝固的用法(因?qū)偬厥馇闆r，不再贅述)外，“稍”和“a little(bit)”無論在語義上還是在句法上都是基本對應的，二者一般可以對譯。

(二)“少”和“l(fā)ess”的對應關系

“少”和“l(fā)ess”雖然都可以表述事物在預設標準下發(fā)生了數(shù)量頻次上的小量減少，但句法功能卻并不一致。漢語的形容詞“少”只能對謂語動詞予以限定和修飾，而不能對謂語形容詞予以限定和修飾。如例(3)(4)，形容詞“少”都是用以修飾謂語動詞的，且均可譯作“l(fā)ess”：

(3)他極力躲著父親，少挨一頓罵，耳根子就清靜一回。

To be scolded less, he tried his best to hide away from his father to have more peace for his ears.

(4)要練功學戲，就只能少睡覺了。

To learn opera performance and practice skills, you can only sleep less.

相應的，英語中的“l(fā)ess”亦可限定謂語動詞，且可譯作“少”。例如：

(11)You ought to smoke less.

你應該少吸點兒煙。

(12)I drive less and walk more often.

我開車開得少了，更多地選擇步行。

然而，“l(fā)ess”除了和“少”一樣限定謂語動詞外，還能對其謂語形容詞進行限定,但此時“l(fā)ess”不能再譯作“少”?！發(fā)ess”對形容詞的修飾限定有兩種不同的句法形式，表述的語義存在差異。

其一，在“N+less+A(形容詞)”句法結構中，“l(fā)ess+A(形容詞)”用以對主體N某一性狀的陳述，表述主體事物并不具有形容詞謂語成分所述性狀的較高程度級別，其語用功能在于否定主體事物具有某種性狀的較高程度級別。對應于漢語，這種句子可譯作“N不怎么/不那么/不很A”。*廖小云：《less用法淺析》，載《大學英語》1997年第11期。例如：

(13)Rents are less expensive near the stadium.

在體育場附近租房子不很貴。

(14)The flaw in this vase makes it less valuable.

這個花瓶因為有點缺陷，不那么值錢了。

其中，“l(fā)ess+A(形容詞)”所構成的短語“l(fā)ess expensive”和“l(fā)ess valuable”分別是直接陳述其主體“rents”和“it”的某一性狀的，表述了這些主體并不具有“expensive”和“valuable”所述性狀的較高的程度級別，譯作漢語則是“并不怎么/不很貴”“并不怎么/不很值錢”。

其二，“N1+less+A(形容詞)+than+N2”結構，表述的是某一事物N1的性狀A不如另一事物N2的這一性狀A的程度級別高，其語用功能在于否定事物N1具有另一事物N2同樣的較高程度級別的性狀A。對應于漢語這種句子可譯作“N1不如/不像/沒有N2(那么/這么)A”。例如：

(15)He was less known than his brother.

他不如他哥哥出名。

(16)I hope the next train will be less crowded than this one.

我希望下趟火車不像這趟這么擁擠。

以上兩句都是英語中的比較句，含有比較的主體N1和比較的客體N2，“l(fā)ess+A(形容詞)”所構成的短語“l(fā)ess known”和“l(fā)ess crowded”所表述的都是N1和N2比較后的N1的狀況，即同“his brother”相比，“he”的“known”(著名)程度級別較低；同“this one”相比，“the next train”沒有這么“crowded”(擁擠)。

可見，漢語形容詞“少”在狀語位置上只能對謂語動詞進行限定而不能限定謂語形容詞，但英語“l(fā)ess”卻既可以限定動詞，又可以限定形容詞。因此，英語中限定形容詞的“l(fā)ess”對應于漢語不能譯作“少”。

三、“稍”與“少”的抉擇策略

根據(jù)以上的分析論述，我們認為母語為英語的外籍學生在習得漢語“稍”和“少”的語用功能時，當從以下方面進行辨析，從而對“稍”和“少”的使用作出正確的抉擇。

(一)英語句子中限定謂語動詞或形容詞的“a little(bit)”，一般可譯作“稍”

從英語“a little(bit)”和漢語程度副詞“稍”的對應關系看，它們在兩種語言中的語義功能和句法功能基本是一致的。語義上都用以表述其行為性狀在原有狀態(tài)基礎上的小量的程度變化，句法上均可以對謂語動詞或形容詞進行制約和限定。因此，英語句子中的“a little(bit)”，一般可譯作“稍”，如例(7)—(10)。又如：

(17)Its leaves drooped a little in the fierce heat of the sun.

它的葉子在灼熱的陽光下稍微下垂著。

(18)I just added a little soy sauce.

我就稍加了一點兒醬油。

(19)I think the reaction has been a little overheated.

我認為這一反應稍微過激了一些。

(20)I was a little bit disappointed with my test results.

我的測驗成績令我稍微有點兒沮喪。

例(17)(18)中的“a little”制約和限定的是動詞，例(19)(20)中的“a little”制約和限定的則是形容詞，但它們都可以譯作漢語“稍(稍微、略、略微、微微)”之類的程度副詞。

(二)英語中制約和限定謂語動詞的副詞“l(fā)ess”一般可譯作“少”，而制約和限定謂語形容詞的副詞“l(fā)ess”則一概不能譯作“少”

英語“l(fā)ess”同漢語“少”相比，盡管二者表述的語義都是事件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同預設的數(shù)量標準相比有小量的減少，但它們在各自語言中的句法功能是有差異的：二者都能制約和限定謂語動詞，但英語“l(fā)ess”還能修飾和限定形容詞，而漢語“少”卻沒有這種句法功能。因此，英語中凡是修飾和限定謂語動詞的“l(fā)ess”，一般可譯作“少”，如例(11)—(12)。又如：

(21)She says less but does more.

