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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語詞匯閱讀的跨語言語音干擾:語義關聯(lián)判斷任務的證據(jù)*

2015-02-05 09:13吳詩玉
心理學報 2015年11期
關鍵詞:二語母語語義

吳詩玉 馬 拯

(1上海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上海 200240) (2上海海事大學外國語學院,上海 201306)

1 引言

二語詞匯閱讀中的跨語言語音干擾,是指在二語詞匯閱讀時,讀者因受其母語語音系統(tǒng)影響導致無法區(qū)分一些二語對比音(phonetic contrasts),進而造成二語心理詞庫的不穩(wěn)固,最終干擾和影響了二語詞匯語義的通達。比如,國外的兩項最新研究發(fā)現(xiàn)日本的英語學習者在讀到Rock和Key后,會錯誤地認為它們語義關聯(lián)(Ota,Hartsuiker,& Haywood,2009,2010),這是因為日語語音體系里/l/和/r/不分,使得Rock和Lock在二語心里詞庫里以相同的形式貯存,讀者在讀到 Rock時激活了 Lock的詞義(Lock才和Key語義關聯(lián))。

Ota等人的研究結論如果成立,必須要足兩個條件:(1)二語詞匯閱讀時,語音信息自動激活,語音編碼干擾詞匯通達; (2) 母語語音系統(tǒng)影響二語語音表征,進而影響二語詞匯的心理表征。這兩點都在學術界引起了很多的關注。

第一點,單詞語義是經(jīng)語音通達,還是經(jīng)書寫而直接通達,曾引起學術界很大的爭議。歷史文獻上曾出現(xiàn)過兩個相互對立的假說,即詞前語音編碼假說(prelexical phonological recoding hypothesis)和直接視覺通達假說(direct visual access hypothesis)。前者指出,閱讀簡單地就是學會如何把書寫的單詞轉換成它們的語音形式,從而通達到現(xiàn)存的心理詞庫里(Gough,1972; Klapp,1971)。后者則認為,單詞閱讀時有一條單獨的拼寫路線通達到心理詞庫,即無須經(jīng)語音編碼,語義直接經(jīng)拼寫而通達(Becker,1976; Paap,Newsome,McDonald,& Schvaneveldt,1982)。然而,在過去的幾十年里,針對這兩大假說的研究出現(xiàn)了很不平衡的現(xiàn)象。視覺通達假說幾乎再沒有得到更多的實證數(shù)據(jù)支持,學術界似乎也并沒有興趣去尋找更多的證據(jù)(Luo,Johnson,& Gallo,1998),而語音編碼假說卻獲得了越來越多數(shù)據(jù)支持,表現(xiàn)在實驗方法上日益更新,實驗證據(jù)越來越豐富。從詞匯識別任務(Baron,1973)到啟動實驗的詞匯判斷任務(Lesch & Pollatsek,1993),再到語義關聯(lián)判斷任務(Luo et al

.

,1998),以及語義范疇判斷任務(van Orden,1987; Ota et al.,2010)。比如在語義范疇判斷任務實驗里,研究者發(fā)現(xiàn),當要求被試判斷某個單詞是否從屬于一個語義范疇(如flower)時,他們很容易把同音詞(如 rows,它是 rose的同音詞,而rose屬于flower)或者同音假詞(如rowz,它不是真詞,但與 rose同音)判斷錯誤,而對拼寫接近的詞(如robs與rose拼寫上接近)反而不會判斷錯誤。由于在語義范疇判斷任務里,被試只需要介入到單詞的語義而無須使用它的語音,因此這種語音干擾現(xiàn)象為詞前語音編碼假說提供了有力的證據(jù)。

