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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與艷遇

2015-02-14 03:38司屠
小說界 2015年1期
關(guān)鍵詞:老高方圓導(dǎo)游

文/司屠

旅行與艷遇

文/司屠

司屠

本名姚來江,1975年生,浙江余姚人,微信訂閱號“野餐”主人,出版有小說集《同行》《走——Green和張早故事集》。

旅行前夜,張固擔(dān)心睡不好影響了第二天出行,很早就睡下了,可又久久睡不著。旅行顯然令他亢奮,他期待著快點踏上旅途,仿佛在正式踏上旅途之前此趟旅行隨時都有取消的可能,仿佛這旅行對他有多要緊似的。張固未免覺得自己很賤。但就算他在這么想,假設(shè)現(xiàn)在把它取消——捫心自問,他也不樂意。

但他終于還是睡著了。

一覺醒來,張固看到汽車燈光以變了形的窗框形狀徐徐滑過天花板,宛如波光粼粼于頭頂?shù)乃妗_@意味著此刻還是深夜,不過,他還是毫無必要地看了一下時間。時間正如夜色所示,且比他以為的還要早一些,十一點都還不到。于是,當張固再次醒來,迷迷糊糊開了一下眼睛——稍微開了點,仿佛是在夢中向夢外探頭一瞥——瞳仁顯現(xiàn)了天花板上的汽車燈光,便隨即合上,又進入睡夢。

在這之后,在第二天起床之前,張固又醒來兩次。前一次,即第三次醒來,是在凌晨兩點。離鬧鐘設(shè)定的起床時間還有三個小時,也就是說,他要再睡上三個小時。如果提前二十分鐘在四點四十分的樣子醒來,張固覺得那也好。他這么想,似乎他更希望提前二十分鐘醒來而不愿一覺醒來就是五點。

四點四十二分,張固醒來,關(guān)了鬧鐘,過了一會,他便起了床。

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早起了。清晨城市的街頭景物清楚,人車稀疏,顯得空曠、清冷(天空是灰藍色的),仿佛異鄉(xiāng),不禁令人為之一振。然而,張固并沒有選擇步行多加感受,由于去他單位的公交車要在新村里繞上一個彎子,坐公交并不比步行能使他早點到達單位,但他還是在公交站點等了一會,然后坐上了當天的第一班公交車。

同事方圓辦公室的門開著。人類在經(jīng)過洞開的房間時,仿佛不由自主,會朝那里面?zhèn)饶慷?。張固看到一個女的坐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低著頭,好像在欣賞自己并在一起的兩腳腳面。那女的感覺到了他的經(jīng)過,隨即抬起頭來。但張固并沒有將她的臉看個清楚,墻壁擋住了他的目光。雖然沒有看清楚,張固還是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她。

去南京組個團要十人,張固單位能去九人(含家屬),缺一人。早在醞釀此次旅行時,張固曾聽方圓提到,她要給他們叫一個美女來。張固如果猜得不錯,剛才的這個女的應(yīng)該就是方圓叫來和他們一起去旅行的。

果然,上車時,他看到那女的坐在了車里,和方圓并排坐著,和方圓在說話。方圓所言不虛,長得不壞。張固未免有些心虛,本來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坐到方圓旁邊的空位子上去(中間隔著過道),他卻徑直走去了車頭,在副駕駛座坐了下來,一副根本就沒將那女的放在眼里的樣子。坐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可是現(xiàn)在再坐過去,又不自然。到時即使同事們不說,似乎他也得給大家一個解釋,否則于心不安。更有可能——相較于同事們視若無睹,他也許更希望——同事們會取笑他:張固,才看到有美女???或者:張固,怎么又坐回來了?就算他能故作大大咧咧地將此化解,也難以保證不會有一抹紅暈自臉頰升起,從而暴露了他的虛。

此行帶隊的老高上車后發(fā)給每人一張本次旅行人員的聯(lián)系名單,張固找到那女的名字(在最下面):陸萍萍。萍萍,挺土的名字。他頗想短信她一下,告訴她這名字挺土的。不知道她收到這樣的短信,會作何反應(yīng)。張固回頭掃了車廂一眼,目光在萍萍臉上一掠而過,卻已盡收眼底(方圓身邊的位子老高坐著)。確實,他好像在哪里見過她。但張固還是想不起來。想到她必定沒有想到他的思緒一直縈繞于她,張固不由得笑了一笑。

六點整,車子準時出發(fā)。到南京大概要四個多小時……位于張固身后的導(dǎo)游面向著除張固外的其余九位旅客,作自我介紹。導(dǎo)游姓金,她要大家叫她小金,她將陪伴他們度過兩夜三天。她開始介紹此次行程的安排。不過,她的客人們并沒有因此停止講話——他們一上來就在講話——此時還要就導(dǎo)游講到的內(nèi)容進行發(fā)揮,車廂里甚是熱鬧,大家的七嘴八舌甚至妨礙了導(dǎo)游。好幾次,導(dǎo)游說著說著就不得不停下來,含笑看著大家,她再次把話說出則需要見縫插針。有一回,她還以玩笑的口吻打斷眾人,希望哥哥姐姐們(有的已經(jīng)可以做她的爺爺奶奶了)在她講完之后再暢所欲言不遲,“時間有的是呢,呵呵”。而在此過程中,張固一直顧自看著車窗的外面。街道是他熟悉的街道,乏善可陳——也許在大清早看來會有些不一樣,但這不是根本,根本是——對于處在一輛運動著的車子里的人來說,它們還是能吸引一些目光的。當然,他完全可以轉(zhuǎn)過身去,和大家一起說說笑笑。不過,這不是他的方式。他很快也意識到了他的游離在外——可能,這會使得萍萍感到他獨特,哈!

車子出了城區(qū),上了高速,路邊風(fēng)景為之一變。充塞著房屋的城市成為遠景,之間隔著樹木和田野。行道樹林立,迎著視線接連而來,到達車旁時倏忽退開、遠去。同樣——只是一個向后,一個向前——車道中間的白線由粗而細伸展,指引著車子向前,車子不斷向前,白線伸展如故,直達視線不及之處,令人油然而生一種“在路上”的感覺。這天天氣晴朗的跡象已經(jīng)顯現(xiàn),太陽初升,空氣滋潤、明澈——即使身處封閉的車子,也可感受到這正在大自然中擴散開來的絲絲縷縷的空氣,景物清新,視線良好(目標的清新增進了視線的良好),一望無垠。

車廂里,導(dǎo)游已經(jīng)說完了她的套話,而七嘴八舌還在繼續(xù)。較之于剛上車時的散漫無章,此刻的閑聊漸趨集中。人們更多地談?wù)撝巴孀愕某鞘校耗暇?、?zhèn)江和揚州?;蚨嗷蛏伲瑢@三個城市,大家都有些了解。有的三個城市都已去過,有的去過其中的兩個,有的只去過一個,也有一個也沒有去過的。說到揚州,有人念了句古詩,“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只是現(xiàn)在已是十月,此詩不那么貼切。同一個人,又念了一句:“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彪S即他感嘆,意思是古人的生活好愜意,可以明目張膽地“青樓”,想“青樓”就“青樓”。如他所料,此言一出,眾人大加鞭撻,為他的家屬打抱不平。他的家屬便一笑置之,說:他亂講。顯然,青樓是個能勾起人談興的話題。打抱不平告一段落后,青樓仍被津津樂道。大家由古代的青樓說到了當今的美容院、洗頭房。兩相比較,“青樓”是何等的風(fēng)雅,“美容院”、“洗頭房”又是多么的粗鄙,似乎兩者毫無共性可言;至于其中的從業(yè)人員,蘇小小,李師師,魚玄機,杜十娘,多么好聽的名字,多么的富有傳奇,而如今一概冠之以“雞”、“小姐”。出門旅行過的人都曾有這樣的經(jīng)歷,每到一地,導(dǎo)游都會提醒,不可隨便稱呼酒店的女服務(wù)員(推而廣之即是當?shù)氐墓媚铮椤靶〗恪保鞘遣荒茈S便叫的,“小姐”如今已是妓女這一群體的專門稱呼,你叫人家小姐等于是將人家當作了婊子,這自然很是不妥。張固留意到——說留意并不確切,應(yīng)該是陸萍萍說話的聲音進入他的耳朵——陸萍萍也參與了討論。

方圓,你身邊這位漂亮的小姐怎么稱呼???

去去去。

說“去去去”的不僅方圓,萍萍也在說??磥?,陸萍萍已經(jīng)和他們混熟了。想不到萍萍還挺老練的。

汽車里那個事情現(xiàn)在怎么樣了?有人問。

汽車里怎么了?

你不曉得?

什么事情,我不曉得。

此人語調(diào)誠懇,不像是在戲耍大家。眾人便異口同聲地告訴這個“市面不靈”的人,前兩天本市有一對男女夜里在汽車里偷情(汽車停放在車庫),第二天被人發(fā)現(xiàn)雙雙赤身裸體死在了車子里。

啊,有這種事情,我怎么不曉得。

你不曉得的事情多了。

接下來,大家講開了此事。張固也聽了聽,張固也不曉得。有個對此事比較了解的同事沉著地告訴大家,那女的老公就是某某某,出事那天他人還在國外(去國外考察了)。這車人中知道某某某的不在少數(shù),大家一陣感嘆:“怎么會這個樣子?!?“那他趕回來了沒有?” “他們小孩曉得了沒有?” “他該怎么對他的小孩說呢?!币灿羞@么說的:“這老兄的力度也太不足了?!薄澳衬衬秤挚梢杂懶吕掀帕?,哈。” “老婆這個樣子,總歸是很觸霉頭的?!?/p>

什么地方不好去睡,偏要去車子里睡,這么睡要死人的難道就不曉得。

空調(diào)不開倒也沒事,空調(diào)開著,車門又關(guān)得鐵鐵實,一氧化碳馬上就會中毒。

空調(diào)不開不可能的,這么冷的天氣。

這種事情好像還蠻多的,我們市里以前也有過?

