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宏，李彥南

（中國人民大學 藝術(shù)學院，北京 100872）

專題研究

植物的象征手法在頤和園中的運用

李宇宏，李彥南

（中國人民大學 藝術(shù)學院，北京 100872）

在中國古典園林中，植物因能改善環(huán)境、又令人賞心悅目而成為園林要素之一，同時，植物還是表達造園者思想和意志的重要載體，承載了多元的精神內(nèi)涵，并被賦予一定的象征意義。植物的象征意義能創(chuàng)造園林意境，提升園林藝術(shù)的感染力。以中國古典園林頤和園為例，通過實地調(diào)查及文獻資料分析，歸納了植物的象征手法在頤和園中的總體運用，揭示了頤和園中植物配植的文化內(nèi)涵。結(jié)果表明，造園者通過運用植物的象征意義寄托美好愿望。這給現(xiàn)代景觀設(shè)計以啟示，即通過運用古典園林藝術(shù)精髓，以期形成具有自然與人文兼容并蓄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創(chuàng)新景觀。

象征手法；植物文化；頤和園；景觀品質(zhì)

在中國古典園林中，植物因能改善環(huán)境、又令人賞心悅目而成為園林要素之一；同時，園林植物還是表達造園者思想和意志的重要載體，并能創(chuàng)造園林意境，提升園林藝術(shù)的感染力。在我國保存最完好的皇家園林——頤和園中，就大量運用了植物的象征手法表達造園者的思想寄托，同時，其園林植物景觀也充分展示了古典皇家園林氣質(zhì)和地域特色。頤和園中的植物象征手法的運用已成典范。因此對頤和園中的植物象征手法進行深入研究，有利于提高我國當代園林植物造景水平，并對園林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

一、植物的象征意義

從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角度來理解，象征是一個表象由于其某種性質(zhì)或特征使人體悟到另一個更高更隱蔽的事物，成為另一事物存在的表征。[1]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下，植物被賦予了獨特的象征意義。古人用“君子比德”將植物擬人化，即從山水花木的欣賞中可以體會到某種人格美。[2]如古人稱松、竹、梅為“歲寒三友”，表示歷經(jīng)磨難仍忠貞不渝的友誼和不畏艱苦環(huán)境的堅貞節(jié)操。梅、蘭、竹、菊為“四君子”，以植物來比德、言志。松柏蒼勁古雅、常綠延年，象征保持本真、堅強不屈、永葆青春，常被比擬君子、英雄，寄崇高敬仰之情；梅花生性耐寒，暗香清幽，極富神韻，象征執(zhí)著、堅韌、自尊、高潔的氣節(jié)，歷來受到文人士大夫的喜愛；竹子的空心象征謙虛，其彎而不折、折而不斷，象征柔中有剛，竹節(jié)畢露、竹梢拔高比喻高風亮節(jié)，竹子還是春天的象征，寓意春常在；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象征至潔、至美、至善的品格。牡丹雍容華貴，是榮譽、富貴和長壽的化身；菊花清雅傲霜、生命力強，與荷花并稱為花中君子；因“橘”與“吉”諧音而被寓意吉祥；人們常用“杏林春燕”來形容科舉高中；柏樹、柿樹、橘樹寓意“百事大吉”等等。

運用植物的象征意義使得中國古典園林中的植物要素更富生機。實際上這也與中國古代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物我合一的哲學觀，喜中和、愛雅靜的審美意趣，向真向善的道德準則以及盼吉望祥的美好祈愿等是密不可分的。[3]植物作為中國古典園林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了多元的精神內(nèi)涵，提高了園林品位。

二、植物的象征手法在頤和園中的運用

清初陳淏子所著《花鏡》總結(jié)了中國古典園林植物配置的兩個原則，一是尊重花木生長習性，適地栽植，二是兼顧季相，巧于配置，達到四時有不謝之花，方不愧名園。乾隆在詩中曾寫“滿山松柏成林，林下綴以繁花，堤岸間種桃柳，湖中一片荷香”即是對頤和園植物造景的生動描繪。依據(jù)功能頤和園可分為政治活動區(qū)、生活區(qū)及風景游覽區(qū)。各區(qū)均有植物象征手法的運用。

（一）政治活動區(qū)

由仁壽殿建筑群及庭院組成。仁壽殿宏偉華麗，是園區(qū)的政治核心，仁壽殿內(nèi)庭院栽種的植物以高大粗壯、枝葉繁茂、冠蓋群木、古老壽長的松、柏、楸、槐為主，行列栽種，方正規(guī)整，建筑主次明晰，植物亦排列有序，充分體現(xiàn)皇家園林的威儀雍容。同時，寄予“天人合一”和“君子比德”等的傳統(tǒng)思想，松柏象征君王堅韌不拔的品格，寓意皇權(quán)長盛不衰、萬古長存（見圖1）。

