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宏宇

（太原大學外語師范學院，山西 太原 030012）

一、引言

亞瑟·米勒是二十世紀最有影響的劇作家之一?！锻其N員之死》奠定了他作為美國當代杰出劇作家的地位。當這部劇第一次被搬上舞臺的時候，戲劇的主人公，旅行推銷員威利·洛曼被公認為是美國普通人的代表。這部劇描述了威利最后幾天的復(fù)雜的生活。它也是關(guān)于在美國成功的神話的。它以兩個維度進行：一個是從上周一晚上他回家到星期二傍晚他自殺二十四小時的現(xiàn)實生活；另外一個是他幾十年的記憶。威利的兩個兒子都三十歲了，但都一事無成，大兒子比夫不愿做普通工作，二兒子愛慕虛榮，只知道吹牛，沉溺于女色。威利六十三歲了，卻失業(yè)了，于是他撞車身亡，期盼著兩萬美金的人壽保險賠償能解決經(jīng)濟問題，給他的兒子個發(fā)財?shù)臋C會。然而，他的幻想?yún)s在冷冷清清的葬禮中結(jié)束了。小說中，威利總是處于對過去的幻想中。他精神恍惚，意識總是回走于現(xiàn)實和過去。過去與現(xiàn)在，幻想與現(xiàn)實糅合在了一起。

威利·洛曼在處理工作家庭的關(guān)系上失敗的，這也說明他不僅僅作為推銷員，而且作為現(xiàn)代社會的一個普通人也是失敗的。他的悲劇來源于他的個性和社會力量。

二、外部因素

（一）美國夢的破滅

傳統(tǒng)意義的美國夢是指美國是一片給予所有人機會和平等的自由之地。人們相信無論貧富，都可以通過節(jié)儉和努力工作來實現(xiàn)美國夢。但是，隨著十九、二十世紀的工業(yè)化發(fā)展，美國夢的承諾也發(fā)生了變化，被一種成功可以通過“交友和影響別人的方式”獲得的哲學想法所替代?？梢哉f，每個人通過賣某種東西而謀生，例如，教師通過銷售知識謀生，手工藝人賣技能。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是銷售員，無論他賣什么，他的成功依靠他銷售的能力。為了在工業(yè)化文明中成功，推銷術(shù)很必要。作為現(xiàn)代社會的新出現(xiàn)的職業(yè)，推銷員也有美國夢。威利就希望自己能受到社會的尊重,能夠賺到大錢。而他的銷售能力不高直接導致了威利·洛曼工作的失敗繼而使得他不能與家庭成員和諧相處。即使他失敗了，他仍然認為做銷售是一個人致富的好辦法。威利從來不知道自己是誰，他真正需要什么。

三十年代美國大蕭條的時候 （也是作者亞瑟·米勒年輕的時候），成百萬上千萬的人們公司倒閉，失業(yè)，失去了存款，失去了家園。大規(guī)模的失業(yè)，食物、衣服、住所短缺是經(jīng)濟災(zāi)難的結(jié)果。大蕭條削弱了美國人對他們的感情依托，包括美國夢。致富的夢想變成了幻想甚至是可怕的噩夢。威利是一個成功夢想的虔誠的篤信者，還不能從美國夢帶來的毀滅中逃出。盡管生活在殘酷的世界，那里現(xiàn)代文明令人窒息，威利從來沒有清醒地意識到這個現(xiàn)實，仍然在夢想著成功，生活在幻想和謊言中。（常耀信1990：398）美國夢的精髓隨著社會的變化在變化，但是威利仍然活在他自己的夢中。無法避免的是，由于他不能實現(xiàn)他的夢，他的夢成了他的夢魘。美國人對致富賺錢的盲目癡迷毀了他以及和他一樣的人。

更多的時候，威利生活在妄想的世界而不是現(xiàn)實世界中，他不能忍受現(xiàn)實，大腦經(jīng)常處于混沌的狀態(tài)。當他意識到他不能實現(xiàn)他的愿望了，威利結(jié)束了他的生命來保證他的最后的愿望，即讓比夫用保險費繼續(xù)實現(xiàn)他沒有實現(xiàn)的愿望。他選擇死亡不是因為生活負擔太重和罪惡感而變得不可忍受，而是認為那是實現(xiàn)美國夢的一個辦法。

（二）社會環(huán)境

人類可以被看作是獨立的個體，但是不可能把自己和社會大環(huán)境隔離開而生活。每個人都是社會的成員，所以人類本質(zhì)上是社會的人，他所有的價值和想法都源于社會環(huán)境。

