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趙曉寰
(悉尼大學 語言文化學院,澳大利亞 新南威爾士州 悉尼市)
元雜劇中,婚姻家庭戲占有顯著的位置。在現(xiàn)存的一百五十余部元人雜劇中,以表現(xiàn)婚姻家庭生活為主要情節(jié)的作品幾近四十種,這還不包括以神仙道化和忠臣烈士等為主要人物或主要情節(jié)但涉及到婚姻家庭的作品。而在這類作品中,科舉又常常是導致打破婚姻戀愛關系中的平衡,構(gòu)成戲劇沖突,從而推動劇情發(fā)展的重要動因??婆e的這一戲劇功能往往表現(xiàn)為一對有情人因科舉而終成眷屬,或是一對離散夫妻因科舉而破鏡重圓,抑或是一對兒女夫妻因科舉而分離,最終在大團圓的結(jié)局安排下又重歸于好。本文擬通過科舉戲中的夫妻離合與科舉之間的關聯(lián),來考察婚姻家庭關系變故中的法律問題。本文研究語料為《裴少俊墻頭馬上》、①《臨江驛瀟湘夜雨》②和《朱太守風雪漁樵記》③(以上三劇分別簡稱為《墻頭馬上》、 《瀟湘雨》和《漁樵記》)。這三部元雜劇均涉及到科舉和夫妻分離與破鏡重圓,超出了單純的愛情劇的范圍,比較全面地反映了當時的婚姻家庭及其相關的社會、法律問題。劇情都充滿曲折、矛盾、沖突和轉(zhuǎn)折,悲喜交織,婚姻家庭關系中的男女都經(jīng)歷了一個由結(jié)合到變故再到復合的過程。
元代長期重武輕文,科舉長期停廢,即使在這有限的幾次科考中,統(tǒng)治者還實施了嚴厲的民族歧視政策。元代儒生希冀通過科舉入仕的希望渺茫,縱有滿腹經(jīng)綸也無用武之處,社會地位無法比肩前朝士子,有些甚至淪落到與倡優(yōu)和乞丐為伍的地步。文人自唐宋以來形成的風流倜儻的儒生形象和社會優(yōu)越感到了蒙古人統(tǒng)治的元代只存在于對歷史的遙遠追憶中,社會上流傳著的“七匠、八娼、九儒、十丐”正是“士不如娼”這一社會現(xiàn)實的反映。④士子書生社會地位一落千丈,也影響到他們傳統(tǒng)的家庭地位。反映在夫妻婚姻關系上,妻子的地位不再像過去那樣,逆來順受,聽天由命,任憑男人擺布?!稘O樵記》中朱買臣考中進身前,受到妻子的百般奚落、嘲弄,甚至謾罵毆打。描寫中雖不無戲劇性的夸張,卻多少反映了元代寒士的社會和家庭地位。
更糟糕的是,元代吏治敗壞,學風不正,雖然元律明確規(guī)定了取士必須以德行為首,而試官須廉潔不可以容私作弊,⑤但科場上下泄密代筆,賣題鬻選,徇私舞弊,舉不勝舉,且愈演愈烈,至元末越發(fā)不可收拾,激起士人的怨憤。有別于唐宋科舉中為黨爭而徇私,元代科舉舞弊多是試官因貪財而枉法,“才德不如二百錢”,彌漫在科場上更多的是銅臭味。⑥對此,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二八“非程文”條和收入其中的“彈文”均有記載。⑦較之文人筆記,元曲對科場和官場腐敗的揭露和鞭撻更形生動?!稙t湘雨》通過試官趙錢和秀才崔通這兩個人物,展示了科舉考場和官員銓選過程中的腐敗和新進舉子經(jīng)不住功名利祿的誘惑而拋妻別娶這樣的不仁不義之舉。科舉的長期廢止,加之民族歧視,官場腐敗,試場舞弊,使得眾書生縱使有“濟世之略,經(jīng)綸天下之心”,卻無施展才華,實現(xiàn)抱負的舞臺。他們心灰意冷,只得退居鄉(xiāng)野,躬耕田畝,肆力山林,如《漁樵記》中的朱買臣;或托庇福蔭,相妻教子,怡然自樂,如《墻頭馬上》中的裴少俊。
在上述三部元雜劇中,文人的失意潦倒在《漁樵記》中描寫得最為具體生動。在科舉長期停廢,進身無望的情況下,出生寒微的學子無法靠讀書生存,不得不另謀生路,有的只好放下身段,入贅為上門女婿,靠打柴捕魚為生,從事自己不擅長的體力勞動,有的甚至淪落到乞討的田地。⑧布衣秀才朱買臣因為家境貧寒而入贅到家境殷實的劉二公家,寄人籬下,即使遭致妻子和岳丈的奚落和怠慢,也只好唾面自干,委曲求全。
