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 猛 黃先進
(1.黃山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黃山245041;2.華僑大學 哲學與社會發(fā)展學院,福建 廈門361021)
《后漢書·郎顗襄楷列傳》中最早出現(xiàn)“稱謂”一詞:“今去奢即儉,以先天下,改易名號,隨事稱謂”,且尚用為動詞,但是,稱謂或指稱早在遠古早已成為普遍的命名活動而且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復雜。以周代的姜尚為例,他又被人以姜子牙、姜太公、呂尚、呂渭等稱呼之,我們現(xiàn)在從文獻資料中所見到的絕大多數(shù)古代人物的稱呼都不止一個,而是幾個,甚至幾十個,大體上因為不同人物經(jīng)歷的繁簡、社會關系的廣狹、文化程度的高低等各種差異而有所不同。[1]儒家語言哲學思想首先體現(xiàn)在“稱謂”中,即對事物的命名上,這種“命名論”是儒家重“禮”思想的必然反映,也是儒家“正名”的前提,因為要先有“名”,才可論及“正”,這也構成了儒家語言之禮(慎言)以及言行關系的基礎。先秦儒家經(jīng)典中的“稱謂”體現(xiàn)在差別等級、貶低、褒揚等諸方面。
所謂稱謂以“別”,就是以稱謂來體現(xiàn)所指事物的差別、等級、區(qū)別、規(guī)定等,在這方面先秦儒家經(jīng)典論述較為豐富,其中以《公羊傳》、《谷梁傳》、《禮記》最為集中?!豆騻鳌穫戎仃U述《春秋》微言大義,注重“尊勤君王,攘斥外夷”的大一統(tǒng)思想?!豆攘簜鳌逢U釋《春秋》經(jīng)文時注重宣揚儒家思想,體現(xiàn)了其封建禮儀與宗法教化的特征,宣揚信道不信邪、貴義不貴惠?!抖Y記》則是闡釋《儀禮》的一部選集,匯集秦漢以前的禮儀論著,包括《大學》、《中庸》共四十九篇。從稱謂差異中體現(xiàn)出封建等級秩序、封建禮儀,就是同一事物,時令不同稱謂各異,如《公羊傳》中對“狩者何”的回答,同樣是“狩”,季節(jié)不同,稱謂就不同,春天叫“苗”、秋天叫“蒐”、冬天叫“狩”?!按赫录好?,烝。烝者何?冬祭也,春曰祠。夏曰礿。秋曰嘗。冬曰烝”。又如,同樣是女子,在自己的國家稱“女”,結婚迎娶途中就稱“婦”,進入出嫁的國家就稱為“夫人”了?!鞍嗣?,毆牛馬,曰侵。斬樹木,壞宮室,曰伐”(《谷梁傳·隱公》)。俘獲別國的人民、劫掠別國的牛馬叫“侵”,砍殺別國的樹木,損壞別國的宮室叫“伐”。由此可見,其稱謂區(qū)別比較細致。還有,角度不同,稱謂也有所區(qū)別?!豆騻鳌吠宰詥栕源鹦问奖磉_“言之有序”的思想,即非常重視先言后言,這是封建等級秩序的反映?!洞呵铩愤@部書,以魯國為內(nèi)時,就以華夏各諸侯國為外;以華夏各諸侯國為內(nèi)時,就以夷狄各族為外。又如,《公羊傳·莊公》中記載,二月魯莊公派兵入侵宋國,有時候說“侵”,有時候說“伐”,這是因為派遣軍隊越境進攻,如果敵方服罪就班師歸國,這種用意粗淺的軍事行動叫“侵”,如果敵方不服罪,就派遣軍隊越界進攻一直深入敵境,這種用意精密的軍事行動就叫做“伐”?!扒帧薄ⅰ胺ァ?,以及儒家經(jīng)典中多次出現(xiàn)的“戰(zhàn)”、“圍”、“入”皆為用兵之文,此為戰(zhàn)爭中用兵之稱謂區(qū)別。在《谷梁傳·哀公》中記載有“三盜”:“微殺大夫謂之盜,非所取而取之謂之盜,辟中國之正道以襲利謂之盜”,即地位低下者殺死大夫的就被稱為是“盜賊”;不是自己應該得到的東西但卻得到了就被稱為“盜賊”;不以中原華夏國的禮儀來攫取名利的亦為盜賊,這是對“盜賊”的分類界定。又如,《公羊傳》中就發(fā)現(xiàn)稱謂體現(xiàn)了感情色彩及等級遠近的差別,在解釋“荊者何?州名也”這個地方,就明確告訴我們,稱“州”不如稱“國”,稱“國”不如稱“姓”,而“姓”不如“名”,喊他的“名”不如喊他的“字”,喊他的“字”不如稱呼他為“子”。由此可見,稱謂不僅僅只具區(qū)別事物的功能,其自身蘊涵社會、文化、政治、情感等因素。
