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祎缺
(復(fù)旦大學(xué)古籍所,上海 200433)
范照藜(1755—1837),字乙青,號井亭,懷慶府河內(nèi)(今河南沁陽)人。乾隆五十八年(1793)進士,曾官廣西北流和安徽五河、定遠知縣。著有《春秋左傳釋人》、《勾漏山房詩》、《鄉(xiāng)音正誤》,其中《鄉(xiāng)音正誤》(以下簡稱《正誤》)為范氏的音韻與方音之作。今僅存范氏“嘉慶四年(1799)玉溪生鄉(xiāng)人①范照藜在序言后署名中有“玉溪生鄉(xiāng)人”,其中“玉溪生”為唐李商隱之號,因李商隱為懷州河內(nèi)(今河南沁陽)人,范氏與之同鄉(xiāng),故以“玉溪生”代指河內(nèi)人?!奔氄摃莞灞荆赜诤幽鲜D書館,為古籍孤本善本之書。該本用特制朱絲欄稿紙正楷書寫,版口上有“鄉(xiāng)音正誤”、下有“細論書屋”字樣。全書共24卷,另有剩稿1卷,13冊。收字4 772個(不包括剩稿),所收之字按平上去入分為24卷:平聲8卷(平聲上4卷、平聲下4卷),上聲和去聲各6卷,入聲4卷。全書106韻,其中包括平聲30韻(平聲上15韻、平聲下15韻),上聲29韻,去聲30韻,入聲17韻。106韻完全遵照通行的《平水韻》編輯,每個韻中大致同音字編排在一起,每個字都標有讀音,注音多采用直音法,又有反切兼直音或反切兼四聲相承。其體例為:先注音再釋義,并引古書為證,后以匡鄉(xiāng)音之失,有又音者亦指出。
此書是為“吾邑課子慎毋謬于鄉(xiāng)人之習(xí)”(序言)而作,鄉(xiāng)音謬在何處?這需要了解范氏評判的正音標準。從直音音注看,范氏多使用中古語音地位相同的字作音釋;從反切音注看,多擇取《廣韻》、《集韻》之反切,也見部分出自《韻會》、《正韻》等韻書的。范氏以此為尺度進行衡量,合者為正而不合者為誤。他評判對象不止是沁陽話還兼及河南和他省方言。范氏之所以也能評判別處方音,其《序》稱:“(余)弱冠以前,從游關(guān)中者六載。厥后先人見背,糊口四方,名場奔走,垂二十年。歷游吳越齊魯燕趙韓魏楚粵之地,所未到者滇黔閩蜀耳,天下之音莫不聞之?!憋@然,這些所有鄉(xiāng)音材料構(gòu)成了該書的主體價值。
本書最大亮點是其入聲部分。該書入聲共4卷,收字704個,分17韻。依次為,一屋、二沃、三覺、四質(zhì)、五物、六月、七曷、八黠、九屑、十藥、十一陌、十二錫、十三職、十四緝、十五合、十六葉、十七洽。這入聲17韻由于承襲的是舊韻,所以它并不一定代表當(dāng)時沁陽話的入聲面貌,但現(xiàn)代沁陽話仍存有入聲,這與本書可以對應(yīng)。沁陽地處河南西北部,北依太行山,與山西晉城接壤,南與孟州、溫縣相鄰。因其保留入聲,被劃歸于晉東南方言片的邯新片中的獲濟小片[1]。二百多年前的沁陽人以正其鄉(xiāng)音為目的的一部韻書同樣也有入聲,無疑這是一部很寶貴的歷史方言文獻。而對于該書入聲至今未見學(xué)人對其進行研究。下面我們對《正誤》的入聲作一解讀,以幫助我們認識豫北晉語沁陽話二百多年前的入聲特征。
