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巖濤,徐衛(wèi)民,姚柯楨
(1.西北大學 西北歷史研究所,陜西 西安710069;2.西北大學文化遺產(chǎn)學院,陜西西安710069;3.西北農(nóng)林科技大學 動物醫(yī)學院,陜西楊凌712100)
漢武帝即位后,“天下殷富,財力有余,士馬疆盛”[1]卷96,3928,憑借強大的國力,漢朝開始謀劃發(fā)動全面抗擊匈奴的戰(zhàn)爭。由于得知西方有大月氏,因“匈奴破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月氏遁而怨匈奴,無與共擊之”[1]卷61,2687,漢庭便想聯(lián)合大月氏,東西夾擊匈奴。張騫從招募者中脫穎而出,肩負起通往西域的使命,這表明漢朝從戰(zhàn)略考量出發(fā),將視野開始投向西部廣袤的未知世界。
漢庭對西域?qū)嵤┝b縻策略的根本目的在于制圖匈奴,保證王朝統(tǒng)治核心區(qū)域的社會穩(wěn)定。為了打通與西域諸國關系,增進彼此的了解與互信,漢庭從一開始就確定了厚往薄來、寬撫重祿的原則,并采取了一系列相關的懷柔政策。
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的使命是為了聯(lián)合大月氏共同夾擊匈奴,雖然最后沒有說服大月氏王,但打開了通往西域的大門。第二次出使西域則是試圖拉攏烏孫,實現(xiàn)斷匈奴右臂的戰(zhàn)略目的。漢庭為了表示對發(fā)展與烏孫關系的重視,派遣張騫率領300余人的龐大使團,帶著“牛羊以萬數(shù),赍金幣帛直數(shù)千巨萬”[1]卷61,2692,希望能夠?qū)⑵洹罢幸詵|居故地”[1]卷61,2692。烏孫王獵驕靡已年老體衰,不能完全掌控國家政局,又不知漢朝的真實情況,更不敢輕易得罪匈奴,便派使節(jié)數(shù)十人帶著良馬數(shù)十匹,隨張騫回長安,以答謝的名義窺探漢朝的實力。
漢武帝時期,出使西域的使團“相望于道,一輩大者數(shù)百,少者百余人”[1]卷61,2694,“漢率一歲中使者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shù)歲而反”[1]卷61,2694。漢使們備著大量金帛,絡繹不絕的前往西域訪問。此外,當漢家公主遠嫁西域時,漢庭也會借此名義“賜乘輿服御物,為備官屬宦官侍御數(shù)百人,贈送甚盛……間歲遣使者持帷帳錦綢給遺焉”[1]卷96,3903或“嘗持漢節(jié)為公主使,行賞賜于城郭諸國”[1]卷96,3907,對西域諸國進行各種形式的拉攏,吸引他們派人到長安朝覲漢朝皇帝。
為了彰顯漢朝的富庶強大,漢武帝不惜耗費巨資,“數(shù)巡狩海上,乃悉從外國客,大都多人則過之,散財帛賞賜,厚具饒給之,以覽視漢富厚焉。大角氐,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行賞賜,酒池肉林,令外國客徧觀各倉庫府藏之積,欲以見漢廣大,傾駭之”[1]卷61,2697。由此可見,朝廷對西域諸國的賞賜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他們對漢朝朝貢物品的價值,漢廷這種行為讓西域使臣“因令窺漢,知其廣大”[1]卷61,2692,并取得一定的成效,如烏孫“其使見漢人眾富厚,歸其國,其國后乃益重漢”[1]卷96,3902,“又其旁大宛、月氏之屬皆事漢”[2]卷21,695。
