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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妙”評看《詩歸》對《滄浪詩話》的接受與改造*

2016-02-18 09:53鄭凱歌
關(guān)鍵詞:妙悟滄浪詩話

鄭凱歌

(華中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湖北武漢430079)

《詩歸》是鐘惺和譚元春共同選評的詩歌集,分為《古詩歸》和《唐詩歸》,選錄先秦至唐代詩歌51卷3 000多首,其間鐘、譚的評點數(shù)以萬計,是鐘、譚詩學(xué)思想的集中體現(xiàn),也是竟陵派詩學(xué)的代表作。就其評語而言,“妙”字是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詞匯,達2 100余次??疾爝@些帶有“妙”字的評語,可以看出《詩歸》對《滄浪詩話》詩學(xué)觀念的接受與改造。

《滄浪詩話》是嚴羽的詩學(xué)理論著作,也是宋代對后世影響最大的一部詩話,包括“詩辨”、“詩體”、“詩法”、“詩評”和“考證”五篇?!对娹q》篇提出“妙悟”:“禪家者流,乘有小大,宗有南北,道有邪正。學(xué)者須從最上乘、具正法眼,悟第一義,若小乘禪,聲聞辟支果,皆非正也。論詩如論禪……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惟悟乃為當行,乃為本色……”[1]11-12《詩歸》中也有明確反對對詩歌妙處作深思、深求的評語,但與《滄浪詩話》把“妙悟”作為唯一詩道不同,《詩歸》在主張“悟”的同時又對詩之妙作出大量“解會”,不厭精細地指出何處妙、如何妙、怎樣妙。其中,妙在虛幻、妙在新異、妙在深遠、妙在本色、妙在理趣之間、妙在起句結(jié)句……兩相對比,深入細考,可見《詩歸》中諸如此類的評點既有對《滄浪詩話》的接受,也有對其的改造與發(fā)展,表現(xiàn)出詩學(xué)理論上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對此,《詩歸》“妙”字評語的詩學(xué)追求,十分清晰地顯示了這一特征。

一、虛幻之為妙——《詩歸》對《滄浪詩話》“妙悟”說的接受與改造

鐘惺、譚元春在《詩歸》評中提出“悟”:

聲響出于變韻,細讀自悟[2]225。

平平至理,非透悟不能寫出[3]90。

使人胸中驚動,開口難言,有慧根,有靜理者,須從此等悟入[3]283。

岑嘉州詩中稱人為足下,此詩中自稱為小弟,只如此說,可悟真詩之妙[3]339。

此詩妙意、妙語疊出,逐句求之佳,全篇誦之亦佳。所以不及《北征》、《詠懷》諸長篇者,篇法稍散緩,涉于鋪敘,遜其變化警策之致耳。此可悟長篇之法[3]347。

女人看女人無情,非為聰明女子言也,“我見猶憐”,此豈男子語?悟此可讀太真此詩[3]498。

對于詩之妙,《詩歸》評一方面指出“不可解會”,如云“妙在不說出”[2]53、“妙在無跡可尋”[3]199、“可想不可說”[3]214等,甚至明確反對對詩歌妙處作深思、深求,如:

偶然妙語,經(jīng)思則失去之[2]151。

偶然妙想,偶然妙舌,深求則失之[2]159。

許多“何以”字,妙在細求之,意義都無大別,語語犯重,反覺語語生意,細求則失之……[2]140

《滄浪詩話》的核心詩學(xué)理論即“妙悟”,也主張用“悟”的方法品位詩之妙,其形容詩之妙處:“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近代諸公,乃作奇特解會,遂以文字為詩,以才學(xué)為詩,以議論為詩。夫豈不工?終非古人之詩也。蓋於一唱三嘆之音,有所歉焉……”[1]26言說中指出詩歌之妙渾然天成的特征,只可“悟”,不可“解會”。就此而言,《詩歸》評接受了《滄浪詩話》“妙悟”的核心思想。但另一方面,《詩歸》評中又有不可計數(shù)的針對詩歌之妙的“解會”。就指稱對象而言,《詩歸》評中的“妙”有用字妙、句法妙、筆意妙等。如:

“遲”字妙于立言[2]46。

“野”字硬插得妙[2]57。

“聊”字親昵得妙![2]112

“花”字虛用,妙![3]2

句法直得妙[3]302。

“辭黃河”與“辭爺娘”句法變得妙[2]283。

轉(zhuǎn)語妙,結(jié)法妙。妙在以下有數(shù)句者,而忽然了之,作者極有運用在[2]102。

此處忽說到飲酒,接得無謂,妙在此[2]181。

古人用意深,解明又殊不忸忸怩,所以為妙[2]281。

蘇在格韻妙,而李在情景妙,自是兩人相對相贈之作[2]58。

樂府之妙在能使人驚,古詩之妙在能使人思[2]116。

再從審美效果來看,《詩歸》評中的“妙”有深妙、新妙、高妙、輕妙、幻妙、靈妙、簡妙、清妙、微妙、樸妙等。就此而言,《詩歸》評對《滄浪詩話》的“妙悟”說又有改造,而尤以“幻妙”最具代表性。

所謂“幻”,虛也,有不真實、不可解、難以言表之意?!豆旁姎w》第一首為署名皇娥的《皇娥歌》,其中兩句:“含天蕩蕩望滄滄,乘桴輕漾著日旁?!辩娦试u:“‘著日旁’三字深幻……”[2]1張翰《雜詩》:“暮春和氣應(yīng),白日照園林。青條若總翠,黃華如散金。嘉卉亮有觀,顧此難久耽。延頸無良途,頓足托幽深。榮與壯俱去,賤與老相尋。歡樂不照顏,慘愴發(fā)謳吟。謳吟何嗟及,古人可慰心?!辩娦寿澷p“歡樂不照顏”句:“五字幻妙可思?!盵2]156張說《和張監(jiān)游終南》中有此二句:“宿懷終南意,及此語云峰。”鐘惺評道:“‘語’字幻妙!”[3]76再如杜甫《泛江送客》中有:“煙花山際重,舟楫浪前輕?!辩娦试u道:“‘重’字著‘煙花’上,便幻妙……”[3]407這些均為指出幻妙,并未對何以幻妙作出具體闡釋,更多的是對“妙悟”說的繼承。

同時,《詩歸》評中亦不乏對“幻妙”作出具體解讀。高適《東平路作》寫道:

清曠涼夜月,徘徊孤客舟。渺然風(fēng)波上,獨愛前山秋。秋至復(fù)搖落,空令行者愁。

鐘惺評“獨愛前山秋”一句:“說得秋有著落,益覺幻妙?!盵3]234秋無處不在,本無具體著落,但此處詩人偏說秋在“前山”,正是這種無理、將虛說實的手法使詩生出幻妙。再如杜甫《北征》,譚元春評曰:“……其篇法幻妙,若有照應(yīng),若無照應(yīng),若有穿插,若無穿插,不可捉摸?!盵3]366也是明確指出該作詩方法成就了該詩的虛幻之妙。這些是對“妙悟”說的改造。

“愈幻愈妙?!盵2]211這正是鐘、譚對“妙悟”說的追求。需要指出的是,在追求幻妙的同時,《詩歸》評又主張詩歌表達真情。

初唐詩題用篇字者,如《帝京篇》、《明河篇》等作,其詩無不板樣。獨此詩妙絕,人不可以無情[3]19。

“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其言烈而嗔?!澳袃簮酆髬D,女子重前夫”,其言婉而烈。“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其言厚而雅?!邦櫟靡恍娜?,白頭不相離”,其言俚而厚。皆以情真事切為妙[2]69。

古人作弟妹詩,易于妙絕,惟真乃妙,可以類推[3]228。

到極真亦妙,不必責(zé)以渾厚[3]267。

妙在真情不諱[3]566。

對真情的推崇甚至可以不計表達方式,如說:

女郎有極夸口語,有極謙讓語,總之遇有情人,夸口亦妙,謙讓亦妙![2]197

太妖矣!然既已有情,何必諱其妖?[3]204

情語到至處不含蓄亦妙[3]200。

“真”是“幻”的對立面,前者強調(diào)實,后者突出虛,鐘、譚二人究竟是主張?zhí)撨€是求實?樂府古辭《練時日》有“靈已坐”句,鐘惺評曰:“讀‘靈已坐’三字,覺‘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語煩?!弊T元春評鐘惺所評:“一幻得妙,一確得妙?!盵2]88所謂“幻得妙”指《練時日》中“靈已坐”句,言“靈”本是虛幻不可見,詩中寫它“已坐”是視其為實物,但何處坐、如何坐并未坐實,幻中略有實,從而造成“幻妙”感?!按_得妙”指鐘惺所言“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句,把原本虛幻的“靈”寫得實在可視。再看謝靈運《游赤石進帆海》,其中有:“溟漲無端倪,虛舟有超越。”鐘惺評“有超越”:“三字極似虛舟,妙在一有字,用得著實而幻?!盵2]214該詩句云望著溟海與漲海的深遠無涯,感覺自己連同所乘輕舟都凌虛憑空了。這里由實景生出虛情,用一個“有”字把虛情寫得如實,真與幻相交映,造成幻妙的審美。再看《皇娥歌》“乘桴輕漾著日旁”句,譚元春評道:“‘著日旁’‘著’字,妙在有著落?!盵2]1這里也是把虛幻之景坐實來寫,真與幻相交映,生出妙感。