范氏以詩韻框架編排的入聲17韻,從所收字的音注來看,這17韻中很多入聲韻已經(jīng)發(fā)生了合并。如:收于十二錫韻“戚”,音注為“七”。“戚”屬于梗開四錫韻字,而“七”屬于臻開三質(zhì)韻字。兩字互注,這表現(xiàn)出它們所在之韻已經(jīng)合流,但范氏卻把“七”收于四質(zhì)韻,造成語音不同的假象。故書中跨韻部的直音音注常透露出韻類之間合并的信息。另外17韻中不同入聲韻相承同一攝的舒聲韻也反映了韻類之間的合并。如:收于七曷“音駝入聲”的“脫”和收于十藥“左入聲”的“作”,“脫”、“作”都以果攝歌韻字相承。故知“脫”、“作”所屬的“七曷”與“十藥”中的一些字應(yīng)該合并,而范氏卻把它們分屬于不同的韻中。除了17韻之間有合并之外,也多有一韻分為幾個韻的情形。如:七曷,收有山攝開合一等曷韻及二等黠鎋韻字,該韻主元音為a。但“末”、“活”等字從音注上看,其主元音明顯的不是a。因為它們分別音注為“音磨入聲”、“音和入聲”,說明這兩字已讀同了其他韻,但范氏仍把它們置于七曷中。這種種跡象都說明了范氏的入聲17韻不能反映當(dāng)時入聲的真實面貌,故要了解當(dāng)時的真實入聲,需要打破17韻,對該書所收入聲字進行綜合考察,方可得其實際入聲韻。
根據(jù)對該書中的跨韻部直音以及四聲相承音注和范氏所記錄或評判的語音材料的綜合考察,運用不同韻的兩個字之間若能夠相連,那么整組字①這里“組”指的是方言調(diào)查字表中的幫組、端組、精組,等等。之間也能相連的原則,系聯(lián)歸納,我們得該書的入聲韻有9個類,列其常用字見下頁表1。
表1第5類中的江開二覺韻知系字,由于范氏的音釋無法系聯(lián),故我們參照比《正誤》晚出100多年的高本漢記錄的懷慶(即沁陽)方言及今沁陽方言,把它放入與山合二黠鎋韻“滑猾”一組。這9類應(yīng)是范氏時代(乾嘉年間)沁陽話實際入聲韻系統(tǒng),該系統(tǒng)顯示如下三個特征:
其一,臻攝跨于通攝與深曾梗三攝之間,其個別合口字歸入通攝,大多數(shù)歸入深曾梗三攝。這表明個別臻攝合口字存有兩讀,處于動態(tài)音變中(見下文)。
其二,第9類中山宕二攝一些字,如:“奪”、“昨”等字入聲韻讀[u??](收喉塞尾 ?見三,下同),可能源自官話影響層次,歸入了深臻曾梗四攝的韻類中。但這種變化還僅是局部音變,并未動搖山宕二攝的主體韻類。
其三,表中除去口呼之別,我們發(fā)現(xiàn)范氏時代的沁陽話這9類入聲韻可以歸納為三個韻類:第1和第2歸為一個韻類,即通臻(個別合口字)類;第3至第6歸為一個韻類,即咸山宕江類;第7至第9歸為一個韻類,即深臻曾梗類。它們呈現(xiàn)出三分格局。
表1
結(jié)合該書呈現(xiàn)的三分韻類格局,我們對其韻類的音值進行構(gòu)擬。范氏音注材料中,除了直音外,還有四聲相承。對于四聲相承音注,我們據(jù)董紹克的觀點:“兩種韻具有相承關(guān)系,在音值上必須具備一定的條件,那就是韻頭、韻腹分別相同,韻尾發(fā)音部位相同,而且成類地出現(xiàn),具有一定的系統(tǒng)性。”[2]以“卻”為例說明。“卻”,范氏注為“音羌入聲”。即“卻”字之韻以陽聲韻“羌”相承,可知它們的韻頭和韻腹都是[ia],進而知“卻”入聲韻為[ia?]。由此方法得到的音值是否為范氏時代實際的入聲韻呢?經(jīng)我們與高本漢記錄的懷慶方言及今沁陽方言的比較考察,發(fā)現(xiàn)兩者多相吻合。兼之乾隆時代北方權(quán)威官話已無實際的入聲“正音”可參;又兼之沁陽地處中州,范氏也以“予中州人也”(21卷總說)自謂。故范氏的相承音注多有自己母語的影子。