當年朱買臣的岳丈劉二公將他作為入贅女婿迎進家門,是看中他的才學,盼望買臣有朝一日上朝應舉,進取功名??墒腔楹蠖噍d,朱買臣卻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科試應舉的意向, 情急之下,劉二公便逼著他的女兒玉天仙演出了一出苦肉計。于是這位將仕進的希望寄托于舉薦而非科舉的窮書生在妻子百般威逼、辱罵的情況下負氣離家踏上科舉之路。倘若知道妻子和岳父羞辱他,逼迫他休妻目的是激將,使他義無反顧地進京應舉,朱買臣斷不會一紙休書,了斷他跟妻子20年的情緣,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寒冷冬日凄然離家赴京應舉。倘若沒有山林道上巧遇大司徒嚴助并得到他的竭力薦舉,這位飽學之士可能會在耕讀之余與三五知己的交往中消磨他的一生。
《墻頭馬上》中,裴少俊的家庭地位和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迥異于朱買臣。裴少俊出身官宦人家,父親裴行儉乃工部尚書,從小錦衣玉食,屬于儒家傳統(tǒng)的世家子弟。雖然“學成滿腹文章七步才”,少俊卻于科舉功名似乎興趣寥寥。同樣是官宦人家出身的李千金更是不在意少俊是否要取得功名才談婚論嫁,她所追求的是婚姻美滿的家庭生活。年輕人對功名的淡泊不可避免地與家長望子成龍、榮宗耀祖的愿望產(chǎn)生沖突。如傳統(tǒng)文學作品所描述的那樣,家長對子女偷期密約、私定終身更是無法容忍,視之為傷風敗俗,有辱門戶之舉,一旦發(fā)現(xiàn),竭力將其拆散,而允許成就婚姻大事的唯一條件就是男子必須取得功名,所以元雜劇中婚姻愛情戲的大團圓結(jié)局常常是男子狀元及第后離散夫妻才破鏡重圓,或有情人終成眷屬。
李千金遇見裴少俊時已經(jīng)18歲了,兩家的父親先前給他倆議結(jié)婚姻,但后來因為雙方家長政見不合,兒女婚事就此掛起,不再提及。年歲日長,千金春心萌動卻無所排遣。他們墻頭馬上,一見鐘情。她完全摒棄那種官宦人家女子不嫁窮酸白衣寒士的門第等級觀念,也不在意他將來是否科舉求官;她聲稱自己只是“濁骨凡胎”,只要是兩心相悅,情投意合,“也強于帶滿頭花,向午門左右把狀元接”。李千金將愛情和婚姻幸福放在科舉功名的前面,比起裴少俊,她在追求婚姻自主和家庭幸福方面表現(xiàn)得更加執(zhí)著和自信。她頂著世俗的道德規(guī)范,拋開婚姻禮教的束縛,堅持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她與裴少俊一見鐘情,密約偷期,私定終身,離家出走,無不體現(xiàn)了她那驚世駭俗的對戀愛自由、婚姻自主的執(zhí)著追求。她的這種叛逆和執(zhí)著的性格始終如一,不因環(huán)境的改變而改變。面對裴父的道德訓誡,她慷慨陳詞,據(jù)理力爭,并援引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表示只要男女雙方情投意合,即使先私合后婚娶,也無可厚非,表現(xiàn)出極大的道德勇氣。
相比之下,裴少俊卻屈從于家長的淫威,在關鍵時刻表現(xiàn)得懦弱無能。當裴父威脅要將他“送到官司,依律施法”時,他竟然置七年的夫妻情分于不顧,違心地說道:“少俊是卿相之子,怎好為以婦人受官司凌辱?情愿寫與休書便了?!迸嵘倏〉倪@番表白傷透了李千金的心,她絕望地離去,唯一舍棄不下的是一雙可愛的兒女。若不是看在兒女的份上,縱然裴少俊狀元及第,功成名就,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與之夫妻復合。她不貪富貴,不戀權(quán)勢,不重科舉功名,自始自終都表現(xiàn)出非凡的見識和勇氣,保持著自尊和自信。
裴少俊性格上有其懦弱的一面,卻非見風使舵、喜新厭舊之徒。他出身名門,自幼飽讀詩書,才學過人,但他和《漁樵記》中的朱買臣一樣,并不汲汲于科舉功名。若不是家長的恐嚇、威逼,很難想象裴少俊會離棄共同生活了七年之久的李千金,拋下一雙可愛的兒女,去上朝應舉;同樣,若非妻子苦苦相逼,強索休書,朱買臣也不會負氣離家,進京取應。在對待婚姻家庭上,裴少俊雖然說不上如李千金那樣重情守義,但絕非寡情薄意、忘恩負義。狀元及第,除授洛陽縣尹,裴少俊不待上任便屈尊紆貴,向李千金負荊請罪,求得寬恕,闔家團圓。這同樣讓人想起《漁樵記》中的朱買臣。當年他被媳婦踢出家門,萬般無奈之下,進京應舉,后金榜題名,拜官受爵,即返故里與鄉(xiāng)親敘舊,不念舊惡,與玉天仙冰釋前嫌,重修夫妻關系。