1.拜金的社會

當時人們盲目地追求物質(zhì)財富。受到這種想法的影響，威利的成功是通過美元來衡量的，“真有趣，你知道，”他和他唯一的朋友查理說道，在所有的公路，火車，約會，這些年來，你落了個死了比活著還有價值的下場?！保ㄓ⑷粽\1999：252）他認為，由于能獲得兩萬美元的保險費，死亡也是獲取成功的手段。他不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對于他來說，金錢比生命更重要。

2.冷漠的社會

“街上滿是小汽車。整個街區(qū)沒有一絲新鮮空氣，草不在生長，你也不能在后院種胡蘿卜。”

“人更多了。他們毀了這個國家，人口多得失去了控制，競爭令人瘋狂。聞一聞公寓房子散發(fā)出的難聞的氣味。另外一邊還有一個，他們怎么能攪打奶油？”（英若誠1999：22）甚至有頑強生命力的草都不能存活，那對于生活在冷漠競爭激烈的商業(yè)世界的普通人要想生活下去更為艱難。但是威利并沒有推銷員的必備的知識和技能來成功，他無法逃離被無情的世界吞沒的命運。

威利從霍伍德那兒受到的待遇也體現(xiàn)了社會的冷漠。當威利年輕的時候，他為瓦格納公司打開了象祖先開辟新英格蘭地區(qū)一樣的市場，并且為它忠心耿耿的服務(wù)了三十六年?，F(xiàn)在，那個雇主的兒子，霍伍德接手了這家公司，對威利所做的貢獻沒有任何感激之情。相反，由于威利年齡大，業(yè)績不如以前而不受重視，霍伍德拒絕了他調(diào)回辦公室以清閑些的請求，剝奪了他的穩(wěn)定的薪水，給他的只是新手級別的傭金。霍伍德關(guān)心的是威利現(xiàn)在能為公司做多大貢獻，而無視之前威利把他大半生的熱血都獻給了公司。威利還得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威利只得秘密地從查理那兒借錢，為了向家人隱瞞他掙的錢已經(jīng)不夠養(yǎng)家的事實。

霍伍德代表的是現(xiàn)代企業(yè)的冷漠，世態(tài)炎涼。戰(zhàn)后經(jīng)濟發(fā)展，但社會道德淪喪，表現(xiàn)為精神荒原。他最后一次去找霍伍德的時候，他被解雇了。他再也不能忍受了，在社會和家庭的雙重重壓之下，他徹底崩潰了。

三、自身因素

（一）關(guān)于自己受歡迎的妄想

威利一直在為實現(xiàn)美國夢而不斷努力。但是，社會偏愛那些努力工作，在某些方面掌握知識和技巧的人。對于推銷員，更要掌握一定的推銷術(shù)。但是，威利很天真地相信如果一個人是受歡迎的，能給別人留下好的印象，那就沒有他得不到的。由于他一直抱有這種幻想，他就脫離實際得認為比夫能在商界成功，幼稚地厭惡伯納德，認為他是個無用的人。查理舉了J.P.摩根的例子向他說明成功的商界人士不一定是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倔強的威利從來沒有把不可靠的美國夢從他的頭腦當中去除：他認為在商界，一個人若有個人魅力就能獲得物質(zhì)財富。他不斷地擔心別人是怎么看他的，把他沒能獲得成功歸咎于許多表面的個人特質(zhì)，不夠有人緣，如他的體重，人們不把他當回事，他說的太多。威利不能冷靜地意識到只有人們無怨言地努力工作，最好是做他們擅長做的工作，他們的夢想才有可能實現(xiàn)。他仍然沒有意識到美國社會由于競爭激烈已變成了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他固執(zhí)地相信他那扭曲的美國夢，當一切都沒有按照他所期望的發(fā)生時，他也沒有適時地反省改正。

另外，他把他的不切實際的信念傳給了他的兒子，使得他們在白日夢中等待成功。他們訂立的目標總是太不切實際。威利沒有引導他們?nèi)チ私庾约旱拈L處，才華所在，而是不加考慮的強迫他們?nèi)サ缴虡I(yè)界工作。開始的時候，比夫即使是在做他在行的戶外勞動，也被灌輸了這樣的想法。他不滿意，也不快樂。就像哈比描述的，比夫沒有以前有自信了。

同時，比夫和哈比沒能掙到錢使得他們的父親很失望。兩個兒子是他的希望，他不能看著他們不成氣候。威利本身對自己的推銷的失敗就很泄氣，再加上兒子們的失敗，他無法承受了。威利不想著讓兩個兒子做他們有天賦的在行的工作，而是不惜一切代價給他們留一些錢。長期生活在心理重壓下,威利心理逐漸失衡,常出現(xiàn)幻覺。在他的短暫的回憶中，他才能逃離殘酷的現(xiàn)實。