因此,在構(gòu)擬時我們充分挖掘范氏的音注材料以及記錄或評判的語音材料信息,運用相承之字的韻頭和韻腹分別相同的原則,并參照高本漢所記錄的20世初的懷慶方言和今沁陽方言,從而擬定該書入聲韻類音值。
1.通臻二攝。通合一屋沃韻、通合三屋燭韻、臻合一沒韻及合三術(shù)物韻的個別字,其主元音為e。故這組入聲韻除合三見系字外的音值為[ue?],合三見系字音值為[ye?]。如此構(gòu)擬的原因是范氏記錄有如下三條語音材料。“一屋”中“屋”字記錄如下:
(1)屋,濟源縣土音讀作威,吾邑土音則似威非威,河以南讀作吾烏二音皆非也。
屋,屬于通合一屋韻影母字;而威,屬于止合三微韻影母字。濟源土音把通攝的“屋”讀同止合三的“威”,今濟源方言“屋”正讀“威”[uei44]①見《濟源市志》第518頁,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而范氏說“吾邑屋”讀音“似威非威”,音近“威”又異于“威”,那是何音呢?據(jù)今沁陽方言“屋”讀[ue?13]②見《沁陽市志》第506頁,紅旗出版社,1993;撲禿獨束促,見于510—513頁。未注的沁陽方言材料為筆者的調(diào)查,調(diào)查人王玉武,男,沁陽市人,77歲,退休干部。,該音正乃范氏所謂的“似威非威”。又,除“屋”外,“撲”、“禿”、“獨”、“束”、“促”等字今沁陽話入聲韻也讀[ue?]。故通過范氏的這條文獻和今沁陽方言,我們得知通攝一等字和三等的非見系字其入聲韻為[ue?]。讀此韻者不止通攝字,還有個別臻合一沒韻字?!傲隆敝小皼]”字記錄如下:
(2)沒,音埋入聲。沉也,盡也,無有也。……此字或讀作?;蜃x作昧皆非,吾鄉(xiāng)亦讀作木。
沒,“吾鄉(xiāng)讀作木”,據(jù)此,我們得知臻合一沒韻幫組字與通合一屋韻幫組字發(fā)生了合流。因為“沒”、“木”分別屬于臻合一沒韻和通合一屋韻。僅憑這一個字,我們還無法確定所有臻合一入聲字都讀此韻。因為連同一幫組的“不”字,范氏卻記成了其他韻:不,音補入聲。顯然,“不”讀[u?]韻。
除了臻合一與通攝發(fā)生合流外,臻合三術(shù)韻知系個別字也與之發(fā)生了合流。“四質(zhì)”中“出”記錄如下:
(3)出,音春入聲?!俗趾幽现彪`讀作初,陜西讀作除,吾鄉(xiāng)間有讀作垂者皆非也。
出,“吾鄉(xiāng)間有讀作垂者”,透過此信息,我們可知“出”入聲韻只有讀[ue?],其音值才與止合三支韻禪母“垂”韻母最相近。由此而知,臻合三知系的“出”入聲韻也為[ue?]。今沁陽老派方言“出”還讀[t?hue?13]。
有趣的是臻攝合口一三等入聲字還有讀[u??]韻的,這可以從“出,音春入聲”(例3)、“卒,音尊入聲”以及“忽,音魂入聲”等四聲相承的音注看得出來。據(jù)此,我們可知臻合一沒韻和合三術(shù)韻其入聲韻存有兩讀現(xiàn)象,既讀[u??],又讀[ue?]。由于臻攝合口讀[ue?]韻的材料僅見兩例,故我們把臻攝合口字歸并于深曾梗三攝。
而對于通攝合三見系入聲字,遺憾的是僅見它與臻攝合流的音注,卻未透露出讀[ye?]的信息。但因其合口一等主元音為e,我們根據(jù)語音的系統(tǒng)性,推知通攝合三見系入聲字也當(dāng)為[ye?]韻。
故結(jié)合現(xiàn)代沁陽方言,通過對范氏記錄的通臻二攝三條文獻的分析,我們得知范氏時代沁陽話通攝和個別臻攝合口字其入聲韻類為[e?]。
