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蘇珊·哈克
(邁阿密大學文理學院,佛羅里達科勒爾蓋布爾斯33124)
我們逐漸完全掌握了作出推理的能力,這是我們的各種能力中最后獲得的能力;它與其說是一種自然稟賦,不如說是一種漫長而艱難[獲得]的技藝。
——C.S.皮爾士①C.S.皮爾士:《文集》第5卷,查爾斯·哈茨霍恩、保羅·韋斯編,劍橋:哈佛大學出版社,1934年版,第358-359頁。
在我的學生時代——雖然那時人們也承認(不過仍有些勉強),女性或許也能夠從事哲學研究——但是,人們通常會認為我們更適合去從事哲學學科中那些看起來較“軟”的方向,尤其是倫理學。但是我發(fā)現(xiàn)倫理學難得驚人;實際上,我依然牢牢記得:當我讀牛津大學B.Phi(l一種處于碩士和博士之間的學位——譯者注)時,我在道德哲學方面得到費麗帕·福德的指導(dǎo),我寫了一篇道義邏輯論文——她和善地鼓勵道:“是的,我看這·更適合你?!?/p>
所以,那時我被吸引到邏輯哲學領(lǐng)域,或許部分原因是出于對那些關(guān)于女性智力傾向的未經(jīng)思慮的假設(shè)的情緒化反抗;部分原因是,這個領(lǐng)域的問題似乎足夠困難從而構(gòu)成真正的挑戰(zhàn),但它卻并非狡猾易逝以至于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當我開始閱讀弗雷格、羅素、塔斯基、蒯因有關(guān)這一學科的著述,以及稍后閱讀皮爾士的著述時,我發(fā)現(xiàn)有如此多的問題值得去思考。
我將從我的博士學位論文——后來成為我的第一本書《變異邏輯》(Deviant Logic)①《變異邏輯》(劍橋:劍橋大學出版社,1974)。開始談起。常言道,這是年輕人的書。但是其中涵蓋了很多的內(nèi)容:有關(guān)變異邏輯(與經(jīng)典邏輯具有相同的初始符號,但有不同的定理和/或有效的推理規(guī)則的系統(tǒng))和擴充邏輯(增添新的初始符號,以及涉及這些新的初始符號的定理和/或有效的推理規(guī)則的系統(tǒng))二者區(qū)別的考察②同上,第一章。;對蒯因過去和現(xiàn)在都令人困惑的論證——變異邏輯學家(又名“前邏輯人”)是“由于糟糕的翻譯而產(chǎn)生的神話”中何處出錯的診斷③W.V.蒯因:《語詞和對象》(紐約:威利出版社,1960),第 387頁。蘇珊·哈克:《變異邏輯》(注釋 2),第 8-10頁。另參閱蘇珊·哈克:《〈指稱之根〉中的分析性和邏輯真理》(1977),重印于蘇珊·哈克:《變異邏輯,模糊邏輯:超越形式主義》(芝加哥:芝加哥大學出版社,1996),第 214-231 頁。;對各種變異系統(tǒng)中真的理解(和誤解)的探索;該書中有關(guān)未來偶然事件、直覺主義、模糊性、指稱失敗,甚至量子力學的各章節(jié)。
第一本書仍在印行,目前印行的是它的一個有較長標題的擴展版——《變異邏輯,模糊邏輯:超越形式主義》④蘇珊·哈克:《變異邏輯,模糊邏輯:超越形式主義》(注釋4)。。這個長標題背后有一個故事:原版的一位審稿人曾指出,雖然這本書涵蓋了廣泛的內(nèi)容,但其中卻沒有包括模糊邏輯。事實上,我此前從未聽說過模糊邏輯;于是我直奔圖書館一探究竟。那是在計算機檢索的初期;我還記得,當我讀到圖書管理員為我列出的文獻目錄中的第一篇文章開篇時,我是如何笑出聲的:“在本文中,我們將討論模態(tài)邏輯和概率論,但我們不會涉及模糊邏輯?!钡夸浿械钠渌麅?nèi)容則給出了更多的信息;在適當?shù)臅r候,我會撰寫有關(guān)模糊邏輯及有關(guān)真是程度問題這一觀念的批評性文章。