由上可見,鐘惺、譚元春追求詩歌之“妙”并不限定于“幻”或者“確”,即虛或者實,對“真情”的提倡與“虛幻之為妙”的主張并不相悖?!对姎w》評中對“悟”的主張和對虛幻之為妙的解會表現(xiàn)出對《滄浪詩話》“妙悟”說的接受與改造。

二、新異之為妙——《詩歸》對《滄浪詩話》“除俗”說的接受與改造

“新妙”也是《詩歸》評中甚為強調(diào)的一種審美,直接使用了16次。其所謂“新”,主要包括以下幾種情況:

首先,詞句的新創(chuàng)和詞句的新組合?!啊躏L(fēng)’字新,妙于‘初日’、‘初月’?!盵3]2此處是說詞語的創(chuàng)新。屠門高《琴引》“借連娟之寒態(tài)兮”句,譚元春評曰:“‘寒態(tài)’字新妙?!辩娦恃a充道:“妙在‘借’字?!盵2]34“連娟”有彎曲而纖細、纖弱、苗條之意,該句由此生出“寒態(tài)”確實體物細膩、準確。但“寒態(tài)”是物之本身氣質(zhì),“借”不得,此處“借”字因與“態(tài)”的組合而生出新妙。再如譚元春評宗炳《登半石山》“長松列竦肅”一句:“‘肅’者松之神,‘竦’‘肅’二字合用,生得妙?!盵2]165鐘惺評楊素《贈薛播州》“荒居接野窮,心物俱非俗”:“‘心物’二字較心跡更新妙。”[2]300此指“心物”較“心跡”少用。鐘惺評元結(jié)《宿丹崖翁宅》“泉流掩映在木杪,有若白鳥飛林間”:“觀泉極新妙語?!盵3]470這里指此處新生出比喻。鐘惺評張翰《周小吏》“如日在東”四字:“新妙,明媚?!盵2]156在此是說以初升的太陽比喻少年之“新妙”。

其次,詞句的新用法?!按酥卸鋵こUZ,移作起便妙?!盵2]164鐘惺此評指出尋常語換用位置的效果。又評“微物雖輕,拙手所作”句:“尺牘中通套謙語,入詩新妙?!盵2]203這里說文章體裁中的俗套語換用到詩歌中的效果。再如譚元春評李世民《首春》“晚雪間花梅”句:“‘花’字虛用,妙!”[3]2此是對字詞新用法的稱贊。譚元春評儲光羲《薔薇篇》“高處紅須欲就手”句:“‘就手’,俗語也,用來甚新妙。”[3]146又,鐘惺評說沈約《春思》“襟前萬行淚,故是一相思”:“舊意從‘萬’字,‘一’字洗發(fā)得新妙?!盵2]263鐘惺評謝莊《北宅秘園》“伊人倘同愛,弦酒共棲尋”:“‘棲尋’二字合來新妙?!盵2]211言“棲”、“尋”二字本為兩個不相干的詞,這里合在在一起,有休養(yǎng)和娛樂雙層涵義,故而“新妙”。再有,喬知之《下山逢故夫》中寫道:“妾身本薄命,輕棄城南隅。庭前厭芍藥,山上采蘼蕪。春風(fēng)罥紈袖,零露濕羅襦。羞將憔悴日,提籠逢故夫?!辩娦试u“庭前厭芍藥”:“‘厭’字有用得新妙者,宮女‘厭鏡來窺池’,‘庭前厭芍藥’是也。‘空床月厭人’,‘久客厭江月’,又是一解?!盵3]16此處所謂“新妙”指用意生新?!皡挕北臼菂拹褐?,“空床月厭人”,“久客厭江月”的“厭”是真厭惡,“庭前厭芍藥”的“厭”則因怨恨而生,含埋怨之意,言為“厭”,實際是因不可得而壓制喜愛之情而有意生厭。王昌齡《送柴侍御》尾聯(lián)“明月何曾是兩鄉(xiāng)”,鐘惺評曰:“與‘別后同明月’一意而翻脫新妙!”[3]226所謂“翻脫”,即從中化來又異于母體,也是由異生新。王季友《皇帝移晦日為中和節(jié)》開篇:“皇心不向晦?!辩娦试u曰:“‘向晦’字如此用新妙!”[3]339本來,“晦日”只是日期的一個名稱,無所謂“向”或“不向”,此處說新用而妙。再如,“三歌妙在無中國淹熟之氣,無文人模擬之象……”[2]69“禪詩宜于虛,此妙在步步實”[3]283“使實事妙在幻,使幻事妙在實”[3]419“閑適,開口莊重,所以益妙”[3]569,均指創(chuàng)新的寫法生出妙意。由此可見,鐘惺《詩歸》評中“新妙”內(nèi)涵之所在。

