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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法證據排除: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

2015-02-14 08:49龍思宇葉云靜
宜賓學院學報 2015年4期
關鍵詞:司法人員供述偵查人員

龍思宇,葉云靜

(1.四川大學 法學院,四川 成都 610207;2.西華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四川 成都 610039)

非法證據排除: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

龍思宇1,葉云靜2

(1.四川大學 法學院,四川 成都 610207;2.西華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四川 成都 610039)

在我國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證據合法性問題往往被真實性問題所遮蔽和替代。這不符合定罪量刑的證據必須同時具備相關性、真實性和合法性的共識。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目的界定不清晰以及對“合法性”的界定不明確是造成這一現狀的主要原因。要實現我國刑事司法的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應該賦予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單一目的,通過提高偵查人員的偵查能力降低口供的證明作用或者線索作用,將證據的真實性與合法性統(tǒng)一在證據證明的標準內。

證據真實性;證據合法性;非法證據排除

毋庸置疑,定罪量刑的證據必須具有三性,即證據的相關性、真實性與合法性。這是我國法律人的共識,也是我們證據理論的基礎。但是,筆者發(fā)現在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普遍存在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此時證據不是集三性于一身,而是產生了真實性與合法性取舍的問題。集中表現為非法證據排除的關鍵不是不合法的證據而是不真實的證據。此時證據不再具有合法性的要求,這確實是對我們已有證據理論的挑戰(zhàn)。當定罪量刑證據的合法性與真實性發(fā)生了沖突,我們該如何抉擇呢?

筆者以“非法證據排除”為關鍵詞,在CNKI數據庫中搜索發(fā)現有3 157篇研究論文,同理以“非法證據”為關鍵詞發(fā)現有2 104篇研究論文。①可見學術界對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研究是非常重視的。理論上,我國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具有雙重目的。一方面以有效地遏制偵查人員刑訊逼供等非法取證行為為目的,一方面以防止冤假錯案為目的。遏制非法取證行為追求的是證據的合法性,防止冤假錯案追求的是證據的真實性。既要求證據的真實性,也要求證據的合法性,這符合我國證據基礎理論的。表面看來,合法性與真實性相輔相成,即通過有效地遏制非法取證行為的手段來達到防止冤假錯案發(fā)生的目的。更進一步分析會發(fā)現真實性與合法性不總是和諧統(tǒng)一的,即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雙重目的存在沖突。真實性的證據可能是合法取得,也可能是非法取得。當辦案人員以非法手段取得真實性證據后,該證據能否成為判斷犯罪嫌疑人定罪量刑的依據?這時證據就存在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如果因為真實性而舍棄掉合法性,那么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就只能淪為司法機關的“遮羞布”,達不到它想要追求的效果。如果因為合法性而舍棄掉真實性,那么司法機關將面臨來自社會對懲罰犯罪的強烈要求的壓力。正如著名的卡多佐大法官所批評的“因為警察違法就放縱犯罪”。[1]這其實就是讓公眾為政府錯誤行為買單。筆者以為,這是實行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首要解決的問題,即證據合法性與真實性的較量關系到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存廢問題?!斑m用排除規(guī)則的主要代價就是使很可能有罪的人逃脫法律制裁?!保?]那么我們的社會是否愿意付出這樣的代價?筆者不敢妄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真實性與合法性較量的現狀會在較長的一段時期存在。

一 立法與實踐層面的分析

在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深入分析立法背景以及立法規(guī)范,我們不難發(fā)現立法上存在著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較量的灰色地帶。同時,在司法實踐中,這種較量也不容忽視。

(一)立法分析

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出臺主要針對偵查人員的刑訊逼供等非法取證行為導致冤假錯案,致使無辜人員被法律追究刑事責任。簡言之,刑事冤假錯案的結果是我國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出臺的主要原因。正是因為這個特殊立法背景才導致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不僅要解決證據合法性問題,還要解決證據真實性問題。如果違法偵查行為沒有導致證據不真實的結果,司法人員基于破案的壓力是不愿意排除非法證據的。