模糊邏輯的提出者、電氣工程師盧特菲·查德將模糊邏輯描述為:模糊邏輯的真值是模糊的、局部的、主觀的,在通常的命題運算中真值集并不封閉,為保證其封閉,不可避免地要引入“語言的近似值”;其中推論是近似的而非精確的,是語義的而非語法的;完全性、一致性、公理化方法和推理規(guī)則都是“次要的”⑤盧特菲·查德:《模糊邏輯與近似推理》,載于《綜合》第30期,(1975):第407-425頁。。但是,這犧牲了弗雷格希望由形式邏輯獲得的所有那些長處。此外,當你仔細閱讀時,你會得知,真正的工作是由非形式的語言分析完成的,而精心建構(gòu)的形式化系統(tǒng)在很大程度上是多余的;盡管查德堅持認為模糊邏輯本身是模糊的,但他最后仍強加了一個完全人為的精確度:真被定義為“0.3/0.6+0.5/0.7+0.9/0.9+1/1”——也即被定義為這樣的模糊集,其中真值度從0.6到0.3,真值度從0.7到0.5,……;而“真本身”被定義為“方方正正的真”(true squared)(!)⑥蘇珊·哈克:《我們需要“模糊邏輯”嗎?》(1979),重印于《變異邏輯,模糊邏輯:超越形式主義》(注釋4),第 232-242頁。??傊?,查德的基礎(chǔ)性信念即“真”是模糊的,是他的下述錯誤相疊加的結(jié)果:他先曲解正統(tǒng)術(shù)語,如“真本身”(“very true”)、“非常真”(“quite true”)之后,然后再引進俚語“很真”(“rather true”)、“相當真”(“fairly true”)⑦同上,第240-242頁;蘇珊·哈克:《真理是平直的還是凹凸的?》(1980),重印于《變異邏輯,模糊邏輯:超越形式主義》(注釋4),第243-258頁。。
模糊邏輯的一些捍衛(wèi)者反對說,我確定無疑是弄錯了;他們論辯道,無論如何,在電氣工程的應(yīng)用領(lǐng)域中,模糊邏輯管用。所以在新版的《變異邏輯》中,我增加了諸如應(yīng)用于空調(diào)系統(tǒng)的“模糊控制器”的工作說明,以表明:事實上,它們并不依賴于模糊邏輯⑧蘇珊·哈克:《變異邏輯,模糊邏輯:超越形式主義》(注釋4),第230-231頁。(或許無需贅言,我在電氣工程學方面沒有任何基礎(chǔ);所以我花了一個漫長而炎熱的夏季才弄清楚這個問題。)。第二版出版不久,我收到一個來自巴特·柯思科的神秘包裹,我把它放到耳邊,以確保它不是滴答作響——沒有,它不是炸彈,而是有關(guān)模糊邏輯的一本熱情洋溢的書稿,題詞為“致蘇珊·哈克,帶有溫暖模糊的感覺”。(據(jù)我所知,查德教授從來沒有回應(yīng)我對模糊邏輯的批評,也沒有回應(yīng)我對模糊控制器的意見;但是,迄今他會偶爾寄給我有關(guān)模糊工程學的小文章。)
當我在牛津讀研究生時,我講授基礎(chǔ)邏輯課程;我在劍橋大學當講師時,我與雷福特·班步拉達成協(xié)議:如果他在新學堂給女生講授倫理學,我就在圣約翰學院給男生講授邏輯①在我所教的“來自圣約翰學院的男生”中有格拉哈姆·普利斯特,我在劍橋的第一年中,講授內(nèi)容從命題演算到哥德爾定理。然而,我并不對他如今因此知名的雙面真理邏輯負責,我猜想他可能是受到理查德·勞特利的影響。;自此以后多年中,我都在華威大學講授為期一學年的邏輯哲學課程。然而,不久我就開始為缺乏合適的教材而苦惱;這就是我開始撰寫我的第二本書《邏輯哲學》的緣由②蘇珊·哈克:《邏輯哲學》(劍橋:劍橋出版社,1978)。。