《公羊傳》亦非常重視先言后言,即言之有序,這是封建等級秩序的反映。如“三月,公及邾婁儀父盟于眛。及者何?與也,會及暨皆與也。曷為或言會或言及,或言暨?會猶最也;及猶汲汲也;暨猶暨暨也。及我欲之,暨不得已也?!边@段話體現(xiàn)了復雜的稱謂所指現(xiàn)象。根據(jù)《公羊傳》的解釋,“及”、“會”、“暨”都是“與”,即到某地的意思,那么在稱謂上到底有什么不同的所指或特殊含義呢?其實,“及”字表明的是心情迫切的含義,不僅表達去的動作,還表明內(nèi)心的急切感受;“會”就是聚會、會聚的意思,表明客觀進行的動作;“暨”的含義后人存有爭議,這里可能含有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感情色彩在內(nèi)。順便提及的是,古人起名字既有“名”、也有“字”,而周代的男人起的“字”中喜歡用“父”,這和“父親”沒有什么關系,和“甫”字是一回事。這里就涉及對邾儀父的稱謂問題,他名“克”當時已經(jīng)失去爵位,此處本應該稱其為“邾克”,但此處稱字不稱名以示表揚?!抖Y記》記述了對稱謂、命名的諸多界定。在《禮記·曲禮上》中規(guī)定了怎樣起名取字的做法,例如,在給兒子起名時,不能用國家、日月、身上的暗疾、山川等來起名;男性到了二十歲時須進行冠禮儀式才能給他取字,而女子到了許嫁的年紀才可以給她取字。這里,對怎樣稱呼“名”也是有規(guī)定的,比如,在自己的父親面前,兒子要稱自己的“名”,國君跟前,或者臣子相互之間均要稱名。另外,《禮記·曲禮下》還規(guī)定,國君不能直接稱上卿、世婦(即嬪妃稱號)之名,大夫不能直喚父輩老臣以及侄娣(即妻之姐妹,皆為隨同妻來為妾者)之名,士不可直喚家相(管理家事者)、長妾之名,國君和大夫之子居喪時不可對人自稱“余小子”。《禮記·曲禮下》與《禮記·玉藻》都對君臣、士大夫如何自稱做出了許多具體的規(guī)定,如《玉藻》中說:“凡自稱,天子曰予一人,伯曰天子之力臣。諸侯之于天子,曰某土之守臣某,其在邊邑,曰某屏之臣某。其于敵以下,曰寡人。小國之君曰孤,擯者亦曰孤。上大夫曰下臣,擯者曰寡君之老。下大夫自名,擯者曰寡大夫。世子自名,擯者曰寡君之適,公子曰臣孽。士曰傳遽之臣,于大夫曰外私。大夫私事使,私人擯則稱名,公士擯則曰寡大夫,寡君之老。大夫有所往,必與公士為賓也?!保?](P593)這里,稱謂等級分明,天子自己對自己的稱謂、諸侯在不同場合自己對自己的稱謂界定得十分明確?!抖Y記》中通過稱謂來體現(xiàn)雙方因不同語境、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親疏關系等等的話語規(guī)定與話語分析還有很多,成為語用學中語用主體與話語語境研究的珍貴語料。我們完全可以說,先秦儒家經(jīng)典總體上就是語用學視域下的話語研究范式,當然,這種范式與西方自上世紀中期以來僅僅注重對語言在不同語境中的具體含義的理解的經(jīng)驗語用學大相徑庭,前者可以稱之為“政治語用學”或“交往語用學”,而人際交往語用學只是近幾年才在語用學領域逐漸得到重視。