漢宣帝即位不久,匈奴發(fā)兵侵掠烏孫,烏孫向漢朝緊急求救,漢庭“遣校尉?;菔钩止?jié)護烏孫兵,昆彌自將翕侯以下五萬騎從西方入,至右谷蠡庭”[1]卷96,3905。漢朝、烏孫聯(lián)軍擊潰匈奴后,烏孫不僅“獲單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犂汙都尉、千長、騎將以下四萬級,馬牛羊驢橐駝七十余萬頭”[1]卷96,3905,還得到漢庭大量賞賜。當車師再次脫離匈奴歸順漢朝時,車師王烏貴驚恐匈奴報復,拋棄其結(jié)發(fā)的匈奴妻子,匆忙逃往烏孫避難。漢庭得知此事后,將烏貴妻子接到長安“賞賜甚厚,每朝會四夷,常尊顯以示之”[1]卷96,3923,后來又將烏貴接往長安,“賜第與其妻子居”[1]卷96,3924。元康元年(公元前65年),龜茲王絳賓不遠萬里來長安朝拜宣帝,“王及夫人皆賜印綬。夫人號稱公主,賜以車騎旗鼓,歌吹數(shù)十人,綺繡雜繒琦珍凡數(shù)千萬”[1]卷96,3916,一年后返回時,漢庭又“厚贈送之”[1]卷96,3916。
這種奉行厚往薄來、寬撫重祿的懷柔政策與匈奴在西域的所作所為形成強烈的對比,在一定程度上爭取了西域諸國擁護漢朝,樂于歸順。雖然“厚祿”在實施過程中也存在著諸多的問題,例如地緣關系的遠近、匈奴騎兵的干擾、漢使的良莠不齊以及使者在路上遇難等,但根源還是匈奴在西域有著強大的勢力,因此,懷柔遠德的政策也往往代價巨大。
如果說懷柔遠德是認同儒家思想的中原王朝控制邊遠部族所遵循的基本羈縻原則,那么采取軍事強攻、武力討伐的威懾政策則可以讓遠在萬里之外的西域諸國有所忌憚,不敢輕易背叛漢庭。
自博望侯張騫開通通往西域的道路后,“于是西北國始通于漢矣”[1]卷61,2693。雖然匈奴已經(jīng)遭受漢朝猛烈的軍事打擊而元氣大傷,但在西域仍保持著強大的政治影響力?!白詾鯇O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單于一信,則國國傳送食,不敢留苦;及至漢使,非出幣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騎用。所以然者,遠漢,而漢多財物,故必市乃得所欲,然以畏匈奴于漢使焉”[3]卷123,3173。處在交通要道的樓蘭、姑師也常常難為漢使,并且匈奴的騎兵也不斷從中攻擊、截殺往來使者。此外,頻繁出訪西域的漢使規(guī)模龐大,人數(shù)眾多,西域小國也難以承受,且使者們良莠不齊,在與各國交往中難免會產(chǎn)生沖突。根據(jù)史書記載,漢武帝時期漢庭有過四次對西域規(guī)模較大的軍事行動:
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漢庭命浮沮將軍公孫賀率騎15 000有余出九原,匈河將軍趙破奴率騎10 000有余出令居,是因為“樓蘭、姑師當?shù)溃嘀?,攻劫漢使王恢等,又數(shù)為匈奴耳目”[1]卷96,3876,所以“令其兵遮漢使”[1]卷96,3876。
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漢庭遣從驃侯趙破奴率西域?qū)賴T兵及郡兵數(shù)萬人再次征伐樓蘭與姑師。趙破奴率輕騎700余人先抵樓蘭國,生擒樓蘭王,隨即轉(zhuǎn)兵車師,再破之。烏孫、大宛諸國懾于兵威而歸附。
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因大宛國截殺漢使,漢武帝命貳師將軍李廣利“發(fā)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shù)萬人,以往伐宛”[3]卷123,3174。但“當?shù)佬?,各堅城守,不肯給食”[3]卷123,3175,漢庭不僅沒有達到軍事目的,反而損失慘重。