《刑事訴訟法》第五十四條對言辭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規(guī)定反映了立法者對證據合法性的強調。無論非法取得的言辭證據是否真實,都應該排除證據不得作為案件定罪量刑的依據。而對實物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規(guī)定則反映了立法者對證據合法性的忽視。即使存在“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可能,只要控訴機關能夠“予以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就不需要排除。此時定案的證據不再具有合法性的要求。換言之,只要非法取得的實物證據是真實的就能成為案件定罪量刑的證據。立法者因為考慮到實物證據的特殊性,不像言辭證據的可變性那么大,因此能夠更容易判定證據的真實性。這樣的一強調一忽視卻帶來了理論的難題。對于言辭證據必須要求具有證據三性,而對于實物證據,就只需要兩性而排除了合法性。換言之,對于言辭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較量后的結果是合法性勝利,這符合我國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也符合證據三性的基礎理論;而對于實物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較量后的結果是真實性勝利,這也符合我國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卻不符合證據三性的基礎理論。

根據《刑事訴訟法》及兩高的司法解釋②,非法證據排除的范圍是有限定的。關于被告人的供述,只有當偵查機關“使用肉刑或者變相肉刑,或者采用其他使被告人在肉體上或者精神上遭受劇烈疼痛或者痛苦的方法,迫使被告人違背意愿供述的”,才會被排除。對于威脅、引誘、欺騙的方法獲取的被告人供述卻不屬于非法證據排除的范圍。但是法律明確將“威脅、引誘、欺騙”收集證據的方式界定為非法方法③,那么以該方法收集到的證據就是非法證據。這樣的非法證據卻不屬于非法證據排除的范圍。當它被法院采信作為定罪量刑的證據時,就存在了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之間的較量。此時證據的合法性被真實性所掩蓋,立法機關更加強調對證據的真實性的要求,而忽略證據的合法性。

無論從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立法背景上看,還是從相關法律的分析,筆者發(fā)現證據的真實性顯然比證據合法性重要。可見我國立法者是“實用主義者”??墒亲C據的合法性到底是不是我們應該考慮的要素呢?這又回到了排除規(guī)則適用的代價上。一方面立法者要防止冤假錯案,一方面要打擊犯罪,因此立法上,在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證據的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是難以避免的。

(二)實踐分析

在司法實踐中,非法證據排除程序中證據的真實性與合法性經常存在某種緊張關系。司法人員常常因為證據的真實性而舍棄證據的合法性。正如陳光中與郭志媛兩位老師的實證調查發(fā)現,司法實踐中“重證據真實性、輕證據合法性。我國在實施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過程中,對證據真實性往往比對證據合法性更為關注。一般只有當證據合法性存在瑕疵達到可能影響其真實性的程度時才會排除相應的非法證據”。[3]司法實踐的做法無疑在減弱甚至消除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效果。這樣的實踐狀況不容我們忽視。

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首先體現在重復供述的排除問題上。一些法院在決定是否排除重復供述時主要考慮重復供述是否真實可靠。[4]被告人會在公安機關做多次供述。法庭在審理是否排除非法證據時,如果查證存在非法取證的情形,法庭會做出排除該份口供。但是對于此后相同供述,法庭主要考慮的是證據的真實性問題。如果重復供述是真實的,那么法院將以被告人此后的供述不是在偵查人員非法取證行為下直接做出的供述為理由而做出不排除的決定,將其作為案件定罪量刑的依據。無疑法院這么做會削減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效果,使得其只是“文本上的法”。重復供述的非法性體現于非法取證行為的影響力上。并且,幾份相同的被告人供述,結果法官排除因偵查人員非法取證行為獲得的首份供述,而采納以后被告人相同的供述,這種排除方式等同于沒有排除。非法證據依然發(fā)揮著打擊犯罪的功能。同時法庭如果要采納被告人的重復供述,所提出的依據應當用于證明該證據是否合法而不是是否真實可靠。