概括起來,盡管目前無法完全排除書寫信息經(jīng)視覺而直接通達到語義的可能,但是詞義經(jīng)語音而通達的觀點已經(jīng)獲得學術界較為一致認可(Perfetti,Cao,& Booth,2013)。但是,上述研究都是以字母語言為基礎,而針對與字母語言對照鮮明的漢語閱讀過程中語音的作用問題卻仍存在爭議,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漢語本族語者詞匯閱讀中的語音作用問題,二是以漢語為母語背景的二語學習者在二語閱讀中的語音作用問題。在第一個方面,有的研究者發(fā)現(xiàn)(如 Perfetti & Tan,1998; Perfetti et al.,2013),漢字的語音表征在漢字識別時自動并快速地激活,并且在漢字的語義通達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另外的一些研究者(如 Wong,Wu,& Chen,2014; Chen & Shu,2001)卻發(fā)現(xiàn),語音信息在漢字的識別和記憶中起的作用要遠小于書寫和視覺信息,其作用甚至可有可無(optional)。在第二個方面,有的研究者發(fā)現(xiàn)(如Wang,Koda,& Perfetti,2003;Cheng,2012),中國英語學習者,受漢語書寫系統(tǒng)遷移的影響,在英語閱讀時詞匯語義通達主要受視覺影響。但是這一觀點也受到了別的研究者的質疑,這些研究者(如Yamada,2004)認為母語書寫體系遷移論很難站得住腳,并提出在英語閱讀技能習得中起最重要作用的是音素意識(phoneme awareness)(Ramus et al.,2003),而它的發(fā)展則取決于學習者母語語音系統(tǒng)與英語語音系統(tǒng)的關系,關系越近,則語音意識發(fā)展得越好。因此一語語音效應,而非一語書寫體系,才是當中真正的決定性因素。

第二點,母語語音系統(tǒng)影響二語語音表征,并進而影響二語詞匯表征這一問題,從 1970年代就開始引起學術界關注(見 Goto,1971; Schouten,1975)。但最重要的研究和發(fā)現(xiàn)始于1990年代中期,出現(xiàn)了一些代表性人物,如Flege、Best和Kuhl等。其中,很有影響力的理論是Best (1995)以及Best和Tyler (2007)的感知同化模型(Perceptual Assimilation Model,PAM)。它指出,二語學習者總是把二語語音同化為母語語音,當二語對比音與母語兩個不同的語音范疇相似時,發(fā)生“雙范疇同化”,同化為兩個不同的母語語音范疇,此時二語語音感知和產(chǎn)出最為容易; 但當二語對比音只跟一個母語語音范疇相似時則發(fā)生“單范疇同化”,兩個二語對比音同化為同一個母語語音范疇,從而導致二語語音感知和產(chǎn)出的困難。

“單范疇同化”的直接后果是造成二語詞匯心理表征的不穩(wěn)固(indeterminate lexical representations),而二語詞匯心理表征的不穩(wěn)固將導致多種問題,我們認為最重要的問題有兩個:第一,口語詞匯識別(聽)時形成“假同音” (pseudo homophone)現(xiàn)象。這一個問題,目前已經(jīng)存在較為豐富的研究。典型的如,日語英語學習者聽到rock時會激活lock的詞匯表征(見Cutler,Weber,& Otake, 2006)、荷蘭英語學習者聽到kettle時誤以為聽到cattle (見Broersma,2012; Broersma & Cutler,2008)。第二,產(chǎn)生二語詞匯閱讀的母語語音干擾。但是針對這一問題,目前可知的國內(nèi)外研究僅有Ota等(2009,2010)開展的兩項實驗。他們通過語義關聯(lián)判斷任務和語義范疇判斷任務發(fā)現(xiàn),由于日本英語學習者把英語的對比音/l/-/r/同化為/l/音,從而導致如本文開頭所說的當讀到Rock這個詞時激活了lock的詞義,從而誤認為Rock與Key這兩個詞存在語義關聯(lián)。

本文將在Ota等研究的基礎上,采取語義關聯(lián)判斷任務,研究以漢語普通話為母語背景的中國英語學習者在閱讀英語詞匯時的跨語言語音干擾現(xiàn)象。我們開展這項研究主要有三點考慮:(1)正如上文所說,二語詞匯閱讀的母語語音干擾研究,在國內(nèi)外都極少見到,目前仍是一項很新的、非常重要和有趣的研究課題; (2)從以上綜述可知,不管是漢語詞匯閱讀中的語音作用問題,還是以漢語為母語的學習者英語詞匯閱讀中的語音作用問題,都仍充滿爭議,針對漢語為母語背景的學習者進行研究將能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3) Ota等的研究,主要以輔音對比音為研究對象。本文將以元音對比音作為研究對象,這也將進一步豐富相關研究的結論。