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漢武帝“赦囚徒材官……歲余而出敦煌者六萬人”[3]卷123,3176,第二次討伐大宛,聲勢浩大。漢軍最后“取其善馬數(shù)十匹,中馬以下牡牝三千余匹”[3]卷123,3177,又立親漢的昧蔡為大宛王,訂立盟約而撤兵。漢宛戰(zhàn)爭使得漢朝威名遠揚,西域諸國有所忌憚,“自貳師將軍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懼,多遣使來貢獻,漢使西域者益得職”[1]卷96,3873。
漢昭帝時期,在霍光、金日磾?shù)容o政下,沿襲漢武帝后期與民休息的政策,對西域很少用兵。漢宣帝繼位后,“吏稱其職,民安其業(yè)”[1]卷8,275,漢王朝迎來“宣帝中興”的局面。本始三年(公元前71年),漢庭應烏孫請求,出動大軍150 000人,分五路進發(fā),救助烏孫。漢朝、烏孫聯(lián)軍大敗匈奴后,漢將?;萦致?lián)合西域?qū)賴R討伐龜茲,為漢校尉賴丹被殺而報仇。這次軍事行動不僅重創(chuàng)匈奴在西域的勢力,震懾了西域親匈諸國,也讓漢朝完全爭取到烏孫,勢力越過居延、樓蘭等地。地節(jié)二年(公元前68年),漢宣帝遣侍郎鄭吉、校尉司馬熹,發(fā)城廓兵萬余人及渠犁(今新疆庫爾勒境內(nèi))田卒1 500余人合擊車師交河城,迫使車師再次歸順漢朝。元康二年(公元前64年),匈奴認為“車師地肥美,近匈奴,使?jié)h得之,多田積谷,必害人國,不可不爭也”[1]卷96,3923,又來爭奪車師,這也顯示出匈奴依然有實力在西域與漢朝對抗。
軍事震懾是對付“漢去我遠”[3]卷123,3174的應急之策,若要從長計議,漢庭對西域諸國實行宗女遠嫁與質(zhì)子入朝并舉的政策可以從兩個方面加強內(nèi)陸與域外的聯(lián)系:宗女遠嫁,從近處講,便于在域外配合朝廷遏制匈奴,實施對西域的羈縻策略,以便在未來西域的政治舞臺上發(fā)揮作用;遣子入侍則能客觀上鞏固漢庭與西域諸國關系,在西域政壇上培植親漢勢力,達到“不動中國,不煩戎士,得遠夷之和,同異俗之心”[4]卷47,1582的效果。
烏孫“有控弦者數(shù)萬,敢戰(zhàn)”[3]卷123,3161,曾公開抗拒過匈奴。當匈奴得知烏孫派遣使者隨張騫回長安東謝時,“怒欲擊之”[1]卷96,3903。烏孫王驚恐,急忙向漢朝“使使獻馬,愿得尚漢公主”[1]卷96,3903。漢武帝將江都王劉建之女劉細君作為和親公主嫁給烏孫國王獵驕靡,并且為她配備大量隨從,還有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以及車馬和皇室用具等。細君公主知識淵博,多才多藝,其不卑不亢的性格贏得烏孫上下的敬重,后因獵驕靡年邁過世,細君公主遵循烏孫風俗,嫁于獵驕靡之孫須靡,并育有一女,名少夫。
漢朝為了鞏固與烏孫的聯(lián)盟,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漢武帝又將解憂公主嫁給烏孫昆莫之孫岑陬。解憂公主一生經(jīng)歷漢武帝、漢昭帝、漢宣帝三朝,可以說是漢庭在這一時期對西域?qū)嵤┝b縻策略的見證者。解憂嫁予的三任丈夫皆為烏孫王,她在西域政壇活躍半個世紀,積極配合漢朝遏制匈奴,為鞏固漢室與烏孫的關系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漢昭帝后期,匈奴壺衍鞮單于調(diào)遣大軍,以車師為跳板,侵入烏孫腹地。解憂公主臨危不懼,說服烏孫王翁歸靡,上書漢庭:“匈奴發(fā)騎田車師,車師與匈奴為一,共侵烏孫,唯天子幸救之”[1]卷96,3905。但此刻漢昭帝駕崩,國內(nèi)政局不穩(wěn),漢庭無法立刻出兵,解憂公主便團結(jié)烏孫貴族積極備戰(zhàn),將匈奴人抵擋在伊犁河谷之外。