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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現(xiàn)與規(guī)訓:新教傳教士與中國語文改革*
——以《教務(wù)雜志》為中心的考察

2016-01-31 01:13:35武春野
社會科學 2016年12期
關(guān)鍵詞:官話傳教士教務(wù)

武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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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現(xiàn)與規(guī)訓:新教傳教士與中國語文改革*
——以《教務(wù)雜志》為中心的考察

武春野

作為新教在華傳教團體創(chuàng)辦的最為重要的刊物,《教務(wù)雜志》(TheChineseRecorder)存世期間(1867年至1941年),一直致力于討論中國語言問題。這些討論不但反映了19世紀流行的語言學潮流,也反映了歐洲語言—政治模式對新教傳教士的影響。正是在歐洲經(jīng)驗的影響下,新教傳教士將語文改革視作中國現(xiàn)代化的關(guān)鍵步驟,并產(chǎn)生了各種改革方案,直接影響了中國晚清以來的語文改革運動。

教務(wù)雜志;語文改革;官話

基督教新教的傳教策略與天主教多有不同。較之天主教會,新教教會更注重文字事功,尤其是圣經(jīng)的宣講與翻譯。第一位新教來華傳教士馬禮遜(Robert Morrison)1807年抵達中國時,重要使命之一即是學習中國語文,準備翻譯圣經(jīng)。*孫尚揚、鐘鳴旦 :《1840年前的中國基督教》,學苑出版社2004年版,第428頁。這種努力必須逾越一個最直接的障礙,即清政府禁止向外國人教授中國語文。馬禮遜及其聘請的中文教師不得不低調(diào)行事,后者甚至隨身攜帶毒藥,做好了一旦事泄就服毒自殺的準備。這并不是馬禮遜的個別經(jīng)歷。二十多年后,另一位新教傳教士衛(wèi)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來華學習中國語文時,其聘請的教師授課時總是帶著鞋子與修鞋工具,遇到有人詢問,便以修鞋遮掩。

對新教傳教士而言,學習中國語文的緊迫,中國語文的特殊以及上述制度障礙,都促使他們傾注了大量精力,一方面依靠自身語言經(jīng)驗(即西歐語言的規(guī)則和演化歷史),一方面積極吸收語言學這一學科的最新發(fā)展,來觀察、學習和研究中國的語言。故此,新教在華刊行的《教務(wù)雜志》(最初名為TheMissionaryRecorder,后數(shù)次改名)自1867年創(chuàng)辦后,在其存續(xù)的七十多年間,始終注重討論中國語文問題。其報道、論文和評論范圍廣泛,既有對中國語言使用情況的直接觀察和評估,對新編語言工具書的介紹,也有對翻譯、傳教、教學語言的討論,乃至對中國內(nèi)部語文變革的介紹回應(yīng)等。

在談及以上資料的時候,有必要對《教務(wù)雜志》做一簡單的說明。這本雜志是來華新教傳教士最早創(chuàng)辦的英文報刊之一,在七十多年連續(xù)出版的歷史上(僅在1860年代和1870年代有過兩次短暫中輟,??灿媰赡暧杏?,所有權(quán)和編輯人員不止一次變更,連帶刊名數(shù)次改易,編輯方針也幾經(jīng)調(diào)整,但其辦刊主旨,仍不出其創(chuàng)刊刊名“傳教士記錄”和副題“來自東方差會的消息情報的叢報和一般情況的媒介”所界定的大范疇。陶飛亞先生將其內(nèi)容概括為四類:一是神學討論,二是對中國歷史、文化和社會狀況的介紹,三是報道與傳教事務(wù)和在華傳教士的生活,四是介紹新書。在不同時期,由于編輯的傾向不同,雜志內(nèi)容在以上四類主題上的側(cè)重也不相同??偟内厔菔巧駥W內(nèi)容日益減少,而關(guān)于中國社會現(xiàn)實的討論不斷增多,隨著其影響力不斷擴大,中國人在寫作和編輯事務(wù)中的貢獻也不斷增長。*陶飛亞 :《〈教務(wù)雜志〉研究》,載李靈、陳建明主編《基督教文字傳媒與中國近代社會》,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鑒于《教務(wù)雜志》在新教在華差會中的影響力和連續(xù)出版的記錄,在研究傳教士對中國語文問題的討論時,這本雜志提供的資料有兩個可貴之處:其一是其時代色彩,換言之,新教傳教士討論中國語言問題時,議題焦點的變化,反映出中國社會觀念和語言應(yīng)用的變化;其二,《教務(wù)雜志》吸引了在華新教傳教士中許多第一流的人才,就中國語文問題發(fā)表看法,他們的看法即使不是最典型的,也是最有見地的。

本文初步搜檢所見,《教務(wù)雜志》對中國語言問題的討論主要集中在通行口語、拼音方案和書面文體三個領(lǐng)域。本文將逐一展開這些議題,并借此探討新教傳教士討論中國語言問題時所依賴的語言經(jīng)驗和知識體系。傳教士的語言經(jīng)驗和知識體系決定了他們看待中國語言問題的角度,其中十九世紀西方語言學理論的發(fā)展,尤其是歷史比較語言學的影響非常明顯。本文的討論最終指向語言變革與現(xiàn)代國家的關(guān)系——這是后世所謂“語言民族主義”模式的核心問題,最早是從歐洲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形成過程中脫胎出來的,對熟知這段歷史的傳教士來說,歐洲經(jīng)驗也主導了他們對中國語言與政治關(guān)系的想象。這種想象無疑也反映在《教務(wù)雜志》關(guān)于中國語文問題的討論中。