嗯,有過的。

難道就有這么舒服?噯!搞不懂他們了。

那肯定舒服的,哪會不舒服呢?呵呵。

……

離發(fā)車大概四十分鐘后,張固有了睡意。睡著之前,無須回頭,憑聽覺就可知道其他人即使沒有睡著,也已瞌睡懵懂。車廂里已無說話的聲音,甚至連片言只語都已不再有,伴隨著車子單調(diào)行進的是人打呼嚕的聲音,它們混合在一起,更加地催人昏昏欲睡。

終于所有人都睡著了,除了司機。司機帶著一車一言不發(fā)的人默默地似乎也更專心致志于他的駕駛。而這車——如果從外面看去——其時有如一支箭,仿佛并不由人控制地徑直穿梭著。

后來是各種響動(主要是說話的聲音)傳入張固的耳朵使他醒了過來呢,還是他醒過來先于他聽到?張固醒了過來,體會著存在于車廂里的那種雖然細微的騷動,這是由于大家剛剛陸續(xù)醒來造成的。有個先于其他人醒來的,他那顯得縹緲的聲音正在講到即將經(jīng)過的城市,原來車子已經(jīng)進入杭州境內(nèi),兩公里外便是服務(wù)區(qū)了。

一覺醒來(睡了將近半個小時),加上陽光明凈(不耀眼),人人精神飽滿,停靠服務(wù)區(qū)正好給了他們久坐之后舒展手腳的機會,到了之后,便都下了車。

張固去了趟廁所。廁所外通往大廳的走廊上分布著賣書報、食物的攤點,出來,張固看到陸萍萍和方圓蹲在其中的雜貨攤邊上,方圓的手中舉著一把梳子。張固慢慢地往陸萍萍身后走去(自西而東,自右而左),去往大廳。此刻由于他處在她的身后,他便可以肆無忌憚地將目光籠罩著她。但張固不知怎么覺得陸萍萍感受到了他的關(guān)注,因而并沒有將心思放在方圓和她的話上,而是稍稍向左邊側(cè)著頭(從而使得左耳盡量向著后面,似乎在聽他的腳步聲)——在等著他過去,然后才好把她提著的一顆心以及繃緊的身體放松下來。

張固在大廳里隨便轉(zhuǎn)了轉(zhuǎn),在這過程中也不是沒有等待陸萍萍和方圓她們過來的想法(至于過來了怎么樣,他還沒有想得這么遠),但這不是壓倒一切的想法,后來當他特意環(huán)顧大廳,看到她們并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就從另一邊出了門,回去了車子。車子已經(jīng)停在了大廳的外面(剛才它在加油),方圓和陸萍萍的坐位空著。隔著車窗,張固看到兩人正自一開始他進去的那扇門里出來,站在了陽光底下。看到了車子,仿佛車子就將啟程,她們當即跑了起來。

先跑的是陸萍萍。陸萍萍跑動時雙腳略微向兩邊拐,一踮一踮,輔之以她那飽滿而不失勻稱的身材及腦后的馬尾巴,顯得矯健。然而,在這樣的流露中張固也感到某種讓人不那么舒服的東西,某種強悍、庸俗的氣息,他也說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方圓一進車門,揚了揚手中的一把梳子。

方圓,你買了把梳子???

怎么樣,怎么樣?

多少啦?

十五塊,開價四十塊。

老高拿過去在他稀疏的頭發(fā)上理了一理,認為便宜的。有人卻不屑地說是買貴了。同樣的,他說上次他在云南看到過,十塊夠了。

掃興。陸萍萍說。

呵呵。

不要理他,方圓說,看他可憐,我上次給他介紹了個女的,人家挺好的一個女的,他卻看不上眼。

好個屁,給我介紹這種女的。

史建豪,你這種人,唉,好心當作驢肝肺,以后就算求我給你介紹我也不會介紹了。

史建豪,你是不是已經(jīng)有女人了?老實交待。

好了,老劉,你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

“好了”是老張的口頭禪(老張這次沒來),史建豪借用于此(加重語氣用普通話快速說出——老張是外地人,一貫用普通話交流),博得了大家的一陣歡笑。

史建豪已經(jīng)四十多了(雖說看上去還很年輕,不像老高他們大腹便便純粹中年模樣),來這個單位也已多年,故而他對五十多的老劉也可以出言不遜。

史建豪從沒結(jié)過婚,至今還是單身。

這時,響起兩聲手機短信的“嘟嘟”聲。好幾個人都拿出手機來查看。張固也看了看,不是他的。這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接下來他沒有把手機放回去最正常不過。接下來——似乎他拿出手機來是為了做以下這些——他把收件箱里存著的短信逐條看了一遍,然后把包括發(fā)出的信息在內(nèi)的所有短信刪除一空,而后他又瀏覽著通訊錄,在翻到某些姓名時會停留一下,似乎是在思索與這些人相關(guān)的事情,其實不一定是,有時只是目光落在了那姓名上,但并無所思。

南京張固有一幫朋友,昨天他已經(jīng)把他要去一事電告了他們,大家說好了到時一起吃頓飯。

窗外景色流瀉而過。小河中破舊的木船,田野上小樹一圍,前方高速公路拐彎處被分開的山丘(剖面的顏色便截然不同),遠山模糊的輪廓……從一個形象到另一個形象,目不暇接或視若無睹全憑當時心境而定。經(jīng)過一座大橋,橋下江面寬闊,江心泛著金光,而江水微微晃蕩,仿佛被四面限制于其中。如果傍晚經(jīng)過,一輪落日有如凝固于江面,渾圓、暗紅,鋪陳稀薄的光亮(猶如來自另一世界,抑或遙遠的往昔),不禁使人想到“中國”、“生死”、“美”、“心靈”這樣的字眼。它的確是美的,美得磅礴,美得深邃,讓人無以言表,將人與置身其中的這個古老而瘡痍的國度融匯一體。

張固后來又睡著了。在睡去之前的朦朧中感受得到車廂里的熱鬧氣氛。這一覺他睡得不熟,與其說是在睡,不如說是打了個長長的盹。中間,他依稀聽到有兩個人在說話,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而當他完全清醒過來,身后卻一片沉寂。

張固別過頭去,看到坐在靠窗位子、戴著耳機的陸萍萍正出神地看著窗外。張固猝不及防,趕緊回過頭來。

師傅,車到哪里了?張固問司機。

司機告訴他前面就是太湖。

車子在太湖旁的服務(wù)區(qū)??繒r,大家又都下去了一趟。這是他們第二次??糠?wù)區(qū),也是抵達南京前的最后一次。此時離南京還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路程。再次出發(fā)時,位子有了小小的變化——張固注意到老高和陸萍萍坐在了一起,方圓則坐在了原來老高的位子上。司機似乎這才想到車子里有電視機(懸掛在發(fā)動機蓋的上方),他把電視打開來。放的是鄧麗君的一個演唱會。大家便仰頭看著,邊看邊聽。這“看”似乎很難抗拒,就算你刻意不看,不知不覺你的視線又移向了那里。

位子的關(guān)系,張固只能聽到聲音,看不到畫面。

目的地在即,以及有了鄧麗君的歌聲相伴(有如南京籍的鄧麗君用歌聲以示對他們到來的歡迎),在這之后就沒有人再睡著。

根據(jù)安排,到了南京之后,他們將先去參觀一個景點,再吃中飯。張固打算飯后開溜,去南京城里轉(zhuǎn)轉(zhuǎn),逛逛碟店之類,然后和朋友們會合。

南京張固去年來過一次。他喜歡這個城市,這里有他的朋友。這次他跟團來的一個能夠說得上來的想法就是想和南京的朋友聚一下。至于旅游景點,他一向就沒有看的興趣。

將近南京時,車子駛?cè)胍黄幱?。車子來到了一個陽光照射不到的山坳,公路陷于群山的團團包圍,有如處在一只碗的碗底。這里大概終年光照稀少,加之剛從明亮的地方來到暗處,感覺不無涼意。

唯有斜前方最高的一個山頭上披蓋著一片陽光。它便與其下不在陽光勢力范圍內(nèi)的山體以及周邊的山峰在視覺上形成明顯的差別,前者明亮,后者暗淡。在大面積暗淡無光的烘托下,這山頭顯得特別的“陽光”。

不久,汽車開出了山坳,眼前又明亮如初。車子還在暗處行進時,便可看到前方明暗并存的路面。由于這明亮來得并非突然,不比剛才進入山坳時的“暗”給人的感覺那么顯著。

他們將去參觀的第一個景點是雨花臺烈士陵園,此前張固沒有聽清楚,現(xiàn)在通過傳入他耳中的同事們的只言片語剛剛猜到,接著,他便聽導(dǎo)游說車子已來到烈士陵園的門口。

依次通過驗票口,大家步入陵園,向紀念碑走去。紀念碑在陵園盡頭高高地矗立,指引著人們向它走去。陸萍萍自墨綠色的單肩背包里取出一只相機(配置了長鏡頭的那種,而非人人都能拍的傻瓜機),開始取景、拍照??磥黻懫计歼€是個攝影愛好者。攝影愛好者如今似乎到處都是。因為拍照的緣故,她就落在了眾人的后面,也落在了張固的后面。張固故意放慢腳步,等她上來。于是,張固便處在了大家和陸萍萍之間,離雙方都各有一段距離(離陸萍萍近,離大家遠)。方圓在前頭高喊“陸萍萍”,看到陸萍萍無動于衷(陸萍萍只是“哦”了一聲),方圓對張固說:張固,陸萍萍交給你了。張固沖方圓揮揮手。方圓是那種典型的熱衷于撮合人們相好并且但愿人們相好都沒有逃過她法眼的婦女,她讀大學(xué)時,必定經(jīng)常在談情說愛方面給室友出點子,而她自己卻沒有戀愛過(然而大家都愿意聽取她的意見)?!瓣懫计冀唤o你了”——方圓無疑話中有話(張固仿佛看到了方圓狡黠的、作為同謀并且仿佛對于前景已了然于胸的笑)。但如果她過于露骨,就算陸萍萍對他有好感,也會對他刻意保持矜持。因而,張固沖方圓揮手以表示他曉得了之外,也有不耐煩的意思在。

此時,陸萍萍已經(jīng)上來,和張固幾近平行(她在張固的左邊)。她對著左邊的樹叢拍了通照片,然后把視線轉(zhuǎn)向右邊的樹叢,目光掃過之間的張固(兩人明確地相互看了一眼)。飛來一只小鳥,停在前面右邊的一棵樹上,陸萍萍便向右邊走來,走過張固,舉起相機對著小鳥。張固發(fā)現(xiàn)陸萍萍的相機有液晶屏,便湊過去看。陸萍萍回過頭來瞅了他一眼。

飛走了。張固說。

在陸萍萍回過頭來時,鳥兒在液晶屏里飛了起來。等她隨即回過頭去,液晶屏里已失去了鳥。

陸萍萍抬頭尋找著鳥。

吶。張固向陸萍萍指出鳥的位置。

哪里,哪里?