這本書也被證明很暢銷;并且以各種版本的形式,如西班牙版、意大利版、葡萄牙版、韓文版和中文版③當然,哲學翻譯通常會存在謬誤。例如,西班牙語版本中將“相干邏輯學家們”翻譯為“重要的邏輯學家們”,使之顯得比我所主張的更為重要;葡萄牙語譯文讓F.P.拉姆塞使用了一個來自棒球而非來自板球的類比;在意大利版本中,關(guān)于“rat”犯了一個顯著的錯誤,在蒯因的觀察句中,“rat”不是“rat”(鼠)的語義部分,就像它不是“Socrates”(蘇格拉底)的語義部分一樣。,在世界各地被使用④在我撰寫此文時,法語翻譯計劃剛剛啟動。。似乎,無論我在何處講演,聽眾中都有人在“菲利斯”(這本書在英語圈內(nèi)的昵稱)的教育下長大。尤其令人難忘的是:2008年我訪問智利的瓦爾帕萊索大學時得知,自本書出版以來,該校哲學系就將此書作為教材(教師使用英文版,學生使用西班牙文版),我在那里做了一場題為“《邏輯哲學》,三十年后”的報告,解釋我現(xiàn)在會如何撰寫此書;而最近來自英國的一位法醫(yī)科學家的電子郵件——回應(yīng)我對指紋匹配軟件工作原理的相關(guān)信息領(lǐng)域的研究人員名單的請求——問道:“你就是那位撰寫了《邏輯哲學》的蘇珊·哈克嗎?”嗯,是的。
正如第二版《變異邏輯》的題目一樣,《邏輯哲學》書名中復(fù)數(shù)的“邏輯”(“l(fā)ogics”)也有一段故事。在最后一章⑤《邏輯哲學》(注釋11),第12章。,我仔細厘清了有關(guān)邏輯的至關(guān)重要的形而上學和認識論問題,并給出了我的解決方法。在形而上學方面,我仔細闡述了對于全面多元論的一種嘗試性辯護。在認識論方面,在同時期發(fā)表的論文《演繹的證成》⑥蘇珊·哈克:《演繹的證成》(1976),重印于《變異邏輯,模糊邏輯:超越形式主義》(注釋4),第183-191頁。此文已數(shù)次重印,并在2013年被譯為西班牙語。中,我論證了如下一點:在試圖證成歸納時會出現(xiàn)的那些臭名昭著的難題,也會以類似的方式出現(xiàn)在證成演繹的嘗試中。
在《邏輯哲學》中還有很多其他內(nèi)容:包括對邏輯、邏輯哲學和元邏輯進行區(qū)分的章節(jié);有關(guān)有效性、命題聯(lián)結(jié)詞、量詞、單稱詞項、真值承擔者、真理論、悖論、模態(tài)邏輯和多值邏輯的章節(jié)。也許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我對蒯因反對模態(tài)邏輯的論斷⑦蘇珊·哈克:《邏輯哲學》(注釋11),第178-187頁。,以及對塔斯基真理論的闡釋⑧同上,第99-127頁。。細致地清理塔斯基的理論及其哲學影響中糾纏不清的問題是一項艱辛的工作;然而,坦率地說,當時我并不認為這有什么了不起。但是現(xiàn)在,塔斯基通常被描述為符合論者、緊縮論者、去引號論者,或者被視為提出了一個有關(guān)命題的真理論,如此等等,我的闡釋對于澄清問題而言似乎比當初所設(shè)想的做出了更為重要的貢獻。
在意識到需要對我早期關(guān)于變異系統(tǒng)和擴充系統(tǒng)之間的對比區(qū)分做修正,以承認一些相干邏輯既是變異的又是擴充的之后,我對相干這一概念進行了認真思考;我開始認識到,它不是一個形式概念,而是一個實質(zhì)概念。我現(xiàn)在料想,這會使相干邏輯形式化的希望破滅。這也會有助于解釋為何庫恩會得出一個被誤解的想法——關(guān)于證據(jù)的質(zhì)量標準是相對于范式而言的⑨蘇珊·哈克:《捍衛(wèi)科學——在理性的范圍內(nèi):在舊尊崇主義和新犬儒學派之間》(阿姆赫斯特,紐約:普羅米修斯出版公司,2003),第76-77頁。