一、 關(guān)于通行語的討論

《教務(wù)雜志》甫一創(chuàng)刊,便開始刊載文章討論中國的通行口語。這些討論描述了官話流行的范圍,北京官話與南京官話的關(guān)系,以及傳教士確定官話標準音的嘗試。多數(shù)討論指出,雖然中國內(nèi)部有較為統(tǒng)一的口語,但中國知識階層并不重視通行口語,沒有以通行口語編撰的書籍,也沒有以通行口語寫的文學作品。他們預測,隨著中國社會的發(fā)展,通行于中國北部地區(qū)的“北京官話”極有可能成為未來覆蓋全國的通行口語,并建議學習中國語文的傳教士重視并優(yōu)先學習這種口語。這些記錄保留了19世紀中國口語情況的第一手觀察資料。

1868年11月,雜志刊發(fā)了一篇名為The Bible in China的文章,介紹中文圣經(jīng)譯本,將1856年麥都思(Walter Henry Medhurst)的南京官話本,稱為“dialects”,即口語體,并解釋麥氏所用語言乃中國的“mandarin language”。Mandarin一詞本來多用來指稱中國官員,但很快被普遍用于指稱“官話”。1867年,英國駐北京公使托馬斯·威妥瑪(Thomas Francis Wade)在別發(fā)洋行(Kelly & Walsh, Limited)出版了《語言自邇集》(AProgressiveCourseDesignedToAssistTheStudentOfColloquialChinese:AsSpokenInTheCapitalAndTheMetropolitalDepartment),其指出:

幾乎所有外國人說起漢語口語時,可能都會留意到其中的一種,即所謂“the Mandarin Dialect”。這就是“Kuan hua”;嚴格說來,應(yīng)譯作“官府口頭語言(the oral language of Government)”?!肮僮帧奔础把瞄T”(official),已通過葡萄牙語而被歐化為“mandarin”,而這個術(shù)語,正如埃德金斯先生(Mr. Edkins)所說作為“官”的等價物,已變得太合適方便了,以至于“mandarin”再也不能被輕易地放棄了;而“dialect”這個詞則導致誤解?!肮僭挕弊鳛榭谡Z媒介,不只是屬于官吏和知識階層,而且屬于近五分之四的帝國民眾……*《語言自邇集》第一版序言,載[英]威妥瑪《語言自邇集——19世紀中期的北京話》,張衛(wèi)東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4頁。

《教務(wù)雜志》上,mandarin有時與lingua franca一語混用*A.Sydenstricker, “The Dialect of the River and Grand Canal”,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Jun 1, 1887,其中將Mandarin稱為一種lingua franca。。所謂lingua franca在西方指一種與方言有別的通用語。lingua franca的形成往往意味著文化融合和兼并。至遲在中世紀晚期,在方言差異很大的東地中海地區(qū),出于貿(mào)易與外交的需要,誕生了一種統(tǒng)一口語,它被稱為lingua franca,其中吸收多種方言?,F(xiàn)在的標準英語即是一種lingua franc。*這種通行語音不同于讀書正音。自漢起,中國的讀書人一直在追求、辨析和考訂理想的、統(tǒng)一的讀書音,即正音或曰雅音。正音是對書面語系統(tǒng)——尤其是儒家經(jīng)典所載文字——讀音的規(guī)定。自隋至清,讀書人大體以隋人陸法言編纂的《切韻》為誦讀典籍和寫作詩文的規(guī)范。王力說:“《切韻》的系統(tǒng)并不能代表當時(隋代)的首都(長安)的實際語音,它只代表一種被認為文學語言的語音系統(tǒng)。這種語音系統(tǒng)純?nèi)皇菍儆跁嬲Z音的?!?參見王力《漢語史稿》上冊,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49頁。)到了清代,實際語音與《切韻》的音韻系統(tǒng)差別更大,但科舉考試、文人作詩還是以此為準。(關(guān)于這一問題的研究見申小龍《中國古代語言學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73—287頁。)正如漢字能夠超越口語的歧異,讀書正音也能夠超越方言的差別,讓各地讀書人都能夠根據(jù)相同的標準誦讀經(jīng)典和寫詩作文。

《教務(wù)雜志》在這段時間內(nèi)刊發(fā)了大量討論中國通行口語的文章,并反復提及官話的使用情況。1869年2月的報道中,作者帥利(E.W,Syle)在統(tǒng)計漢譯圣經(jīng)時,預告新的官話版圣經(jīng)正在北京翻譯(即北京官話本圣經(jīng)),并預言北京官話將成為中國通行語。

官話即將成為中國通行語的認識,幾乎是新教傳教士的共同感受?!督虅?wù)雜志》上對北京官話通行范圍的描述也可以看出其逐漸擴展的趨勢。1870年2月,一篇文章指出清帝國一半以上的人說官話;1870年10月來自山東登州文會館(新教傳教士當時在中國辦的規(guī)模最大的學校)的一封信談到,該校已開始用官話編寫教科書;1880年1月的一篇文章說,官話在中國三分之二以上地方通行,教會學校應(yīng)用官話教學。

傳教士對中國通行語趨勢的描述,還包括了對官話由來的論述。這些論述佐證,在19世紀中晚期,官話音經(jīng)歷了南京官話向北京官話的轉(zhuǎn)變。1888年,在南京傳教的賽兆祥(Absalom Sydenstricker)報告說,北京官話正在南京流行,南京人現(xiàn)在甚至開始模仿北京人說話。賽兆祥說,傳教士非常幸運地認識到南京話不是官話,北京話才是,因為后者流行地域更廣,且是中國官員、士大夫中通行的口語。*A.Sydenstricker, “The Official Dialect”,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Jul 1, 1888.