漢宣帝即位后,解憂公主又和翁歸靡聯(lián)名上書漢庭:“匈奴復連發(fā)大兵侵擊烏孫,取車延、惡師地,收人民去,使使謂烏孫趣持公主來,欲隔絕漢。昆彌愿發(fā)國半精兵,自給人馬五萬騎,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彌”[1]卷96,3905。漢庭出動大軍火速馳援,烏孫將士得知援軍動身后,士氣大振,國王翁歸靡抓住戰(zhàn)機,出奇制勝,大敗匈奴。匈奴“聞漢兵大出,老弱奔走,驅(qū)畜產(chǎn)遠遁逃”[1]卷94,3785,“然匈奴民眾死傷而去者,及畜產(chǎn)遠移死(亡)不可勝數(shù)。于是匈奴遂衰耗,怨烏孫”[1]卷94,3786。后來烏孫政局動蕩,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解憂公主忍辱負重,與仆人馮嫽沉著應對,終于化解危機。10年后,烏孫國內(nèi)政亂再起,解憂與馮嫽,不辱使命,又一次成功地將風波平息。解憂公主為了和平,可以說是在西域傾盡了自己的心血,作出了艱苦卓絕的犧牲,年逾70的她漸感處理事務已經(jīng)力不從心,便上書漢宣帝:“年老土思,愿得歸骸骨,葬漢地”[1]卷96,3908,情詞哀切誠懇,天子為之動容。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解憂公主終于回到闊別半個多世紀的家鄉(xiāng)。
質(zhì)子源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侯之間的“納質(zhì)為押”,到兩漢時期基本形成一種制度,其實質(zhì)是中央王朝向與之建立藩屬關系的少數(shù)民族索取人質(zhì),雙方是一種宗主國與附屬的關系[5]。遣子入侍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中央政府對藩屬的信任,明確中央與地方隸屬關系以及雙方所遵循的權利和義務,是中國傳統(tǒng)羈縻策略的重要組成部分。
最早向漢朝派遣質(zhì)子的是樓蘭。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趙破奴降服樓蘭后,樓蘭“遣一子質(zhì)匈奴,一子質(zhì)漢”[1]卷96,3877。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樓蘭更立新王,“漢復責其質(zhì)子,亦遣一子質(zhì)匈奴”[1]卷96,3877。漢朝討伐大宛后,李廣利立昧蔡為大宛王,大宛“遣子入侍,質(zhì)于漢”[1]卷96,3895,西域“諸所過小國聞宛破,皆使其子弟從軍入獻,見天子,因以為質(zhì)焉”[3]卷123,3178。漢武昭宣時期,西域向漢朝派遣質(zhì)子的有樓蘭、大宛、尉犁、危須、扜彌、烏孫等,在一定程度上密切了中原與西域的聯(lián)系。西域諸國遣子入侍的原因無非是自愿與強迫兩種方式,“雖然諸多自愿式人質(zhì)行為籠罩在強迫性的陰影下,但其外在表現(xiàn)卻是自愿的”[6]。漢武昭宣時期西域諸國遣子入侍主要有四種原因:一是尋求漢王朝的庇護;二是為了獲得漢庭冊封,確保王位繼承“合法化”;三是迫于軍事震懾;四是依勢于強漢,為了與周邊國家爭霸[7]。