吶吶。

陸萍萍看到了,她沖著它按下了快門,一下,兩下。張固自她身后看著液晶屏。

陸萍萍收了相機,調(diào)出照片。

不錯。張固說。

那當然了。

什么牌子?張固發(fā)現(xiàn)自己在說普通話。

佳能。

說著,陸萍萍一個轉(zhuǎn)身向前走去了。張固慢騰騰地跟上(“跟”得不明顯),一邊拿出手機,有看無看地翻看著短信。然而,陸萍萍似乎投入于拍照,她舉著相機,一會兒瞄瞄這,一會兒瞄瞄那,而后(大概有了什么新的發(fā)現(xiàn)),她繞過石凳,走到樹叢旁,站住了。張固覺得繼續(xù)跟著陸萍萍(繼續(xù)跟著陸萍萍就得向陸萍萍走近,這么一來,也就等于明確了他的跟)未免冒失,畢竟和她不熟;而如果向前走去(總不可能傻乎乎地待在原地不動吧),在拉開和陸萍萍的距離后,故伎重演,徘徊再三,等她上來(此等已非彼等了),則會讓人覺得他這人可能黏乎,糾纏不清,甚至莫名其妙。張固就此離開陸萍萍,徑自走向前去了。

在紀念碑下,應(yīng)張固同事們的要求,陸萍萍為大家拍了張集體照。拍了后,有同事叫陸萍萍一起也來一張,陸萍萍便把相機交給了小金導(dǎo)游。是按這個嗎,嗯,我知道了。陸萍萍站到方圓身邊。我說一二三噢,一,二,三,好,再來一張,一,二,三,好了。接下來,陸萍萍給其中二人分別拍了單人照。拍第二張單人照時,陸萍萍問站在一旁的張固,要不要給他也來一張。張固說算了,他不喜歡在紀念碑下面留影。

哦。陸萍萍別過身去。

但張固隨即覺得他這理由說不過去,如果他不喜歡在紀念碑下留影,拍集體照時為什么身在其中。就算拍集體照是情非得已,那他就不能因陸萍萍再勉強自己一次嗎?人家明顯是一片好意,他卻拒絕了她。他既讓她沒有了面子,又失去了一個和她進一步接近的大好機會。他覺得他說算了真是莫名其妙。

去紀念館的路上有一座橋,在橋中間,張固叫住陸萍萍,要她給他拍一張。他認為這里風(fēng)景不錯——他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否則有可能會讓陸萍萍產(chǎn)生一種被他揮之即去、呼之即來的壞感覺(他是被這風(fēng)景所感染才想要拍個照,而不是為了彌補剛才的失誤)。陸萍萍漫不經(jīng)心地給他照了一張。張固走過去看效果。

不怎么樣。張固說。

是你自己長得丑好不好,還說人家拍得不好。說話的是方圓。方圓突如其來。

好心換作驢肝肺。陸萍萍附和了一句。

自烈士陵園出來,車子去往城里。途中,張固收到一條短信,是南京的朋友發(fā)來,問他到南京了嗎。

已經(jīng)到了。張固回復(fù)。

張固問導(dǎo)游去哪里吃飯,導(dǎo)游告訴他地點。張固隨后將這一地點發(fā)給了南京的朋友。對方要他到地點后,打的去南大門口。

到了飯店外,張固和老高告辭。

你下午還來嗎?導(dǎo)游問他。

下午我不來了。

晚上住哪里曉得嗎?

我會打電話的。

嗯。

張固便在眾人的注目下?lián)P長而去(尤其是針對陸萍萍)。

張固和他的朋友們就餐的飯館就在南大旁。席間,張固獲悉他們共同的朋友廣州的老李正在北京和他們另一共同的朋友小許一起吃中飯。聽說張固在南京,老李打算明天和小許(小許本就是南京的)坐火車趕來。聞此消息,大家都高興。張固自然是不會再去揚州了。晚上去我那里宿吧,我那里空著。有朋友提議。對對,你那里空著。其他人都這么說。張固欣然答應(yīng)。

飯后,他們?nèi)チ烁浇木瓢?。要上班的朋友去上班了,不用上班的陪著張固,聊天、打牌。張固給老高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不去揚州了,他會自己回家的。老高笑話他是不是被女網(wǎng)友拖住了,張固也便哈哈一笑。等上班的朋友陸續(xù)回來得差不多了,大家便又去了中午的那家飯店吃晚飯。

酒至半酣,小許的電話來了。打的是老周的手機。老周含混地(嘴里有食物)應(yīng)著,“下雪了?真的?(大家都看著老周,聽說北京下雪了,大伙兒眼前便浮現(xiàn)出雪自掀開一角的飯館的簾子外面綿綿下落)不來了,哦,哦?!彼咽謾C遞給張固,遞的同時對在座的人說老李不來了,北京下雪了(仿佛老李不來是因為北京下雪了)。張固接過聽時,和他說話的是老李。老李說他還是不來了,以后再碰面吧。張固說那也好。

揚州你仍舊不要去了。老周接過手機后說。

張固說那算了,我還是走了。

我們有多少天沒見面了?老周問其他人。

也快有一個月了吧。

張固,你來了,我們幾個才有機會聚上一下,我們幾個也難得相聚的,你一走,我們也得散了。

你還是住上兩天再走吧。另外一個朋友說。

算了,還是回去了。

去廁所時,張固給方圓發(fā)了條短信,問他們住哪里。如他之后所隱約期望的,沒有回音。回到酒桌上,他便給陸萍萍發(fā)了?;匦藕芸炀瓦^來了,你不是不來了嗎,楊燈賓館,中央路982號。

我要來的,下午你們?nèi)ツ睦锪耍?/p>

哦。秦淮河,還有南京大屠殺紀念館。

其時已經(jīng)不早,不久,飯局結(jié)束,時間已將近十一點,張固和朋友們告別,打的去了賓館。

這天夜里張固沒有睡好。本來老高一個人一間,張固來了之后,便和老高一間。老高呼嚕打得震天響,和他一個房間根本就沒法睡。老高給張固開了門,還在張固洗漱時他的呼嚕便響起了。張固試圖在這呼嚕聲中睡去,但是做不到。他把頭悶入被窩,仍然無濟于事。老高的呼嚕打得實在是太響了,隔壁睡著的估計也能聽到。忍無可忍,“我操”,張固喊了一聲,呼嚕停了一會,接著又響起了?!鞍 保檀俚赜趾傲艘宦?,呼嚕停了一下,隨即響起??偛荒芾鲜呛鞍?,他唯有默默努力與呼嚕作著斗爭。直到凌晨三點,疲乏至極,他終于睡了過去。

他睡了最多四個小時,七點鐘被電話鈴聲吵醒。老高接起電話,是叫早的。

兩人去飯廳吃早餐。大家看張固萎靡不振,問他怎么了,張固便將昨晚的遭遇和大家大致說了。同事們表示了幸災(zāi)樂禍或同情。陸萍萍似乎在笑。

七點半,他們準時離開了賓館。今天要去參觀的第一個景點是總統(tǒng)府。到了總統(tǒng)府外,大家都下了車。從車頭往中間車門(車頭也有門)走來的張固說他不去看了,他累得不行,想躺一會。說著,他便在老許夫妻身后座位上的即老高和陸萍萍空出的位子上躺了下來,面向靠背蜷縮著。

大概四十分鐘后,同事們回來了。張固似乎睡著了,保持著面壁的姿勢。有人叫了他一聲,踢踢他伸出在座位外的腳。張固慢慢地坐了起來。他坐在了陸萍萍原來坐的座位上,一副迷糊的樣子。陸萍萍便在他身旁坐下。老高則坐在了導(dǎo)游原來坐的位子上,導(dǎo)游坐去了車頭。

老高,你的呼嚕實在是太厲害了。張固托著頭說。

大家都笑。

張固,這回你要死了吧,哈哈。

車子直奔下一個景點中山陵。到了中山陵外,史建豪問張固這次去不去。

你再不去,那你出來到底干什么來的。史建豪接著又說。

他們在墓道入口處的“博愛”牌坊下又合了個影,五個女的站在前面,五個男的站在后面,給他們拍照的是小金導(dǎo)游。

方圓,你這包不錯。當他們?nèi)齼蓛傻赝猩搅曜呷r,張固說。

不錯嗎?

不錯。

你的意思是陸萍萍的包不好了?方圓對同行的陸萍萍眨眨眼。

也挺好的。

你是不是住在景都那邊?我看到過你,在早上。陸萍萍問張固。

陸萍萍這么一說張固這才想到他為什么看她面熟,原來(去年冬天)她來過他們單位,他在方圓的辦公室里曾經(jīng)和她有過一面之交——她以及她那六七歲左右的兒子。當時她好像穿著一件咖啡色的呢大衣,看上去偏年輕,不像是孩子已經(jīng)這么大的。

而陸萍萍這么說,意味著經(jīng)過那一面,她對他留有了印象,她記住了他(相反,他對她印象不深,幾乎已忘記了她,“我怎么會沒什么印象呢?長得挺不錯啊?!保?,后來在景都的人群中看到他,便認出了他(他并不常住在景都,他的工作室在景都,他住在那里不過數(shù)晚,早起更是只有一兩次)。

但張固沒有想到,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陸萍萍先是在景都看到他,后來當她在方圓的辦公室里看到他時,便想起以前在景都看到過他。不過,若果真如此,便是說在景都的一面(最多兩面)就給陸萍萍留下了印象。那么,張固確實也無需想到??傊龑λ粲胁豢芍^不深刻的印象。

陸萍萍無意說出的一句話泄露了她的內(nèi)心(陸萍萍應(yīng)沒有意識到)。張固覺得自己占有了某種優(yōu)勢,呵,這使他大膽也放松了許多。我給你拎包???他的語氣恰如其分。(方圓這時正好離開了他們,不過,她好像聽到了他的話,她回過頭來沖張固狡黠地笑了一笑。)好啊。她說。她把她的包給了他,于是,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跟著她了。

你是做什么的?陸萍萍問張固。

穿過牌坊,他們沿階而上。

我是作家,哈。

真的?我一直想認識個作家呢。

陸萍萍舉起相機瞄瞄旁邊某處。

那你今天愿望實現(xiàn)了。

是嗎?