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還體現在司法人員用證據的真實性來證明非法證據的可采性。一個非法證據被提交到法庭,無論法官還是檢察官都集中關注證據是否是真實的。如在章國錫受賄案的二審中,在證明章國錫供述的合法性問題上,檢察機關主要證明章國錫的供述的真實性,而只對合法性做了簡單的證明,法官在判決中認可了公訴機關的做法。[5]該案例明顯表明了實踐中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的混同。筆者在司法裁判文書中也發(fā)現了這一現象,裁判文書記載法庭常以“相互印證”為由不排除非法證據。安徽省鳳臺縣人民法院在審理姜培園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一案中,“被告人姜培園在開庭前申請對非法證據排除,經庭前會議,公訴方提供了證明公安機關取證合法性,即被告人姜培園在偵查機關的供述相關證據,該證據能夠與證人陳某、崔某的證言等證據相印證,具有客觀真實性、依法予以采信,故被告人姜培園辯解其在偵查機關的供述是非法取得,不予采信”。④在本案中,審判人員在審查證據合法性時主要依據的是被告人的供述能否與其他證據相互印證,是否是客觀真實的。簡言之,在排除非法證據程序中,審判人員審查的是證據的真實性。此時,證據的合法性被證據的真實性所取代。無獨有偶,浙江省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審理陳為俊、樂清權等開設賭場罪,邱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一案中以“本案中訊問筆錄均由李某本人核對無誤后簽字確認,也無證據證明公安機關收集證據過程中存在違法,且李某原有罪供述能與在案相關證據相互印證,應予采信”為理由認定本案不存在非法證據排除的情形。⑤可見浙江省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與安徽省鳳臺縣人民法院一樣,更加注重證據的真實性而忽視了證據的合法性。

“一般來說,法庭調查過程中如果證據的合法性受到質疑,應當先解決證據的合法性,再解決證據的真實性?!保?]筆者認為在非法證據排除程序中,證據合法性受到質疑只需要解決合法性問題就夠了。如果合法性被質疑既解決合法性問題又解決真實性問題很容易導致司法人員混同合法性與真實性問題,從而減弱了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實踐效力。

二 合法性與真實性存在緊張關系的原因

無論是法律條文的規(guī)定,還是司法實踐操作都表現出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較量的情形,那么存在該問題的根源是什么呢?筆者發(fā)現,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目的界定不清晰,“合法性”界定模糊以及司法人員實體真實主義觀念共同導致了這一問題的產生。

(一)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目的界定不清晰

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主要解決證據合法性的問題。然而,學者、立法人員以及司法人員都寄以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較高的要求,既希望解決證據合法性問題,又希望解決證據真實性問題。筆者以為,這是非法證據排除中,真實性與合法性存在緊張關系的主要原因。

在理論上,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主要解決的是證據的合法性問題,而不應當牽涉證據真實性的問題。可是在我國“防范冤假錯案的目的”使得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不得不關涉證據真實性問題,這就為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提供了較量的機會。如果強調“防范冤假錯案”的目的,則會造成證據合法性被真實性所掩蓋,關注點將集中在證據真實性上。一個證據能否成為定罪量刑依據的標準僅在于該證據是否是真實的。換言之,在本應該強調證據合法性的證據規(guī)則中著重點在于證據真實性,這必然造成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

在立法上,立法機關考量到實物證據的穩(wěn)定性較大,因此主要考慮的是證據的真實性。這就使得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集中關注的是實物證據的真實性,而不是其合法性問題。筆者以為,實物證據的真實性不應當在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討論,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還是應當集中力量解決證據合法性問題。

在實踐中,證據的真實性與合法性較量的現象普遍存在,主要由于司法人員沒有厘清非法證據排除程序解決的是證據合法性問題,還是證據真實性問題。當辯護方向法庭申請排除非法證據時,檢察官與法官主要解決的問題是證據真實性而忽視了證據的合法性。

(二)“合法性”的界定模糊

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主要解決的是證據合法性問題。那么清晰界定“合法性”是必要的。在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正是因為“合法性”的界定模糊導致了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

1.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的“合法性”。一方面,法律禁止以“刑訊逼供、威脅、引誘、欺騙”的非法方式收集證據。另一方面,在排除非法證據規(guī)則中,對于被告人的供述,只限于刑訊逼供等類似方法收集到的證據才能排除。如果是“威脅、引誘和欺騙”的方式收集到的被告人供述就不屬于排除的范圍。對于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采用暴力、威脅等非法方法收集到的證據會被排除。這從側面反映了在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合法性”的界定是很模糊的。在實踐中,大量存在被告人和辯護律師因為被告人被偵查機關采用“威脅、引誘、欺騙”方式收集證據而向法庭提出非法證據排除程序的啟動的情形。根據我國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這不屬于非法證據的排除范圍。換言之,我們大眾認為的非法證據以及法律規(guī)定的非法證據不是我國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的非法證據。這實際上造成了某些混亂,使得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在某些模糊的地帶較量。