1892年, 南京教區(qū)的理一視(Lees, Jonathan)認為,“如同歐洲各省(各王國)語言不同,中國各地也有不同的語言。但是與歐洲不同的是,中國有一種活躍的口語——言文一致、廣泛擴散、最為現(xiàn)代的語言,它不是某一地的方言,它的增長和細化是任何方言所不具備的。它的使用范圍從北部的蒙古到南部的云南,從西藏到方言各異的東部沿海,如果說當下中國有一種民族語(national language)的話,它一定不是半死的文言,而是官員與民眾都熟知的官話(Kuan-hwa)”*Lees, Jonathan, “Letter to a Friend on Wen-li v. Vernacular”,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Apr 1, 1892.。

理一視是新教英國倫敦會傳教士,以參與圣號翻譯之爭(指1878年至1879年由《萬國公報》發(fā)起的關(guān)于基督教圣號應(yīng)譯作“上帝”還是“神”的討論)而知名。理一視認為,傳教士需要學習的是官話,但是應(yīng)該懂文言,這樣才能了解中國的過去。在實際傳教時,文言則成為傳教的障礙,如用官話宣講要好得多。1897年6月,庫思非(C.F.Kupfer)亦在《教務(wù)雜志》上撰文指出,官話將來可以在全國各地使用。*C. F.Kupfer, “Educational Department: Our Attitude to the Literature of China”,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Jun 1, 1897.

《教務(wù)雜志》報道顯示,官話出版物不斷增加。1868年11月的一則報道中,美國長老會對本會出版物做了統(tǒng)計,此一年兩千五百多萬頁的出版物中,mandarin colloquial(官話語體)為一千萬頁稍強,不到總數(shù)的一半。但隨著新教傳教士內(nèi)部越來越推崇官話,更多的人選擇以官話譯經(jīng)。到1895年11月,《教務(wù)雜志》統(tǒng)計圣經(jīng)譯本出版數(shù)量,至當年,包括節(jié)譯本在內(nèi),官話漢字版圣經(jīng)出版了55.5萬部,文言本則僅有38.2萬部,官話本約占70%,數(shù)量已經(jīng)占絕對優(yōu)勢。

二、 關(guān)于拼音方案的討論

《教務(wù)雜志》的文章顯示,傳教士中的語言學家一直致力于借助西方語音學方法,研究漢語發(fā)音特點,創(chuàng)制多種拼音方案,并試驗用拼音字譯書辦報,以便從中擇優(yōu)用于譯經(jīng)和教學。這直接啟發(fā)了中國的切音字運動。中國人提出的切音字方案也大多與此有關(guān)。

以羅馬拼音拼寫漢字最初源于學習漢語的實際需要。*張世祿先生曾論道:“直到明、清時代,西洋文化向東方傳播;基督教士也進到中國來傳教。他們要學習中國語,要研究中國音韻,就用羅馬字母來注漢字的音讀,而且根據(jù)西洋的拼音學理來整理反切和等韻之學。這種運動的創(chuàng)始,當推利瑪竇(MatteoRicci)和金尼閣((NicolasTrigault)”,載張世祿《中國音韻學史》下冊,上海書店1986年版,第330—331頁。早至明代來華的天主教傳教士就開始用拼音記錄漢字,如羅明堅與利瑪竇編的《葡漢字典》、金尼閣編的《西儒耳目資》及利瑪竇編的《西字奇跡》等,它們主要是供傳教士學習漢語的工具書。羅明堅和利瑪竇提出的拼音方案,明顯不同于中國原有標識字音的譬況、讀若、直音、反切等方法。其中《西儒耳目資》系參照《洪武正韻》和《韻會小補》,對中國音韻史研究尤其有重要意義,一直受到中國人的重視。羅常培稱之為“明末耶穌會士在中國音韻學上的第一個貢獻”*羅常培 :《耶穌會士在音韻學上的貢獻》,載《國立中央研究院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一本第三分冊。。中國學者王徵、方以智、楊選杞、劉獻廷等都傾心于拉丁拼音,對《西儒耳目資》極為推崇。

清代五口通商后,南方的通商口岸成為傳教基地,很多傳教士開始研制方言和官話羅馬字拼音方案。他們認為,雖然羅馬拼音在拼寫送氣音、標注聲調(diào)等方面存在缺陷,但其簡潔易學的形式必將使得中國人轉(zhuǎn)而學習這種文字,并樂觀地預測,有一天拼音字將取代漢字。

1877年,第一屆在華新教傳教士全國大會(The General Conference of the Protestant Missionary of China)召開,大會專門設(shè)立了一個委員會,負責制定羅馬字拼寫中國語音的方案?!督虅?wù)雜志》專門對此進行了報道。

采用拼音字的理由中,有一種看法認為,拼音文字有助于中國適應(yīng)現(xiàn)代科技。對此問題的論述最有代表性的當屬李曼(Leaman, Chas)和高第丕(Tarleton Perry Crawford)。李曼認為,在中國發(fā)展官話拉丁文字可以適應(yīng)電信技術(shù)的發(fā)展。*Leaman, Chas, “Telegraphy in China”,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Nov 1, 1887.