陸萍萍照了一張。

作家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啊。她回過頭來瞟他一眼。

作家還有特定的樣子?

那當然了。

陸萍萍又拍了一張。

陸萍萍不時舉起相機,拍張照片。有了拍照的調(diào)節(jié),兩人的相處顯得隨意。不過,張固沒有一直跟著陸萍萍,跟了一會,他便離開了她,隨處走走,然后,仿佛出于偶然,他和她走到了一起(當他向她走去時,她總是單獨一人,有時,老高和陸萍萍在一起,此時,張固會善解人意地離他們遠遠的)。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他和她若即若離。如果和她寸步不離,顯得他太被動,他可不想讓陸萍萍太得意了,他掌握著分寸。而有一次,張固意圖鮮明地走向陸萍萍,站在了陸萍萍的身后,他就是要讓她知道他正注視著她。

陸萍萍有時也會突然地出現(xiàn)在他身邊,是否有意就不清楚了。一次,當張固站在石階上,幾級臺階下的陸萍萍正把鏡頭對準了他,他發(fā)現(xiàn)了,居高臨下,他看定她。陸萍萍按下了快門。

在到達祭堂平臺之前,陸萍萍一共給張固拍了四張照片,另外三張,一張是張固叫了陸萍萍,“給我拍張”。其余兩張都是陸萍萍叫的張固,“這里。”她說。張固便心領(lǐng)神會地站到她指定的位置上。

每回拍了照片,陸萍萍會調(diào)出來看,這時,如果張固就在她身邊,他便會近前一步,和她一起看。自然了,如果拍的是張固,張固都會看一下。

無意中張固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方圓正在對他們拍照。

張固先于陸萍萍到達了祭堂平臺。由于平臺位于高處(紫金山的半山腰),登臨之后,人會自然而然地轉(zhuǎn)過身來——而不是往后面的祭堂走去——面向著來處,極目四望(在沿階而上的途中,人們已多次回首眺望)。正如一旁的導(dǎo)游(不是小金導(dǎo)游)所言:墓道石階上,游人如織,絡(luò)繹不絕;再前頭,是掩映在綠色林海中的碧瓦銀墻;遠處,層巒疊嶂……

導(dǎo)游沒有說到的是這之間的廣大虛空。它開闊了觀望者的視野。它是景中之景。正因為鳥瞰著這虛空之下的層層景象,登臨高處的人才會普遍生出一種心曠神怡之感,以及,一種豪邁之感——大概根源于人(經(jīng)過千千萬年的意識積累)以為他們已經(jīng)把大自然穩(wěn)穩(wěn)地踩在了腳下。

現(xiàn)在正是我們干事業(yè)的大好時候——張固循聲回過頭去,不知什么時候,史建豪已經(jīng)來到了他身邊——大家不趁著年紀還輕踏踏實實地做些事情,卻把時間浪費在這樣毫無意義的旅行上,你看看這些人,像無頭蒼蠅一樣,上上下下,他們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嗎?

張固打著哈哈,敷衍著史建豪。史建豪這么說是什么意思?這不也在譴責(zé)他嗎,他張固此刻自然是“大家”的一員,還有,史建豪不也是“大家”的一員?那他怎么就明知故犯呢?張固有些不屑此種行為,可是,不管怎樣,史建豪說的這些話是有道理的,參與這樣的旅行委實不應(yīng)該。張固左右環(huán)顧,在身后一茬茬的人堆里尋找著陸萍萍。

墓室里密密麻麻塞滿了人,人們貼在一起,沿欄桿圍繞著大理石壙轉(zhuǎn)上一圈,然后仿佛牙膏一般自墓室的另一頭被擠出。大理石壙正中是一具孫中山先生的雕像,廣播正講到孫中山的遺體就安葬在下面的墓穴內(nèi)。張固試圖接近一米開外的陸萍萍,但他根本就擠不過去,擠不動,也站不住,人流帶動著他,他的前進完全不由自主。他便隔著人流看著陸萍萍,希望在陸萍萍回過頭來時沖她笑笑。然而直至被擠出,陸萍萍仍然沒有獲得感應(yīng)。

陸萍萍站在平臺上,她向身后(左邊)張望了一下,自右邊上來的張固將此看在眼里,他知道她這是在找他,便輕輕地向她走去了。陸萍萍感覺到來到了她身后的張固,回過頭來確認了一下。

在平臺上,陸萍萍又給張固拍了兩張照片,然后他們一起下山。

回到車上后,他們又坐在了一起(張固坐在了靠窗的位子)。他替她拿著包,和她坐到一起也就心安理得。無疑,老高也很想和陸萍萍一起坐。陸萍萍原本是和老高坐在一起的,張固他這是在奪人所愛,哈哈。

車子往揚州而去。陸萍萍自包里取出MP3,張固伸手要了一只耳機,陸萍萍把另一只塞入自己的耳朵。兩人因此坐攏了一些。張固感覺到他們的手臂挨在一起。

聽了一會歌,張固有了睡意,他把耳機還給陸萍萍。隨著車子的顫動,張固的身體不時地挨著陸萍萍的身體。他很想裝作睡著了,讓這身體就勢靠在陸萍萍的身上,以至于讓頭滑落到她的肩頭。但他克制著沒有這么做。他怕她或許會以為他是在裝睡,他這是故意為之(確實如此)。他似乎不想讓她有這種想法。而如果他真的睡著了,她也會以為他是故意為之。仿佛因此,張固一直沒有睡著。在表明自己已經(jīng)醒來之前的一路上,張固便猶豫著,憧憬著,并且暗暗地感受著這接觸——碰一下,然后分開,又碰一下,又分開……

到了揚州,他們?nèi)ナ袃?nèi)的一家酒店吃中飯。

吃飯在酒店二樓,一行人上了樓梯,熱鬧的景象撲面而來(在上樓梯時就已感受到嘈雜)。雖然下面馬路上人來人往,然而飯?zhí)美餆狒[更甚。人們團坐在一張張桌子邊,人頭攢動,濟濟一堂。無疑都是游客,每張桌上的菜也便一個樣。服務(wù)員領(lǐng)著張固一行自桌子與人之間有如自嵌在一起的齒輪之間擠過,來到里廂一張空著的桌子旁。這張桌子便是屬于他們的了。大家坐了下來。似乎巧合,張固和陸萍萍坐成了毗鄰。

顯然,過去了一個上午,張固的精力已有所恢復(fù),他已不再像早餐時那么萎頭萎腦了,他的興致不錯。他感嘆和老高睡上一夜實在是太累了。大家笑。他聲稱今晚無論如何不能和老高一起睡了。他問史建豪和老劉,要么他和他們拼一間。史建豪不歡迎他。我們對你沒興趣,史建豪說。史建豪呼嚕也要打的,老劉補充。好了你老劉,你拉警報一樣我沒有說你你倒好反而說我來了。大家又笑。

老高,再和你睡我實在是吃不消了。張固說。老高笑而不答。方圓,要不我和你們拼一間算了,我總不能和老許夫妻倆一起睡吧。張固以似乎玩笑的口吻對坐在陸萍萍旁邊的方圓說,并瞟了陸萍萍一眼。方圓說她無所謂,而陸萍萍沒有表態(tài),似乎沒有聽明白,有些茫然。

那我就和你們睡了,我打地鋪好了,你們兩個不會也打呼嚕吧。

張固,你這不是一拖二了嘛。史建豪說。

史建豪是接頭不著。老許說。

眾人又笑。

這時,導(dǎo)游過來了,問他們什么事情這么開心,對今天的小菜滿不滿意。

老高認為今天的小菜要比昨天好。大伙點頭稱是。老劉要求加盆揚州炒飯。既然到了揚州,揚州炒飯是不能不吃的。老劉如是說。老劉無疑說出了眾人的心聲。

下午去哪里???有人問導(dǎo)游。

去瘦西湖,記性怎么這么壞的呀。

張固自廁所出來,去往車子。車子停在酒店外面,大家已在車上就坐,看得到茶色的車窗后面某個同事的側(cè)面。張固并沒有想到老高可能已和陸萍萍坐在了一起,而當他看到他們坐在一起時,他也沒有意外之感。他又坐在了副駕駛座上。這倒給了他一個類似于體育比賽時中場休息的機會,而且,由于局勢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在前往瘦西湖的路上,他便心無旁騖地瞇了一會。照例,導(dǎo)游在對瘦西湖作著講解。二十四橋、湖上蓬萊、揚州八怪、乾隆皇帝等字眼鉆入了張固的耳中。

瘦西湖外面有許多買毛絨玩具的攤點,下車后,大家逗留其間。陸萍萍和方圓分別看中了一只老虎和一只兔子(在同一個攤點)。從她們的談話不難猜到,那是她們各自孩子的生肖。

你小孩這么大了?張固明知故問。

嗯。

我還以為你比我小呢。

你不曉得?方圓說,你做陸萍萍小弟弟還差不多,老板,再便宜點。

對,再便宜點嘛。陸萍萍說。

不能再便宜了,再便宜,我要去喝西北風(fēng)了。

史建豪叫她們,可以等下出來了再買,導(dǎo)游已經(jīng)在前頭等著了。她們沒有理他。經(jīng)過了一番討價還價,買賣成交。方圓和陸萍萍去停車場放玩具去了,其他人先進了公園。

張固磨蹭著,在離大門不遠的地方等著方圓和陸萍萍上來。

你在等我們嗎?方圓和陸萍萍來到后,方圓故意問張固。

我在等陸萍萍。張固說。

聽到了他們說話的小金導(dǎo)游笑笑,自他們身邊走過。

陸萍萍,人家在等你呢,我看我還是趕緊走吧,省得討人家厭。

你干嗎呀,你在嘛,你在嘛。

方圓沒有走。

張固,你給我們當模特好了。方圓說。

需要脫衣服嗎?