西域質(zhì)子的身份特殊,在本國皆為權貴子弟,有著重要的政治影響力,在未來很可能會成為部族首領或王位的繼承者,因此,漢庭從外交關系角度與國家戰(zhàn)略利益出發(fā),極力籠絡他們,給予較高的待遇,并且還讓質(zhì)子們參加各種禮儀活動,以彰顯漢庭對他們的關懷與禮遇。優(yōu)異的質(zhì)子會被漢庭授予官職,如賴丹被授職西域校尉,屯田輪臺,秩比兩千石。質(zhì)子們在長安還學習中國禮儀制度、經(jīng)典文化[8]。宣帝時期,烏孫公主遣女來長安學習鼓瑟,后與其夫龜茲王絳賓數(shù)來朝賀,學習漢朝制度,“歸其國,治宮室,作徼道周衛(wèi),出入傳呼,撞鐘鼓,如漢家儀”[1]卷96,3916-3917。當然,質(zhì)子們必須遵循漢朝的法律,更要謹慎行事,因為他們的命運是由本國與朝廷的關系好壞所決定。質(zhì)子回國后,漢庭也會有意識的作出努力,支持他們掌握本國政權。
西域諸國遣子入侍為漢朝羈縻西域、平衡各方勢力創(chuàng)造了條件。漢武帝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為了防止車師攔截重合侯馬通的軍隊,漢庭派開陵侯成娩調(diào)發(fā)樓蘭、危須、尉犁等六國兵力攻擊車師,“充分利用了西域國家的矛盾,維持各種力量的平衡,從而使西漢的羈縻統(tǒng)治體系更加穩(wěn)固”[9]。
通過不斷的用兵西域,漢朝最終讓西域諸國見識了自己的實力。出于國家存亡的考慮,西域諸國在選擇上也是最終傾向于比較強大的政權,但是又因現(xiàn)實因素,往往迫不得已投降匈奴。對于漢庭來講,解決與匈奴反復拉鋸的局面,長久之計在于建立牢靠的勢力基礎。既是軍事基地,又有指揮機構,還要滿足糧草的供應,因而運用屯墾戍邊與設官鎮(zhèn)守相結(jié)合的行政政策是漢庭羈縻西域的良好策略。
自冒頓時代起,匈奴就開始侵入西域,至漢武帝以前,西域基本上被匈奴所控制。此時西域的手工業(yè)達到了較高水平,能制作“弓、矛、服刀、劍、甲”[1]卷96,3875。此外,西域又處在中西交通要道,商品貿(mào)易繁榮,是重要的產(chǎn)糧區(qū)域,所以“匈奴西邊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領西域,常居焉耆、危須、尉黎間,賦稅諸國,取富給焉”[1]卷96,3872。匈奴人認為:“漢極大,然不能饑渴,失一狼,走千羊”[1]卷96,3913,控制西域就相當于控制糧草武器供應地與東西往來的滾滾財源,可有資本與漢朝抗衡到底。
有效解決前線糧草與物資供應,往往會成為戰(zhàn)爭勝負的關鍵所在。漢庭對西域屯墾戍邊的第一步是先開發(fā)從匈奴手中奪回的河西地區(qū)。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漢庭遷“乃徙貧民于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萬口,衣食皆仰給于縣官”[1]卷24,1162;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徙天下奸猾吏民于邊”[1]卷6,179;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又“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張掖、敦煌郡,徙民以實之”[1]卷6,189。遷民河西雖然能夠為前方西征的軍隊提供糧草,減輕財政負擔,保障漢庭經(jīng)略西北,但西域地廣人稀,出關征戰(zhàn)依然面臨嚴峻的問題,如“道遠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戰(zhàn),患饑”[3]卷123,3175。漢朝討伐大宛后,漢庭“自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而輪臺、渠犂皆有田卒數(shù)百人,置使者校尉領護,以給使外國者”[1]卷96,3873。