對照之下,《瀟湘雨》中崔通的負心與無情就顯得令人痛恨和鄙視。《瀟湘雨》是現(xiàn)存元雜劇中僅見的文人富貴易妻的婚變戲,這出戲也集中展現(xiàn)了官場的腐敗和科舉制度的弊端,淋漓盡致地揭露了弊端叢生的科舉制度對人性和道德的摧殘與扭曲。試官趙錢一上場即自曝“清耿耿不受民錢,干剝剝只要生鈔”,還寡廉鮮恥地宣稱他判斷人才的標準是“何必文章出人上,單要金銀滿秤盤”。在眾多舉子中,他一眼看中了崔通,于是對他進行所謂的覆試。他只因崔通猜中了一個謎底為“一”的字謎和聯(lián)上了一首拙劣的打油詩,就胡亂稱贊他的文采,并猴急地詢問崔通是否婚娶。當崔通謊稱尚未婚配時,忙不迭地將女兒許配于他。為防生變,他囑令他們當下就拜堂行禮,隨即脫下全套行頭好讓崔通穿戴整齊,帶上新婚妻子立即離京赴任,而自己“弄的來身兒上精赤條條的”,一頭鉆進“那堂子里把個澡洗”。通過趙錢這個人物,元代科舉考官丑態(tài)百出的嘴臉惟妙惟肖地刻畫出來。
被這樣的考官選中的秀才崔通會是個什么樣的“人才”呢?崔通一上場就自言道:“黃燈青卷一腐儒,九經(jīng)三史腹中居。他年金榜題名后,方信男兒要讀書?!弊x書就是為了金榜題名,光耀門庭,一改腐儒窮酸的命運,婚姻也成為他進身發(fā)跡的階梯之一。貪腐的試官正好遇到了功名心切的秀才,于是雙方一拍即合。崔通深諳官場中任人唯親、官官相護的游戲規(guī)則,因此當試官問及是否婚娶時,便毫不猶豫地背棄對翠鸞的誓言,聲言不曾娶妻,還私下辯稱:“伯父家那個女子,又不是親養(yǎng)的,知他哪里討來的?我要他做甚么?寧可瞞昧神礻氏,不可坐失機會?!睂嶋H上,他大可不必隱瞞已有妻室的事實,因為試官已經(jīng)告訴他:“若有婚,著他秦川做知縣去。若無婚,我家中有一十八歲小姐與他為妻?!钡尥▍s有自己的算盤:娶了試官的女兒,就等于與官場聯(lián)姻,確保仕途一帆風順。設若崔通一開始便知道翠鸞生父的官職比試官要高很多,他萬萬不會負心背棄原配翠鸞。崔通為了做官才去參加科舉考試,為了做官才拋妻別娶。
崔通將功名利祿置于愛情婚姻之上,全然不顧當初自己第一眼看到翠鸞時就贊道:“一個好女子也!”滿心希望伯父為他成全這樁婚姻。崔通在新婚后臨別時信誓旦旦地說: “小生若負了你呵,天不蓋,地不載,日月不照臨?!睍r過境遷,他早將誓言拋于腦后。 當結(jié)發(fā)妻子翠鸞千里迢迢找到他時,他竟喪心病狂地指使手下打得她遍體鱗傷。他還羅織罪名誣告她,將翠鸞臉上刺上“逃奴”兩字來羞辱她。為置翠鸞于死地,崔通將她一個弱女子發(fā)配充軍,即使試官女央求將翠鸞作為侍女留下也不為所動。他算計著翠鸞熬不過秋風陰雨,流放途中便會死于棒瘡,這樣便一勞永逸地除掉心頭之患。較之不學無術、徇私舞弊的試官趙錢,狀元及第的崔通心腸之歹毒、品德之敗壞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見利忘義、背信棄義的小人,又豈能指望他勤政愛民,秉公執(zhí)法,造福一方?崔通的及第得官不只是揭露了腐敗的科舉制度和官場文化,也是對腐敗的科舉制度所造成的士子人性扭曲和道德淪喪的強力控訴。
嗣后劇情發(fā)生突變。翠鸞于押解流放中在臨江驛與失散三年的父親張?zhí)煊X不期而遇。此時張?zhí)煊X升任提刑廉訪使,敕賜先斬后奏勢劍金牌,巡視天下,懲處貪官污吏。于是,翠鸞不費吹灰之力討得公道,爭回屬于自己的名分,而試官女頃刻間便被剝?nèi)P冠霞帔由夫人貶為婢女侍妾。翠鸞和試官女在家庭中妻妾地位的戲劇性轉(zhuǎn)換并非翠鸞奮爭的結(jié)果,更不是崔通的良心發(fā)現(xiàn),而是取決于她們各自父親官位的高低。難怪試官女哭訴道:“一般的父親,一般的做官,偏她這等威勢,俺父親一些兒救我不得!”