（二）生活居住區(qū)

以樂壽堂為中心，是一組由多間游廊連接的三座大型四合院。其建筑等級、空間位置都高于玉瀾堂和宜蕓館，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樂壽堂寢宮院落典雅舒適，植物規(guī)則式種植，左右分立，與樂壽堂建筑搭配，在安逸舒適的生活氛圍下不失皇室的權(quán)威和地位的高貴。院中植有玉蘭、海棠、牡丹等，名花滿院，寓“玉堂富貴”之意。玉蘭純潔高貴，寓意吉祥如意；海棠嬌媚，象征富貴吉祥；牡丹多姿多態(tài)，華貴雍容，素有“國色天香”、“花中之王”的美稱，寓意富貴吉祥、繁榮興旺。（見圖2）

（三）風景游覽區(qū)

主要集中在萬壽山和昆明湖周圍。萬壽山前山軸線建筑群雄偉壯麗，植物以常綠的松柏為基調(diào)樹種，夾雜一些落葉的槐、桑、楸、欒、丁香、連翹、金銀木等，在突出建筑氣勢的同時為整座園林增添了生機和靈氣。萬壽山后山后湖亭軒分置，林茂竹青，古松參天，碧水縈回，植物種植主要模擬針闊葉混交林的群落結(jié)構(gòu)，有松、柏、榆、桑、柳、小葉楊、國槐、刺槐、丁香、金銀木、榆葉梅、迎春、連翹等，形成了樸素、自然山林的風格。昆明湖碧波漣漪，湖岸的亭、橋和堤形成了景色秀麗的風景線，湖中島沿岸植柳、碧桃，寓意春之美景，西湖荷花遍植，西北水岸廣種桑樹，水面叢植蘆葦，呈現(xiàn)一派天然的田園風光。頤和園風景游覽區(qū)植物的種類繁多，形式隨機而成，使整個園林色彩紛呈。

1.排云殿建筑群

排云殿專為慈禧萬壽慶典所建，殿名源于晉代詩人郭璞“神仙排云出，但見金銀臺”的詩句，比喻似在云霧繚繞的仙山瓊閣中，神仙即將露面的情景。排云殿為重檐正脊歇山頂，飾黃色琉璃瓦。從屋頂?shù)男问?、色彩、材質(zhì)看，排云殿意在突出皇家建筑至高無上、雄偉壯麗的魄力和華貴典雅的風范。

萬壽山前山廣植柏樹，使得山體形成郁郁蔥蔥的墨綠色基調(diào)，排云殿建筑群內(nèi)也以柏樹為主，種植形式有規(guī)整行植和對植。柏與中軸線上紅垣、黃瓦、金碧裝飾形成強烈的色彩對比，更能襯托出前山建筑恢宏的皇家氣派。柏樹被譽為“百木之長”。《莊子》中引仲尼的話贊松柏：“受命于地，為松柏獨也，在冬夏常青。”造園者希望運用此樹種表達江山永固的思想，同時，表達自己對高尚人格理想的追求（見圖3，4)。

2.佛香閣及后山

佛香閣是萬壽山前山中軸線上體量最大的建筑，八角攢尖寶頂寓意四面八方，翹角強烈地表達了天人合一的氣息。[4]佛香閣屋面的檐頭和屋脊上覆蓋綠色琉璃瓦，其他地方覆蓋黃色琉璃瓦，使建筑顯得雄偉壯麗。須彌靈境建筑群體量龐大，布局嚴整，華麗璀璨，金頂紅垣白墻，鎏金彩畫裝飾，極盡富麗堂皇。建筑群依山就勢融入后山中。

后山遍植古松，呈滿山蒼翠、威嚴肅穆的壯觀景色。古松蒼勁挺拔，與佛寺建筑的金頂紅垣白墻、鎏金彩畫形成強烈的色彩對比，增加了景深，豐富了畫面層次，營造一種雄偉壯麗的視覺景觀。古松堅韌、莊重的性格與寺廟建筑的結(jié)合烘托出佛國凈土的肅穆閑逸的氣氛，彰顯皇家至高無上的榮耀與地位，也反映出造園者的帝王魄力和氣概。