美國傳教士高第丕考慮中國語文問題時,同樣不限于傳教需要,而將語文問題作為中國現(xiàn)代化的關(guān)鍵進程和表征。*T. P.Crawford, “A System of Phonetic Symbols for writing the: Dialects of China”,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Mar 1, 1888.他認為,中國在軍事戰(zhàn)術(shù)、醫(yī)學、宗教、哲學和天文學等方面全面落后,說明儒教經(jīng)典已經(jīng)過時。他援引希臘和羅馬文字在歐洲近代衰落的歷史,試圖證明漢字也同樣不能成為中國走向現(xiàn)代文明的介質(zhì)。

高第丕認為現(xiàn)代文字應(yīng)該基于口語。他非常注意方言,先是用拼音符號記錄上海話,后來隨著轉(zhuǎn)入山東省登州傳教,考慮到山東東部人說官話,又嘗試用拼音符號記錄官話。他注意到,盡管說的是官話,山東包括全國幾乎沒有官話書寫的書面作品,也沒有官話學習用書。

官話拼音方案意味著尋求統(tǒng)一和標準的口語發(fā)音,并解決漢語中常見的“字同音不同”和“音同字不同”現(xiàn)象,以達到“音同字亦同”。這正是明末音韻學家方以智說所說:“字之紛也,即緣通與借耳。若事屬一字,字各一義,如遠西因事乃合音。因音而成字,不重不共,不尤愈乎?”

大量技術(shù)化的討論由此見于《教務(wù)雜志》。如雜志1875年3、4、9、10、11月集中刊登的對漢語中不送氣音(unaspirated mutes)的標記方法。英語的送氣音與不送氣音是沒有意義差別的,漢語則不然。因此,若用英語表音系統(tǒng)為漢語注音,會偏離漢語的實際讀音。美部會傳教士茹力(John Thoms Gulick)為此專門總結(jié)出官話送氣、不送氣以及清音濁音的發(fā)音特點。*John T. Gulick,“On the Mandarin Mutes”,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Nov 1,1875.

對于漢語拼音具體方案,傳教團體內(nèi)部一直存在爭議。1898年,《教務(wù)雜志》上刊載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文章,集中評述已有拼寫方法的優(yōu)劣,認為當時尚無合適的漢語拼音方案。*Timothy Richard, “Non-Phonetic and Phonetic Systems of Writing Chinese”,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Nov 1,1898.

1903年3月,《教務(wù)雜志》報道中華教育會(The Educational Association of China)為制定統(tǒng)一漢語拼音方案所做的努力,具體包括:1、決定一個適用于所有官話的羅馬字表音體系。2、選出約三千個漢字,標注北京、魯西(west shantung)南京等地的發(fā)音。3、確定漢字的標準拼寫方法(a standard system of spelling)。4、印音節(jié)表、初級讀物、福音書。從1905年開始,登州文會館和金陵大學堂等新教教育機構(gòu)開始推行中華教育會制定的統(tǒng)一拼寫方案。1907年,丁韙良(William A. P. Martin)評價說,這個方案并不令人十分滿意,但考慮其通用性,以及標準本身就需要求同存異,他還是贊同這個方案。*W.A. P. Martin,“A Plea for Romanization”,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Sep 1,1907.

在通商口岸里的“口岸知識分子”*對口岸文人的專門研究見王爾敏《近代文化生態(tài)及其變遷》,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段懷清《傳教士與晚清口岸知識文人》,廣東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最先接觸西學,在傳教士啟發(fā)下,陸續(xù)醞釀出各種漢語拼音方案。從廈門人盧戇章開始,到福建人蔡錫勇、力捷三,江蘇人沈?qū)W,河北人王照,浙江人勞乃宣等,各自發(fā)明了記音符號系統(tǒng),并用于普及教育的嘗試。這些音標的書寫形式各不相同,有的是漢字的筆畫、有的是羅馬字母、有的是漢字的簡筆字(即一個字的一兩筆)。其中影響最廣的是河北人王照的官話拼音方案。

1900年,王照出版了《官話合聲字母》,采用漢字的一部分作字母,以京音為準,擬定音母(即聲母)五十個,喉音(即韻母)十二個,音調(diào)分陰平、陽平、上、去“四聲”。1916年,《教務(wù)雜志》報道了王照的官話拼音方案,*E. J. And S.G.PEILL, “The Scriptures in Phonetic for North China”,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May 1, 1916.并認為王照的方案比此前出現(xiàn)的任何一種漢語拼音方案都要好。因為它基于反切采用聲母+韻母的方式拼寫,拼寫符號是漢字偏旁,可以橫寫也可以豎寫,字母少學習簡單,符合漢語特點,并且可以拼寫各種官話。

1917年11月的《教務(wù)雜志》報道,傳教士們在河南雞公山學習了這種拼寫方法*“Progress in the Use of a Chinese Phonetic System”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Nov 1,1917.;同年12月的報道稱,山東、福州傳教團體采用了這種方法,湖北也將采用,而倫敦會在直隸賣出了用這個系統(tǒng)編寫的9000冊書。*“Chinese Phonetics”,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Dec 1,1917.

1918年8月,雜志再次提及這個方案,稱倫敦會華北地區(qū)委員會(In the North China District a Committee of the London Missionary Society)向會員推薦這個方案。*“Simplified Scripts”,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Aug 1,1918.1919年后,青年會(Y.M.C.A.)、主日學會(S.S.U.)及各種圣經(jīng)協(xié)會也開始推廣王照的方案*T.F.Carter, “Phonetic Writing of Chinese”,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Nov 1,1919.。上海和蘇州等地的傳教士嘗試王照的注音字母和方法用于拼寫吳語。山東的英國浸禮會決定以注音字母在各地學校和補習夜校教學。*“News Notes”,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Mar 1,1919.