;此外,它闡明了相干的概念對證據(jù)法的重要性⑩蘇珊·哈克:《法律概率:一種認識論的紛擾》(El probabilismo jurídico:una disensión epistemológica),載于卡門·巴斯克斯主編《取證標準和科學證據(jù):取證的法律認識論》(Estándares de prueba y prueba científica:Ensaysos de epistemología juridica)(巴塞羅納:馬歇爾·龐斯出版公司,2013),第79-80頁。(英文版可由作者處得到。)。
隨著我的哲學興趣的擴展,我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其他領(lǐng)域,撰寫了有關(guān)認識論?○蘇珊·哈克:《證據(jù)與探究》(牛津:布萊克威爾出版社,1993;第二次,擴充版,阿姆赫斯特,紐約:普羅米修斯出版公司,2009)。和科學哲學?○蘇珊·哈克:《捍衛(wèi)科學——在理性的范圍內(nèi):在舊尊崇主義和新犬儒學派之間》(注釋18)。的書稿和大量論文,并在語言哲學、形而上學、社會哲學等領(lǐng)域發(fā)表論文;是的,甚至還發(fā)表了涉及倫理學領(lǐng)域——涉及道德研究(1996年)①蘇珊·哈克:《反常及其后果》(1996),載于蘇珊·哈克《一位熱情的穩(wěn)健派的宣言:不時髦的論文集》(芝加哥:芝加哥大學出版社,1998),第 188-208頁。、平權(quán)法案(1998年②蘇珊·哈克:《這項工作的最佳人選可能是位女性……,以及對平權(quán)法案的其他另類思考》,載于《一位熱情的穩(wěn)健派的宣言:不時髦的論文集》(注釋22),第167-187頁。和學術(shù)倫理(2010年)③蘇珊·哈克:《失范:反常環(huán)境下的學術(shù)倫理》,載于蘇珊·哈克《讓哲學發(fā)揮作用:探究及其文化地位》(阿姆赫斯特,紐約:普羅米修斯出版公司,2008;2013年修訂),第251-267頁(頁碼索引依照修訂版)。的論文。而且,如今我已經(jīng)投入其他領(lǐng)域——其中最為顯著的是法律領(lǐng)域。一些年以前,我開始致力于現(xiàn)在仍在開展的工作,涉及證據(jù)、證明、科學證言等問題,以及更為一般性的法哲學問題。但我并沒有放棄對邏輯哲學的興趣,例如,我寫了有關(guān)真理的一系列論文;有關(guān)皮爾士與邏輯主義的論文④蘇珊·哈克:《皮爾士和邏輯主義:對闡述的說明》,載于《皮爾士學會會刊》,29.1(1992):第 33-56頁。;有關(guān)哲學的形式化方法的論文⑤蘇珊·哈克:《形式哲學?多元論的主張》(2005),載于《讓哲學發(fā)揮作用:探究及其文化地位》(注釋24),第235-250頁。;以及被大量下載的關(guān)于邏輯(包括道義邏輯!)在法律中的地位的研究⑥蘇珊·哈克:《論法律中的邏輯:“重點,而非全部”》,載于《法理》,20.1(2007):第 1-31 頁。。
“真理”系列論文的開頭兩篇為真概念的合法性做了辯護⑦《一個老學究的自白》,載于《一位熱情的穩(wěn)健派的宣言:不時髦的論文集》(注釋22),第7-30頁;《等待答案:探索真理的坎途》(1999),載于《讓哲學發(fā)揮作用:探究及其文化地位》(注釋24),第35-52頁。,緊跟著的兩篇闡明在真(truth)即那個現(xiàn)象與真理(truths)即特定的真實的斷言、信念、命題等等之間的分別。雖然有很多真理,但是我認為,卻只有一個真(概念)⑧《單數(shù)的真和復(fù)數(shù)的真理》(2005),載于《讓哲學發(fā)揮作用:探究及其文化地位》(注釋24),第53-65頁。