同時,鐘惺、譚元春也稱贊舊事新語。薛能《恭僖皇太后挽歌詞》寫恭僖皇太后:“多年好黃老,舊日薦賢才?!辩娦试u曰:“太后詩,如此用事甚不僻,而人多不能,一用出便覺典而新妙?!盵3]654這里指出即使是眾人司空見慣的事情,初用依然有新妙之感。另外,鐘惺、譚元春也主張以擴大詞義所指范圍來制造生新之感。如吳邁遠《長相思》詩中寫道:“晨有行路客,依依造門端。人馬風(fēng)塵色,知從河塞還?!辩娦试u曰:“‘風(fēng)塵色’三字兼人馬便新妙?!盵2]233

總之,《詩歸》評中提出“詩歌不貴熟調(diào)”[3]320,即主張“新妙”,新則異也,包括新造詞句、俗字新用、舊事新語和寫法的新異等。這與《滄浪詩話》中的“除俗”說相呼應(yīng)?!稖胬嗽娫挕ぴ姺ā芬粚懙溃骸皩W(xué)詩先除五俗:一曰俗體,二曰俗意,三曰俗句,四曰俗字,五曰俗韻?!盵1]108所謂“俗”指陳舊、窠臼,“除俗”即求新、求異。《詩歸》評中對“新異之為妙”的追求正表現(xiàn)出對《滄浪詩話》“除俗”說的接受與改造。

三、深遠之為妙——《詩歸》對《滄浪詩話》“忌趂貼”說的接受與改造

《詩歸》論詩關(guān)注“切”與“不切”?!岸Z字字是獄中燕,卻無太切之痕?!盵3]47此評是稱其不太切?!拔遄种粱弥疗妫瑓s妙在至切。”[3]482此評則是稱“至切”。“取其無丑態(tài),非謂句句切早春也?!盵3]47鐘惺此評也暗示此詩應(yīng)以“句句切早春”為妙。那么詩歌究竟應(yīng)該“切”還是“不切”?鐘惺在評陶淵明《飲酒》詩時說道:“觀其寄興托旨,覺一部陶詩皆可用‘飲酒’作題。其妙在此。若以泛與切兩字求之,不讀陶詩可也。”[2]182明確指出讀陶詩不能只從切或不切的角度審之?!对姎w》中又有這樣一句評語:“詠物詩不難于精切,而難于高簡。然高簡易妙,而精切難妙,此詩精切而未嘗不妙者也。高簡又當別論?!盵3]678此評先說詠物詩易于精切,但精切不宜妙,接著又說此詩精切亦妙。可見提倡切或不切既要結(jié)合作者的身份、詩歌的體裁,也要看具體的詩篇。

《滄浪詩話》中也有關(guān)于“切”與“不切”的論述?!稖胬嗽娫挕ぴ姺ā芬哗枌懙溃骸白罴晒嵌?,最忌趂貼。”[1]121“趂貼”一詞,郭紹虞釋為“當即過度刻畫求貼切之意”[1]122。相對于《滄浪詩話》“忌趂貼”的觀點,《詩歸》評中是接受中又有改造,從“忌切”的局限中跳了出來,從更廣闊的角度來論詩,從而得出結(jié)論:“(詩)有切而妙者,有不切而妙者。”[2]8

在“忌趂貼”之外,《滄浪詩話》還提出“不必太著題”[1]114。這也是論“切”,是從題目的角度談詩“忌切”。《詩歸》中也有大量論述詩歌題目與內(nèi)容關(guān)系的評語。宋之問《雨從箕山來》最后一句:“觀花寂不動,聞鳥懸可悟?!弊T元春評曰:“尤妙在題是‘雨從箕山來’?!盵3]53這里說的是結(jié)句與題目的切合。孟浩然《途中晴》開篇寫道:“已失巴陵雨,猶逢巴坂泥。”鐘惺評曰:“十字說題確甚?!盵3]201也是對詩歌正文切合詩歌題目的肯定。類似者再如鐘惺稱贊王昌齡《齋心》“幽事稱題”[3]211、稱劉長卿《幽琴》“發(fā)題中幽字”[3]507、顧況《范山人畫山水歌》結(jié)句“題外異想,細思之卻又切題,妙在此中”[3]536等。這些評語均為肯定詩與題切合,是對《滄浪詩話》“不必太著題”的改造。