2.非法證據與瑕疵證據難以區(qū)分。“法律語言的模糊性和人類認知的差異性決定了法律規(guī)則的模糊性。這種模糊性的直接表現就是法律規(guī)則的不確定性以及法律漏洞的不可避免?!保?]筆者認為《刑事訴訟法》第五十四條關于存在“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實物證據認定為非法證據,而有學者將其看做瑕疵證據,而不是非法證據。[7]理論上,非法證據應當排除,瑕疵證據可以補正。如果從結果上看,已經達到了“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這樣的實物證據應該認定為非法證據;如果從可以補正的方式上看,這樣的證據可以認定為瑕疵證據??梢娢覈P于非法證據與瑕疵證據的界限不夠明晰,兩者的區(qū)分沒有客觀上一致的標準。如果證據為瑕疵證據,通過補正或者做出合理解釋就能夠達到合法性的要求,就不存在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問題了。如果證據為非法證據,因為其真實可靠被法庭采納,那么就存在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法庭因為其真實性而舍棄了合法性。

3.程序違法的認定。這部分筆者想要討論直接違反刑訴法的規(guī)定所取得的證據合法性問題。刑事訴訟法上出于對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權利的目的,規(guī)定了一些關于規(guī)范偵查行為的條款,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六條到第一百二十一條是關于訊問犯罪嫌疑人的規(guī)定。如果偵查人員在訊問時違反了法律的明確規(guī)定,是否應當作為非法證據?筆者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是法律并沒有明確指出作為非法證據予以排除。正是缺乏制裁性措施的立法現狀恰好縱容了這類非法訊問行為。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能夠彌補這一缺憾,從而達到規(guī)范偵查人員偵查行為的目的,最終實現程序正義。同時將輕微程序違法不歸入非法證據排除范圍內,難免會使我們再次陷入“重實體,輕程序”的司法觀念中。因此可以將由程序違法取證行為取得的證據視為非法證據。然而,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基于懲罰犯罪的目的,輕微地違反程序性規(guī)定取得的證據因其違法輕微,不會造成嚴重后果,可以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此時司法人員更看重證據的真實性而忽視證據的合法性。

(三)司法人員的實體真實主義觀念

雖然理論界一直在強調程序正義與實體正義同等重要。越來越多的法律人也意識到程序正義的獨立性與價值性。但是立法上以及實踐中,立法人員和司法人員都更加看重實體正義。同時由于破案的壓力以及內部考核制度,司法人員不得不看重證據真實性,力求每一個案件都能水落石出,總該有人為案件負刑事責任。

即使在專門審查證據合法性的非法證據排除程序中,司法人員著重考慮的也是證據真實性問題,而不是合法性問題。由此可見,司法人員更加注重實體真實。原因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我國長期的司法傳統(tǒng)。“實事求是”的思想一直是我國法律上的重要思想。它要求司法人員要追求案件的真實性。第二,內部考核機制。國家單位在制定內部考核機制時主要考慮的是使每一個案件都能夠查清,最終能夠找到責任人。因此,司法人員為了迎合這樣的考核機制不得不注重證據真實性。第三,社會大眾的期待。社會大眾作為刑事司法的消費者,他們期待國家能夠為其提供一個安全的環(huán)境,因而每一個犯罪案件都應當將犯罪分子嚴加懲戒。迫于社會大眾的壓力,司法人員必須將案件證據的真實性置于證據合法性之上。

三 避免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較量的對策

在我國現階段的刑事司法環(huán)境下,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證據真實性與證據合法性的較量不可避免。如果一直放任司法實踐中用證據真實性代替證據合法性的做法,刑事司法手段依然威懾著無辜的人,冤假錯案的發(fā)生依然不能避免。當然,要解決這一問題還需要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但是一些基本的問題還是能夠較早的明確。

(一)賦予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單一的目的

一個定罪量刑的證據應當具有相關性、合法性與真實性,三者缺一不可。合法的證據不真實理所當然不應當被采納。真實的證據不合法理所當然也不應當被采納。這并不能帶來理論上的難題。可是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追求的雙重目的卻帶來了一些理論上的難題。從我國現階段的司法現狀出發(fā),筆者以為其最終目的應該是達到“規(guī)范偵查人員的取證行為”,從而使得真實的證據是通過合法的手段取得。因此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首要明確的一點是如果通過排除非法證據,使得犯罪分子因為非法證據排除機制逃脫制裁,進而繼續(xù)危害社會。那么此時的非法證據是否應當予以排除?筆者以為這是我國現階段必須為“規(guī)范偵查行為”付出的代價。因為當前的某些違法偵查行為已經導致了無辜的人受到刑事法律追究。因而,規(guī)范偵查行為是當務之急。