這些文章證明,在五四運動之前,傳教士對中國語言問題的討論,與中國語文改革運動之間,始終保持極為密切的交流互動?!督虅?wù)雜志》上1918年發(fā)表的一篇聲明說,教會內(nèi)部經(jīng)過長久的拼音化試驗后,決定采用中國人提出的“注音字母方案”方案,因為“無論哪種方案,要想在中國成功,必須是中國文人能夠接受,并能在最大程度得到普通中國人和政府的支持”。這一聲明可以看作是傳教士在中國語文實踐上的核心策略。

三、 關(guān)于書面文體的討論

出于傳教的現(xiàn)實需要,傳教士們必須確定宣講教義的口語和譯經(jīng)的書面語。在朝鮮、日本和中國,傳教士自然而然依照歐洲的語文經(jīng)驗——選擇將當?shù)剌^為通行的口語以拉丁字母拼寫,既便于自己學習當?shù)卣Z言,也意在重現(xiàn)近代歐洲民族國家語文改革運動的歷史模式。但更大的困難顯然來自于以漢字為核心的強大的儒家文化傳統(tǒng)。漢字與拼音格格不入。這使得宣講和譯經(jīng)的語言策略成為傳教事業(yè)的核心問題之一。

自1878年始,《教務(wù)雜志》開始討論通行口語與書面語的關(guān)系,并提倡以北京官話為基礎(chǔ)的書面文體,我稱之為書面官話。*參見武春野《“北京官話”與漢語的近代轉(zhuǎn)變》第四章“晚清書面官話:一種過渡形態(tài)”,山東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66—83頁。這方面的討論涉及書面官話的性質(zhì)(官話與傳統(tǒng)白話文的異同,官話與文言、淺文言的關(guān)系)、語法、詞匯擴展以及用官話譯經(jīng)的原則等。

新教重視圣經(jīng)在信仰上的權(quán)威,所以馬禮遜來華后,第一要務(wù)就是學習漢語翻譯圣經(jīng)。當時可供馬禮遜選擇的語體是文言文、淺文言、舊白話。當馬禮遜了解到清代官員宣講圣諭一事時,即認定翻譯圣經(jīng)的文體,應(yīng)該是一種中國大多數(shù)人能聽懂的通行語:

(一)因為它更容易被平民百姓所明白;(二)因為當朗誦它時,聽眾是清楚明了的,而深文言體裁則不然;中間文體雖然在會眾朗讀也是清晰明了,卻不如淺白文體那么容易理解;而且(三)因為講道時可以逐字地引述出來,不用任何講解會眾都能明白。*[德]尤思德 :《和合本與中文圣經(jīng)翻譯》,蔡錦圖譯,香港國際圣經(jīng)協(xié)會2002年版,第22—23頁。

馬禮遜1811年編纂了漢語語法書《通用漢言之法》(AGrammaroftheChineseLanguage,中文書名是馬禮遜擬定的)。這是第一本用英語語法來總結(jié)漢語口語語法的教材書。只是考慮到純粹以口語體翻譯《圣經(jīng)》恐怕難以被中國士大夫接受,馬禮遜最終才選擇了以淺文言譯經(jīng)。

當然,馬禮遜對語體的傾心和他最終仍決定用淺文言譯經(jīng)這一矛盾,可能也與其語言策略的實用一面有關(guān)。當時并沒有一種充分接近通行口語的文體可資馬禮遜借鑒。其實,直到1890年,第二次在華新教傳教士全國大會召開,傳教士們?nèi)詾榉g文體爭執(zhí)不下,這已距馬禮遜來華已經(jīng)過去八十多年了。備選方案多達五種——Wen-li(文言)、淺文言、Mandarin(官話)、collquial dialects(方言,亦指區(qū)域通行語)、Romanized(羅馬拼音),一時爭執(zhí)不下*Fryer, John,“Educational Department”,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Jul 1, 1894.。

福開森(John Calvin Ferguson)為此寫信給各教區(qū)負責人,詢問他們教會學校的教材應(yīng)以何種文體為宜?;卮鸩⒉灰恢?。北京區(qū)丁韙良推薦淺文言,上海區(qū)慕維廉(William Muirhead)、蘇州區(qū)潘慎文(A.P.Parter)認為應(yīng)用方言,潘還認為一般而言官話好懂,但是在廣東、福建這樣的地方淺文言比官話容易懂。寧波區(qū)的霍約瑟(J. C. Hoare)主張用淺文言。廣東區(qū)那夏禮(Henry V.Noyes)主張淺文言。南京教區(qū)的美在中(F. E.Meigs)主張低年級用方言,高年級用文言。九江區(qū)詹姆斯(Jas. Jackson)主張用官話。上海區(qū)卜舫濟(F. L. Hawks Pott)主張低年級官話區(qū)的用官話方言區(qū)的用方言,高年級用淺文言。上海區(qū)薛思培(J. A. Silsby)認為文言是教育的障礙,應(yīng)該用官話。福州的施美志(G. B. Smyth)主張用文言,因為說官話的人一定也懂文言。教區(qū)負責人選擇的依據(jù)基本一致,即易懂。因而得票較多的官話、方言都屬于語體,在多數(shù)傳教士看來,易懂和口語化才是理想的書面語風格。

意見分歧則可能有以下幾個原因:1、所在區(qū)域是否為官話區(qū);2、對標準語言的體會不一樣;3、對中國語言使用趨勢的預測不一樣。

《教務(wù)雜志》刊載了大量討論書面語風格的文章。1868年11月的一篇文章報道說,考慮南京官話如今在北部中國并不流行,教會正在翻譯北京官話本圣經(jīng),以取代1856年的南京官話本圣經(jīng)。

該雜志1870年1月的一篇文章也說,宣講與譯經(jīng)都應(yīng)該采用口語體,尤其是語體官話(colloquial mandarin)。一來,中國人大部分讀不懂文言;二來,在帝國內(nèi)官話都可以交流;官話本可以統(tǒng)一目前各種語體的圣經(jīng)漢譯本。*M. J.Knowlton,“Bible Distribution in China”,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Jan 1,1870.