《詩歸》評對“不必太著題”更多地是接受態(tài)度?!豆旁姎w》中,“妙在歌中似不露題”[2]15、“題是‘念佛三昧’,卻無一字禪家熟語”[2]167、“不拘詠題,只說其意,可以為法”[2]302等均是對“不太著題”的接受;《唐詩歸》中,“起得空遠,若不涉題,然相關(guān)之妙在此”[3]310、“寫得肅潔,不受題詠之苦”[3]51、“題是公孫大娘弟子,而序與詩,情事俱屬公孫氏,便自穆然深思”[3]398、“二語一字不及搗衣,掩題思之卻字字是搗衣,以情與景映出事來,筆端深妙”[3]421等,也是對正文與題目“不甚相屬”的肯定。但詩歌內(nèi)容和表達與題目“不太著”有什么妙處?對此,《滄浪詩話》沒有作出具體的解答,而在《詩歸》評語中,我們可以找到相應(yīng)的詮釋:

此等詩是寄托不是題詠,所以能遠又能微[2]66。

妙在有會而作。命題曠遠,而序與詩,句句是饑寒衣食之言。真曠遠在此[2]183。

妙在酬答,只似一首閑居詩,然右丞廟堂詩,亦皆是閑居[3]169。

句句是游仙深妙語,題卻不是游仙,所以深妙[3]497。

詩作如是語,卻妙在題又是視刀環(huán),所以詩益覺深至[3]561。單用后四語作一詩,更于題情深映有余[3]549。后四句似不沾題,映帶蘊藉,妙在言外,此法人不能知[3]169。

這些評語均將詩不切題指向深與遠。“詩貴言其所欲言,非直之謂也。直則不必為詩矣?!盵3]563“非直”也是深、遠。《滄浪詩話·詩辯》指出詩之品有九,其中就包括“深”和“遠”。廣泛來講,深、遠也屬于含蓄的審美風(fēng)格。

綜合而言,《滄浪詩話》提出“忌趂貼”、主張“不太著題”,均是對詩歌“切”的反對。對此,《詩歸》有接受也有改造,將“忌切”指向深遠之妙。

四、本色之為妙——《詩歸》對《滄浪詩話》“本色”論的接受與改造

關(guān)于“本色”,《詩歸》評語中共使用13次,主要包括五個方面的涵義:

(一)詩歌的最初風(fēng)格。譚元春論《古詩十九首》擬作:“蘇、李、十九首與樂府微異,工拙深淺之外,別有其妙……然其性情光焰,同有一段千古常新,不可磨滅處,被后人作詩者,人人擬作一番。若以為不可已之例,不容變之規(guī),高者別求奇奧,于本色已遠;若想摩挲其面貌音字,使俗人手中、口中、眼中,人人得有十九首,至使讀書者喜誦樂府,而不喜古詩,非古詩之過。而擬古詩之過。故樂府猶可擬,古詩不可擬也?!盵2]116鐘惺評李白《贈新平少年》:“寫出英俠本色屈伸之妙?!盵3]304此處“本色”指詩歌最初的風(fēng)格。

(二)詩歌的風(fēng)格、特色及主要成就。鐘惺所謂“陶詩閑遠,自其本色”[2]168、“之問排律,秀遠清妙是其本色”[3]66、“元白本色,幾無尋處矣”[3]561、“空迥奇語,似非長吉本色”[3]618,以及譚元春評杜審言《大酺》:“癡癡鈍鈍,說得風(fēng)雅。此真初唐人七言律本事。若應(yīng)制中,自有一等語供給假莊嚴者,非作者本色,不得吠聲例服之?!盵3]3“1本色”均指風(fēng)格、特色。鐘惺所謂:“少陵七言絕,非其本色。其長處在用生,往往有別趣。有似民謠者,有似填詞者,但筆力自高,寄托有在,運用不同耳??丛娬呷砸员旧笾?,止取其音響稍諧者數(shù)首,則不如勿看矣。”[3]456此處“本色”指詩人作品的主要風(fēng)格及成就。