2.咸山宕江四攝。首先看咸山二攝入聲韻的音值。由于咸山一二等其主元音多數(shù)漢語方言至今還多讀a,故這里我們不再贅述,僅討論咸山三四等的音值。咸開三葉業(yè)韻、咸開四帖韻、山開三薛月韻、山開四屑韻、山合三薛月韻、山合四屑韻字,其主元音為a。我們把范氏對咸山二攝三四等字的一些音注材料,列表2如下:
表2
根據(jù)相承入聲韻和陽聲韻,其音值在韻頭和韻腹上分別相同的原則,我們可知(4)與“音鹽入聲”相承的咸開三葉韻“葉”字,其入聲韻為[ia?]。(5)與“音善入聲”相承的山開三薛韻“舌”字,其入聲韻為[a?]。同樣(6)帖、(7)撇,分別以咸開四添韻“添”、山開三仙韻“偏”相承,故知它們的入聲韻為[ia?]。(8)雪、(9)穴,分別以山合三仙韻的“宣”、“旋”相承,故知它們的入聲韻為[ya?]。
除了例(4)至(9)外,咸山三四等入聲字主元音讀a,還可以從范氏其他音注材料來證明。如:鋏,音注為“兼入聲(音近結(jié))”;劫,“黔入聲(音近結(jié))”。仍據(jù)四聲相承原則,“鋏”、“劫”二字入聲韻當(dāng)為[ia?],它們又都標注有“音近結(jié)”,即知“結(jié)”音近[ia?]。其實,范氏時代沁陽話“鋏”、“劫”、“結(jié)”三字同音,都讀[?ia?]。由于范氏心目中還存有中古塞尾[-p](鋏、劫,屬咸攝入聲)、[-t](結(jié),屬山攝入聲)的藩籬,故言“音近”。
咸山二攝主元音為a,但也見山合一末韻字及山合三薛韻章組字讀[u??]的。如:末,音磨入聲;活,音和入聲;奪,音多入聲;脫,音駝入聲;說,音順入聲?!澳?、“活”、“奪”、“脫”,范氏分別以果攝字“磨”、“和”、“多”、“駝”相承,而“說”則以臻合三稕韻“順”字相承;故知它們的入聲韻都讀[u??]。該韻當(dāng)是受官話影響而產(chǎn)生的。山攝末韻字底層入聲韻仍為[ua?]。如:斡,范氏注為“音剜入聲”,無疑“斡”讀音為[ua?]。
高本漢記錄的咸山三四等字其主元音有讀a的,如:“摺”、“涉”、“折”、“舌”、“設(shè)”、“熱”、“說”。但多數(shù)字他記為了 ε,如:“接”、“業(yè)”、“疊”、“滅”、“歇”、“切”、“月”、“血”,等等。這種差異可能是不同發(fā)音人而致,因為高本漢記為ε的一些字其主元音至今沁陽方言仍有讀a的。如:“蝎”、“裂”、“滅”等字。
下面我們再來討論宕江二攝入聲韻的音值。宕開合一鐸韻、宕開合三藥韻、江開二覺韻字,其主元音為a。我們把范氏對宕江二攝的一些音注材料,列表3如下:
表3
根據(jù)入聲韻與陰陽聲韻相承,其韻頭和韻腹分別相同的原則,我們可知與陽聲韻“?!薄ⅰ鞍弧毕喑械娜肼?10)莫、(11)惡,其入聲韻為[a?]。與陰聲韻“焦”相承的入聲(12)爵,其入聲韻為[ia?];而與陽聲韻“昌”相承的入聲(13)綽,其入聲韻為[a?]。(12)爵、(13)綽,同屬藥韻,卻使用了陰陽不同的韻相承。對此,王力曾有解釋:“ɑk不但能承ɑ和ɑ?,而且也能承ɑu?!?古人)又把韻尾-?和韻尾-u看做同類(-?是舌根音,u是后元音,部位相近),所以一個入聲可兼承三個攝?!保?](14)駁,音博。駁,屬于江攝覺韻;而博,屬于宕攝鐸韻。它們互注,表明宕江二攝發(fā)生了合流。由于宕開一鐸韻主元音為[a?],故知江攝覺韻的主元音也是[a?]。江攝覺韻主元音為[a?]還可以從(15)“學(xué),音瞎”再次得到證實。