由此可見,儒家經(jīng)典中建立在不同關系上的不同稱謂自然與差別、等級、秩序有密切關系,是體現(xiàn)封建等級制度的重要工具。同樣是死,因身份不同就有不同的稱謂,天子死了稱作“崩”,諸侯死了就叫做“薨”,大夫死了就稱作“卒”,士死了就叫做“不祿”。又如,“春王三月,王人子突救衛(wèi)。王人者何?微者也。子突者何?貴也。貴則其稱人何?系諸人也。曷為系諸人?王人耳”(《公羊傳·莊公》)。在這里解釋了為什么稱呼這些地位低下的官員(即王人)為“子突”,原因是對他們表示尊重,但是,這里又重申“王人耳”,是因為他們畢竟是周天子下地位卑微的官員,所以還是要把他們稱為“王人”,所以,就算對某人表示尊敬也不能跨越身份地位所賦予的名分。又如,在《禮記·曲禮下》中,有這樣一段話:“天子之妃曰后,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婦人,庶人曰妻。公侯有夫人,有世婦,有妻,有妾。夫人自稱于天子,曰老婦;自稱于諸侯,曰‘寡小君’;自稱于其君,曰‘小童’。自世婦以下,自稱曰‘婢子’”[3](P86-87)由此可見,同樣是已為人妻,可“妻隨夫貴”,無論是自稱還是稱人,丈夫是什么地位階層,妻子就相應地被賦予什么稱謂。《公羊傳·莊公》中在記載“公伐齊納糾”時,對“納者”這個稱謂進行了解釋,認為這是“入辭也。當國也。其言入何?篡辭也”。魯莊公攻打齊國,意在“納糾”,即護送公子糾到齊國即位。那么,為什么對糾不稱“公子”呢?這是因為他在魯莊公面前還是臣子,只能稱名,這是嚴格的封建等級秩序使然。能否稱名,何時稱名,這是有明確界定的,這里用國名作其姓,又用“入”字,又暗含了更深層的意義,即蓄意奪位且已得逞,“入”字此處亦含譴責之義。
以稱謂行貶低或譴責之實在《公羊傳》與《谷梁傳》中體現(xiàn)得最為鮮明。在《公羊傳·僖公》中,“夫人何以不稱姜氏?貶。曷為貶?與弒公也,然則曷為不于弒焉貶?貶必于重者,莫重乎其以喪至也”。[3](P153)為什么當魯莊公夫人的遺體從齊國運回來,不稱“姜氏”而稱其為“夫人”呢?這是為了貶低她,背后的原因在于她參與了殺害閔公的罪行。可是,必須在重要場合才可施以貶低,所以將其遺體運回國是最重要之舉,這樣雖然她參與了這個罪行,但此時不宜貶低。在《僖公》篇多處存在稱謂表示貶低的記錄或解釋。如“此楚子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為執(zhí)宋公貶,故終僖之篇貶也”。這個楚國人就是楚國國君,這里稱其“人”是為了貶低他,因為他拘捕過宋襄公,而在整個僖公篇里《春秋》作者都在貶低楚子。“此晉侯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衛(wèi)之禍,文公為之也?!睂x文公稱“人”是為了貶低他,因為他驅(qū)逐了衛(wèi)侯而立叔武為君,致使兄弟之間互相猜疑,以致衛(wèi)侯殺同母弟弟,這些衛(wèi)國的禍亂都是晉文公造成的?!按藭x先眛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外也。其外奈何?以師外也?!睍x國與秦國在令狐之地交戰(zhàn),晉國大夫先眛帶其部下一起逃亡到秦國,為了貶低先眛而稱其“人”,因為他懷有二心逃亡到秦國,之所以不說他出逃是因為他在逃亡秦國前就已經(jīng)在國外了。但是,以稱謂進行貶低時同樣要考慮被貶低者的身份、地位,以維護封建禮制與等級秩序,必要時可以“李代桃僵”。《公羊傳·宣公》中說:“夫人何以不稱姜氏?貶。曷為貶?譏喪娶也。喪娶者公也,則曷為貶夫人?內(nèi)無貶于公之道也。內(nèi)無貶于公之道則曷為貶夫人?夫人與公一體也。其稱婦何?有姑之辭也。”魯宣公夫人沒有被稱為“姜氏”,這是貶低她,譴責她在喪期中婚娶,當然,在喪期中婚娶的是魯宣公,但是他是九五之尊,在魯國沒有貶責魯宣公的道理,只能貶低與宣公關系密切的夫人了?!缎酚衷疲骸爸偎熳溆诖?。仲遂者何?公子遂也。何以不稱公子?貶。曷為貶?為弒子赤貶。然則曷為不于其弒焉貶?于文則無罪。于子則無年?!辈环Q公子遂為“公子”,是因為他曾經(jīng)弒殺了太子赤而貶低他。