3.蘇州街

蘇州街的建筑形式富于變化，多彩多姿。廊、亭、露、閣等建筑組合形成了蘇州街園林景觀的主體，并通過店鋪合理的安排和招幌的巧妙搭配形成千百條商業(yè)街的縮影。蘇州街除了栽植一些松柏之外，間種了毛白楊、刺槐、欒樹等喬木，還有宿根花卉，營造出蘇州街四季如畫的景色。尤其在兩岸以富有江南風情的竹子做背景，竹的“挺拔凌霜雪，清瘦伴寒風，淡泊拒蜂蝶，高潔干云霄”表現(xiàn)了造園者追求靜謐和諧和詩情畫意的園林意境。此外在植物的選取和栽植的方式上，造園者運用人工造景手段實現(xiàn)自然之姿，把“天巧”與“人工”巧妙地結(jié)合起來，創(chuàng)造出“融于自然，高于自然”的景觀，這也充分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者渴望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4.知春亭

知春亭為重檐四角攢尖頂彩繪木構(gòu)方亭。憑欄可眺園景。亭畔柳桃間植，春景殊勝，春訊先知，見柳而知春，傳“知春”二字源于“春江水暖鴨先知”。乾隆《知春亭》：“璇龠循環(huán)運四時，東皇一氣百昌怡，春來有象由無象，亭付無知為有知?！盵5]

柳芽吐綠，象征春天和生命?！爸骸焙w了建筑的精神追求，乾隆《新正養(yǎng)心殿》：“一心出治源，四序春為首。春者生物心，養(yǎng)之在仁厚。”詩中借“春”來暗示儒家思想的傳承之道——仁，乾隆多處建造與春有關(guān)的建筑，借春提醒自己以實心、施仁政。所以“知春”起了點染主體、強化意境的作用。

5.西堤

西堤上有六橋，造型各異，柳橋和練橋之間有景明樓，取范仲淹《岳陽樓記》中“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之句。堤上柳桃與建筑在形與色上形成豐富的視覺變化。

柳桃間植，柳枝柳葉纖細狹長柔軟，柳色隨季節(jié)而變，從鵝黃到翠綠漸轉(zhuǎn)黃綠、黃；桃花是春的使者和象征，據(jù)載，唐長安人在每年三月三日桃花盛開的日子里，成群結(jié)隊尋游踏青，發(fā)簪紅桃、白李之花，于花樹下縱跳《赤白桃李花》之舞。[6]古人多以“春催桃李”、“桃李滿樹春似錦”等來贊美大好春色。杜甫《柳邊》“只道梅花發(fā)，誰知柳亦新。枝枝總到地，葉葉自開春”描寫柳迎寒先發(fā)的姿態(tài)，贊美柳不畏嚴寒的品質(zhì)。

乾隆詩云：“千重云樹綠方吐，一帶紅霞桃欲燃”、“出綠柳蔭知岸遠，入紅蓮路蕩舟輕”、“花將放蕊明思雨，柳已舒條暗蕊煙”、“山桃報道爛如霞”。可見乾隆對柳桃的喜愛與贊美。乾隆贊美象征春天的柳桃，同時對“春”也有獨到的理解，這與他深受漢文化儒學熏陶有很大關(guān)系，儒學大師朱熹對《文言》作了解釋：“只如四時，春為仁，有個生意。”意思是春夏秋冬體現(xiàn)了天的四德，春體現(xiàn)為仁，生氣是從春天開始出現(xiàn)的。乾隆深受其影響，把仁化為己心，曾有“四序春為首，一心長體仁”的詩句，也體現(xiàn)了乾隆借“春”的這個萬物萌生的季節(jié)來響應(yīng)內(nèi)心欲施仁政的愿望。此外，雍正曾賜予乾隆“長春居士”號，教誨其要“體仁”?！伴L春”影響了乾隆的一生，反映了乾隆推行仁政的理想。造園者將造景與抒情相結(jié)合，以表達對大自然和諧之美的感嘆以及渴望推行仁政來治國安邦的美好愿望。

6.南湖島

島上樹木茂密蔥郁，植有大量的側(cè)柏、松柏，少量白皮松、國槐，沿堤岸植有垂柳。據(jù)月波樓楹聯(lián)“一徑竹蔭云滿地，半簾花影月籠紗”可知樓前小徑灑滿竹蔭，鑒遠堂楹聯(lián)“竹塢移琴穿徑遠，松亭覓句過橋遲”可推測鑒遠堂在竹叢圍合之下。[7]島上主建筑涵虛堂前方兩側(cè)均種有高大的側(cè)柏和槐樹。廣潤靈雨祠前有庭院，院內(nèi)規(guī)則地種植了大量側(cè)柏和少量白皮松，種植形式井然有序，樹木高大繁茂，遮天蔽日。