2 研究問題

通過以上綜述可知,詞匯閱讀中跨語言語音干擾發(fā)生的必要條件是受母語語音系統(tǒng)的影響,“單范疇同化”導致學習者語音感知中難以區(qū)分二語中的某些對比音。漢語普通話的元音數(shù)目少于英語(見Tung,1994; Chen,Robb,Gilbert,& Lerman,2001; Lai,2010),根據(jù)Best的感知同化模型的預測,以普通話為母語背景的中國英語學習者在感知某些英語的元音時會出現(xiàn)“單范疇同化”現(xiàn)象,造成二語語音表征的不準確,而我們前期所進行的一項中國學習者英語元音感知的實驗也證實了這一點(吳詩玉,楊楓,2015),表1是根據(jù)A'分數(shù)對中國學習者英語元音對比音的感知情況排序。

表1 按順序排列的中國學習者英語元音對比音感知的A'分數(shù)的描述統(tǒng)計

(1)中國學習者在進行英語詞匯閱讀時是否自動激活其語音信息?

(2)中國學習者在進行英語詞匯閱讀時是否出現(xiàn)跨語言語音干擾現(xiàn)象?

3 實驗設計

3.1 被試

共有35名(男11、女24)英語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參加了本實驗。他們都來自上海某重點大學,研一,平均年齡為23.17 (

SD

= 1.52)歲。被試語言背景問卷顯示,他們初學普通話的時間都為學前,大都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學習英語,學習英語的總時長平均為13.90 (

SD

= 1.46)年,均無出國留學經(jīng)歷。同時,為提供比對的基準樣本,我們還挑選了35名(男18、女17)英語本族語者參加了實驗。他們平均年齡為26.06 (

SD

= 5.73)歲。當中,有12名是來中國留學的或在中國任教的英語本族語者。另有23名均為美國馬里蘭大學英語為母語的在校學生。

以上被試均為自愿參加,完成實驗后給予一定的勞務報酬。所有被試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

3.2 實驗材料

實驗的刺激材料由兩大組詞對(word pairs)組成:第一組為同音詞對(homophone pairs),如son-sun,全部選自Ota等人的研究(Ota et al.,2009),一共 20對; 第二組為以/i/-/I/為對比元音創(chuàng)建的詞匯最小對立體(minimal pairs),如 heal-hill,一共也是20對。每個詞對還搭配一個拼寫控制詞,控制詞的選取標準是跟詞對中的每個成員在拼寫上只有一個字母的差別。考慮到有些詞對在書寫上差別較大,我們?yōu)楫斨械拿總€成員各提供一個控制詞。比如heal-hill詞對,heal的控制詞是real,hill的控制詞是bill。根據(jù)CELEX詞匯數(shù)據(jù)庫的英語詞形頻率表,同音詞對與它們的拼寫控制詞的平均對數(shù)頻率計數(shù)是1.2:1.3,詞匯最小對立體以及它們的控制詞的平均對數(shù)頻率計數(shù)是1.3:1.4,在總體頻率上它們都沒有區(qū)別(

t

s < 1)。

接著,我們?yōu)槊恳辉~對的每一個成員(同音詞對和最小對立體以及它們的拼寫控制詞),創(chuàng)建了共四組語義判斷任務。方法是:把同音詞對或者最小對立體的每個成員以及它們的控制詞與詞對的另一個成員的語義關聯(lián)詞搭配。比如同音詞對 sonsun-sin,構建了son-moon (moon是sun的語義關聯(lián)詞)、sun-daughter (daughter是son的語義關聯(lián)詞)、sin-moon和 sin-daughter四個詞對; 而對詞匯最小對立體heal-hill-real/bill,我們構建了heal-mountain(mountain是hill的語義關聯(lián)詞)、hill-wound (wound為 heal語義關聯(lián)詞)、real-mountain和 bill-wound四個詞對。