(三)詩歌的時代特色。鐘惺評論《晉杯盤舞歌詩》:“嘗疑《皇娥》、《白帝》諸七言,為漢以后擬作,而無的據(jù)。觀此伎倆,辦之有余。此處純乎情艷,自其本色,而于所擬者,稍改裝作質(zhì)奧面目耳。”[2]197此處“本色”指詩歌的時代特色。

(四)詩歌體裁的風(fēng)格。鐘惺指出謝朓《冬緒羈懷示蕭咨議虞田曹劉江二常侍》“寒燈耿霄夢”句:“古詩中本色妙句?!盵2]248譚元春論《折楊柳枝歌》:“俚得妙!稍易文雅一字,即非本色。”[2]281此“本色”均指此類詩歌體裁的風(fēng)格。

(五)詩人的性格特質(zhì)。鐘惺評隋煬帝《賜守宮女》:“后主煬帝,除卻天子不為,使之作文士、蕩子,真當家本色也?!盵2]299該句言詩與人的統(tǒng)一,“本色”指詩人的氣質(zhì)、風(fēng)格。

《滄浪詩話》中也主張“本色”:“須是本色,須是當行?!盵1]111何謂“本色”?《詩法》十二寫道:“詩難處在結(jié)裹,譬如番刀,須用北人結(jié)裹,若南人便非本色?!盵1]124在此指出詩歌形式與內(nèi)容的統(tǒng)一。《詩評》三六又寫道:“韓退之《琴操》極高古,正是本色,非唐賢所及?!盵1]187這里是說韓愈《琴操》的內(nèi)容和表達與“琴”這個表現(xiàn)對象和與“操”這種詩歌體裁均高度統(tǒng)一,此處“本色”指該類詩歌體裁的特色。對于第二處解釋,很明顯,《詩歸》評的詮釋更為豐富、具體,補充了更多的義項。對于詩歌形式與內(nèi)容的統(tǒng)一,《詩歸》評更多地表現(xiàn)出反對。鐘惺評《晉白纻舞歌詩三首》“舞以盡神安可忘”句:“妙在嬌艷中忽出莊語,情態(tài)中忽作理語,才是真妖艷,真情態(tài)?!盵2]195又評歐陽詹《同諸公過福先寺律院宣上人房》“叨同靜者來,正值高云閑”句:“閑適,開口莊重,所以益妙?!盵3]568評李頎《覺公院施鳥石臺》:“禪詩宜于虛,此妙在步步實。”[3]283這種表達形式與內(nèi)容的不協(xié)調(diào)產(chǎn)生一種獨特的審美,這是鐘、譚的主張之一,即新異、虛幻之妙。

綜上,《詩歸》中的“本色”論也強調(diào)特色,但內(nèi)涵遠比《滄浪詩話》具體、豐富。同時,《滄浪詩話》主張詩歌形式與內(nèi)容的統(tǒng)一,在《詩歸》評中亦是接受中有改造。

除了以上所論,《詩歸》對《滄浪詩話》的接受與改造還表現(xiàn)在對理與趣、起句與結(jié)句等方面。

在《詩歸》評中多有“無理而妙”[2]8、“詩不關(guān)理”[3]351之語。如張說《蜀道后期》“秋風(fēng)不相待,先至洛陽城”一句,鐘惺評說此句曰:“歸咎秋風(fēng),妙!妙!”[3]80譚元春則說:“責(zé)秋風(fēng)負義,靈妙!”[3]80均是對“無理而妙”的詮釋。在主張“無理而妙”的同時,鐘惺又說:“杜詩入理獨妙。”[3]351“說高齋泉石幻妙至此,誰云詩不關(guān)理?”[3]355總之,在趣與理之間,鐘、譚并未將二者割裂開來。譚元春稱:“昔人稱淵明‘有則終日留賓’、‘無則沿門乞食’,有無取與之間,皆有理趣存乎其間?!盵2]176鐘惺也云劉慎虛《積雪為小山》“有理有趣,其妙可法”[3]128、韋應(yīng)物《種藥》“不改幽潤色,宛如此地生”二語“兼得其趣、其理”[3]527,姚合《秋中夜坐》“同聞”二字亦“有理有趣”[3]585。鐘惺還這樣說自己:“每于古今詩文,喜拈其不著名而最少者,常有一種別趣奇理,不墮作家氣。”[3]336