使者校尉亦稱屯田校尉,秩六百石,掌輪臺、渠犁駐防及屯田事務,獨立行使職權,是漢朝在西域直接派官設職的開始。自此,漢朝的軍事亭障從酒泉最遠到達鹽澤(今新疆羅布泊地區(qū)),勢力從此滲入西域。漢庭在西域的屯田一般選擇在交通便利、具有戰(zhàn)略價值的軍事要地,并且該地土地肥沃,便于耕種。屯田主要以軍屯為主,屯田官兵平時務農(nóng)兼習武,戰(zhàn)時“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1]卷49,2286。屯田所需的土地、種子、農(nóng)具、牲畜、口糧、武器、房屋等由朝廷提供,收成交給官府,俸祿由國家發(fā)放。屯點由起初僅局限于北道而逐漸遍及天山南北,如分布于北道的雷肱、赤谷,中道的輪臺、渠犁、車師、北胥鞬、焉耆、姑墨,南道的伊循、樓蘭等[10]。移民到西域的漢人帶來了中原農(nóng)耕區(qū)先進的生產(chǎn)工具與耕作技術以及文化習俗,對當時的西域社會產(chǎn)生一定影響。運用屯墾戍邊與設官鎮(zhèn)守相結(jié)合的行政政策無疑是漢王朝的明智之舉,保障了前方戍卒的衣糧之源,“因戍營田,因田積谷。兼兵民之力,省飛挽之勞”[11],漢庭以穩(wěn)為進,且戰(zhàn)且耕,有效鞏固了已有的戰(zhàn)略成果。
輪臺罪己詔后,漢武帝基本停止向西域用兵,將國家的戰(zhàn)略重心轉(zhuǎn)向與民休息上。漢昭帝在位期間,延續(xù)了漢武帝后期的政策,雖沒有對西域用兵,但隨著國力的恢復,對西域還是采取了桑弘羊原來的計策,如以賴丹為校尉,率軍在輪臺屯田,“輪臺與渠犂地皆相連也”[1]卷96,3916。漢昭帝盡管致力于恢復經(jīng)濟,穩(wěn)定內(nèi)部,對西域經(jīng)營有所放松,卻不表示對西域政治形勢置之不理。龜茲、樓蘭反復無常,劫殺漢使,掠奪財物,漢庭派傅介子前去問罪。傅介子先后用計在龜茲斬殺匈奴使,穩(wěn)定了西域局勢。樓蘭王死后,漢庭立質(zhì)子尉屠耆為王,改國鄯善,又應尉屠耆要求,“遣司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撫之”[1]卷96,3878,并設置都尉進行管理。
漢宣帝地節(jié)二年(公元前68年),侍郎鄭吉、校尉司馬熹迫使車師復通于漢后,漢庭命鄭吉“田渠犂及車師,益積谷以安西國”[1]卷96,3923。元康二年(公元前64年),匈奴再來爭奪車師,鄭吉等集合渠犁屯田士卒1 500人前去營救,因匈奴人多勢眾,援軍只好退至車師城中堅守。漢庭出兵增援,擊退匈奴人后,于元康四年(公元前62年)正式“置戊己校尉屯田,居車師故地”[1]卷96,3924。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匈奴內(nèi)部發(fā)生變亂,“日逐王畔單于,將眾來降”[1]卷96,3873-3874,西域遂歸漢朝所有,鄭吉“并護北道,故號曰都護”[1]卷96,3874。
西域都護秩比兩千石,地位與內(nèi)地郡守同級,是代表中央政府對西域行使最高權力的行政長官。西域副校尉地位僅次于都護,又稱副都護,正副都護都由中央政府直接任命。都護以下,設有屬官,“有副校尉,秩比二千石,丞一人、司馬、侯、千人各二人”[1]卷19,738。西域都護府有權冊封國王、頒賜官吏印綬,征發(fā)糧草和調(diào)遣軍隊。西域各國“自譯長、城長、君、監(jiān)、吏、大祿、百長、千長、都尉、且渠、當戶、將、相至侯、王,皆佩漢印綬,凡三百七十六人”[1]卷96,3928。西域都護府的設置在體制上保證了漢庭與西域諸國中央和地方的隸屬關系,開辟了西域歷史發(fā)展的新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