這樣,每個語義關聯(lián)詞(如 mountain)既與詞對當中的一個成員搭配(如 heal),也與它的拼寫控制詞搭配(如 real)。采用拉丁方塊設計、交叉平衡(counterbalance)的方法,總共構成了 4套材料,每套材料80組詞對。被試隨機分配到這4套材料中的一套進行實驗,這樣每名被試只能看到每個同音詞對以及最小對立體中兩個成員中的一個,以及它的控制詞對。

除了這些實驗詞對外,我們還構建了共160對填充詞對。當中有120對語義相互關聯(lián)(如smell-nose),另外40對則語義不關聯(lián)(如rough-next)。因為呈現(xiàn)的所有實驗材料的詞對的語義都是不關聯(lián)的,這樣,加上填充材料正好一半材料語義關聯(lián)(答案為是),一半材料語義不關聯(lián)(答案為否)。

3.3 實驗程序

采用E-prime 2.0呈現(xiàn)實驗材料。詞對呈現(xiàn)在屏幕的中央,白色背景黑色字,字號為40號,字體為粗體Arial。詞對中的兩個詞的呈現(xiàn)順序(左/右)在4套材料中也進行交叉平衡。

所有詞對呈現(xiàn)之前在屏幕中央先呈現(xiàn)注視點1000 ms。我們要求被試既快又準確地判斷呈現(xiàn)在屏幕中央的兩個詞是否在語義上存在關聯(lián),通過電腦鍵盤按鍵來進行判斷(F = 否,J = 是)。詞對一直停留在屏幕中央,直到被試做出反應。正式實驗前被試要完成5組詞對的培訓測試,直到他們完全理解了實驗程序后,正式實驗開始。

在語義關聯(lián)判斷任務之后,我們還對中國學習者進行了書面詞匯知識測試。要求他們寫出實驗材料中所用到的英語單詞的中文意思。

4 結果

同時考察被試的反應時和錯誤率。凡是在詞匯測試中沒有提供正確答案的詞項所對應的這兩項數(shù)據(jù)一律刪除,占總數(shù)據(jù)的1.2%。在對反應時進行正式分析前,刪除在語義判斷錯誤的以及超過平均值2.5個標準差的反應時數(shù)據(jù)(見Jiang,2011)。經(jīng)過這個處理,共刪除了中國英語學習者 3.8%的數(shù)據(jù),本族語者1.7%的數(shù)據(jù)。

表2是中國英語學習者和英語本族語者在實驗條件和控制條件下對同音詞和詞匯最小對立體進行語義關聯(lián)判斷的平均反應時和錯誤率。

表2 被試對同音詞和詞匯最小對立體進行判斷的平均反應時(ms)和錯誤率(%)

實驗結果采用SPSS 17.0統(tǒng)計軟件進行統(tǒng)計分析。拒絕零假設的值為 0.05,同時以被試(

F

1)和測試詞對(

F

2)為隨機因素進行數(shù)據(jù)分析。

4.1 反應時

圖1是中國英語學習者和英語本族語者對同音詞和詞匯最小對立體進行語義關聯(lián)判斷的平均反應時的示意圖。

圖1 中國英語學習者和本族語者同音詞對以及最小對立體的反應時(ms)

以組別(中國學習者vs.本族語者) 為組間變量,詞對(同音詞 vs.最小對立體)以及實驗條件(實驗條件 vs.控制條件)為組內(nèi)變量,對被試的反應時進行 2×2×2的混合設計的方差分析。結果顯示組別、詞對和實驗條件三個因素之間存在顯著的交互效應,

F

1(1,68) = 4.74,

p

= 0.033,η= 0.065,

F

2(1,78)= 4.02,

p

= 0.048,η= 0.049 (見表 3)。

表3 被試語義判斷的反應時的三向方差分析結果

為進一步研究組別、詞對、實驗條件之間的交互效應,我們以詞對(同音詞 vs.最小對立體)和實驗條件(實驗條件 vs.控制條件)為組內(nèi)變量,對各組(中國英語學習者、本族語者)進行語義判斷時的反應時進行2×2雙向方差分析。