;雖然有些真理是模糊的,但真并不是一個程度問題;雖然有些真理是因人們的行為而成為真的,但真理是客觀的;雖然有些真理僅僅相對于地點、時間或裁決才有意義,但真理不是相對的;雖然一些命題只是部分地真實的,但真理不能分解成部分⑨蘇珊·哈克:《整全的真理,而且只是真理》,載于《美國中西部哲學研究》,XXXIII(2008):第20-35頁。。1974年,我已經(jīng)表明,波斯特的非標準多值邏輯可用來在“P的一部分為真”這一意義上表征部分真理⑩蘇珊·哈克:《變異邏輯》(注釋 4),第 62-63頁。;2008年,我還探討了“p是部分為真”,“p是真理的一部分”的其他意義?○蘇珊·哈克:《整全的真理,而且只是真理》(注釋 30),第 28-29 頁。。此外,1974年,我撰寫長篇論文討論有關(guān)(我現(xiàn)在稱為)有關(guān)精確度的邏輯概念?○蘇珊·哈克:《變異邏輯》(注釋 4),第 6章。;2008年,我還探討了有關(guān)精確度的詩學概念?○蘇珊·哈克:《整全的真理,而且只是真理》(注釋 30),第 25-28 頁。;同一年,我發(fā)表論文對科學中的真和法律中的真做比較?○《論科學中和法律中的真理》,載于《布魯克林法律評論》,73.2(2008):第 985-1008頁。,到2010年我已經(jīng)準備好提出有關(guān)法律真理的正式闡釋?○《毫不新奇:有關(guān)法律真理的若干簡單真理》,拉蒙·奧爾特加·加西亞譯為西班牙語,赫爾曼及豪爾赫修訂,載于其主編的《事實與法律》(巴塞羅納:馬歇爾·龐斯出版公司,即將出版)。(英文版可由作者處得到。)。
我對邏輯的范圍及其限度的長盛不衰的興趣近來開始取得新的成果。在《捍衛(wèi)科學——在理性的范圍內(nèi):在舊尊崇主義和新犬儒學派之間》一書中,我表明,無論是歸納論者、演繹論者或是概率論者所主張的科學推理的形式化邏輯模型都必然會失敗,并論述了其原因;因為“綠藍”悖論告訴我們,推理并不僅僅依賴于形式,而且依賴于科學詞匯與現(xiàn)實世界的各種事物和材質(zhì)之間的關(guān)系?○蘇珊·哈克:《捍衛(wèi)科學——在理性的范圍內(nèi):在舊尊崇主義和新犬儒學派之間》(注釋18),第40頁、52頁、84-86頁。。在《論法律中的邏輯:“重點,而非全部”》?○蘇珊·哈克:《論法律中的邏輯:“重點,而非全部”》(注釋 27)。中,我闡明形式化的邏輯模型也不足以把握法律推理,并論述了其原因;因為這些推理必然涉及到應(yīng)用和采納法律的概念,后者隨社會、科技和生產(chǎn)等等而發(fā)展。并且,在《意義的生長與形式主義的限制》?○《意義的生長與形式主義的限制》,載于《哲學分析》,XXIX.1(2009):第 5-29 頁。一文中,借助于皮爾士和奧利弗·溫德爾·霍姆斯,我發(fā)展了結(jié)合這兩條論證線索的意義理論。
正如我的回答將揭示的,我對“本來的作用”(the proper role)中隱含的獨特性感到不安。
首先,我要對“邏輯”一詞的兩種用法或意義做出區(qū)分:廣義上,它指稱關(guān)于一切好的推理方式的理論(“LOGIC”);狹義上,它僅僅局限于好的推理在語法上可表征的方面(“l(fā)ogic”)?○例如,正如我在《論法律中的邏輯:“重點,而非全部”》(注釋27,第9-10頁)中所做的。。按如此構(gòu)想,廣義邏輯包括狹義邏輯和邏輯哲學——正如人們在皮爾士的文章中所看到的那樣。這種廣義的概念也可以在(比如)杜威的《邏輯:探究的理論》中被發(fā)現(xiàn)①約翰·杜威:《邏輯:探究的理論》(紐約:亨利·霍爾特出版公司,1938)。。但在弗雷格的迄今仍有巨大影響的在狹義邏輯方面工作的影響下,這種狹義的概念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