宕江二攝主元音為a,但也見宕開一鐸韻精組字主元音讀?的。如:作,左入聲;昨,醝入聲;索,音梭入聲?!白鳌?、“昨”、“索”,范氏分別以果攝字“左”、“醝”、“梭”相承,可知它們的入聲韻為[u??],該韻當(dāng)是源自官話的影響層。在高本漢《中國音韻學(xué)研究》中[u??]韻進一步擴大,不止宕開一鐸韻精組字,也見宕開一鐸韻端組及來母、宕開三藥韻知系、宕合一鐸韻見系、江開二覺韻知系字也多讀[u??]。如:“絡(luò)”、“錯”、“酌”、“擴”、“捉”、“卓”等字。
咸山與宕江的音注材料都顯示其主元音為a,說明它們已合流成了一個韻類。這還可從范氏跨韻部音注上進一步得到印證。如:上例(15)“學(xué),胡覺切,音瞎?!睂W(xué),屬于江攝覺韻字;而瞎,屬于山攝鎋韻字。兩字互注,表明江攝與山攝的合流,它們都讀[?ia?]。再如:
(16)卡,《字匯補》,音雜。今皆讀作確。凡塘汛設(shè)兵,謂之守卡,其屋曰卡房。讀作平聲非。
卡,《字匯補》,從納切,當(dāng)屬咸攝。而范氏注為“今皆讀作確”,“確”屬于江攝,即知咸江二攝也發(fā)生了合流,它們都為[t?hia?]。
通過對范氏記錄的咸山宕江四攝的音注材料的考察,我們可知這四攝的入聲韻類音值主要為[a?]。僅山合一末韻和宕開一鐸韻精組字及山合三薛韻章組字的入聲韻讀[u??],該讀音來自于官話層,這組字底層主元音仍是[a?]。
3.深臻曾梗四攝。深開三緝韻、臻開三質(zhì)韻、臻合一沒韻、臻合三術(shù)韻、臻合三物韻、曾開合一德韻、曾開三職韻、梗開二陌麥韻、梗開三陌昔韻以及開四錫韻字,其主元音為?。這可以從范氏對深臻曾梗四攝的一些音注材料上得到證實,列表4如下:
表4
同樣根據(jù)四聲相承的兩個字其韻頭和韻腹相同的原則,我們可知(17)與“任入聲”相承的深開三緝韻“入”,其入聲韻為[??]。(18)與“音品入聲”相承的臻開三質(zhì)韻“匹”,其入聲韻為[i??]。同屬于德韻的(19)德、(20)黑,分別音注為“登”、“亨”入聲,故知它們的入聲韻為[??]。(21)北,音百,表明曾開一德韻字和梗開二陌麥韻字的合流。(22)拆,注為“檉”入聲,故知其入聲韻為[??]。(23)逆、(24)的,分別音注為“迎”、“丁”入聲,故知它們的入聲韻為[i??]①之所以把韻母in、ing對應(yīng)的入聲韻擬為[i??],我們從四呼整體結(jié)構(gòu)上說的?,F(xiàn)代語音學(xué)大致也能證明。據(jù)吳宗濟《現(xiàn)代漢語語音概要》(華語教學(xué)出版社,1992,122頁):ing的實際讀音為[i??],也可以理解為韻頭加上后鼻韻母 eng[??]。這與 in[in]不同。[i]到[n]舌位較近,中間不需要過渡到 e[?];而在 ing[i??]中,[i]和[?]的舌位一前一后,距離較大,所以需從中過渡一下,過程是由[i]到[?]再到[?]。因此讀音是[i??]。。
深臻曾梗四攝之間的合流,我們還可以從范氏對這四攝諸多的跨韻部音注材料來證明,舉三例如下:塞,音嗇;抑,音乙;叱,音尺。前兩個音注說明了曾開三職韻字與曾開一德韻字以及臻開三質(zhì)韻字都發(fā)生了合流;第三個音注則顯示了臻開三質(zhì)韻字與梗開三昔韻發(fā)生了合流。這樣事實再次表明了深臻曾梗四攝已合并成為了一個韻類,其音值為[??]。