首先,對中國英語學習者來說,統(tǒng)計結果顯示詞對與實驗條件之間存在顯著的雙向交互效應,

F

1(1,34) = 4.77,

p

= 0.034,η= 0.089;

F

2(1,39) =4.35,

p

< 0.001,η= 0.100。為進一步檢驗兩者之間的交互效應,分析詞對的每一個水平(同音詞 vs.最小對立體)之于實驗條件(實驗條件 vs.控制條件)的簡單效應,我們進行了一系列配對樣本

t

檢驗。結果發(fā)現(xiàn),中國英語學習者在實驗條件下對同音詞對進行語義判斷時的反應速度要比控制條件下顯著更慢,

t

1(34) = 2.30,

p

= 0.026;

t

2(39) = 5.07,

p

<0.001。同時,他們在實驗條件下對詞匯的最小對立體進行語義判斷時的反應速度也要比控制條件下顯著更慢,

t

1(34) = 4.25,

p

< 0.001;

t

2(39) = 2.65,

p

=0.011。對英語本族語者來說,統(tǒng)計顯示詞對與實驗條件之間也存在顯著的雙向交互效應,盡管以測試詞對為隨機變量只呈邊緣性顯著,

F

1(1,34) = 9.56,

p

=0.006,η= 0.335;

F

2(1,39) = 3.62,

p

= 0.064,η=0.085。同樣,為進一步檢驗兩者之間的交互效應,分析詞對的每一個水平(同音詞 vs.最小對立體)之于實驗條件(實驗條件 vs.控制條件)的簡單效應,我們也進行了一系列配對樣本

t

檢驗。結果發(fā)現(xiàn),本族語者在實驗條件下對同音詞對進行語義判斷時的反應速度要比控制條件下顯著更慢,

t

1(34) = 2.64,

p

= 0.016;

t

2(39) = 3.54,

p

= 0.001。但是,他們對詞匯最小對立體的語義判斷的反應速度卻呈現(xiàn)不一樣的模式,他們在實驗條下與控制條件下的反應速度沒有區(qū)別,

t

1(34) = 1.24,

p

= 0.23;

t

2(39) < 1。

4.2 錯誤率

圖2是中國英語學習者和英語本族語者對同音詞和詞匯最小對立體進行語義關聯(lián)判斷的平均錯誤率的示意圖。

圖2 中國英語學習者和英語本族語者同音詞對以及最小對立體的錯誤率(百分比)

仍然以組別(中國學習者 vs.本族語者)為組間變量,詞對(同音詞 vs.最小對立體)以及實驗的條件(實驗條件 vs.控制條件)為組內(nèi)變量,對被試的錯誤率進行2×2×2的混合設計的方差分析。結果顯示組別、詞對和實驗條件三個因素之間存在顯著的交互效應,

F

1(1,68) = 4.93,

p

= 0.03,η= 0.068,

F

2(1,78) = 8.49,

p

= 0.005,η= 0.098 (見表 4)。

表4 被試語義判斷的錯誤率的三向方差分析結果

跟研究反應時一樣,為研究組別、詞對、實驗條件之間的交互效應,我們也以詞對(同音詞 vs.最小對立體)和實驗的條件(實驗條件 vs.控制條件)為組內(nèi)變量,對各組(中國英語學習者、本族語者)進行語義關聯(lián)判斷時的錯誤率進行 2×2雙向方差分析。

首先,對中國英語學習者來說,統(tǒng)計結果顯示詞對與實驗條件之間存在顯著的雙向交互效應,

F

1(1,34) = 5.05,

p

= 0.029,η= 0.093;