她們都是男性主導的等級制度和婚姻禮教的受害者,然而不幸的是,她們對此卻毫無覺悟,更可悲的是她們心甘情愿地將自己置于從屬于男人的地位。翠鸞起初想要父親斬殺崔通以報其負心絕情之仇,可是最終還是決定“饒了他這性命”。表面上翠鸞做出這個決定是看在義父的情面上,實際上是為自己著想:“這是孩兒終身之事。也曾想來,若殺了崔通,難道好教孩兒又招一個?”既然崔通不能殺,殺了自己就成了寡婦,翠鸞便將報復的對象轉(zhuǎn)移到試官女身上,求告父親“只是把他那婦人臉上,也刺‘潑婦’兩字,打做梅香,服侍我便了”。 無奈人家父親的官銜比自己的父親高出一大截,試官女只得忍氣吞聲,應承道:“梅香便做梅香,”但她又不愿眼看翠鸞“獨占”了老公,于是便提出:要做“也須是個通房”。
這幾部元雜劇涉及諸多法律問題,比如婚姻締結(jié)的法律程序和效力、私下同居是否受到法律維護、調(diào)整夫妻關系的法律規(guī)定、離婚的法律程序和規(guī)定、復婚的程序和調(diào)解過程;還涉及家庭暴力犯罪、停妻另娶犯重婚罪的問題,以及官員職務犯罪和徇私枉法的法律處罰等等。
在婚姻的締結(jié)上,《禮記·昏義》寫道:“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也?!雹峥梢娫谥袊糯喗Y(jié)婚姻關系的行為是家庭與家庭間的事,與祖先祭祀和血脈傳承息息相關。在法律道德化的社會里,家庭倫理道德原則都是關于家庭社會關系的法律。無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良賤禁婚或門當戶對,都是父母、祖父母來決定男女婚姻關系的締結(jié)或解除。因襲了唐宋法律的元律同樣包括了這些規(guī)條,規(guī)定直系尊親屬,尤其是男性的直系尊親屬,有絕對的主婚權(quán)。⑩父母的意志在法律上成為婚姻成立的必要條件,子女即使在成年以后,除非得了父母的授權(quán),即使在外為官或經(jīng)商,也沒有婚姻自主權(quán)?;槎Y的程序階段都有詳細要求,一旦婚姻訂立,婚姻關系就受到法律保護,不許隨意變更或轉(zhuǎn)嫁。元代之前,婚書之于婚姻的締結(jié)是可有可無的,如《唐律》所示,即使沒有婚書,只要收納彩禮就可認定為訂立了婚約。元代才開始要求訂立婚書,各方當事人在上面畫押簽字。《元典章》規(guī)定:“今后但為婚姻議定,寫立婚書文約,明白該寫元議聘財錢物。若招召女婿,指定養(yǎng)老或出舍年限。其主婚、保親、媒妁人等畫字,依理成親,庶免爭議。”
《瀟湘雨》中的婚姻約定,崔文遠是崔通的伯父,屬于男方的男性長輩,同時他又是翠鸞的義父,所以有權(quán)決定他們的婚姻,他議定的婚姻就符合法律和禮教。雖然翠鸞為自己的父親不在場作主她的終身大事而難過,但還是服從了義父的安排。由此,他們的婚姻關系就具有法律效力,當受到法律保護,而崔通隱瞞娶妻的事實再娶試官女,就犯了重婚罪。中國在先秦時期于禮制和法律上就已初步確立了一夫一妻制。秦漢至明清各代法律均有禁止有妻再娶或有夫再嫁的法條?!短坡伞芬?guī)定:“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減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離之”??傊?,法律上只承認原配,除非妻死或離異,婚姻關系已經(jīng)終了或撤銷時,是不能另為婚姻的。對違反者的處罰在《唐律》和《宋刑統(tǒng)》都是“徒一年,女家減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離之。”元代法律同樣不允許一夫多妻,堅決取締重婚并予以嚴厲制裁,規(guī)定,“有妻更娶妻者,雖會赦,猶離之”,“若委自愿,聽改為妾”。崔通并沒有婚書將后娶的試官女定為妾,也沒有與翠鸞脫離夫妻關系的休書,所以他再娶就違反了一夫一妻制,犯了重婚之罪。