赫理美(Benjamin Helm)發(fā)表的一篇文章幾乎重申了這一意見。此文認為,基于官話本的讀者多,而文言文負載的儒家經(jīng)典束縛了中國人的思想,口語體可以使宣講與閱讀統(tǒng)一。該文特別提及德國路德口語體譯經(jīng)使得高地德語成為德國統(tǒng)一語的歷史先例,認為以官話譯經(jīng)應(yīng)是教會的優(yōu)先選擇。*B. Helm,“The Mandarin dialect for Christian Literature”,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Mar 1, 1877.

傳教士以各種方式嘗試口語化的書面文體,包括改寫一些著名的文言文本。1870年,另一本教會雜志《教會新報》刊載了官話和合本圣經(jīng)譯者傳教士狄考文(Calvin Wilson Mateer)的一篇漢文詩《永生歌》,熟知《紅樓夢》的讀者一眼便能認出,這是用口語體改寫的《好了歌》。*狄考文《永生歌》:世人都曉永生好惟有功名忘不了人間榮耀不能常剛剛享著死來了世人都曉永生好惟有金銀忘不了平生只恨錢不多及到多時命喪了世人都曉永生好惟有歡娛忘不了吃穿玩樂暫時甜后來滋味苦煞了世人都曉永生好惟有祖宗忘不了活時孝敬理所當死后供養(yǎng)已虛了世人都曉永生好惟有風俗忘不了世界奉行假的多倒把真的模糊了世人都曉永生好惟有人家忘不了殺身壞名人所能天堂福氣神管了(《教會新報》1870年87期)。曹雪芹《好了歌》: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1880年,傳教士文璧(J. S.Mcllvaine)*文璧英年早逝,李提摩太對他高度評價,認為他在中國文學上的造詣幾乎無人能及。(參見孟柱億《〈中國北方口語與法研究〉在語法學上的意義》,《漢語學習》2004年12月第6期。)出版了《中國北方口語語法研究》,其在導言中說:“我們應(yīng)該學會用一種通俗易懂的文體來書寫,并讓這種文體最終取代書面語,就像拉丁文在歐洲被大眾化的方言所取代一樣?!?TimothyRichard, “Sacred Memories of Rev. J. S. Mcilvaine”,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Jul 1, 1881.

北京官話本圣經(jīng)譯者艾約瑟(Joseph Edkins)1887年在《教務(wù)雜志》上發(fā)表文章,將自己譯經(jīng)的文體稱為高雅的口語體(elegant colloquial),艾約瑟將其譯文與拉丁版圣經(jīng)、敘利亞版圣經(jīng)、希臘版圣經(jīng)從詞根上相比,說明其譯文的根據(jù)。他認為漢語口語與歐洲典雅的書面語一樣,有其哲學上的邏輯。*J. Edkins, “Principles of Translation”,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Apr 1, 1897.

當時來華傳教士中,漢語能力首推美國長老會傳教士狄考文,他在華期間的工作包括辦學、編纂官話字典、官話教科書以及主持翻譯官話和合本圣經(jīng)。作為官話和合本圣經(jīng)譯經(jīng)小組的領(lǐng)導者,他努力探索一種基于官話的書面文體,這直接決定了和合本的翻譯風格。狄考文一個值得重視的觀點是中國已有的白話文學并非語體,因為舊白話文字風格雖接近口語,作者卻克制不住在書中引經(jīng)據(jù)典、展示文人氣質(zhì)。狄考文把這些古白話作品比喻為17世紀參雜了不少拉丁語的英語。*C.W. M., “The style of the Mandarin Bible”,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Jul 1, 1900。狄考文說“The Chinese have hitherto written very little pure Mandarin.Their so-called Mandarin books nearly all contain more or less of Wên expressions and style. The writers of their novels,though intending to write Mandarin, could not resis the temptation to set off their style and display their learning by the frequent use of book language.”

狄考文強調(diào)漢譯《圣經(jīng)》一定要適宜于口頭宣講所需,無疑官話是譯經(jīng)文體的首選。狄考文不止一次闡釋過書面官話應(yīng)有的風格和語法規(guī)則。為此,自1877年起,狄考文在《教務(wù)雜志》上發(fā)表了八篇有關(guān)書面官話的文章,話題涉及以官話翻譯西式教科書(1877),淺文言本圣經(jīng)與官話本圣經(jīng)的關(guān)系(1886),官話和合本圣經(jīng)譯經(jīng)小組的工作原則(1891),具體字詞用法(1892),官話和合本圣經(jīng)的譯文風格(1900),宗教術(shù)語的翻譯(1900),贊美詩的翻譯(1906),以及官話和合本圣經(jīng)的語言對中國未來語言可能發(fā)生的影響(1908)。