F

2(1,39) =11.76,

p

= 0.001,η= 0.232。為進一步檢驗兩者之間的交互效應,分析詞對的每個水平(同音詞 vs.最小對立體)之于實驗條件(實驗條件 vs.控制條件)的簡單效應,我們進行了一系列

t

檢驗。結果發(fā)現(xiàn),中國英語學習者在實驗條件下對同音詞對進行語義判斷時所犯的錯誤要比控制條件下顯著更多,

t

1(34)= 6.53,

p

< 0.001;

t

2(39) = 6.01,

p

< 0.001。同時,他們在實驗條件下對詞匯的最小對立體進行語義判斷時所犯錯誤也要比控制條件下顯著更多,

t

1(34) =5.29,

p

< 0.001;

t

2(39) = 6.31,

p

< 0.001。對英語本族語者來說,統(tǒng)計結果也顯示詞對與實驗條件之間存在顯著的雙向交互效應,

F

1(1,34)= 7.41,

p

= 0.014,η= 0.28;

F

2(1,39) = 27.91,

p

<0.001,η= 0.417。同樣,為進一步檢驗詞對與實驗條件兩者之間的交互效應,分析詞對的每一個水平(同音詞vs.最小對立體)之于實驗條件(實驗條件vs.控制條件)的簡單效應,我們進行了一系列

t

檢驗。結果發(fā)現(xiàn),本族語者在實驗條件下對同音詞對進行語義判斷時所犯的錯誤要比控制條件下顯著更多,

t

1(34) = 5.08,

p

< 0.001;

t

2(39) = 6.53,

p

< 0.001。但是,他們對詞匯最小對立體的語義判斷結果卻也呈現(xiàn)不一樣的模式,他們在實驗條下與控制條件下的錯誤率不存在區(qū)別,

t

s < 1。

5 討論

5.1 二語詞匯閱讀時的語音信息激活

上述實驗結果表明,中國學習者跟英語本族語者相似,在對同音詞對(如 sun-daughter)進行語義關聯(lián)判斷時,不僅在錯誤率上要比控制條件(如sin-daughter)顯著更高,而且在作出判斷時的速度也顯著更慢。也就是說,他們在讀到sun時激活了其語音表征(/s?n/),進而激活了其同音詞 son,從而干擾了語義判斷。由于語義關聯(lián)判斷任務只要求被試在做出決定時以單詞的語義為基礎,因此這種語音干擾效應的出現(xiàn)為二語詞匯閱讀時語音信息的自動激活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jù)。這也表明,在本研究中詞匯入口(lexical entry)由同音詞經(jīng)過語音路線而通達。因為,假使詞匯語義是如直接視覺通達假說所提出的完全經(jīng)由視覺形式而直接通達的話,我們就不可能在實驗中觀察到同音詞對(sun-daughter)與其拼寫控制詞對(sin-daughter)所表現(xiàn)出的上述在錯誤率和反應時的顯著差別。實際上拼寫控制詞(如 sin)與其搭配詞的語義關聯(lián)詞(如son)只有一個字母的差別,在視覺上高度相似,如果語義完全由視覺而通達的話,在控制條件下就更可能發(fā)生視覺干擾效應,從而導致與上述相反的實驗結果。

先前有研究者提出(Wang et al

.

,2003; Wang,Koda,& Perfetti,2004),由于受母語書寫體系遷移的影響,中國英語學習者在英語閱讀時不像母語為字母語言的學習者那樣依賴語音信息,而是主要依賴視覺信息。本研究發(fā)現(xiàn)的詞匯入口由同音詞經(jīng)過語音路線而通達的結果并不支持這種看法。相反,本研究更傾向于支持Yamada (2004)提出的“一語語音效應假設” (L1-phonology-effect Hypothesis),即是母語語音體系而不是書寫體系在很大程度上解釋了二語閱讀的認知過程。對中國英語學習者來說,在英語閱讀技能習得中起最重要作用的是音素意識的發(fā)展,在二語閱讀技能習得的初期,中國英語學習者可能會因為受到漢語語音體系與英語語音體系的距離的影響(Taylor & Taylor,1995)而表現(xiàn)出與字母語言為母語背景的英語學習者之間閱讀的差異,但是隨著學習經(jīng)歷的增加,正如本文的英語專業(yè)研究生被試一樣,豐富的英語學習經(jīng)歷使得他們的英語閱讀的詞匯語義通達路線表現(xiàn)得跟本族語者沒有區(qū)別。