去去,你整個就一個排骨,不過陸萍萍或許要看的,陸萍萍,噢?

我才不要看呢。說著,陸萍萍扭過身去,對著湖面拍起照來。

仿佛來到了一個新奇的所在,方圓和陸萍萍拍個不停,她們便落在了大部隊的后面。還有張固。張固跟著她們,自然為陸萍萍而跟,方圓乃是陪襯。對此,方圓顯然有著清楚的認識,但她不介意,她同樣清楚她的價值,她知道他們需要她在。她游離一旁不僅不會妨礙他們,反而能起到調(diào)劑的作用(這要比拍照的調(diào)節(jié)豐富、有人情味)。張固也由衷地感到,在男女交往的初始階段,“電燈泡”(可以是一只狗,一個小孩)的存在大有必要。另外,主要是,三人行還可以避免張固企圖的張揚,陸萍萍畢竟是有夫之婦,他張固對她亦步亦趨,讓大家看在眼里(不包括方圓)總歸是不太像話,現(xiàn)在有了方圓的摻和,那就不一樣了。如后來在白塔史建豪碰到他們時所說:張固,你怎么老是和美女做隊。和美女(自然包括了方圓)而不是和陸萍萍,也就沒什么了。

當然,張固還是有所顧忌。他并沒有一直緊跟著陸萍萍。一次,他站在了方圓身后,方圓當即驅(qū)趕了他:你到我這里來干什么,你還是到陸萍萍那里去吧。張固便呵呵笑著,離開了方圓和陸萍萍(他覺得他有如西門慶,方圓則是王婆,現(xiàn)代版的,哈),毅然決然地向前走去了。

張固甚至超過了大部隊,在琴室外面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等著大家上來。來了一批中老年游客,全副武裝(彩旗、小喇叭、帽子)的女導(dǎo)游作著講解:古城揚州是歷史文化名城,瘦西湖一直有“翰墨園林”之稱,到處都顯示出文學(xué)藝術(shù)的特征?,F(xiàn)在我們來到了臨水而建的琴室,門前古柏兩株,樹齡都在兩百年以上……請大家隨我走進琴室的庭院。

接著又來了一批,帶團的男導(dǎo)游幾乎一字不漏地重復(fù)了一遍剛才那個女導(dǎo)游作過的講解(在男導(dǎo)游說出第一句時,張固便留心上了)。

他們這一團也過來了。有同事“咿喲”了一聲,說:張固,你怎么這么快了,嗯?張固“嗯”了一聲,笑笑。如他所料,小金導(dǎo)游也開始重復(fù)那些講解詞。

等大家從琴室里出來,有同事招呼站在古柏下的張固:張固,走了。

他,你們不用管他,他要等美女咧。史建豪說。

小娘逼怎么這么慢?張固說。我等美女,你們先走吧。

同事們離開后,張固便又坦然地在剛才坐過的那塊石頭上坐了下來,仿佛這是他頭一次坐在那上面。

但只等來了方圓一人。張固問方圓:萍萍呢?

你去看看。

張固便去找陸萍萍。

陸萍萍站在路旁,正以那種夸張的攝影家的姿勢(兩腳分開,一腳半蹲在前,一腳支撐在后,上身前傾,臀部后凸)對著底下花圃里的花草拍照??吹搅藦埞?,她慢慢地(同時把身體站直了)把鏡頭移向了他,瞄準他。此刻此處往來的行人沒有認識他們的,如同這里就他們兩個,仿佛這么一來,他們想怎么樣就可以怎么樣了。張固為這樣一種可能性感到難為情似的沖著鏡頭也是沖陸萍萍(仿佛陸萍萍是同謀)快速地伸了一下舌頭。他走到她身后,似乎在看她拍照,他靠她很近,他的左臂碰上了她的背部,而她的發(fā)梢似有若無地擦著他的臉。他心旌蕩漾,不由得空咽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他們斂氣屏息,一動不動,似乎在凝神感覺著什么,然后,他們?nèi)魺o其事地向前走去了。在白塔和大部隊會合之前兩人一直在一起。陸萍萍給張固拍了好幾張照片。而自吹臺往五亭橋的路上,他們碰上了方圓。因此,大家在白塔看到的是他們?nèi)齻€人,這在張固和陸萍萍倒也不能說是有意。

到了熙春臺,大家又合了回影。其時,陸萍萍站在了張固的身邊,另一邊是方圓。

游罷瘦西湖,一行人前往賓館。陸萍萍身邊的位置又被老高捷足先登了,張固只得再次坐去了副駕駛座。

老高怎么這樣?途中,張固給陸萍萍發(fā)了條短信。他聽到“嘟嘟”的聲音,無疑是陸萍萍的手機在響。無需回頭,張固仿佛看到陸萍萍正在翻看短信,然后臉露會心的微笑。

哦。陸萍萍回了短信。張固便有如圓滿地解決了一樁事情似的、帶著心滿意足的神情將自己的身體靠在了座背上。

車子此刻往一個熙攘的十字路口馳去,前方,在奔涌而去、充塞其間的人和車輛之上,是與馬路一旁低矮的瓦房截然不同的矗擁的高樓,襯托著灰蒙蒙低沉的天空。在這樣的景象中,有著一種似曾相識的“恢宏”氣象,那是自郊外轉(zhuǎn)入城區(qū)時經(jīng)??梢愿惺艿玫降?。

車子遇紅燈停下。

你們看看,這地方和我們那里的地浦灣路像不像?史建豪指著前頭說。

是挺像的吶。

為什么叫地浦灣路小金你曉得嗎?

我不曉得。

老劉便開始一五一十地解釋地浦灣路這一名稱的由來。

方圓,幫個忙,等會給我把地鋪先打打好,我早點睡覺了。

你真的來睡啊?

當然是真的。

你自己弄,我不弄。

弄什么?你們要弄什么?

我們兩個的事不要你管,張固,噢?

老史這人怎么這么下作。張固說。這話取得了理想的效果,一桌人都笑。

飯吃好干什么?有同事問。(晚上是自由活動時間。)

終究去逛逛,這么早怎么睡得著。

好的嘛。

我不去了,我揚州有戰(zhàn)友要來。

老劉,你有戰(zhàn)友要來?。?/p>

嗯,老戰(zhàn)友,有十多年沒見到了。

等下問問導(dǎo)游看,揚州哪里最熱鬧?打的到最熱鬧的地方……

吶,導(dǎo)游來了。

他們站在賓館外,等出租車。外面已經(jīng)暗了下來。大家三三兩兩地分布在夜色中。

起風(fēng)了,夜里有點冷。張固聽到一旁的陸萍萍輕聲對方圓說話的聲音,說是要去買件上衣。

出租車知道似的一下子來了兩輛,張固、方圓、陸萍萍、史建豪上了一輛,其他幾人上了另一輛。

張固所在這車先于另一車出發(fā),到了導(dǎo)游交代過的解放路——司機說到了,前面就是解放路——他們下了車。另一車還沒到。他們沒等。兩邊是明亮的商場,他們進入了其中一家。

買女士衣服在二樓。整個二樓被分隔成了許多小間,每一間便是一個店面,代表著一種品牌。陸萍萍和方圓毫不遲疑地往口頭一家走去了。

女人怎么都這德性,看見衣服就兩眼放光了。史建豪說。

我們女人就是這樣的了,陸萍萍,吶,這件挺好的。

陸萍萍斜著頭打量著。張固覺得不怎么樣。陸萍萍把衣服拿到胸前比了比,便放了回去,她撇了撇嘴,表示不喜歡。

在下一家,方圓又給陸萍萍看中了一件,張固還是覺得不好,陸萍萍重復(fù)了上面那些動作。方圓發(fā)話了:陸萍萍,你怎么什么都聽張固的。

方圓你不要亂說,陸萍萍哪里都聽我的了。

是不怎么樣嘛。陸萍萍說。

又換了一家,陸萍萍站在了一件帽衫前,張固覺得這件可以,售貨員也認為這件很配陸萍萍。陸萍萍要試穿一下。

這叫什么,史建豪,叫什么?

重色輕友。

對,重色輕友,陸萍萍。

就快要走到試衣室的陸萍萍回過頭來沖著方圓似在請求方圓原諒地笑笑。

張固問售貨員衛(wèi)生間在哪里,售貨員告訴他“東邊進去”。

小便回來,張固只看到方圓一人。史建豪去別處轉(zhuǎn)悠了,陸萍萍在換回衣服。張固問方圓要房卡。他說等會他早點睡覺去了,人很累。方圓把房卡給了他,然后她就走出了這家店。

陸萍萍自試衣室出來,瞟了張固一眼。有如自言自語,她說這衣服還好。張固說我是說挺好的。那給你包了?售貨員征求。陸萍萍點點頭。方圓呢?陸萍萍問。張固說不知道。售貨員開具了單子。陸萍萍去了付款臺。張固在店中央的沙發(fā)上坐下。收款臺就在外面大廳里,陸萍萍的一舉一動張固都看在眼里。

這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呢?張固想。

陸萍萍回轉(zhuǎn)時,張固直視著她。陸萍萍似乎出于順便在抬起頭來掠頭發(fā)時掃了他一眼,隨即埋了頭。呵!張固覺得自己對陸萍萍挺了解,不過他還是緊張的。

張固替陸萍萍拿好了衣服,他們雙雙往店外走去。

方圓走到哪里去了?陸萍萍嘟噥著說。

我回房間去了,你回去嗎?張固突然說。

啊,那方圓怎么辦?陸萍萍的聲音很輕。

方圓不要管她了。

那,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走吧。話一出口,張固就覺得他這話不太對勁。

那不太好吧。

那我先回去了。

哦。

衣服吶。張固把衣服給了陸萍萍。

他向電梯走去,這未免突然,似乎他生氣了。他生氣嗎?他是有些不爽。而那如同撒嬌:你令我生氣了,那么,你就得來遷就我一下。仿佛因此,張固下到一樓后走得很慢——他希望陸萍萍會跟上來。同時,他也自感可笑地意識到有些小說、電影里就是這樣的,他可能是在模仿它們了。