《墻頭馬上》中的李千金和裴少俊先是密約偷期,接著雙雙私奔,后同居做了7年的地下夫妻,并育有一對非婚生兒女。他們的結(jié)合沒有媒人、聘禮、鄰里街坊的見證,父母長輩也不知情,這使得他們的夫妻關系得不到社會的承認和法律的保護。這些都是當時足夠驚世駭俗的非凡舉動,在傳統(tǒng)守舊的人看來,不知觸犯了多少條禮教規(guī)條,但開明通達的老院公卻覺得這是一件和美之事:“相公不合煩惱合歡喜。這的是不曾使一份財禮,得這等花枝般媳婦兒,一雙好兒女,合做一個大筵席?!迸c老院公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裴尚書,他思想保守僵化,道貌岸然,儼然一個禮教的衛(wèi)道士。當在后花園不期而遇千金時,裴尚書劈頭蓋臉一連問了三個涉及婚姻程序的要害問題:“誰是媒人?下了多少錢財?誰主婚來?”當?shù)弥麄兯浇Y(jié)連理,裴父嚴厲譴責李千金不知廉恥與人私奔,斷定“這婦人決是倡優(yōu)酒肄之家”。當千金反駁說自己“是官宦人家,不是下賤之人”時,他怒不可遏,斥罵她“婦人家共人淫奔,私情來往,這罪過逢赦不赦”,并威脅要“送與官司問去,打下你下半截來”。他怪罪千金枉壞了少俊的前程,辱沒了裴家的上祖,“敗壞風俗,做的個男游九郡,女嫁三夫”,并厲聲責問:“既為官宦人家,如何與人私奔?”千金辯駁說自己只嫁于少俊一個人,他不以為然,搶白道:“可不道, ‘女慕貞潔,男效才良;聘則為妻,奔則為妾’ ?!闭f到這里,他已惱羞成怒,嚷道:“你還不歸家去!”勢要將她掃地出門。
李千金據(jù)理力爭,但是面對裴父說要將她送官處理,她不得不退后一步,因為她清楚地知道,縱然她和裴少俊的結(jié)合是兩情相悅,但告上公堂,私定終身和私奔的婚姻締結(jié)方式是根本不會得到官府和法律支持的,最后將免不了吃官司受刑法,徒然受辱。裴父還以同樣的方式威脅裴少俊要將他“送到官司,依律施行”。懾于父親的淫威,可憐的少俊膽怯退縮了。公婆對他們橫加指責,千金并不會覺得意外,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少俊卻如此懦弱,沒有主見,為迎合父母,竟違心地拋妻別子離家而去上朝應舉。失望至極,李千金悲傷地離開裴府。
關于婚姻的解除,包括元律在內(nèi)的中國古代法律規(guī)定了3種形式:“七出”、“義絕”與“和離”?!捌叱觥笔钦煞驘o須經(jīng)官府即可休妻的法定理由,但為了保護家庭乃至社會的穩(wěn)定,“七出”的執(zhí)行還要受到“三不去”的制約?!捌叱觥焙汀叭蝗ァ痹缭谥艽匆鸭{入禮教,至隋唐正式成為法律并為宋元等后代法典所繼承。如《元典章》規(guī)定:“棄妻須有七出之狀,一無子,二淫佚,三不事公姑,四口舌,五盜竊,六妒嫉,七惡疾。”女方觸犯“七出”中的任何一條,男方即可寫休書,邀集雙方親、鄰及見證人一同署名。法律規(guī)定出妻不僅必須具備上述理由,而且須給女方一定數(shù)量的錢物,否則妻族可向官府上訴。元律還規(guī)定,“若以夫出妻妾者,分郎寫立休書,赴官告押執(zhí)照,即聽歸宗,依理改嫁,以正夫婦之道”。棄妻也必須有男方父母長輩同意作主,并明立休書 而不能按指紋做憑證。裴尚書強逼兒子寫休書給李千金,就是認定千金與少俊私定終身、私奔和姘居,他們的夫妻關系從一開始就是非法無效的,即使存在事實婚姻,也因為女方“淫佚”(私奔和姘居)犯了“七出”而可以一紙休書,將其棄去。
“三不去”規(guī)定了在哪3種情況下不可以休妻。《元典章》卷十八《戶部》之四“休妻”條在列出“七出”同時還附上“三不去”之條款:“一經(jīng)持公姑之喪,二娶時賤后貴,三有所受無所歸,即不得棄?!备毁F易妻自古有之,為遏制這一傷風敗俗的行為,自周代起即有“三不去”之規(guī)定,目的是防止男人婚后“忘恩”、“背德”和“窮窮”。