閱讀研究專家提出(如 Perfetti et al.,2007;Perfetti & Harris,2013),二語學習者在閱讀不同的書寫體系時,必須習得這個不同書寫體系的第二語言的書寫規(guī)范,而這個習得過程在大腦的閱讀神經(jīng)網(wǎng)絡會表現(xiàn)出兩個過程,即同化(assimilation)和調(diào)適(accommodation)。 同化是最基本的過程,“對漢語讀者來說,像讀漢語一樣地讀英語; 對英語讀者來說,像讀英語一樣地讀漢語” (Perfetti et al.,2007:136),但是考慮到語言之間的差異,這也就意味著一古腦地同化是不可能的,因此必然就需要調(diào)適過程,尤其是當新的書寫體系(即二語)超過了老的書體系(即母語)所能同化的限度時(Perfetti,Liu,& Tan,2005)。根據(jù)認知神經(jīng)科學的研究發(fā)現(xiàn)(Tan et al.,2000,2003),隨著適應字母解碼的腦結構的調(diào)適經(jīng)歷的增加,中國讀者能夠習得高水平的二語字母閱讀能力。在本研究中,中國學習者表現(xiàn)得跟英語本族語者一樣,詞匯入口經(jīng)過語音路線而通達的結果支持了這種看法。

近來有學者發(fā)現(xiàn)(Mei et al.,2014,2015),學習和閱讀第二語言的經(jīng)歷會對第一語言神經(jīng)組織產(chǎn)生影響。正如上文所說,本研究的被試是英語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已經(jīng)擁有豐富的英語閱讀經(jīng)歷,那么,他們在本研究中表現(xiàn)出的漢語閱讀的詞匯語義通達路線是否因為受到了他們英語學習和經(jīng)歷的影響呢?單從本研究的數(shù)據(jù),我們?nèi)詿o法回答這一問題,由于這也不是本研究的重點因此留給未來研究進一步關注。但無論如何,中國學習者英語詞匯閱讀時語音信息自動獲得激活這一結果為第二個研究問題,即中國英語學習者英語詞匯閱讀時是否發(fā)生跨語言語音干擾提供了實證基礎。

5.2 英語詞匯閱讀的跨語言語音干擾

我們在上述實驗中觀察到,中國英語學習者在對由詞匯最小對立體詞構成的實驗詞對(如heal-mountain)進行語義關聯(lián)判斷時,不僅在錯誤率上要比控制條件(如 real-mountain)顯著更高,而且在作出判斷時的速度也要顯著更慢。比如,在本實驗中,我們觀察到被試在判斷 heal-mountain是否存在語義關聯(lián)時,平均錯誤率達到35.71%,而對real-mountain判斷的錯誤率為 0; 對前者的平均反應速度為2052 ms,而后者為1860 ms。但是,英語本族語者卻并沒有表現(xiàn)出這種差異,不管是判斷的錯誤率還是反應的速度,與控制條件都不存在顯著差別。上述結果表明,在對由詞匯最小對立體構成的實驗詞對進行語義關聯(lián)判斷時(如heal-mountain),中國英語學習者讀到最小對立體的一個成員(如heel)而激活了最小對立體中的另一成員的詞匯表征(如hill),從而造成語義干擾。但是,同樣的問題卻并沒有發(fā)生在英語本族語者身上。正如先前的研究者所解釋的那樣(Ota et al.,2009,2010),由于受母語語音體系的影響導致二語學習者無法區(qū)分某些二語對比音(如/i/-/I/),從而造成由這些對比音構成的詞匯最小對立體在二語心理詞庫貯存的不穩(wěn)固,最終導致詞匯閱讀時的母語語音干擾現(xiàn)象。