你真走了,你回來嘛。在出租車上,張固收到了陸萍萍的短信。

我快到了,你來吧,我在飯店外等你。

其實張固打上的才一會。

然而,一直等他下車,還是不見陸萍萍回復(fù)。以備不時之需,張固去了馬路對過的小超市買避孕套。

有各種款式的“杜蕾絲”(張固以前經(jīng)常用的正是這一牌子),超薄裝、螺紋裝、活力裝、耐力裝等等,每盒三只,張固挑了一盒耐力裝的。

方圓她們房間在二樓1207,1205的門開著,張固經(jīng)過時,看到老劉和隔著茶幾的一個男人蹺著的腿。老劉正在和他的戰(zhàn)友談話,聽見響動,老劉抬起頭來(并沒有停下說話),但沒來得及做出點點頭的動作,張固就已經(jīng)過去。如果陸萍萍跟來了,老劉會將此看在眼里的。

張固進入房間,房間里散發(fā)一股女人的香氣。仿佛陸萍萍即刻就會趕到,張固把杜蕾絲拆了封,取出一只放在褲袋里,把剩下的兩只連同盒子放到另外一只褲袋。

在不靠墻的那張床上張固躺了下來,一手捏著手機,準備著隨時接收短信。他還毫無必要地查看了一下收件箱。

他一躍而起,自電視機下面的柜子里拿出被子(兩條),把窗下的茶幾、椅子挪到一角,把兩條被子鋪在地上。

他去洗了個澡,為了不至于漏聽了短信,他把手機帶進了衛(wèi)生間,放在臺板上。

他把牙也刷了。

他躺在洗澡之前躺過的那張床上。他還在等著陸萍萍的短信。等她突如其來。他想象著如下一幕:響起了門鈴聲,他趕緊出去到門邊,自貓眼里一望,如他所料,他把門打開來……于是,不時地,他會自床上起來,走到門邊,自貓眼里張張外面。一次,他還開了門,來到了走廊上,過了一會,他穿過走廊,去了等電梯的地方迎接可能到來的陸萍萍。

門鈴響起時,張固并無忐忑之感,在此之前他已聽到一陣腳步聲和好幾個人說話的聲音:她們是一塊兒來的。

他懶洋洋地向門走去。在他打開門之前,他聽到門外陸萍萍在和方圓說話,門開啟時,陸萍萍不再出聲。她回避了他的目光。

大家都回來了。張固去了老高的房間拿了他的被子、枕頭。

衛(wèi)生間的門關(guān)著,陸萍萍在洗澡。方圓坐在靠墻的那張床上,這是她睡的床了。

張固在地鋪上和衣躺下。

我先睡覺了。

哦。(方圓在擺弄相機。)

張固閉著眼睛躺著。等陸萍萍出來,方圓便進去了。

你睡著了。陸萍萍說。

睡著了。

哼。

張固支起身子,看到陸萍萍背朝他坐在床沿上,用毛巾搓頭發(fā)。陸萍萍并沒有因洗過澡而把長褲脫掉,外套倒是已經(jīng)脫了,露出一件鮮艷的短袖T恤。張固猶豫著該不該起來有所作為。如果此刻陸萍萍面對著他,他可能就起來了。

然而,方圓很快就出來了。

燈關(guān)了,房間里一片黑暗。無疑是因為張固的在場,方圓和陸萍萍都默不作聲,沒有進行那種通常的睡覺之前的閑聊。

張固睡不著,他睜著眼睛,保持著仰面向上的姿勢。他拿起手機看看,離關(guān)燈大概有一刻鐘過去了。

睡著了嗎?他給陸萍萍發(fā)了一條短信。

他聽到手機“嘟嘟嘟”的響聲,以及陸萍萍翻找手機的聲音。

張固把手機設(shè)置成蜂鳴,手機蜂鳴了起來。

還沒有。

張固打上:地鋪睡著不舒服。

他等著陸萍萍的手機響起。這次只有一聲。

活該。

我來你這里睡吧?

不要。

要。

我上來了。張固又發(fā)了一條過去。

聽到陸萍萍的手機“嘟”的又響起,張固把心一橫,吐吐舌頭,悄悄自地鋪上坐起。

但,張固進入陸萍萍的被窩并不順利。他是貼著床沿上去的,在他掀被子時,被邊被陸萍萍緊緊按住,張固只得先讓身子上了床,而后躺在床上拉扯著,拉扯了好一會,總算鉆了進去。

張固順勢趴在了陸萍萍身上。好像料到今晚他會上她的床來,陸萍萍穿著長褲。與他爬到陸萍萍身體上時的不經(jīng)思索有別,接下來,張固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把手伸向陸萍萍的下體或胸脯,似乎粗俗(混同老高等中年男),他不希望陸萍萍對他產(chǎn)生這種印象(也正是基于這一顧慮,他沒有脫掉長褲即穿著內(nèi)褲上她的床)。而陸萍萍有那么一會也沒怎么動。但隨后,在張固開始解她的褲子時,陸萍萍仿佛這才反應(yīng)過來,扭動著身子,輔之以手,使得牛仔褲的扣子很難解開。他們處于膠著狀態(tài)。當張固自己也覺得解褲子的時間太長了時,正如他所擔(dān)心的,陸萍萍加大了抵抗的力度,她在用力推他。(這變化幾乎和他的擔(dān)心同時來到。)她這么用力使他頓感沒勁:難道她真不想?我這么做有意思嗎?另外,他也擔(dān)心再這么下去她會生氣以至于對他這種行徑對他這個人心生厭惡(在解的同時,他也在通過陸萍萍的動作感覺著她的情緒)。于是,張固稍一松懈,便被陸萍萍自他身下擺脫。但張固沒有就此罷手,他繼續(xù)不懈地努力著,試圖抓住陸萍萍的褲腰,仿佛現(xiàn)在只要抓住了褲腰他的目的就算實現(xiàn)。然而此時,他們側(cè)臥著,彼此面對(由于身處黑暗的被窩并不能看清對方),在這樣的一種姿勢下,陸萍萍的雙手靈活、使得出勁,她還可以弓起膝蓋阻礙他靠近(她已經(jīng)這么做了),要想抓住褲腰也變得很困難。張固想抓住陸萍萍揮舞不停的雙手,可陸萍萍的手勁很大,他也抓不牢它們。

最終,張固被陸萍萍推出被子。張固溜下床,回到地鋪,躺了下來。

陸萍萍的反抗或許只是一種姿態(tài),而且,反正他已經(jīng)去過一次,張固決定再上。

和上一次如出一轍,張固硬是鉆進了陸萍萍的被窩??墒侵?,陸萍萍甩被而去,去了衛(wèi)生間。

張固跟上。(他忽然注意到方圓面壁躺著。)“啪”的一聲,陸萍萍開了燈。她可能還沒想到張固會跟來,等她覺察,已經(jīng)來不及把門別上。張固抓住了把手。他推,她則在里面頂著。他推開一點,陸萍萍便將“這一點”頂回去一點。張固并沒有使出全力,他怕他用力過大,陸萍萍吃不住,一撒手,門撞上洗面臺,發(fā)出大聲。不過,張固的力氣畢竟要大陸萍萍許多,經(jīng)過三四個回合的拉鋸,等他穩(wěn)穩(wěn)地把一只腳插入衛(wèi)生間,大勢已去,陸萍萍便放了手。

張固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看著陸萍萍,帶著一種有如嬉皮笑臉的神情。陸萍萍站在坐便器邊上,沖他做著不耐煩的驅(qū)趕的手勢。他慢慢地走近她。不要再吵了好不好,他輕聲說。他抱住她,將手伸向她的褲子。然而,陸萍萍仍然緊緊地護著它。他們便又針鋒相對了。但當張固看到陸萍萍面露了慍色(這正是他一直在提防的),并且做出惱怒的甩手動作時(似乎就要喊出聲來),他立即退卻了(趕在她可能喊出聲來之前)。他離開陸萍萍,回去了地鋪。

自始至終,這一切都進行得相當激烈,不過,兩人誰也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音。

過了一會,陸萍萍也出來了,回到了她自己的床上。

如果第一次沒有成功,第二次就會更加困難,這是肯定的。張固覺得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第一次他沒有把牛仔褲的扣子解開,如果第一次快速把它解開了,之后可能就會很順利。

很有可能,陸萍萍也是想和他搞的,當時她應(yīng)該是在猶豫,但他沒有趕在猶豫的天平向“不搞”傾斜前及時解決了她,所謂時不可失,機不再來,何況他這么“窩囊”(連褲子也解不利索),從而堅定了她的“不搞”——想必在這種時候,女人最煩的就是男的“窩囊”。

不過,他覺得(他回味著),在她將他推出被窩時,她的那種動作的調(diào)子是“去去去”,而不是“有病啊,滾開了”,也就是說那時她也并沒有怎么介意,只是,第二次他過于性急了,間隔的時間太短,她還處于推他時的那種狀態(tài),還沒有進入對于此事的回味(這不乏樂趣,從而心生盼望也說不定),他應(yīng)該再躺一會,慢慢來。

張固很想再上?,F(xiàn)在,陸萍萍或許正厭惡著他。不過,只要他得了手,他很清楚,陸萍萍就會不計前嫌,很有可能,今晚還會下到他的地鋪上來,繾綣不去……就算是為了消除這厭惡,他也應(yīng)該再上啊。

可是,如果他再上,就有可能會真正將陸萍萍激怒,會顯得他很惡劣。但說不定這次就成了呢,說不定,陸萍萍正在為她剛才的舉動后悔,她正等著他——即便她還是不愿意,她也在等著他,已經(jīng)做好了他可能又會上來的心理準備——因此,如果他不上,就會使她的期望(不是前一種期望,就是后一種期望)落空。

不知道方圓有沒有覺察,呵!