深臻曾梗四攝主元音為?,但也見臻開三質(zhì)韻個別字讀i或梗開二陌韻個別字讀a的。如:一,范氏音注為“依入聲”,可知其入聲韻為[i?]。該讀音當(dāng)源自于官話,至今沁陽方言該字還有[i?]和[i]兩讀。而梗開二陌韻字“客”,范氏音注為“鏘入聲”,可知“客”的入聲韻讀[ia?]。
高本漢記錄的曾梗二攝開口一二等字及曾開三職韻莊組字,它們的主元音為 a。如:“得”、“刻”、“測”、“色”、“百”、“窄”、“革”、“摘”等字,這與范氏記錄不同,可能是發(fā)音人的方言差異或語音變化而致。今沁陽方言這組字的主元音較為散亂,有讀 a的,如:“格”、“拍”、“拆”等字;有讀 ?的,如:“刻”、“麥”、“客”、“隔”、“摘”等字;有讀ε的,如:“百”、“塞”、“策”、“色”等字。其中 ε韻當(dāng)來自于官話層,而?韻自范氏時代至今有低化為a的傾向。
故通過對范氏記錄的深臻曾梗四攝的四聲相承以及跨韻部音釋材料的分析,我們可知這四攝已經(jīng)合流了,其入聲韻類音值為[??]。
通過對通咸山宕江深臻曾梗九攝入聲韻音值的構(gòu)擬,我們得知范氏時代沁陽話入聲韻有三個主元音e、a、?。再結(jié)合表格一及各攝中我們分析出來的入聲韻所顯示的四呼情形,我們就可以擬出表格一所呈現(xiàn)的范氏時代沁陽話的9類入聲韻實際的9個音值:a?、ia?、ua?、ya?、??、i??、u??、ue?、ye?。
該書顯示出五個調(diào)類,上平、下平、上聲、去聲、入聲。這里我們僅談入聲調(diào)。從范氏記錄的音注材料,我們歸納出入聲調(diào)主要有如下兩個特征:
1.中古三個不同入聲塞音韻尾無別而混同。雙唇塞尾可以與舌根塞尾互注,如:揖深,音亦梗;卡咸,讀作確江。它還可以與舌尖塞尾互注,如:乏咸,音伐山;十深,音室臻。同時舌尖塞尾與舌根塞尾之間也能互注,如:稙曾,音質(zhì)臻;戚梗,音七臻。
2.中古濁音與清音無別而混同。如:全濁音與清音混同,截從,音接精;職章,音直澄;鶴匣,音郝曉。次濁音與清音混同,約影,音藥以;靨影,音葉以。
從中古三個不同入聲塞音韻尾以及濁音和清音的混同上,我們可以看出中古三個入聲塞尾[-p]、[-t]、[-k]已經(jīng)混同為了一個喉音塞尾[?]。
該書顯示出范氏時代沁陽話其入聲仍處于一種獨立的狀態(tài),收有喉塞尾[?]。入聲韻有9個類,其主元音有三個a、?、e,呈現(xiàn)三分韻類格局:其中咸山宕江四攝韻類為[a?];深臻曾梗四攝韻類為[??];通攝以及個別臻攝合口字韻類為[e?]。沈明指出:“從入聲韻類的分合關(guān)系來看,晉語絕大多數(shù)方言入聲韻類兩分:咸山為[ɑ?],深臻曾梗通為[??]類。宕江上黨片多同深臻曾梗通,其他多同咸山?!保?]該書所呈現(xiàn)的三分韻類格局,整體上與大多數(shù)晉語兩分韻類格局相一致,僅通臻(個別合口字)二攝有別,局部的不同顯示出晉語在豫北地區(qū)發(fā)生了變異。同時也見官話語音層次對沁陽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滲透,但這種滲入才涉及到了一小部分字,而晉語入聲韻類的基本格局還未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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