之所以不在他弒殺太子赤時貶低他是因為公子遂在文公時代沒有罪,況且太子赤沒有年號無法記載,所以只有在他死時貶斥太子遂。這種稱謂貶低因時因地而異,是封建時代因襲禮制所致。“曷為使微者?卿也。卿則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卿不得憂諸侯也”(《公羊傳·襄公》)。對于重大的事情各國派一些地位低下的人來研究,這些人都是卿大夫,既然是卿大夫卻稱他們?yōu)椤叭恕?,就是為了貶低他們,原因是卿大夫沒有資格為別國諸侯的事務擔憂。封建的等級秩序之禮儀,雖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但畢竟“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
因此,對違反封建禮制進行譴責是用稱謂以示貶低的重要表現(xiàn)?!豆攘簜鳌せ腹分杏羞@樣一段話:“蔡人殺陳佗。陳佗者,陳君也。其曰陳佗何也?匹夫行,故匹夫稱之也。其匹夫行奈何?陳侯憙獵,淫獵于蔡,與蔡人爭禽?!标愘⑹顷悋膰齾s直稱其名,這是因為他的行為像個匹夫。陳佗愛好打獵,竟然越過國境到蔡國去隨便行獵,并同蔡國人爭奪禽獸。陳佗雖為國君,但行為不像個國君而像個匹夫,對國君直接稱其名字是對其身份的貶低?!褒R崔氏出奔衛(wèi)。崔氏者何?齊大夫也。其稱崔氏何?貶。曷為貶?譏世卿,世卿非禮也?!薄豆騻鳌ば分刑岬烬R國的崔氏逃到衛(wèi)國,他是齊國的大夫,稱其為“崔氏”是表示貶低,以譴責他家世世代代為國卿,而世代為國卿是不合禮法的?!豆攘簜鳌せ腹分姓f:“許叔入于許。許叔,許之貴者也。莫宜乎許叔,其曰入何也?其歸之道,非所以歸也?!彪m然沒有人比許叔更適合做國君,但是《春秋》記載他進入許國的都城許時不用“歸”字而是用表示貶義的“入”字,這是因為他返歸許都的辦法不是合乎禮制的。《谷梁傳·莊公》中這樣的話:“赤歸于曹。郭公。赤,蓋郭公也。何為名也?禮,諸侯無外歸之義,外歸非正也?!背嗍枪鶉鴩拿?,這里直稱其名以示貶低。赤回到曹國,可依照禮制,諸侯沒有回到外國的道理,回歸外國,是不符合禮制的?!豆攘簜鳌べ夜吩疲骸皶x人與姜戎要而擊之肴殳,匹馬倚輪無反者。晉人者,晉子也。其曰人何也?微之也。何為微之?不正其釋殯而主乎戰(zhàn)也?!边@里所說的“晉人”是指晉襄公,用“人”字來稱晉公是對他表示輕賤與貶低,因為他放棄了父親的靈柩不守卻去率軍打仗,這是不符合禮制的。“曰婦,有姑之辭也。其不言氏何也?貶之也。何為貶之也?夫人與有貶也”(《谷梁傳·文公》)。稱“婦”,這是婆母健在時對兒妻稱呼的用語。不稱她為“姜氏”是為了對她表示貶斥之意,之所以遭到貶斥是因為國君受到貶斥,因為《春秋》對文公在齊國舉行婚禮表示譴責,這仍是不合禮制的表現(xiàn)。又例如,《谷梁傳·定公》中提到:“三月,晉人執(zhí)宋仲幾于京師。此其大夫,其曰人,何也?微之也。何為微之?不正其執(zhí)人于尊者之所也,不與大夫之伯討也”。[4](P543)晉國的大夫囚禁了宋國的仲幾,《春秋》稱之為“晉人”,這是對他的貶抑,因為在天子的京城擅自囚禁別國的大夫是違背禮制的。
儒家典籍中的稱謂還表現(xiàn)在對夷狄之地的貶低上。夷狄,古稱東方部族為夷,北方部族為狄。常指除華夏族以外的各族,也泛指邊遠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豆攘簜鳌べ夜分杏羞@樣一段:“冬,楚人、陳侯、蔡侯、鄭伯、許男圍宋。楚人者,楚子也。其曰人何也?人楚子,所以人諸侯也。其人諸侯何也?不正其信夷狄而伐中國也?!濒斮夜吣甓?,楚成王、陳穆公、蔡莊公、鄭文公、許僖公包圍了宋國。可是這里卻稱楚成王為楚人,以貶低其他幾國的國君聽從楚人(楚成王)的調(diào)遣,原因是他們竟然信任屬于蠻夷之地的楚國而攻打中原的宋國?!案?,吳入楚。吳何以不稱子?反夷狄也”(《公羊傳·定公》)。吳王的軍隊攻入了楚國都城,吳王不被尊稱為“吳子”,是因為吳國君臣有恢復了夷狄的野蠻本性,他住進了楚國國君的宮殿,吳國的大夫住進了楚國大夫的家中。這是對夷狄野蠻行為的貶責以及對中原禮制的贊揚與倡導。