第二天早上張固醒來時,陸萍萍和方圓都已起來了。方圓坐在她的床沿上,整理著什么。陸萍萍在衛(wèi)生間里,衛(wèi)生間的門關(guān)著,房門則開著。后來,衛(wèi)生間的門打開了,張固去了衛(wèi)生間,他和陸萍萍在途中相遇,他們的目光也相遇了,陸萍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當即使得張固打消了所有的顧慮,昨夜的一切便變成了不可謂不生動的記憶。

趁方圓不注意,張固把手放在了陸萍萍的臀部上。陸萍萍回過頭來裝作兇巴巴地如同在對待一個不聽話的小弟弟那樣瞪了他一眼。

吃早飯時,史建豪問張固睡得怎么樣,然后便“嘎嘎嘎”地笑著,仿佛他知道發(fā)生過什么事情。

今天要么鎮(zhèn)江再去睡一夜。張固說。

你還吃得消嗎?史建豪說。

今天我們要回家嘍。小金導(dǎo)游說,仿佛擔(dān)心大家不明行程。

小金,你還不曉得,昨天晚上他和她們一起睡的。

真的嗎?呵呵!小金看看張固,似乎另眼相看。

張固對這一話題的展開隱約有所期盼,不過,其他人掛著微笑但并沒有插話——畢竟,這不是一件可以當著當事人(是指方圓和陸萍萍,男的無所謂)的面大肆談?wù)摰氖虑椤虼怂鼪]有得以繼續(xù)。想到如今他和陸萍萍之間形成的那種默契,張固心里甚是踏實,他貌似隨隨便便地掠了對面的陸萍萍一眼,陸萍萍不動聲色地(不動聲色既針對大家,也針對張固)接收了他的目光(因其不動聲色更具風(fēng)味)。在座應(yīng)該不會有人覺察吧?如果在別的男女之間發(fā)生了這種目光的交流,張固覺得他是能看出貓膩的。

張固怕此番又被老高占去了位子,早餐時他便留上了心,一起吃完早餐,他走在了一行人的前頭。

但他還沒想好到時該怎么表示一下,能使得他坐去陸萍萍身邊顯得自然而然。

車子已經(jīng)等在了大廳外面,張固上了車(身后跟著其他人),站住了,似乎考慮了一下,然后便走向了他早已想好了要去的地方。

張固,你又要去和人家美女坐了。史建豪說。

史建豪幫了他的忙。

陸萍萍來。張固便順勢故作姿態(tài)地招呼了陸萍萍一下。

張固有如引領(lǐng)著陸萍萍一起坐了下來,張固坐在了里首靠窗的位子。

老高,你的位子被張固搶去了。史建豪說。

噢。老高似乎不以為意。老高在導(dǎo)游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張固你真不識相。史建豪說。

位子又換過了。導(dǎo)游上來時說。

美女多少吃香了。史建豪說。

車子啟動時,老許問張固來單位多長時間了。

2005年來的,踏腳也三年了。

其實張固也蠻熱鬧的。

張固當然熱鬧了,許領(lǐng)導(dǎo)你是不了解。史建豪說,好像他史建豪對張固有多了解似的。

張固將陸萍萍的一只手握在了他的手心里,陸萍萍似乎渾然不覺,任由張固握著。他們一個看著前方,一個將目光投向了車窗外,仿佛這是體會那種隱秘的快感應(yīng)該有的方式。

張固并沒有一直握著陸萍萍的手,握的時候也不是始終保持不動,不動未免有如初戀,不動也不能保持張力,張固似乎漫不經(jīng)心(其實很用心)地玩弄著陸萍萍的手,摩挲其手心,寫上幾個字,捏捏它(第一次捏時,陸萍萍以為他有什么事,瞧了他一眼),掂掂它,當他試圖和她十指相扣時,陸萍萍想抽回她的手,他不讓她抽出,她也就順從了他。

考慮到靠在陸萍萍身上太過醒目,何況,此時,“靠”對他的吸引也沒上次那么大了,他就沒有靠上去。

在鎮(zhèn)江,他們先后游覽了金山風(fēng)景區(qū)和北固山風(fēng)景區(qū)。期間,張固和陸萍萍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因而,重逢只是偶爾。一次,當他們在佛印山房的一處拱門下不期而遇時,張固輕輕拍了一下陸萍萍的臀部,陸萍萍回過頭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有所期待。張固本想返身跟上,無奈自園子門口傳來了人聲(是他同事的),他只得繼續(xù)向著離開陸萍萍的方向而去。

下一次,他們單獨(確切說是如同單獨,方圓也在)邂逅是在北固山風(fēng)景區(qū)內(nèi)。顯然,陸萍萍猜到了張固的心思,趕在被張固觸及之前扭身躲開了,然后側(cè)過上半身,笑吟吟地把相機對著他。張固慢騰騰地走近陸萍萍,帶著這種情形下不召自來的輕浮的笑容,試圖摟抱她。陸萍萍跑開了,張固追上前去,方圓仿佛沒有看到。陸萍萍向方圓求救:方圓,方圓。隨后還將方圓置于她身前。但方圓卻自他們之間走開去,走到一邊拍照去了。“方圓,你怎么這樣?”陸萍萍說,她只得又跑動起來。

張固終于抱住了她。

這小孩怎么這樣的了?陸萍萍對方圓說。

在此之前,他倆在金山風(fēng)景區(qū)的白龍洞內(nèi)還不期而遇過一次,當時那里游客眾多(不是他們這一團的,說著外國話一樣的方言),在和陸萍萍擦肩而過的一剎那,張固碰了一下陸萍萍的手。

可以肯定,在他一碰之后,陸萍萍的臉上必定綻現(xiàn)了會心的笑容。由于他們默契地裝出了互不認識的樣子,這還會讓陸萍萍感覺分外有趣。

其余的重逢都是張固特意等著陸萍萍造成的。張固離開陸萍萍后總是單獨行動,常常還走在了眾人的前頭。于是,有時,他便會待在前頭,望著來路,然后,彼此遠遠看到,等陸萍萍來到了面前,張固便起身,撣撣屁股,自然而然地和陸萍萍走在了一起。

在兩人一起時,每當周邊只剩下他們,張固會不失時機地抱一下陸萍萍,拍拍她的臀部,在她的脖子上吹口氣,諸如此類;陸萍萍呢,會瞪他一眼,或是裝做不耐煩地說,“小孩子不要亂摸”,在張固不依不饒時,則說,“聽話,聽話”。在這樣的互動中,張固扮演著符合他年齡的小弟弟的角色,這一角色賦予了他的行為一種玩耍的意味,而陸萍萍也就可以對應(yīng)于大姐姐,對于小弟弟的摸、拍、摟抱之類輕佻的動作,唯有嗔怪著接受下來。張固后來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便自覺地向此靠攏。

(但有一次,當他意欲故伎重施時,陸萍萍瞪了他一眼,陸萍萍在接聽電話,她的表情頗為正經(jīng)。張固識趣地退縮了,為了不至于使自己顯得太賤,他遠遠地走開了。)

不過,張固也覺得,男女關(guān)系中這樣一種局面的形成并不利于他突破她最后的防線。

由金山風(fēng)景區(qū)往北固山風(fēng)景區(qū)的車上,張固和陸萍萍也坐在一起。

在北固山,進門后不久,大家看到路邊山坡上盛開著一枝花,陸萍萍覺得這花很漂亮,張固自告奮勇跑去摘花。不料,公園的管理人員正好經(jīng)過,喝斥了他。

這么不懂事。史建豪說。

人家是鮮花送美女。方圓說。

張固把花給了陸萍萍。

陸萍萍問一旁的老許這是什么花。

老許覺得可能是秋海裳。

自北固山下來,吃中飯時間已經(jīng)到了。這頓飯他們就在風(fēng)景區(qū)附近解決(坐兩分鐘的車即到)。吃飯時,張固也坐在了陸萍萍身邊。他的腳有意地碰到了陸萍萍的腳,陸萍萍沒有挪開,也無熱烈的回應(yīng),她不動,而在桌子上,她沒有任何表情地一口一口地吃著她的飯。

吃過中飯,他們便返回了。

遺憾的是,陸萍萍身邊的位子給老高搶了去(陸萍萍坐在靠窗的位子,老高坐在外面,與張固和陸萍萍相反,他倆坐一起時是這么一個固定坐法)。張固對此可以說是早有預(yù)感。剛才,去吃飯時,又坐在了陸萍萍身邊的張固便想到:他今天已經(jīng)三次和陸萍萍坐在了一起,接下來返回的這一次(無疑是時間最長的一次),老高看樣子是不會再錯過了,而且,老高可能會有這樣的想法,“你張固已經(jīng)坐三次了,下一次就該輪到我老高了吧”,或許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盤算,老高才會置此前的兩次于不顧,放短抓長,老高太狡猾了,呵!

萍萍。張固給陸萍萍發(fā)了條短信。

小孩子干嗎?

把你給了我吧。

哼。

下午一點不到他們開始返回,五點不到回到單位。張固的同事們與陸萍萍在院子里道別。陸萍萍的電瓶車就放在院子邊上,陸萍萍往車子走去,走向單位大門的張固回過頭去(幾乎與此同時陸萍萍向他的方向抬起頭來),說,走了?

走了。

他們第二天就又見到了。第二天下午四點,張固提前下班回家。當他由南往北來到一個T字路口(南北貫通,西面沒有路)時,前方綠燈跳起,他往馬路對過走去,就在斑馬線的中間,仿佛從天而降,陸萍萍騎著電瓶車(身后帶著一個穿校服的小孩)自對面過來,去往東面。陸萍萍也看到了他,他們不禁相視一笑,隨即車子就拐過了他身邊。

“這么巧”,過了紅綠燈,張固給陸萍萍發(fā)了條短信。

陸萍萍沒有回他短信。

兩天后,陸萍萍來了張固單位。“你的萍萍在我這里了”,方圓在QQ里如是告知張固。張固便去了方圓的辦公室。陸萍萍拿來了印好的相片,方圓正在瀏覽。張固進去時,站在方圓身后的陸萍萍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仿佛她已經(jīng)不認識張固了。

張固走到陸萍萍身旁,陸萍萍向里面移了一點,有意拉開距離。干嗎?張固問,并拍了一下陸萍萍的臀部。陸萍萍不回頭地向后(臀部邊上)揮甩著她的一只手,仿佛張固的手還會來拍她的臀部。

這張我的嘛。張固說。

陸萍萍拍你拍最多了,你看人家陸萍萍待你多好啊。方圓說。

難道我待陸萍萍不好嗎?