接替狄考文負責和合本譯經(jīng)工作的富善(Chauncey Goodrich)1912年10月在《教務(wù)雜志》上發(fā)文,重申了狄考文的官話譯經(jīng)原則。*Chauncey Goodrich, “A Translation of Bible for Three Hundred Millions”,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1912.1918年,也即官話和合本圣經(jīng)全部譯出、即將付梓前一年,富善又一次在《教務(wù)雜志》上撰文,強調(diào)書面官話的風格特征。*Chauncey Goodrich, “The Union Mandarin Bible”,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1918.可以說,官話和合本圣經(jīng)(Union Mandarin Version)暢銷至今,是書面官話成就的最好證明。

四、 語言與國家

以上撮要討論了《教務(wù)雜志》對中國語言所做觀察和研究的三個主要領(lǐng)域的內(nèi)容,需要著重指出的是,新教傳教士在討論中國語言問題時,有其明確的參照系,也即西歐語言的規(guī)則和語言演化歷史。這種參照是在兩個層面上展開的,首先反映在歷史比較語言學對來華傳教士的影響上,其次反映在《教務(wù)雜志》中有關(guān)語言與中國政治的關(guān)系的討論中。

人們在面對陌生的文化時,自然會將其與自己熟悉的文化作比較。十六世紀之后,耶穌會傳教士在傳教過程中,于世界各地搜集語言材料,這些材料促使人們開始比較各地語言的異同,并試圖由此建立人類語言演化的一般理論。歷史比較語言學理論,即是這種理論努力中影響最大的一種,其濫觴可追溯至1786年荷蘭東印度公司職員威廉·瓊斯(William Jones)發(fā)表的著名演講。在演講中,瓊斯提出了梵語與拉丁語、希臘語同源說。

歷史比較語言學認為,人類語言有共同的源頭,并傾向于根據(jù)歐洲語文的形態(tài)和歷史來理解其他文化中的語言現(xiàn)象。這一理論的哲學依據(jù)顯然是文化一元論,并理所當然地把歐洲語言規(guī)律看作普適的模式,把分布在不同地理空間中的各種語言現(xiàn)象,理解成同一種語言的不同發(fā)展階段。

歷史比較語言學對那些遠離歐洲、在其他文明中傳教的傳教士有特殊吸引力,也是很多來華新教傳教士理解看待中國語言的理論基礎(chǔ)。 1871—1872年,北京官話本圣經(jīng)的翻譯者傳教士艾約瑟在《教務(wù)雜志》上發(fā)表連載文章,討論中國在語言學上的地位,認為漢語和希伯來語存在詞根上的一致性,因此存在親緣關(guān)系(Connection of Chinese and Hebrew)。正如1873年《北華捷報》(TheNorth—ChinaHeraldandSupremeCourt&ConsularGazette)上的一篇評論指出,艾約瑟在此采用的是德國歷史比較語言學家格里姆(J.Grimm)和葆撲(F.Bopp)的理論。

對那些漢學程度更深的傳教士來說,很難不會發(fā)現(xiàn)漢語與歐洲語文的巨大差異,進而質(zhì)疑歷史比較語言學的理論根基。但以比較語言學的影響之巨,幾乎所有關(guān)于中國語言問題的討論都不能無視其所在。我們可以為這種影響力提出的佐證之一,也許是傳教士漢學家理雅各(James Legge)和當時牛津大學教授馬克思·繆勒(Max Müller)的關(guān)系。繆勒作為當時最為權(quán)威的比較語言學、比較宗教學和比較神話學大家,在促使牛津大學設(shè)立漢語教席并聘請理雅各出任該教席第一位教授一事上,起到了決定性作用。1880年的《教務(wù)雜志》曾刊登過理雅各寫給繆勒的一封信,信中理雅各談到自己贊同以“上帝”對譯God一詞的理由 ,并就此詢問繆勒的意見。 God的“譯名之爭”在新教對華傳教史上是一件大事,許多知名傳教士都卷入爭論,各方意見在《教務(wù)雜志》中有反映??娎赵跉v史比較語言學領(lǐng)域的權(quán)威顯然有助于伸張理雅各等人在翻譯問題上的主張。

在漢語音韻研究方面,歷史比較語言學對新教傳教士的影響非常顯著。從馬禮遜到艾約瑟,傳教士對漢語音韻的研究可分兩類:一類將漢語與梵文、希伯來文作對比,從語音上研究漢語發(fā)音的歷史流變、漢語與其它語系可能存在的關(guān)系;另一類旨在學習、記錄和研究流行口語,制定拼音方案。

拼音方案的關(guān)鍵之一,是解決用羅馬字母標記官話中特殊發(fā)音的問題,傳教士們紛紛嘗試通過對比自己母語音系與官話音系的異同,來討論漢語的發(fā)音特點,并進一步用于制定官話拼音方案。目前中國大陸使用的漢語拼音方案,是在此基礎(chǔ)上逐漸發(fā)展而來。

制定漢語拼音方案的目的是要解決漢語言文分離的狀態(tài),進而謀求言文一致。這是19世紀末興起的中國語文改革運動的核心問題之一。這一運動與傳教士的關(guān)系故此特別值得推究。僅就上文梳理所見,可以確定地說,《教務(wù)雜志》上關(guān)于中國語言和政治關(guān)系的討論,啟發(fā)了中國語文改革運動,并為后者提供了一個大致的思考框架,因為中國語文改革運動中的所有主題,幾乎都被傳教士提及并得到了討論。

官話拼音方案之所以特別重要,特別為傳教士所看重,是因為制定標準通行語方案,并不是簡單地記錄通行口語的全部特征,亦是用書寫規(guī)則來范塑口語的發(fā)音。最終形成的言文一致的“標準通行語”,實際上是一種經(jīng)過整理、選擇和簡化的新語言。這也是西歐近代民族國家標準通行語形成過程中的一個顯著現(xiàn)象。在關(guān)于官話拼音方案的討論中,現(xiàn)代英語作為一種言文一致的標準通行口語,正是傳教士討論和制定漢語標準通行語拼音方式時現(xiàn)成的參考系。因而,在討論中就有論者認為,拼寫不要標送氣音也不標聲調(diào),應(yīng)該像英語一樣簡單,這樣無論說什么語言的家庭都可以很容易掌握寫法。*Leaman, Chas, “Telegraphy in China”,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Nov 1, 1887.