她較少說話，但做事較多。

(22)I read much less now than I did at school.

我現(xiàn)在遠比上學時看書少。

當“l(fā)ess”修飾限定形容詞時，一概不能譯作“少”。有兩種類型：當“l(fā)ess”所在的句法結構是“N+less+A(形容詞)”時，這個句子可譯作“N不怎么/不那么/不很A”，如例(13)—(14)；當“l(fā)ess”所在的句法結構是“N1+less+A(形容詞)+than+N2”時，整個句子可譯作“N1不如/不像/沒有N2(那么/這么)A”，如例(15)—(16)。

(三)謂語動詞前“稍”與“少”的抉擇

有時同一個謂語動詞既可接受程度副詞“稍”的限定，也可接受形容詞“少”的限定，外籍學士在具體的語言習得中常常會遇到難以取舍的煩惱。例如：

(23)The doctor says my heart is not very good, and I shall drink less red wine in the evening.

// The doctor says my heart is not so good, and I shall drink a little red wine in the evening.

醫(yī)生說我心臟不太好，晚上可以少/稍喝一點紅酒。

(24)You should exercise a little (while) in the morning.

//You should exercise less in the morning.

早上，你應該稍微/少活動一會兒。

在這兩例英語句子中，謂語動詞“drink”和“exercise”是用“l(fā)ess”修飾與限定還是用“a little”修飾與限定，意思是存在一定差別的，需要根據(jù)言語主體的具體語義表達來進行抉擇。面對這種究竟是用“a little(bit)”還是用“l(fā)ess”的抉擇，相應地產(chǎn)生了是用“稍”還是用“少”來進行賦譯的困惑。因此，問題還得回到“稍”和“少”、“a little(bit)”和“l(fā)ess”的語義本質(zhì)功能上來，以考究其表達的真正語義及其二者的語用差別。

從以上剖析可以清晰地看到，漢語程度副詞“稍”同英語“a little(bit)”的語義大致相當，表述的是以事物行為性狀的原有狀態(tài)為參照點的小量的程度變化意義，即或表動作行為實施內(nèi)容的小量變化，或表性狀程度的小量變化。而漢語形容詞“少”同英語“l(fā)ess”的語義大致相近，表述的是以預設的某一標準為參照點的行為事件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稍稍減少的意義。因此，在(23)中，若要表述“喝酒數(shù)量比以往要減少一些”的意思，當使用“l(fā)ess”；若要表述“小量的喝酒行為”則選用“a little(bit)”。在漢語中前者選用“少”，后者則選用“稍”。同樣，在(24)中，若要表述“減少一些活動的時間”則用“l(fā)ess”，若要表述“活動的時間小量”則用“a little(bit)”，它們可分別對應漢語的“少”和“稍”。

四、結語

根據(jù)本文的論述不難看出，程度副詞“稍”和形容詞“少”由于分別表述的“較小”和“較少”的語義都含有“小量”的本質(zhì)特征，且在讀音上基本相同，因此外籍學生在實際的語用中很難對其進行抉擇，極易發(fā)生偏誤。

事實上，程度副詞“稍”和形容詞“少”分別對應英語的“a little(bit)”和“l(fā)ess”，二者的基本語義功能是存在本質(zhì)差異的：“稍”和“a little(bit)”表述的是行為性狀在原有狀態(tài)下的小量程度變化，而“少”和“l(fā)ess”表述的則是在預設的數(shù)量頻次基礎上行為事件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的小量減少。因此，在實際的語用中，若要表述行為性狀發(fā)生的小量變化，漢語中當用“稍”，英語中當用“a little(bit)”；若要表述行為事件相對于某一預設的標準其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的小量減少，漢語當用“少”，英語當用“l(fā)ess”。

從句法功能上看，“稍”和“a little(bit)”在兩種語言中都可以修飾和限定謂語動詞或謂語形容詞，語義上基本可以對譯；而“少”和“l(fā)ess”的句法功能則并不完全一致，二者在各自的語言系統(tǒng)中雖然都可以修飾和限定謂語動詞且彼此基本可以對譯，但英語“l(fā)ess”又可以修飾和限定形容詞，而漢語“少”則一般沒有這一功能，這時的“l(fā)ess”不能和“少”進行簡單的對譯。

因此，外籍學生在習得漢語程度副詞“稍”和形容詞“少”的語用功能時，當掌握以下三種基本的抉擇策略：

第一，英語句子中的“a little(bit)”，不管它修飾限定謂語動詞還是形容詞，一般可同漢語中的程度副詞“稍”對應。

第二，英語“l(fā)ess”修飾和限定謂語動詞時，一般可以對應于漢語的“少”；但它修飾和限定形容詞時，只能將“N+less+A(形容詞)”句法結構整體譯作“N不怎么/不那么/不很A”，將“N1+less+A(形容詞)+than+N2”句法結構整體譯作“N1不如/不像/沒有N2(那么/這么)A”。

第三，當“稍”和“a little(bit)”與“少”和“l(fā)ess”在兩種語言中可分別修飾限定同一個謂語動詞時，說明這一句法結構所表述的語義是存在歧義的。我們應當根據(jù)語用的實際，看它究竟是表述行為性狀之程度的小量變化意義，還是表述較之某一預設的標準行為事件發(fā)生的數(shù)量頻次出現(xiàn)小量減少的意義，前者用“稍”或“a little(bit)”，后者則用“少”或“l(fā)ess”。

【責任編輯：王建平、肖時花】

【基金項目】廣東省普通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頻度副詞在漢英中介語中的偏誤研究”(2013WYXM0079)

【收稿日期】2016-03-10

【中圖分類號】H146;H31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455(2016)03-0181-05

(作者簡介:莊艷，福建廈門人，廣東技術師范學院國際教育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