正如杜威那本書的標題所暗示的那樣,廣義邏輯包括的范圍很廣,至少我們今天視作認識論、科學哲學等領(lǐng)域的很多東西都可以涵蓋其中。但是,狹義邏輯與其他領(lǐng)域的關(guān)系問題則會迥然不同,且并非一目了然。
正如我在回答上一個問題的最后一段中所解釋的那樣,狹義邏輯遠沒有窮盡在科學中、在法律論證中,我現(xiàn)在還要補充說,在哲學中的推理能夠說的一切。的確,哲學家偶爾也會犯形式邏輯錯誤。例如,我在《變異邏輯》中論證說,亞里士多德對未來的偶然事件要么真要么假的論斷建立在模態(tài)謬誤的基礎(chǔ)之上②《變異邏輯》(注釋 4),第 77-78頁、80-81頁。;而且,如我在《證據(jù)和探究》中所論證的,戴維森表明我們的信念絕大多數(shù)為真的全知解釋者的論證亦是如此③唐納蘭·戴維森:《真理與知識的融貫論》(1983),載于艾倫·馬拉霍夫斯基主編《品讀羅蒂》(牛津:布萊克威爾出版社,1990),第120-134頁。蘇珊·哈克:《證據(jù)與探究》(注釋 20),第 105-106頁。。但更多的時候,以我的經(jīng)驗來看,哲學爭論的問題很可能是如下因素的后果:未被注意到的模糊性④順便提一下,我的碩士論文題目涉及模糊性及其哲學影響。,松散冗余的概念,站不住腳的二元論,虛假的預(yù)設(shè),以及諸如此類。
如果邏輯主義是對于數(shù)學的可行說明,那么數(shù)學哲學將會是邏輯(狹義的)哲學的一個分支。但我并不認為邏輯主義是可行的。同樣,如果自然種類詞是嚴格指示詞,那么至少科學哲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將會是邏輯(狹義的)哲學的一個分支。但我并不認為自然種類詞是嚴格指示詞;相反,我認為它們有意義,其意義還會隨我們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知識的增長而生長⑤《意義的生長與形式主義的限制》(注釋39),§2。。
我從未被說服去相信下面一點:形式邏輯工具對我們的自然語言理解提供了很多的幫助,而不是非常有限的幫助?!按骶S森綱領(lǐng)”的崩潰表明,塔斯基的一貫堅持是正確的,他所提出的嚴格的形式化方法僅僅適用于雅致的形式化語言,并不適用于諸如英語或波蘭語這樣的自然語言⑥阿爾弗雷德·塔斯基:《形式化語言中的真概念》(1933),載于塔斯基《邏輯,語義學和元數(shù)學》,J.H.伍杰譯(牛津:克拉倫登出版社,1956),第 152-178 頁。。戴維森最終作出結(jié)論說,在他以及很多語言哲學家所假定的那種意義上,根本沒有像語言這樣的東西⑦唐納蘭·戴維森:《墓志銘的完全錯亂》,載于歐尼斯特·利珀主編《真理與解釋》(牛津:布萊克威爾出版社,1986),第433-446頁。。我的看法是:我們一般所說的自然語言,可以看作是那些足夠相似的個人習語的結(jié)合,至于何種相似才是“足夠相似”,則取決于我們手頭上正在進行的工作⑧蘇珊·哈克:《意義的生長與形式主義的限制》(注釋39),§1;《自然主義視角下的信念——一個認識論者眼中的心靈哲學》,載于《邏輯與認識論》,1.1(2010):第 1-22 頁。。
我對這個問題有些疑惑:是要求我談?wù)撨壿嬚軐W中曾經(jīng)取得的最重大的進展,還是只談新近的進展?