古代,丈夫雖有權(quán)出妻,但是妻無“七出”及“義絕”之狀或“七出”而有“三不去”,便不能去妻,否則非但得不到法律承認,而且還要追究法律責任,被勒逼離去的妻須追還完聚。與“七出”不同,“義絕”為法律規(guī)定的當然離婚條件,有犯則必須強制離婚,否則法律加以處分。“義絕”是指夫妻之間情斷義絕?!傲x絕”的法律規(guī)定首見于《唐律》,主要針對夫?qū)ζ拮?、妻對夫族的毆殺罪、奸非罪,及妻對夫的謀害罪而言。據(jù)此,“諸犯義絕者,離之,違者徒一年”。宋代法規(guī)擴大了“義絕”的范圍,增加了“諸令妻及子孫婦若女使為娼”這一條。元代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擴大了“義絕”的范圍,將悔婚、改嫁、轉(zhuǎn)嫁、典賣妻子、婚內(nèi)逼奸、家庭暴力等,均視為有違夫婦之道,都判為“義絕”,斷令女方歸宗。如《元史·刑法志》所錄:“諸夫婦不和睦,賣休買休者禁之,違者罪之,和離者不坐。”“諸以非理毆傷妻妾者,罪以本毆傷論,并離之;若妻不為父母悅,以致非理毆傷者,罪減三等,仍離之;諸職官毆妻墜胎者,笞三十七,解職期年后降先品一等,注邊遠一任,妻離之;諸以非理苦慮未成婚男婦者,笞四十七,婦歸宗,不追聘財?!焙茱@然,崔通對翠鸞的惡行即犯了“義絕”,因此他和翠鸞的婚姻關系必須解除,而且還要追究他的刑事責任。
“協(xié)離”或“和離”是指夫妻之一方雖沒觸犯“七出”和“義絕”,但雙方同意離婚。唐代比較開明,法律上允許不和的夫妻“和離”,但后來不準妻子主動離婚的觀念在宋代有所抬頭,官方不再提倡離婚權(quán),即使判離婚也是從維護男權(quán)角度出發(fā)。盡管傳統(tǒng)禮教對婦女管束得很嚴,但在南宋末年的都市生活中,這種精神上的管束也在相當程度上化解了,很多婦女與丈夫共同經(jīng)營生意,在家庭里享有同等權(quán)威。兩宋期間理學家所倡導的“存天理滅人欲”的思想遠沒有深入民間,無論上層還是下層,婦女離婚與改嫁常有發(fā)生。輯錄南宋判詞的《名公書判清明集》卷九“婚嫁”和洪邁(1123—1202)的《夷堅志》均載有許多婦女改嫁之事。
元代婦女在追求婚姻自主方面也表現(xiàn)出強烈的意愿,離婚再嫁甚為普遍。《元典章》記載,元中期武宗(1307—1311)時,“婦女夫亡守節(jié)者甚少,改嫁者歷歷有之”,為此元廷立法禁止命婦改嫁:“婦人因夫、子得封郡縣之號,即與庶民妻室不同。既受朝命之后,夫、子不幸亡歿,不許本婦再醮,立為定式。如不遵式,即將所受宣敕追奪,斷罪離異?!薄对贰肪矶僖恢炼俣读信畟鳌芬灿涊d了很多婦女在丈夫死后,其宗族、父母、舅姑力勸其改嫁的事例,可見婦人改嫁是一種風氣。上層統(tǒng)治階級也不以再嫁為諱,往往有“夫骨未寒而求配之念已萌于中者”。“和離”,顧名思義,是以婚姻當事人的意愿為基礎的,雖然妻子的意愿在離婚中常常處于次要地位,然而畢竟承認了婦女的離婚權(quán),實際生活中也的確有女子首先提出離婚,即棄夫的行為,也的確有離棄后女子不愿意復婚的。這種情形也反映在雜劇中,如《漁樵記》中的玉天仙主動索要休書,《墻頭馬上》中的李千金對于裴少俊復婚的請求一再加以拒絕。
在婚姻的締結(jié)方式上,本文所討論的三部雜劇均表現(xiàn)出各自不同的特點。《墻頭馬上》中的千金和少俊是私結(jié)連理,《瀟湘雨》中的翠鸞和崔通是長輩主婚,而《漁樵記》中的朱買臣與玉天仙的結(jié)合則是男方入贅。倒插門的婚姻,雖不合于禮,但古已有之,這種婚姻關系中往往是女方家境比較殷實,但苦無男丁,便招進女婿以為老有所托,且男方的家境一般比較清苦,難以承受繁重的彩禮。如《通制條格》卷三“婚姻禮制”所載:“目今作贅召婿之家往往甚多,蓋是貧窮不能娶婦,故使作贅,雖非古禮,亦難革拔?!币驗榧邑?,招贅的女婿在妻子家里往往地位不高,如果上門招娶的媳婦橫蠻刁鉆,日子會更加難熬。《漁樵記》中,玉天仙對入贅的朱買臣惡語惡言,動輒撒潑打罵,視丈夫為出氣筒,談不上任何尊敬。如果她是嫁到男方家為婦,如此對待丈夫,就可能以犯“七出”而遭休棄,或因“義絕”而判強制離婚。然而此劇中,岳父與妻子合謀逼入贅女婿朱買臣寫休書,只是為了激將他上朝應舉,但朱買臣并沒有意愿出舍,也沒有違反有關入贅女婿出舍的任何規(guī)條,因此他們夫婦之間婚姻關系的解除并不具有法律基礎,也不合情理。 從朱買臣被妻子玉天仙強索休書、逐出家門到他榮歸故里、復與她和好,其間的戲劇性轉(zhuǎn)變固然顯得不無唐突之處,但不可否認這部戲在一定程度上是科舉無望的寒門書生和因家貧而入贅為婿的男兒家庭社會地位的現(xiàn)實反映,特別是劇中復婚過程經(jīng)歷了鄉(xiāng)鄰的調(diào)解、友人的證詞和岳父及朱妻的陳情,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元代民間婚姻的調(diào)解方式。