總之,《詩歸》評中,鐘、譚追求詩趣又不避其理,據(jù)筆者統(tǒng)計,《詩歸》評中,“理”字約用了140次,“趣”字約120次,其于趣、理兼求的態(tài)度同樣可以歸結(jié)為對詩歌“深遠之為妙”的追求。正如鐘惺評左思《招隱》:“《招隱》在趣,卻入理:所以深妙而遠?!盵2]154但總體上,《詩歸》評還是更傾向于“無理”的幻妙。這一方面可與《滄浪詩話》中的“妙悟”說相應(yīng),另一方面也照應(yīng)《滄浪詩話》中關(guān)于詩之理、趣的觀點?!稖胬嗽娫挕ぴ娹q》:“夫詩有別材,非關(guān)書也;詩有別趣,非關(guān)理也。然非多讀書,多窮理,則不能極其至。所謂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盵1]26一方面指出詩無關(guān)乎學(xué)問、義理,另一方面又說詩至于極離不開多讀書、窮義理,但最終仍然將對詩歌的追求歸于“妙悟”。

另外,《詩歸》論詩多強調(diào)起句、結(jié)句、句法與字眼?!肮ぷ盅邸痹凇对姎w》中的表現(xiàn)難以窮計,此處不予贅言。至于對詩歌起、結(jié)句的強調(diào),如鐘惺指出晚唐詩人馬戴的《過野叟居》:“此詩以起結(jié)高妙,遂為絕響?!盵3]658又說選錄王維《夷門歌》只為“取其一結(jié)”[3]164。再如指出常建《白龍窟泛舟寄天臺學(xué)道者》:“起句之妙,有似句之上先有說者;結(jié)句之妙,有似句以下尚有說者……”[3]245總之,“起得清妙”[2]217、“起得法老”[3]216、“結(jié)法妙”[2]102、“此處已是絕妙結(jié)句,因后一結(jié)更妙……”[3]165此類評語也是仰俯皆是?!稖胬嗽娫挕ぴ娹q》也指出:“其用工有三:曰起結(jié),曰句法,曰字眼?!盵1]8《詩法》四又說:“對句好可得,結(jié)句好難得,發(fā)句好尤難得?!盵1]112表現(xiàn)出對詩歌起、結(jié)等句的重視。因此可以說,《詩歸》評對起、結(jié)句的重視將《滄浪詩話》對起、結(jié)句的觀念敷衍開來。

探究《詩歸》對《滄浪詩話》的接受與改造,既與鐘惺、譚元春的主觀意識有關(guān),也有時代和批評形式的客觀原因。接受方面,其一,相似的思想背景促使二者詩論的相似?!稖胬嗽娫挕芬远U喻詩,鐘惺、譚元春也然。尤其是鐘惺深諳佛學(xué),鐘惺曾為《楞嚴經(jīng)》作注,頗有見解。據(jù)譚元春《退谷先生墓志銘》所記:“(鐘惺)研精《楞嚴》,眠食藩涵,皆執(zhí)卷熟思,著《如說》十卷,病臥猶沾沾念之……”[4]682譚元春也浸染佛學(xué),曾說:“予以為全藏者,佛所以輔帝王治天下之書也……經(jīng)謂一切眾生,皆依食住,我今愿一切飽食眾生,皆依經(jīng)住?!盵4]590又說:“明公以佛作詩,而春以詩作佛……”[4]755因此,二人在《詩歸》中的詩評不可避免地帶有禪宗思想,正如錢鐘書所指出:“(鐘、譚評詩)好用‘幽’、‘微’、‘幻’、‘說不出’等字,即禪人所謂‘不可說’、‘不可說’也?!盵5]其二,相似的詩學(xué)觀念促使二者詩論的相似。鐘惺、譚元春推崇古詩與唐詩,《詩歸》僅取古詩和唐詩即是有力的證明?!稖胬嗽娫挕芬仓毓旁姾吞圃?,開篇即云:“夫?qū)W詩者以識為主:入門須正,立志須高;以漢魏晉盛唐為師,不作開元、天寶以下人物?!盵1]1接著又說:“論詩如論禪:漢魏晉與盛唐之詩,則第一義也。大歷以還之詩,則小乘禪也,已落第二義矣。晚唐之詩,則聲聞辟支果也?!盵1]11-12視漢、魏、晉、唐詩為第一義,中唐詩為第一義,晚唐詩次之,其余不論。再看《詩歸》選詩,也是重漢、魏、晉與盛唐,然后中唐,然后晚唐。究其原因,這又與《滄浪詩話》的巨大影響有關(guān)?!稖胬嗽娫挕吩诿鞔鱾魃鯊V,據(jù)譚元春《詩歸序》:“有教春者曰:‘公等所為創(chuàng)調(diào)也,夫變化盡在古矣。’其言似可聽,但察其變化,特世所傳《文選》、《詩刪》之類,鐘嶸、嚴滄浪之語,瑟瑟然務(wù)自雕飾,而不暇求于靈迥樸潤……”[4]593-594所謂“鐘嶸、嚴滄浪之語”,正是鐘嶸的《詩品》和嚴羽的《滄浪詩話》。這里雖然對《滄浪詩話》中的“雕飾”有所批評,但也指出了其為“世所傳”者。再就其“妙悟”說而言,謝榛《四溟詩話》中寫道:“詩有可解、不可解、不必解,若水月鏡花,勿泥其跡可也?!盵6]王世貞《藝苑卮言》中指出:“李于鱗言唐人絕句,當以‘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壓卷。余始不信,以少伯集中有極工妙者。既而思之,若落意解,當別有所?。蝗粢杂幸鉄o意、可解不可解間求之,不免此詩第一耳。”[7]這些評論均受到《滄浪詩話》“妙悟”說的影響。在這樣的詩學(xué)環(huán)境中,鐘、譚接受《滄浪詩話》也是很自然的事。再就《詩歸》對《滄浪詩話》的改造方面,一方面與作家主觀方面的認識不同相關(guān),另一方面也與時代和文本形式的不同有關(guān)。正如譚元春在《詩歸序》中所指出,盡管《滄浪詩話》等世所流傳,但其“務(wù)自雕飾”,“不暇求于靈迥樸潤”?;谶@樣的認識,對其改造也就是情理中事。另外,鐘惺、譚元春處于晚明,而明代是繼宋代之后又一個詩話高度繁榮的時代,前代詩學(xué)批評的積累為鐘、譚的詩學(xué)理論提供了豐沃的基礎(chǔ),也為他們的創(chuàng)新提出了要求。同時,《滄浪詩話》的時代,詩學(xué)理論多表現(xiàn)為整體性和籠統(tǒng)性,《詩歸》中的批評是總評與點評兼?zhèn)?,其評論或在一個朝代的起始,或在一個作者的前后,也或在一種體裁的前后,更多地則是嵌入詩歌的內(nèi)部,或就此一首、一節(jié)、一句、甚至一個字進行點評,評語少則一字,多則數(shù)百字。這種總評與點評相結(jié)合的方式更靈活,也更具體、細致。相對于《滄浪詩話》,表現(xiàn)在《詩歸》評中的鐘、譚詩學(xué)態(tài)度也更為通脫。

