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麗

摘 要： 《湘夫人》是湘水男神表達對湘水女神的思念仰慕之詞。湘水女神是忠貞的湘君的凄美愛情的對象，彰顯湘夫人的魅力。面對如此絕代佳人，湘君用獨特的方式贏得佳人垂青，表達這份刻骨銘心的愛，湘君不顧一切地追求湘夫人，正如屈原不顧一切地追隨楚懷王。屈原用他天馬行空的想象、鮮明生動的語言，把湘水男神對女神的追思渴盼描寫得淋漓盡致。

關(guān)鍵詞： 屈原 人物描寫 《湘夫人》

公元前293年，屈原第二次被流放到南方荒涼偏僻的地區(qū)——楚國沅、湘（今湖北、湖南）一帶。當(dāng)?shù)厥⑿屑漓牍砩竦母栉杌顒?，在那二十年間，屈原對流傳于江南楚地的民間祭祀歌曲進行了修訂、整理，合集為民間樂歌《九歌》。關(guān)于屈原與《九歌》的關(guān)系，王逸《楚辭章句》認(rèn)為：“昔楚目南郢之邑，沅湘之同，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屈原放逐，竄伏其間，杯憂苦毒，愁思沸郁，出見俗人祭祀之札，歌舞之樂，其辭鄙陋，因作《九歌》之曲，上陳事神之敬，下見已之冤結(jié)，托之以風(fēng)諫。”《九歌》是一組想象力豐富、文辭優(yōu)美的抒情詩歌。朱熹的《楚辭辯證》說：“楚俗祠祭之歌，今不可得而聞矣。然計其間，或以陰巫下陽神，或以陽主接陰鬼，則其辭之褻慢淫荒，當(dāng)有不可道者。”這就是說，《九歌》中描述的祭祀方法主要借男女戀情吸引神靈，表達對神靈的向往和敬畏。說到男女戀情，其代表作當(dāng)屬《湘夫人》。

《湘夫人》是湘水男神表達對湘水女神的思念仰慕之詞。全文只有234個字，不論是秋風(fēng)吹拂木葉下凄楚浪漫氛圍的營造，還是遠(yuǎn)望流水癡情迷惘神態(tài)的描摹，抑或是香草美玉裝飾愛巢的盡心盡力，屈原用天馬行空的想象、鮮明生動的語言，把湘水男神對女神的追思渴盼描寫得淋漓盡致。

一、湘水女神有多美

湘水女神到底有多美？關(guān)于這個問題，文中并未給出正面回答，也許在作者看來，這沒有答案的美會留給我們更多的遐想空間。好在湘君毫不掩飾他內(nèi)心的激動，我們從他的表現(xiàn)中可窺見一斑。

“帝子、佳人”是對湘夫人的愛稱，這稱呼里有尊重、仰慕，也有幸福、甜蜜。湘夫人是天帝的女兒，理應(yīng)得到尊重?！敖^代有佳人”，若能獲得佳人芳心，湘君是幸福的、讓人羨慕的。再看佳人未至?xí)r湘君的反應(yīng)：先是“思公子兮未敢言”，思念深重，但害怕愿望成空、美夢破滅，只得暫時把思念埋在心中，以圖心里安慰。一如越人之歌所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薄傍B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太過長久的等待，在希望與失望的交織中，湘君竟精神恍惚產(chǎn)生了幻覺。唐人戴叔倫說：“魚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毕娣蛉巳艏慈綦x、時隱時現(xiàn)，把這“胡思亂想”的湘君折磨得甚慘。最后，在確認(rèn)佳人失約、美夢破滅之時，湘君卻依舊堅持“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yuǎn)者”?？蓢@，可贊。這就是忠貞的湘君，這就是凄美的愛情，這就是湘夫人的魅力。讀到這，屈大夫也許會以調(diào)侃而警醒的語氣問：“你說湘水女神美不美？”