三部科舉戲中,《瀟湘雨》一劇尤其涉及家庭暴力和徇私枉法等諸多刑事法律問題,集中體現(xiàn)在負心郎崔通殘暴冷酷地對待原配妻子翠鸞上。首先,夫妻離別了3年,不料崔通卻“別尋了個女嬌姿”,“拋棄了糟糠妻”, 這是停妻再娶,犯了重婚罪。其次,崔通誣賴她偷了家里的銅壺臺盞而逃跑,這是濫用司法公器來捏造罪名,犯了誣陷罪。第三,他命令左右將翠鸞剝?nèi)ネ庖掠冒糇哟?,犯了濫用私刑、刑訊逼供罪。第四,當翠鸞指責他再娶?;椋嵝阉敵跛鞯氖难?,崔通不僅矢口否認,更不待翠鸞當著試官女的面說出這些誓詞,就強令拖下去用刑。身為縣官兼法官,卻不許當事人申辯、陳情,嚴重違反了庭審規(guī)定。此外,當翠鸞責問崔通憑什么以無名的罪對她用刑時,崔通馬上安上一個罪名給她,喪心病狂地叫人在翠鸞臉上刺字“逃奴”,并解往沙門島。這樣做公然違反不準刺字于婦人的法律規(guī)定。更有甚者,當翠鸞表白要與義父(也就是崔通的伯父)當面對質(zhì)時,崔通匆忙派遣一個能快走的解子,命他即刻出發(fā)上路,并要求“一路上則要死的,不要活的”,這樣這個案子就成了死無對證的無頭案了。末了,連他自己也承認翠鸞“本等是我伯父與我配下的妻子,被我生各支拷做逃奴”。
此外,《瀟湘雨》一劇還描述了試官的營私舞弊瀆職行為。其實以清廉形象出現(xiàn)的翠鸞的父親張?zhí)煊X在查處崔通的時候也不無徇私枉法之舉。張?zhí)煊X科舉高中,官拜諫議大夫,因“秉性忠真”,得罪朝中奸臣,為其所讒,削職為民,后因“廉能清正”復被圣上重用,擢升為天下提刑廉訪使,主要職責就是巡視督察各級地方官員,皇上還御賜勢劍金牌,可以先斬后奏。崔通的重婚、濫用私刑、隨意編造罪名、將婦女刺字和充軍發(fā)配流放,以及指使差人途中折磨暗算翠鸞,犯了十惡不赦之罪,沒有任何理由姑息,更何況受迫害的是他自己的女兒。所以張?zhí)煊X當即決定將崔通上報朝廷,“問他一個交結(jié)貢官,停妻再娶,縱容潑婦,枉法成招”,要治他一個“大大的罪名”,“將他兩個押赴通衢,殺壞了者”。但是最后卻礙于恩人崔文遠的情面,順從女兒的意愿,不僅免了崔通死罪,居然還將他官復原職,仍讓女兒與他為妻。現(xiàn)在看來,張?zhí)煊X的出現(xiàn)對崔通來說,無疑是件天大的喜事:他不僅左有妻右有妾,而且還得了個當朝權(quán)傾一時的欽差大臣為靠山。只可憐無辜的試官女,一眨眼由夫人貶作妾。在審理處置崔通案中,張?zhí)煊X姑息養(yǎng)奸,沒有將崔通繩之以法,也沒有舉報查處試官貢舉過程中的腐敗瀆職的違法行為,無疑犯了瀆職和包庇罪??梢娺@位天下廉訪使大人也只是沽名釣譽,徒有“廉能清正”之虛名。如果為當今皇上信任的天下提刑廉訪使也會徇私枉法,哪還能指望誰剛直不阿、秉公執(zhí)法呢?這樣的一個大團圓結(jié)局不能不說是對專制制度下的司法體系和科舉制度的一個極大諷刺。
科舉作為士子求取功名的一個重要的途徑,其影響滲透到傳統(tǒng)中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有關科舉的逸文軼事不僅為正統(tǒng)文人津津樂道而錄入筆記史料,也大量為通俗文學作家所采用,改編入小說戲曲。正如我們在本文中所看到的,科舉這種廣泛的社會影響力自然也在元雜劇,特別是元雜劇婚姻家庭戲中得到反映。出身寒微的士子因科舉成功而躍入龍門,進入上層社會,從而使得原來門戶不當?shù)哪信橐龊戏ɑ?,獲得家族和社會的承認。