那只有你們自己知道了,我反正不知道。

方圓把張固的照片挑了出來,一共十四張(包括三張集體照),確實不少。

方圓要張固請陸萍萍吃中飯。

為什么要我請?

好好好,不請就不請,以后我不叫陸萍萍來了。

我才不要來呢。陸萍萍嘟噥著。

我只有食堂請得起。

狗屁,我們又沒叫你請飯店,真是的。

他們?nèi)ナ程贸粤酥酗?。飯后,張固和陸萍萍打了一會乒乓。方圓不會打,先走了(陸萍萍要方圓陪她,方圓沒有答應(yīng))。陸萍萍水平一般(在女的里算是可以的),打得很兇。打球在十二樓,結(jié)束后,他們坐電梯下去。電梯里只有他們兩人,電梯門甫一合上,張固便伸手去抱陸萍萍,陸萍萍推拒著。然而,很快,電梯“?!钡囊宦曂A讼聛?,變臉一般,兩人當即恢復(fù)了電梯門合上之前的樣子,看著電梯門打開來,進來一人,按了“五”。然后三人無聲地一起下到五樓,此人出去了。于是,在電梯門合上的瞬間,張固又把手伸向了陸萍萍,而陸萍萍顯然已做好了防備,她推拒著。他們糾纏著,直到底樓。

電梯門打開時,兩人已面向著門口肅立。外面沒有人,走在陸萍萍身后的張固拍拍陸萍萍的臀部,他們一前一后出去。

兩天后,陸萍萍又來打了乒乓球。(陸萍萍是吃過中飯后來的,他們直接在十二樓碰的面。)

打完乒乓,走到電梯外時,陸萍萍問張固,你不是作家嗎,肯定書很多吧?

還好,你要借書找我沒錯。

你都有什么書?

什么書都有。

哼。

不相信?不相信你自己到我家去。

陸萍萍說她不去,言下之意是去他家太危險了。

放心吧,我不會強奸你的,我家我媽在。

哦,那你家住哪里?

張固報了住址。

你什么時候來?

要來時我會打電話的。

好的。

在家嗎,我來借書了。一個星期后的一天中午,陸萍萍打來了電話。

你來吧,我在家里。

其實張固不在家,在單位,張固當即打的回了家。

張固趕到家時,陸萍萍還沒到,張固在客廳中央轉(zhuǎn)了半圈,然后去了房間,快速換上一條運動長褲(運動褲脫下方便)。他還找出上次在揚州買的那盒避孕套,把它們放在枕頭底下。

陸萍萍的短信來了:幾零幾?

3號樓603。

張固打開電視,在沙發(fā)上坐下,等待著。電視里正在放一個動畫片。有一天,兔八哥來到一座懸崖邊上,一塊翹板伸出在外,兔八哥不好意思地環(huán)顧了一下左右,走近它,身子后傾,一只腳向前伸出,快速點了一下那塊翹板,當即收回,翹板沒有掉下去,兔八哥又去點了它一下,仍然很小心,翹板還是不動。兔八哥連續(xù)點了兩下,翹板仍舊不動。兔八哥這回膽子大了點,它換了個姿勢,直直地踏了翹板一腳,不動,連著踏了幾腳,不動,它現(xiàn)在并沒有把踏的那只腳收回到懸崖上,而是懸空在翹板上,接下來,它把這只腳放到了翹板上,逐漸傾注于重心,翹板巋然不動。兔八哥跨出了另一只腳,現(xiàn)在,它整個身子都在翹板上了,但它隨即逃回了懸崖。接著,它又輕手輕腳地、一只腳一只腳地落到了翹板上,它提起一只腳踩了翹板一下,它等了一等,仿佛在聆聽著什么,然后,它由輕而重地踩了幾下,它跳了一跳,它越跳越用力、越跳越高,它就此放開了手腳,它在那上面瘋狂地踐踏著,手舞足蹈……

樓梯上終于傳來了陸萍萍的腳步聲。張固側(cè)耳聆聽著,直到陸萍萍來到門口時(門開著),他這才放下遙控器,懶洋洋地站起,在向陸萍萍走去時他還看著電視畫面(為此需要側(cè)過頭去),似乎陸萍萍的到來打擾他看電視了。

陸萍萍探尋地張望室內(nèi)。

你媽呢?

在樓上。

哦。

張固已經(jīng)走到門邊,他拉了陸萍萍一下,陸萍萍跳了一步進入屋內(nèi),自張固手中抽回她的手。張固的手指掠了一下陸萍萍的臀部。他的動作和他說話的調(diào)子都帶著一種隨便的意味。

張固自身后關(guān)上門。

你家還有樓上?

有閣樓的。

陸萍萍打量著客廳。

哇,這么多書??!

在客廳可以看到書房,陸萍萍脫了鞋子,換上拖鞋,徑直去了書房。

陸萍萍俯身看書架,似乎在認真地找書。

找什么書???

我看看。

你喜歡哪方面的?

歷史的。

歷史在這一排。

陸萍萍便換到張固指出的那一排前。

張固站在陸萍萍的身后,不出聲地站著,陸萍萍似乎覺察到了什么不對勁,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張固沖她吐吐舌頭,然后在她轉(zhuǎn)過頭去時,一把抱住了她,吻她一邊的耳朵與肩膀之間的脖子部位(這好像是很多女人的敏感部位)。

走開,走開。

不走。

他們又陷入了爭執(zhí)。

你這人怎么老是這樣的啦。

我就是這樣的。

張固這次想一鼓作氣解決她,他想將陸萍萍抱去房間,不過,陸萍萍的分量不輕,他便將陸萍萍拖曳去了房間。他像個老練的強奸犯那樣把她放倒在床上,手腳并用將她按在他身下,開始解她的褲子。

陸萍萍的褲子似乎還是上次旅行時穿的那條,由于陸萍萍的抵抗,它仍然難以解開。

把你給了我吧。

我不要。

在爭執(zhí)的過程中,陸萍萍的手不慎打到了張固的眼睛,張固的眼淚都出來了。他很是惱火,隨即,他也因此寄希望于陸萍萍會軟下來。然而沒有。

不要這樣了好不好?

不行。陸萍萍的態(tài)度似乎很堅決。

不過,陸萍萍總算沒有用弓起的膝蓋頂他的腹部或下體,或是用腳踢,如果她這么做,就會弄傷張固(張固已經(jīng)把自己的運動褲褪下,此刻他赤裸著下身)。張固考慮到了這一可能性,不免有一絲悲壯。

但這次畢竟不同于上一次有那么多的顧忌、不便(方圓的在場,沒有光照,當時和陸萍萍還談不上熟悉),張固終于把陸萍萍的褲扣解開了。他順勢把她翻轉(zhuǎn)過來。

我要喊了。陸萍萍扭過頭來怒氣沖沖地說。

你喊嘛。到此為止,張固的臉上始終掛著那種嬉皮笑臉的神情。

張固把陸萍萍的長褲連同內(nèi)褲一起扒下,扒到腳跟。

我不要了。陸萍萍突然加大了音量,歇斯底里地喊了一聲。

張固趕緊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只是,由于陸萍萍并緊了雙腿,他難以從后面進入她。他便一下又把她翻了過來。

你干嗎呀你?陸萍萍哭了起來。陸萍萍自她的衣服口袋里找出手機。

你要給誰打電話?張固問。

我要給我老公打電話,我要給我老公打電話了。她氣急敗壞地說道。

張固打掉了她的手機,隨即把卷在陸萍萍腳踝上的褲子一把扯下。

陸萍萍側(cè)著上半身,像個溺水的人那樣向前方伸出手去,摸索著。

我要給我老公打電話,我要給我老公打電話。她眼淚汪汪地重復(fù)著。

在她夠到手機之前,張固把手機打到一邊。然后,他把陸萍萍的雙腿分開了。與此同時,陸萍萍繼續(xù)向被張固撥到了床角的手機伸出手去,在她的手指與手機之間有著很長的一段距離,再怎么伸直手去也是無濟于事,因而她這舉動顯得甚是無助。然而,就在這時,面對著顯然已經(jīng)失去了抵抗能力、松弛了下來的陸萍萍(他的手觸到了她的陰部,那里也不無濕潤),張固卻發(fā)覺自己下面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了,它萎了。他不解地看著自己的下身,放開了陸萍萍。

他在床邊來回走了兩步,然后走到窗口,毫無必要地拉了一下窗簾。做這一切時,他并沒有把他的褲子拉上,他的陰莖耷拉著,縮成了很小的一團。

陸萍萍坐在床上抽泣著。

走吧,走吧。站在窗口的張固不耐煩地說。

陸萍萍回頭不明所以地看看他的背影,然后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她擦去眼淚,穿上褲子,拿好手機,娉婷地走了。

《格蘭塔2·英國最佳青年小說家》

彭倫 主編

上海文藝出版社2014年6月出版 定價:38.00元

《格蘭塔》中文版第二輯選取了2013年《格蘭塔》第4次評選出的20位作家和他們的最新作品。入選這份名單的20位作家都是40歲以下的新生代作家,絕大部分作家的作品尚未被翻譯成中文。其中知名度最高的,是出生于1975年、曾經(jīng)入選2003年名單的扎蒂·史密斯。她的三部長篇小說《白牙》、《簽名收藏家》、《關(guān)于美》均已被翻譯成中文出版。這份名單充分體現(xiàn)了英國當代文學(xué)的豐富、包容和活力。

《格蘭塔》是英國歷史最悠久的主題書,始創(chuàng)于維多利亞時代,1979年復(fù)刊。它的影響力遍及全世界,至今已出版8種語言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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