總之,《滄浪詩話》是宋代最具影響的一部詩話,鐘惺、譚元春的思想及詩歌觀念與嚴羽有相合之處,在《詩歸》評語中表現(xiàn)出對《滄浪詩話》的接受。但二者所處時代與批評方式等不同又使《詩歸》表現(xiàn)出對《滄浪詩話》的改造。就帶有“妙”字的評語來看,無論是虛幻之為妙、新異之為妙、深遠之為妙、本色之為妙還是對理與趣的調(diào)和、對起、結(jié)句的強調(diào),《詩歸》均在秉持核心理念的同時,又對具體情況作出了變通,表現(xiàn)出晚明詩學(xué)理論繼承中生新的特征,也預(yù)示著一個詩學(xué)總結(jié)與反思的新時代的到來。需要特別提出的是,《詩歸》評中曾寫道:“情辭到極真處,雖不深亦妙,亦有真而不盡妙者,筆不活故也。詩可以不深,不可以不活,于此詩起結(jié)悟其法?!盵3]643在深與真之間取其真,在真與活之間又取其活,指出詩道之最高法則——活。而鐘惺在《論詩》一文中也提出:“《詩》,活物也?!盵8]再看《滄浪詩話》,《詩法》十三說道:“須參活句,勿參死句?!盵1]124此處“活句”郭紹虞釋曰:“惟滄浪所謂活句死句,究作如何理會,滄浪未明言,不免啟人誤解。馮班以隱秀之詞為活句,吳喬《圍爐詩話》以于題甚切而無風(fēng)致為寄托者為死句。均足備一說。錢鍾書《談藝錄》云“禪宗當機煞活者,首在不執(zhí)著文字,句不停意,用不停機。古人說詩,有曰不以詞害意、而須以意逆之者,有曰詩無達詁者,有曰文外獨絕者,有曰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者,不脫而亦不黏,與禪家之參活句,何嘗無相類處”[1]125,指出《滄浪詩話》中“活句”具有多義性。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能夠看出《詩歸》評中“活”的提出與《滄浪詩話》“活句”說的淵源及對它的發(fā)展。這一點,蕓蕓《詩歸》“妙”評已給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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