科舉是家庭關系的催化劑。從家庭夫妻關系穩(wěn)定這個角度來看,科舉的作用與其說是積極的,倒不如說是破壞性的。雖然三部雜劇男主人公都無一例外金榜題名并且最后終于大團圓,但無論是高中前還是高中后,夫妻關系都因科舉而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稘O樵記》中朱買臣因為科舉而被逼與妻子離婚,離家出走。同樣地,《墻頭馬上》中的裴少俊迫于父親的脅迫,違心地拋妻別子上朝應舉??婆e之于家庭關系的破壞性作用最典型地表現(xiàn)在《瀟湘雨》中崔通因科舉發(fā)跡而拋妻別娶,還對千里迢迢尋夫的發(fā)妻犯下令人發(fā)指的罪行。
歷史上,試官和朝廷要員常常誘逼新科狀元為婿,或為義子、門生,以便結(jié)成官網(wǎng),互相扶持,壟斷政治和社會資源。新進士子也不得不加入這一統(tǒng)治階層的的精英網(wǎng)絡,以求立身官場,仕途順達。這樣的一種官場文化在元雜劇中也得到一定的反映。他們中的一些人,如《瀟湘雨》中的崔通,為了功名利祿,官運亨通,竟置倫理道德和法律于不顧,背信棄義,棄妻另娶,徇私舞弊,甚至草菅人命。當然也有一些重情守志的學子,如《漁樵記》中的朱買臣和《墻頭馬上》中的裴少俊,他們高中得官后不忘本,不棄舊,與一心投機鉆營、滿腦子功名利祿的儒林敗類崔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劇中的幾位女性雖有不同程度上的抗爭精神,卻背負了比男子更沉重的精神枷鎖,為破鏡重圓忍辱負重,委曲求全,不惜犧牲自己的尊嚴。無論是刁鉆潑辣的玉天仙,還是性格剛烈的張翠鸞,抑或是才氣心性甚高的李千金,作為生活在男性主導社會中的女性,她們最終不得不將自己置于道德倫理和社會習俗對婦女的評判之下,屈從于傳統(tǒng)禮教和法律規(guī)條對婦女身心的束縛。于是,我們便看到玉天仙從一個不守婦道的悍婦一變而為一個祈求丈夫?qū)掑兜馁t妻,張翠鸞遭受了丈夫百般凌辱,李千金為裴父掃里出門;她們最后還得向世俗和禮教妥協(xié),違心地接受大團圓的安排。
文學屬于人類的精神領域,超越時代,但一旦涉及產(chǎn)生于某個特定時代的文學作品,文學研究則無法規(guī)避那個時代的歷史文化背景。因此,文學又是時代的產(chǎn)物,藝術地再現(xiàn)那個時代的家庭關系、法律和司法實踐等社會生活和政治制度的方方面面。本文關于元雜劇科舉戲的婚姻家庭關系中所涉法律問題考察的意義即在于此。
注釋:
①白仁甫:《裴少俊墻頭馬上》,載王季思主編:《全元戲曲》,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年版,1999年2刷,第1卷,第513-538頁。
②楊顯之:《臨江驛瀟湘夜雨》,載《全元戲曲》,第2卷,第377-406頁。
③無名氏:《朱太守風雪漁樵記》,載《全元戲曲》,第6卷,第382-417頁。
④田建榮:《中國考試思想史》,第175頁。據(jù)清代史學家趙翼考證,“九儒十丐”之說出自元初南宋遺民謝枋得《送方伯載序》:“今之俗人有十等:一官、二吏,先之者,貴之也;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后之者,賤之也?!眳⒁娳w翼:《陔余從考》卷四十二“九儒十丐”條,中華書局1963年1版,2006年2刷,第943頁。
⑤關于元代科舉特點及其弊端的簡短總結(jié),參見歐陽周:《中國元代教育史》,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10-119頁 。
⑥同上,第115-118頁。
⑦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二八“非程文”,中華書局1959年版,2008年5刷,第344-346頁。
⑧王建科:《元明家庭家族敘事文學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版, 第119頁。
⑨孫希旦:《禮記集解》第四十四“婚義”,中華書局《十三經(jīng)清人注疏》,1989年1版,2010年,第5次印刷,下冊,第1416頁。
⑩《通制條格校注》卷三《戶令》,第15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