（二）虛榮心

1.不了解自己

威利對自己的期望總是和他的實際相悖：一個平庸的推銷員妄自尊大，且對世界的想法很過時。他看不起木匠，不承認自己在那方面的才干，而是無怨無悔地追求銷售這份工作，而他對這個沒有技能，也不懂專業(yè)知識。威利一生都在與他理想的自我在斗爭，一直不能正視自己的無能，直到他沒能成為理想的自我，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后，他自殺了。

2.盲目自信

由于威利相信他很受歡迎，自命不凡地認為他和他的兒子們都優(yōu)于別的人，包括他的鄰居。查理好心給他找了份工作，每周五十美元，盡管他被解雇了，急于找一個工作養(yǎng)活全家，但他不僅斷然拒絕了查理，還騙查理說他找到了工作，只因為那時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還在愚蠢地維護自己的自尊。

威利不僅不愿意接受現(xiàn)實，不愿意承認自己的沒能力，還輕視貶低別人。他宣稱，“查理不受歡迎。他受歡迎，卻不是特別受歡迎。”還鄙視伯納德在學?？梢垣@得高分數(shù)，在商界卻不一定成功。

（三）缺乏道德

在這部劇中，很明顯，威利把錢看作對兒子表達愛的最重要的事，而不重視那些非物質(zhì)的東西，如道德準則、教育。威利缺乏道德良心，還把他的錯誤的道德思想傳給了他的兒子，正是他們的不道德毀了他們的生活。威利不僅僅讓伯納德在考試中作弊，還鼓勵他的兒子從附近的建筑工地偷木材、生活用品，另外，還能接受他們的不道德的行為，幫助比夫?qū)ふ彝当I的借口。比夫偷了一個球，威利這樣說，

威利：（阻止了他們的爭論，對哈比說）當然，他已經(jīng)用那個普通的球獲得了聯(lián)系，難道不是嗎？（對比夫說）教練可能會祝賀你的主動。

比夫：哦，他一直在祝賀我的主動，爸爸。

威利助長了他們的不勞而獲的壞習慣，致使比夫三十幾了仍然一事無成。威利在波士頓一家旅館對妻子琳達的不忠行為也被比夫發(fā)現(xiàn)了，毀掉了威利在比夫心中的光輝的形象，比夫放棄了數(shù)學的補考機會，從而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這也導致了比夫?qū)Ω赣H的不信任，不尊重，變得放縱，自暴自棄。

威利忽視了道德教育，后來嘗到了它的負面效應(yīng)的苦果。盡管他們許諾說要邀請父親吃晚飯，他們沒能兌現(xiàn)諾言，在餐館拋下父親。假如他們能和父親多交流，為他表達更多的關(guān)心，威利可能會更珍視他的生命，而不會為了兩萬英鎊而自殺。

四、結(jié)論

威利·洛曼的悲劇是美國現(xiàn)代社會令人心酸的又無法擺脫的不幸。盡管有一些人實現(xiàn)了他們的美國夢，獲得了巨大的物質(zhì)財富，但是社會已經(jīng)失去道德，人們變得精神空虛，沒有人情味。當沒有道德，不負責任，不現(xiàn)實的人遭遇無情的社會的時候，悲劇就發(fā)生了?！百Y本主義所有的矛盾歸結(jié)為現(xiàn)實和夢幻之間的悲劇性的沖突,人類生存也便成了最大的悲劇:理想雖然美好,卻經(jīng)不住現(xiàn)實的沖擊;安于現(xiàn)狀,對現(xiàn)實妥協(xié)的人只能是行尸走肉,但總想把理想轉(zhuǎn)變?yōu)楝F(xiàn)實的人只能是悲劇性的人物。”（張玉書：449）這部劇對人性的關(guān)注，是它在舞臺上受觀眾歡迎的最大的原因之一。

[1]阿瑟·米勒著.推銷員之死[M].英若誠譯.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公司，1999.

[2]常耀信.美國文學簡史[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0.

[3]馬可云.一位普通美國人的悲劇原型——論《推銷員之死》中威利·洛曼的悲劇形象[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5,（3）：35-39.

[4]明艷.夢想與現(xiàn)實的沖突——淺析《推銷員之死》中威利·洛曼的悲劇[J].考試周刊，2007，（39）：142-143.

[5]童明.美國文學史[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2.

[6]張玉書.20世紀歐美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

[6]Bigs by,Christopher,ed.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Arthur Miller[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