有沒有可能被試在判斷如 heal-mountain是否存在語義關聯(lián)時,是因為 heal與 hill視覺上相似,從而導致錯誤率增加,反應時增長呢?如果的確如此的話,英語本族語者也應該表現(xiàn)出一樣的情況,但事實并非如此。另外,我們在選擇詞對的拼寫控制詞時,確保實驗詞與控制詞之間只有一個字母的差異(如heal與real以及hill與bill),如果視覺干擾優(yōu)先于語音干擾的話,那么它在控制條件下也有可能發(fā)生,但事實卻是控制條件下的判斷錯誤率與反應時都要低于實驗條件。

跨語言語音干擾這一命題與二語習得研究廣受關注的一個問題緊密聯(lián)系:為什么二語理解和使用相比母語而言總是更費勁,速度慢、容易出錯(Weber & Cutler,2004)?多個單詞同時激活成為理解的備選項,導致隨后彼此競爭,被認為是當前所有話語理解模型的一個中心假設(McQueen,2005)。先前研究表明,二語經(jīng)歷總是會產(chǎn)生更多的認知控制(cognitive control)的需求,因為二語學習者始終要比單語者面對更多的語言競爭,這種競爭既可能來自于語言內(nèi)部也可能具有跨語言性質(Blumenfeld& Marian,2011,2014),比如,來自于兩門語言的平行激活和跨語言的詞匯競爭等(Broersma &Cutler,2008)。本研究的結論為這一觀點提供了更豐富的證據(jù)。理論上,二語學習者必須學會抑制這些無關激活的干擾,才能讓語言學習和交際順利進行。但是二語學習者如何有效地做到這一點呢?從本研究看,要為這一問題找到答案必須從源頭出發(fā),那就是要認識因受母語語音系統(tǒng)影響而無法區(qū)分某些二語對比音,是跨語言語音干擾發(fā)生的必要條件,還是充要條件(Nakai,Lindsay,& Ota,2015)。這既可以為二語語音習得提供啟示,也可以為二語閱讀技能的發(fā)展提供操作建議。

二語詞匯閱讀語音信息的自動激活以及跨語言語音干擾的發(fā)生與另外一個重要問題也存在密切聯(lián)系,那就是二語心理詞庫是如何組織的以及通達到心理詞庫的主要方式是什么。先前有研究者從兒童最初習得語言時完全就是一個語音的體系出發(fā),提出心理詞庫應該是通過語音而組織的(Lukatela & Turvey,1991,1994)。另外的研究者(Luo et al.,1998)則認為,即使心理詞庫是以某種抽象的形式組織的,但是經(jīng)由語音而通達到心理詞庫的路線應該是最快捷和最主要的路線。盡管本研究的結果無法為此提供肯定的答案,但是語音在二語詞匯閱讀時自動激活并由語音而通達到詞匯入口這一結果表明這是一個值得未來研究考慮的方向。

另外,對二語學習者來說,跨語言語音干擾的發(fā)生也說明了在二語習得過程中,語音意識培養(yǎng)和發(fā)展的重要,尤其是對母語背景有別于字母語言如中國英語學習者來說。我們甚至可以從分析語音習得困難入手分析二語閱讀障礙產(chǎn)生的原因并尋找矯正障礙的有效方法。

6 結論

本研究得出以下主要結論:

(1)中國學習者跟英語本族語者相似,在英語詞匯閱讀時語音信息獲得自動激活,詞匯入口由同音詞經(jīng)過語音路線而通達。他們在對同音詞對進行語義關聯(lián)判斷時,不僅在錯誤率上要比控制條件顯著更高,而且在作出判斷時的速度也顯著更慢。

(2)中國英語學習者因受母語語音體系的影響在英語詞匯閱讀過程中發(fā)生跨語言語音干擾現(xiàn)象。他們在對由英語對比音(如/i/-/I/)構成的詞匯最小對立體詞對進行語義關聯(lián)判斷時,不僅在錯誤率上要比控制條件顯著更高,而且在作出判斷時的速度也要顯著更慢。但是,相同的問題卻并不會發(fā)生在英語本族語者身上。

(3)我們可以嘗試從分析跨語言語音干擾現(xiàn)象入手,分析二語閱讀障礙產(chǎn)生的原因,并尋找矯正障礙的有效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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