遠眺南湖島飄忽渺茫、似世外仙境，仿建源于早期的“海上三仙山的傳說”。南湖島因此也叫“蓬萊島”。造園者希望通過南湖島來表達他對生命永恒和國家長治久安的渴求。島上的青松翠柏象征王國與皇權(quán)的萬古長青、永恒不衰。（見圖5，6）

三、結(jié)語

作為中國保存最好的古典皇家園林典范，頤和園的植物景觀代表了我國傳統(tǒng)的植物造景的最高水平。對頤和園的植物象征手法加以深入研究，將有助于更好地保護和發(fā)展皇家園林，也為現(xiàn)代園林的植物景觀設(shè)計提供借鑒作用。

植物的象征意義是景觀設(shè)計中無聲的語言，它溝通了人與景觀的情感聯(lián)系。在現(xiàn)代植物造景中，我們可以利用植物的不同特性和配置結(jié)構(gòu)創(chuàng)造出具有不同情感和象征意義的景觀空間，城市高校附近一般運用碧桃、紫葉李等，寓意“桃李滿天下”。部分路邊植有綠籬、修建形式則以方、圓為主，象征“不以規(guī)矩不能成方圓”的嚴謹?shù)慕田L和學風[8]。在城市公園中，植物象征手法的合理運用也是保持和塑造城市風情、文脈和特色的重要因素。植物的象征意義在國樹、國花、城市市樹、市花上得到了運用[9]。

植物的象征意義反應(yīng)了人們的價值取向和精神追求，無論是古典園林還是現(xiàn)代景觀，其中的植物配置都可以寄托人們內(nèi)心的思想情懷。但由于人們對植物文化把握不足，加之外來文化的沖擊，導致中國現(xiàn)代的景觀建設(shè)中更多注重整體規(guī)劃形態(tài)、硬質(zhì)景觀的造型，而忽略了植物的文化價值取向及人文精神的融入，因此，加強對我國傳統(tǒng)植物文化的研究，學習和運用優(yōu)秀的古典園林文化精髓，提升民族景觀品質(zhì)，形成具有自然與人文兼容并蓄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創(chuàng)新景觀，是中國園林的可持續(xù)的發(fā)展途徑。

[1]袁忠．中國古典建筑的意象化生存 [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5：113．

[2]陳?。袊诺鋱@林文化內(nèi)涵的美學研究 [J]．北京建筑工程學院學報，2001，17（1）：65-69．

[3]陳季中．中華民族傳統(tǒng)賞花趣味初探 [J]．中國園林，1999，（4）：12-15．

[4]楊絮飛，李國新．論中國古典園林中植物語素的多維審美意蘊 [J]．浙江林學院學報，2009（02）：262-265．

[5][7]鈞成，成鋼．頤和園楹聯(lián)鐫刻淺釋 [M]．北京：北京日報出版社，1985：110，131．

[6]孫克誠．文化語境中的桃樹論略[J]．青島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04）：69-74．

[8]王小鴿，戴夏燕，崔永妮．淺析中國園林植物景觀中的文化意蘊 [J]．楊凌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學報，2007（03）：20-22．

[9]嚴年．城市文化在園林植物配置中的體現(xiàn) [J]．湖南林業(yè)，2008（02）：27．

The Application of Plants'Symbolism in Summer Palace

LI Yu-hong,LI Yan-nan
(School Of Art,Renmin University,Beijing 100872 China)

In Chinese classical garden,plants have become an important element because they can improve the environmentandmake peoplefeelatease.Atthe same time,plants areimportant carriersofgardeningtoexpressideas andwills;theyare endowedwithcertainsymbolic meanings.Evidence fromtheSummerPalacesuggests thegeneral useof garden plants'symbolismin the SummerPalace and reveals the plants'cultural connotation.Modern landscape architectural designers should make use of Chinese classical gardening art to achieve innovated sustainable landscape development.

symbolism;plant culture;the Summer Palace;landscape quality

TU-855

A

1674-7356（2014）04-0076-05

10.14081/j.cnki.cn13-1396/g4.2014.04.013

2014-03-26

2014年度中國人民大學科學研究基金（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wù)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成果（14XNJ027）

李宇宏（1968-），女，內(nèi)蒙古烏蘭浩特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園林設(shè)計。

時間：2014-10-20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396.G4.20141020.1321.001.html

DOI:10.14081/j.cnki.cn13-1396/g4.2014.04.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