證據的真實性屬于實體正義的范疇,證據的合法性屬于程序正義的范疇。正如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之間的沖突一樣,證據的真實性與合法性也存在沖突。如果非法證據排除機制既以追求實體正義為目的,又以追求程序正義為目的,即既想要阻嚇偵查人員違法取證行為,又希望達到防范冤假錯案的目的。這就很容易導致證據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筆者以為應當賦予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單一目的。因為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主要解決的證據合法性問題,因而其目的應當排除追求證據真實性的目的。最終,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應以規(guī)范偵查人員取證行為為主要目的。偵查人員通過違法手段取得的證據即使是真實的也應當予以排除。

(二)“非法證據”的再定義

非法證據的范疇是很大的,既包括一般違法行為取得的證據,也包括嚴重違法取得的證據。而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的“非法證據”被立法者限縮至一定的范圍。兩者不是同一個概念。

根據刑事訴訟法五十四條的規(guī)定,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的非法取證手段限于“采用刑訊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采用暴力、威脅等非法方法收集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這里強調對犯罪嫌疑人造成的肉體折磨方式取證。根據相關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刑訊逼供是指使用肉刑或者變相肉刑,或者采用其他使被告人在肉體上或者精神上遭受劇烈疼痛或者痛苦的方法,迫使被告人違背意愿供述的方法。司法解釋擴大了對犯罪嫌疑人的非法取證方式,既包括了肉體上的折磨,也包括了精神上的折磨。

但是,對于“威脅、欺騙、引誘”的取證方式是否應該排除,法律并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筆者認為,通過“欺騙,引誘”及其沒有給被告人造成嚴重心理負擔的“威脅”方式取得的證據不在非法證據排除范圍內。在實踐中,辯護方常常以被偵查人員采取欺騙、引誘、威脅方式而向人民法院提出排除非法證據的請求,法庭也會接受這樣的申請,在判決書中載明對非法證據是否排除的意見。筆者以為這是不必要的。正常的審訊策略不必然需要啟動非法證據排除的調查。

關于違反程序規(guī)定取得的證據是否應當通過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排除,法律沒有規(guī)定。從規(guī)范偵查行為出發(fā),輕微的程序違法取得的證據應當納入非法證據排除范圍內。不論從立法的角度還是司法的角度,都應當充分發(fā)揮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程序制裁性功能。這對促使偵查人員遵守法律規(guī)則有積極的意義,同時也符合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規(guī)范偵查行為的目的。

(三)提高偵查人員的偵查能力

提高偵查人員的偵查能力是一個治本的措施。我國現階段的偵查技能還處于待提高的狀況?!爱斚聜刹槌绦蜉^封閉、偵查水平欠發(fā)達、取證技術較落后”[7]因此無論是偵破案件還是證明案件犯罪事實對口供都有較大的依賴性。實踐中,最常見的非法證據當屬口供。辯護方提出的非法證據排除的申請集中在偵查人員以刑訊逼供的方式取得的被告人供述。通過提高偵查技能來降低對口供的證明作用以及破案線索的作用,可以減少刑訊逼供的可能,從而能夠防范司法人員因為證據的真實性而舍棄證據的合法性。

提高偵查人員的偵查能力絕對是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因而我國應該加大財力和物力的投入,提高偵查人員的偵查技能。首先,保證為偵查機關提供先進的技術設備?,F代科學技術發(fā)展為偵查人員偵破案件提供了優(yōu)越的條件,偵查人員不再過于依賴口供,完全可以通過現代科學技術去獲取口供以外的其他證據來證明案件事實。其次,加強對偵查人員業(yè)務能力的培訓,特別是訊問技巧培訓。訊問的過程就是偵查人員與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的過程,偵查人員需要敏銳的洞察力和熟練的訊問技巧來抓住犯罪嫌疑人的話語漏洞,從而發(fā)現案件疑點,突破案件。最后,鼓勵偵查人員自身提高偵查技能以及給予對偵查技能有創(chuàng)新性貢獻的人相應的獎勵。偵查機關可以建立內部激勵機制,大力提倡偵查人員自身掙脫束縛,從經驗中總結偵查技巧的運用,創(chuàng)新偵查技能。