二、盡心竭力筑愛巢

面對如此絕代佳人，湘君用什么獨特方式贏得佳人垂青，表達這份刻骨銘心的愛？《湘夫人》第三段里詳細(xì)描繪了湘君用各種香草金玉為湘夫人裝飾愛巢的過程。首先，“筑室兮水中”。將房屋建在江水之上，有現(xiàn)實因素：湘夫人為水神，房屋依水而建，符合水神的生活習(xí)慣。有浪漫因素：《詩經(jīng)》有云“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浪漫的愛情總?cè)缢憷p綿悱惻、悠遠(yuǎn)長久。其次，湘君裝飾愛巢所用的材料更是值得推敲?！肮饤澷馓m橑”，“桂”，芳香四溢，清雅高潔，有“九里香”之稱，為百藥之長，能治百病，養(yǎng)精神。與佳人相愛，必企盼佳人長壽安康，多么實在的祝福?！疤m”，花中四君子之一，外形簡潔素雅，葉形細(xì)長柔軟，花姿優(yōu)美，素淡幽香，具有“色清、氣清、神清、韻清”之氣質(zhì)，優(yōu)雅空靈。在中國寫意畫中，畫家多用水墨表現(xiàn)蘭花的美麗葉態(tài)和花質(zhì)素潔，蘭既是對美人的稱謂，亦是美麗的象征，還可比喻夫妻間情投意合。湘君心中，湘夫人如空谷幽蘭，不以無人而不芳。與此佳人相遇，必長相廝守?！柏柁道筚鉃獒。缔≠饧葟垺?，“薜荔”，常綠植物，擅長攀爬，葉片為卵狀“心”形。推想一下，看到用桃心編織的帷帳，湘夫人會否回心轉(zhuǎn)意，如約而至？古人的浪漫遠(yuǎn)比今人的一大捧玫瑰來得妙，如此率真熱烈愛意的表達誰能招架？“蕙”，蕙質(zhì)蘭心，比喻女子淑美善良的氣質(zhì)和秀外慧中的品德。湘君反復(fù)贊美心愛之人高潔的品行氣質(zhì)，亦是對自己的肯定。俄國文學(xué)家別林斯基說：“愛情是兩個親密的靈魂在生活及忠實、善良、美麗事物方面的和諧與默契。”忠實的湘君，美麗的湘夫人，愿他們的愛情地久天長?！胺冀贰比《嘧又?；“石蘭”可制作胸花，有迎接之意；“藥”即白芷，可入藥，亦可美容……凡此種種，每一種香草的運用都可以讓我們感受到湘君的良苦用心。

愛她，為她建一座房子，給她一個溫暖的家。愛情終究要回歸生活，生活就是一種責(zé)任，湘君表達愛的方式樸素又浪漫。那座芳香四溢、神奇美麗的水上宮室，寄托著湘君的希望與夢想。

三、忠于愛情忠于斯

就像湘君不顧一切追求湘夫人，屈原亦不顧一切追隨楚懷王。梁啟超在《屈原研究》中說：“他是一位有潔癖的人，為情而死。他極誠專慮地愛戀一個人，定要和他結(jié)婚；但他卻懸著一種理想的條件，必要在這條件之下，才肯委身相事。然而他的戀人老不理會他！不理會他，他便放手，不完結(jié)嗎？不不！他決然不肯！他對于他的戀人，又愛又憎，越憎越愛；兩種矛盾性日日交戰(zhàn)，結(jié)果拿自己生命殉那種‘單相思的愛情！”湘君用獨特的方式——筑室水中，表達他的忠貞，屈原也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自沉汨羅，表達他的忠誠。當(dāng)屈原披發(fā)行吟江畔，漁夫見狀問其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溫蠖乎？”屈原的自殺結(jié)束了忠貞理想與殘忍現(xiàn)實的矛盾，留下了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的精神。

太史公曰：“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長沙，過屈原所自沉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及見賈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鵩鳥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泵鎸η淖猿零枇_，太史公茫然失落。和太史公一樣，后人在為屈原扼腕嘆息的同時都有這樣的疑問：唯有死亡么？“進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將暮。舒憂娛哀兮，限之以大故”（屈原《懷沙賦》）。“讓我拿什么愛你？唯有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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