在近代歐洲語文發(fā)展的歷史上,還可以辨析出另一種至關(guān)重要的語言現(xiàn)象,即通過區(qū)域性方言寫作的典范作品促使新的書面文體出現(xiàn),如《神曲》和《十日談》中的意大利語,《坎特伯雷故事集》和莎士比亞戲劇中的英語。新的書面文體與流行口語關(guān)系密切,它們的權(quán)威最終通過被用于翻譯《圣經(jīng)》而得以確立起來。

新教傳教士普遍傾向于把通行語看作現(xiàn)代國家建立的必經(jīng)階段。新教傳教士中的領(lǐng)袖人物絕大多數(shù)都積極參與了中國近代以來的變革運動。如費正清所言,“傳教士的所有努力都可以被認為是具有改革傾向的……其中最著名的是李提摩太、林樂知和李佳白,他們都成了改革中國的熱情宣傳者,并且和官場內(nèi)外中國的改革派領(lǐng)袖人物建立了密切關(guān)系”*參見[美]保羅·科恩《傳教事業(yè)和新制度》,載[美]費正清編《劍橋中國晚清史》(上卷),中國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編譯室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費氏沒有提及的傳教士如理雅各、麥都思、艾約瑟、丁韙良、畏三衛(wèi)、狄考文等教會中的語言學家,在政治上都支持甚至倡導中國變革。他們對現(xiàn)代國家、統(tǒng)一語和基督教會三者關(guān)系的看法,深受歐洲近代歷史發(fā)展的影響。

歐洲現(xiàn)代國家的建立,也是語言統(tǒng)一的過程,而教會和《圣經(jīng)》翻譯在其中發(fā)揮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馬丁·路德的《圣經(jīng)》德語譯本和詹姆士二世的欽定英語《圣經(jīng)》譯本,在語法和風格兩方面垂范后世,成為民族國家語體書面語的標準,對后世口語和書面語影響深遠。正如英國傳教士赫理美所說,馬丁·路德翻譯《圣經(jīng)》及宗教作品,使得高地德語(high German)成為宗教、文學和商業(yè)交際的語言。傳教士研究和改革中國語文,應(yīng)使官話起到高地德語的功能,即創(chuàng)造一種中國通行語,至于他認為羅馬拼音是這樣做的最佳手段,就毫不奇怪了。*B. Helm,“The Mandarin dialect for Christian Literature”,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Mar 1, 1877.

結(jié) 論

《教務(wù)雜志》上有關(guān)中國語言問題的討論,很少見于同時期的中文文獻,這不但有助于了解19世紀中國的語文狀況,也有助于從新教教會的角度去看待19世紀中國語文的變化。傳教士認為這些變化對中國政治將發(fā)生深遠影響。因此,理解傳教士為何急切參與中國的語文變革,他們?nèi)〉昧四男┏晒?,以及這些成果和中國語文改革之間的關(guān)系,對理解19世紀以來中國語文應(yīng)用的變遷及語文改革與現(xiàn)代國家的關(guān)系等問題都有助益。

我認為,在傳教士的努力中,最重要的是他們所提出的語文改革的進路,而不是哪一種具體的方案。因為,認定通行語并為其制定標準發(fā)音和拼寫方案,并不僅是對一種現(xiàn)成語言體系的發(fā)現(xiàn)和標注,而是以書寫符號對口語發(fā)音的描述和篩選。任何一種關(guān)于標準語拼音方案的取舍,都意味著以不同方式對口語進行塑造和限定。在這個意義上,制定一套拼音方案,不但是創(chuàng)造一套記音符號,還意味著書寫系統(tǒng)對口語發(fā)音的規(guī)訓和塑造,其實質(zhì)是基于既有的口語,創(chuàng)造出新的、符合現(xiàn)代社會和現(xiàn)代國家需求的口語和書面語系統(tǒng)。

如果從這個角度看傳教士制定拼音方案的努力,可以很清楚地發(fā)現(xiàn)語文改革背后的社會政治指向。這種指向正是中國語文改革運動的邏輯起點。

(責任編輯:李亦婷)

Discovery and Discipline: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and Chinese Language Reform: A Researching Centered onTheChineseRecorder(1867-1941)

Wu Chunye

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journals founded by the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in China,TheChineseRecorder(1867-1941) was a main publication about researching and discussion on Chinese language problems during its existence. This paper attempts to describe the range and targets of discussions in this journal. Obviously, most discussions were deeply affected by the language-politics model in the european nations and the trends of the linguistics in 19th century. Many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looked the language reform as one of the keys of China’s modernization. Finally, their opinions stimulated the movement of language reform in late Qing dynasty.

TheChineseRecorder; Chinese Language Reform; Mandarin

2016-04-10

* 本文系國家語委項目“語言政策與身份認同:‘漢文字圈’國家的比較研究”(項目編號:ZD1135-1)的階段性成果。

H102

A

0257-5833(2016)12-0176-10

武春野,上海外國語大學語言研究院助理研究員 (上海 20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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