顯然,即使是勾勒亞里士多德、弗雷格或皮爾士所做重要成就的一部分,也遠遠超出我有時間去談?wù)摰姆秶?。而且,很可能在世界某個地方,有一個新皮爾士或新弗雷格,他們正在默默無聞地工作,他們的想法像皮爾士和弗雷格的一樣具有開創(chuàng)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遺憾的是,我并不熟悉他或她的工作。
我所熟知的情況是,也是我擔心的,邏輯哲學并沒有與哲學的最新趨勢背道而馳。就像在其他領(lǐng)域一樣,它似乎越來越脫離它自身的歷史,越來越支離破碎,越來越小集團化,越來越自我沉溺,并且越來越傾向于擱置一些懸而未決的老問題,而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新的時髦論題上。雖然我肯定其中也做了某些有價值的工作,但如今發(fā)表或出版的壓力是如此嚴峻,大量的出版物堆積如山,人們幾乎不可能從諸多糟粕中找到精華。盡管這樣說,我在對下一個問題的回答的腳注中將提到一些我認為新近有前景的工作。
我對“最重要的”一詞感到不適,就像我對“本來的作用”感到不適一樣。首先,我會談到在諸如真理、意義、模態(tài)和邏輯的基礎(chǔ)之類的關(guān)鍵性問題上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之后,我會列出一些論題,對這些論題我相信我們應(yīng)該有比我們目前所有的更好的理解——毋庸置疑,在這個列表中,皮爾士占據(jù)突出地位。
(1)在《邏輯哲學》中(與同時期的其他人一樣),我稱拉姆塞的真理論為“冗余論”。然而,由于目前能夠讀到拉姆塞有關(guān)真理的所有論文,很顯然,拉姆塞并不認為“真”是冗余的,我更愿意稱之為“簡縮論”(laconicism)①F.P.拉姆塞:《論真理》,尼古拉斯·雷歇爾與烏利齊·馬赫爾編(荷蘭,多德雷赫特:克魯沃出版公司,1992)。“簡潔論”一詞是科瑞克·希爾赫蒙杜撰的。。更重要的是,對拉姆塞的解釋中懸而未決的一些問題的探究是很有價值的,其中涉及:是否對命題量詞(如“對于一些p而言,柏拉圖說了p,并且p”)有合適的理解,該理解本身并不依賴于真概念;以及對語義悖論的一種詳細的簡縮論說明會是什么樣子②在亞瑟·普萊爾、C.J.F.威廉姆斯及何賽·瑪利亞·弗拉珀麗的工作中,此問題似乎有一些進展。參閱弗拉珀麗《對真理的邏輯探究》,載于《邏輯的歷史和哲學》,17(1996):第 179-197頁。。
(2)如上一點所表明的,真理論的那些顯著困難的一個推論是,我們還沒有完全理解語義悖論的根源或者對其最恰當?shù)幕貞?yīng)。在這種情況下,我會提到皮爾士對我們現(xiàn)在稱之為強化的說謊者悖論的值得關(guān)注的表征和診斷。皮爾士從兩個并列的論題入手:一個是從前提“本命題不是真的”是真的,得到該命題非真的結(jié)論;另一個是從前提“本命題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得到該命題為真的結(jié)論。皮爾士主張,其中每一步都是有效的;因此,問題的來源必定是它們所唯一共享的前提,“本命題所說的就是它不是真的”。他認為,這一點是假的;相反,像其他每個命題一樣,這個悖論性的前提也同樣斷定其自身為真③皮爾士:《文集》第5卷(注釋1),第340-341頁。。