談到贊揚、尊敬,儒家經(jīng)典中的稱謂也不乏體現(xiàn)?!褒R人伐山戎。齊人者,齊侯也。其曰人,何也?愛齊侯乎山戎也。其愛之何也?桓內(nèi)無因國,外無從諸侯,而越千里之險北伐山戎,危之也。則非之乎?善之也”(《谷梁傳·莊公》)。這里的齊人是指齊桓公,稱其為“人”是偏愛并贊揚他討伐山戎的行動。齊桓公內(nèi)部沒有山戎周圍的國家作為間諜,外部也沒有其他諸侯國家隨其作戰(zhàn),盡管如此,齊桓公卻勇敢地跋涉千里之險。當時北方的燕國送給周王朝的供奉總是送不到,就是由于山戎攻打、阻礙的結果?!豆攘簜鳌ぐЧ分杏幸欢卧挘骸包S池之會,吳子進乎哉!遂子矣。吳,夷狄之國也,祝發(fā)文身,欲因魯之禮,因晉之權,而請冠、端而襲,其藉于成周,以尊天玉。吳進矣!吳,東方之大國也,累累致小國以會諸侯,以合乎中國。吳能為之,則不臣乎?吳進矣!王,尊稱也。子,卑稱也?!保?](P615)吳王夫差地位與聲望提高,《春秋》遂以爵位“子”稱呼之,而夫差在會晤眾諸侯時寧愿辭去“王”的尊稱而用卑稱“子”來稱呼自己,表明了自己臣服于周朝、以尊崇周王。此處,取“子”舍“王”、明“卑”實“尊”、明“貶”實“褒”,這就是“褒”與“貶”在實際語篇中的辯證關系?!豆攘簜鳌ざü分幸灿幸惶幏Q呼“吳子”的:“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zhàn)于伯舉。楚師敗績。吳其稱子,何也?以蔡侯之以之,舉其貴者也?!痹谶@里不稱吳國而稱為“吳子”,即稱蔡昭公的爵位以示尊敬,因為他的行為表明他是信任中原華夏國家而排斥夷狄之國(楚國)的,為了獎掖他就以其爵位來稱呼他了,因此,但就“稱謂”概念本身往往無法確定所記述話語的褒貶,需要將之置于特定的語境才能明確其具體意蘊。
先秦儒家經(jīng)典中的稱謂有著豐富的內(nèi)涵,這首先體現(xiàn)了儒家重“禮”的倫理觀念以及維護封建宗法制度與等級秩序的工具理性,反映了儒家追求社會有序、等級和諧的價值訴求與理想愿景。禮樂文化是中國五十年文化史上出現(xiàn)的第一個獨立文化形態(tài),它有一個生、長、壯、老的完整過程,孔子不幸生在這一過程的最后一個階段。[5]面對禮崩樂壞、名實淆亂的局面,他不禁感嘆:“嗚呼哀哉!我觀周道,幽厲傷之?!保ā抖Y記·八佾》)因此,體現(xiàn)等級、貶低、贊揚的儒家稱謂與西方注重詞與物、專名與通名等的命名論思想大為不同,也反映了儒家德化人生、約之以禮、關心時政,以求達到天下治平之經(jīng)世之學的實踐理性思想。
[1]袁庭棟.古人稱謂[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7.
[2]呂友仁,呂詠梅.禮記全譯·孝經(jīng)全譯[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8.
[3]梅桐生.春秋公羊傳全譯[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8.
[4]白本松.春秋谷梁傳全譯[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8.
[5]王鈞林.中國儒學史先秦卷[M].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