結語

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是一個新興的刑事訴訟規(guī)則。它起始于2010年兩個證據規(guī)定,2012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再次將其規(guī)定入內。要使它能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實施得如魚得水,我們仍然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厘清證據真實性與證據合法性是重要的一步,它是我們實施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先決條件。我們不能使合法性問題被真實性問題遮蔽、替代,否則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就失去了其本身存在的獨立價值與意義,淪為刑事訴訟中的工具,只是起著司法機關“遮羞布”的作用。

正如我們不認為實體高于程序一樣,我們也不認為證據的真實性高于證據的合法性。筆者認為從我國出臺的是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而不是防范冤假錯案規(guī)則就可以看出,證據合法性是證據證明標準的重要點,其不能被證據真實性所掩蓋或者替代。雖然在現階段的刑事司法環(huán)境下,我國還不能完全避開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中證據的真實性與合法性的較量。但是隨著我國刑事司法改革的深入,證據的真實性與合法性將統(tǒng)一在證據證明的標準內,共同實現我國刑事司法的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同時我國司法文明程度也將更上一層樓,打擊犯罪與保障人權、證據真實性與證據合法性都將和諧統(tǒng)一于刑事訴訟中。

注釋:

① http://acad.cnki.net/Kns55/brief/result.aspx?dbPrefix=CJFQ,2014年12月27日最后訪問。

② 《刑事訴訟法》第五十四條,《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釋》第九十五條,《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試行)》第六十五條。

③ 參見《刑事訴訟法》第五十條:“嚴禁刑訊逼供和以威脅、引誘、欺騙以及其他非法方法收集證據,不得強迫任何人證實自己有罪?!?/p>

④ 安徽省鳳臺縣人民法院(2014)鳳刑初字第00349號刑事判決書。

⑤ 浙江省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4)浙杭刑終字第633號刑事判決書。

[1]陳瑞華.刑事訴訟的前沿問題[M].第四版.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202.

[2]姚莉.美國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衰變及其啟示:以Herring v.United States案為主線的考察[J].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12(1):178-186.

[3]陳光中,郭志媛.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實施若干問題研究:以實證調查為視角[J].法學雜志,2014(9):1-16.

[4]孫長永,王彪.審判階段非法證據排除問題實證考察[J].現代法學,2014,36(1):72-83.

[5]縱博.證明力反制證明能力論[J].中國刑事法雜志,2014(4):65-74.

[6]姚顯森.法官能動性概念的引出與詮釋[J].政法論叢,2014(1):124-134.

[7]李海泉.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適用情況之實證研究:以東南地區(qū)某法院為例[J].中國刑事法雜志,2013 (11):103-111.

〔責任編輯:許 潔〕

Exclusion of Illegally Obtained Evidence:Collisions between Authenticity and Legitimacy

LONG Siyu1,YE Yunjing2
(1.School of Law,Sichuan University,Chengdu 610207,Sichuan,China; 2.School of Management,Xihua University,Chengdu 610039,Sichuan,China)

In the exclusionary rule of illegally obtained evidence,the legitimacy of evidence is often hidden and replaced by the authenticity of evidence.This phenomenon does not conform to the consensus that conviction and sentencingmust be based on evidence thatmeets the requirements of relevance,legitimacy and authenticity at the same time.Themain reasons are that the exclusionary rule of illegal evidence in our country is not clearly defined and the legitimacy is not clearly defined.In order to realize substantive justice and procedural justice of criminal judicature in our country,single purpose should be given to the exclusionary rule of illegally obtained evidence.The unity of the authenticity of evidence and the legitimacy of evidence should be achieved through improving the investigation ability so as to reduce the function of oral confession as proofs or clues.

the authenticity of evidence;the legitimacy of evidence;exclusion of illegally obtained evidence

D924.3

A

1671-5365(2015)04-0096-08

2013-03-06

龍思宇(1990-),女,四川德陽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訴訟法學與司法制度研究;葉云靜(1990-),女,四川成都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會計理論與實務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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