(3)對強化的說謊者悖論的分析僅僅占據(jù)了皮爾士的早期論文《邏輯法則有效性的根據(jù)》④同上,第318-357頁。中的幾頁。然而當時(1868),皮爾士使用的邏輯仍然是三段論邏輯⑤1902年——雖然比弗雷格稍晚幾年,但在命題演算和謂詞演算方面,他獨立于弗雷格進行了邏輯創(chuàng)新——皮爾士提出另一個好問題:“我們?yōu)槭裁匆芯窟壿??”并列出了如果這項研究是有價值的,那么一定會為真的10個假設(shè):例如,存在客觀真理,它可由合理的推理導(dǎo)出。C.S.皮爾士:《文集》第 2 卷,第 119-216 頁。,他對這個問題的處理方法比后來出現(xiàn)的如約定論要復(fù)雜得多。特殊地說,對皮爾士提出的論證做更深入的思考;更一般地說,對懸而未決的邏輯的基礎(chǔ)問題做進一步探究,都是值得歡迎的工作。
(4)當我想到皮爾士的時候,我還會提到,盡管現(xiàn)代模態(tài)邏輯起源于C.I.劉易斯的工作,但皮爾士在很久之前在其“伽馬圖”⑥顧名思義,“伽馬圖”指的是他的“存在圖”的第三部分,是圖示性的邏輯記法。參閱皮爾士《文集》,第4卷第517、580頁。在1903年,皮爾士提出“可能性和必然性是相對于信息狀態(tài)的”;但到1906年,他承認“一個單純的可能性或許是相當真實的”。中表述了模態(tài)論證?;蛟S因為他的圖示記法在命題層次上非常直觀,在量詞層次上卻相當復(fù)雜,在模態(tài)層次上則令人望而生畏,因此似乎很少有人探究皮爾士的模態(tài)邏輯研究;但對此的嚴肅研究可能證明是有價值的工作,就像對他在1909年的三值邏輯試驗所做的考察所表明的那樣⑦羅伯.E.萊恩:《皮爾士的三值邏輯》,載于《皮爾士學會會刊》,35.2(1999):第 284-311頁。。
(5)在《意義的生長》一文中對語言做動態(tài)探究的一個后果是:什么語句是分析的(或表達分析命題,如果你喜歡的話)是隨時間而變化的。令人震驚嗎?并非真的如此。在莎士比亞時代,“愚蠢的”(“silly”)意味著“單純的”(“simple”)且“真實的”(“sooth”)——正如“說真話者”(“soothsayer”)中一樣——意味著“真理”(“truth”),“傻傻的真實就是單純的真理”,這句話如今幾乎無意義,在當時卻是分析語句。但我至今對這種時間相關(guān)性的后果僅有很不完整的理解;如果我們嚴肅地對待意義生長理論,我對關(guān)于命名的新描述論究竟會是什么樣子也僅有很不完整的理解⑧在此,我認為,陳波在他的《反駁克里普克的語義論證》(載于《克羅地亞哲學學報》,Vol.XIII(2013),No.39,第421-445頁)及他兩篇尚未發(fā)表的英文論文《語言和意義的社會建構(gòu)論》與《社會歷史的因果描述論——一種新的名稱理論》(均處于審稿中)中,對此問題有所推進。。
這個列表不同尋常;但我說得已經(jīng)夠多了,超出了給我的篇幅,就此打?、岣兄x馬克·米高提對本文草稿提出的建設(shè)性評論。。
[附注]本文由彭杉杉譯,陳波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