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濤

（河北師范大學 法政學院， 河北 石家莊 050024）

一、道德中的英雄：執(zhí)著于崇高理想，并為之獻身

道德之英雄維度，或者說道德中的英雄主義，是一種古老的倫理視野?！坝⑿劬褪怯篮銉r值的代表者和實現(xiàn)者，永恒價值乃是指真善美的價值而言，能夠代表或?qū)崿F(xiàn)真善美的人就可以叫做英雄”。[1]（P72）荷馬在其史詩《伊利亞特》和《奧德賽》中，成功塑造了阿基里斯、赫克塔爾和奧德修斯等英雄形象，這些英雄以崇尚智慧、舍生取義、英勇不屈的形象而彪炳史冊，為古希臘城邦的全體公民樹立了人格理想和道德典范，持續(xù)不斷地滋養(yǎng)著希臘的民族精神。正如伯利克里在陣亡將士國葬典禮上的演說詞中，對那些為國捐軀的英雄所給予的高度評價：“他們貢獻了他們的生命給國家和我們?nèi)w；至于他們自己，他們獲得了永遠長青的贊美，最光輝燦爛的墳墓——不是他們的遺體所安葬的墳墓，而是他們的光榮永遠留在人心的地方；每到適當?shù)臅r機，永遠激動他人的言論或行動的地方”。[2]（P44）古希臘的英雄不僅以自己的生命捍衛(wèi)著城邦的尊嚴和完整，引領城邦公民的團結和進步，而且以偉大的行動創(chuàng)造出優(yōu)秀的道德文化，使英雄主義成為道德善惡的歷史豐碑。

常言道，時勢造英雄。其實，英雄何嘗不是以其博大胸懷和寬廣視野，與歷史潮流的進步趨勢相契合，并自覺成為其代表者和引領者。當自我保全和英勇獻身發(fā)生沖突時，英雄會毅然選擇后者。英雄以自己的價值判斷和崇高行為，為大眾樹立了明確的道德標尺，告訴人們光明與黑暗、正義與邪惡、美與丑的清晰界限，以此引領時代前進的步伐。因此，英雄往往成為一個時代真善美的化身。他們的慷慨大度和無私奉獻精神，以死來捍衛(wèi)真理和正義的巨大力量，令世人矚目和無盡景仰。每當大眾處于選擇的迷茫和困惑時，英雄往往以自己的高尚行為和崇高理想，為人們選擇前進的道路指明正確方向。通過英雄行為的標榜和示范作用，更多的人會覺悟到自身的道德責任和歷史使命。英雄的心靈是一面純凈透亮的鏡子，在它面前每個人都能映照出純真的自我。因此，有英雄的時代人生不會沉淪，大眾不會感到心靈無所歸依，郁悶、痛苦、煩惱等心理疾患蕩然無存。

英雄也有自身的局限和時代烙印。歷史上的英雄大多來自殘酷的戰(zhàn)爭、血腥的殺戮乃至個人復仇的滿腔怒火。在英雄的內(nèi)心世界里，也同樣存在“私”與“公”、“我”與“他”的較量和權衡。另外，“英雄如果不去迎合某些社會利益和集團利益——包括經(jīng)濟的、民族的、心理的等等——他就不能影響歷史事變”。[3]（P45）但這不足以抹煞英雄對于歷史的道德意義。

不同時代的英雄各不相同，其捍衛(wèi)的利益和價值內(nèi)涵各異，由此呈現(xiàn)的道德內(nèi)涵和人格力量也不盡相同。但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壯志豪情，則是道德英雄主義的基本共識。麥金太爾說過，“勇敢之所以重要，不僅由于它是個人的品質(zhì)，而且由于它是維持一個家庭和一個共同體所必須的品質(zhì)”。[4]（P154）與社會大眾的公共利益相比，個人利益無疑是微不足道的。無私才能無畏，無畏才能崇高?！吧崛コ绺叩穆氊?，任何英勇的行為都不會有價值。”[5]（P42）對英雄而言，社會大眾的責任乃是我的，英雄行為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自覺地去執(zhí)行深刻理解了的社會責任。所以英雄時代的責任是充盈的。

對道德之英雄維度的頌揚和追求，與人類普遍的人道主義情感并不矛盾。人道主義對人的尊重和關懷，并不是鼓勵人們畏懼死亡，進而把生命看作最重要的東西，并以此為托詞而“茍且偷生”。保全個人生命固然是重要的，但是，道德必須以或多或少的自我犧牲為前提，指的是在遭遇矛盾沖突的時候，當不犧牲個人的利益乃至生命就不能完成某項巨大的事業(yè)時，英雄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犧牲。“一個聰明的人感覺到，因為自己懦弱而引起的恥辱比為愛國主義精神所鼓舞而意外地死于戰(zhàn)場，更為難過”。[2]（P44）英雄的理想和信仰不同于常人，一般人多追求理想和信仰的現(xiàn)實用途，英雄更多關注其內(nèi)在價值——“它作為我在我深處棲居，而我不僅在存在中是死亡的可能性，‘不可能的可能性’，而且已經(jīng)是犧牲的可能性，在存在的模糊中產(chǎn)生的一種意義，一種服從于‘懂得獻身’的‘能死’的產(chǎn)生。”[5]（P68）人世間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崇高的理想和對正義的追求。恰如裴多菲所言：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在英雄的價值序列中，自由之所以比愛情和生命更值得“以死相趨”，就是因為他們執(zhí)著于崇高理想的堅定性以及為之獻身的精神境界。

二、英雄維度的淪陷：現(xiàn)代性之“平庸的惡”

漢娜·阿倫特在《耶路撒冷的艾希曼：關于平庸的惡的報告》中，首次提出并使用“平庸的惡”概念。所謂“平庸的惡”，乃是面對與己無關的“陌生人”，當對方遭遇生命危險時卻視而不見，或一味聽憑制度的安排，例行公事，不思考、不作為。艾希曼并非惡魔或者行為變態(tài)狂，而是納粹的一名普通軍官，曾負責運送猶太人到集中營，然后進行屠殺。他以為自己很敬業(yè)，對自己履行的“天職”很有成就感，卻沒有意識到行為本身的巨大罪惡。在對納粹分子的法庭審判過程中，艾希曼為自己辯解說他僅僅是在“執(zhí)行命令而已”，自己只是制度鏈條中的一個必要環(huán)節(jié)。阿倫特以“艾希曼角色”為例，論證了制度與人性的復雜關系，抨擊了制度（角色）對人的正常思維和道德良知的扼殺。從制度倫理角度看，“平庸的惡”的實質(zhì)在于，它“把個人完全同化于體制之中，服從體制的安排，默認體制本身隱含的不道德甚至反道德行為，或者說成為不道德體制的毫不質(zhì)疑的實踐者，或者雖然良心不安，但依然可以憑借體制來給自己的他者化的冷漠行為提供非關道德問題的辯護，從而解除個人道德上的過錯?！盵6]

然而鮑曼認為，如果沒有現(xiàn)代性為大屠殺所提供的技術和制度前提，這場災難是根本不會發(fā)生的。所以需要反思的不僅僅是大屠殺本身，而是整個資本主義的現(xiàn)代性。在現(xiàn)代性的廣闊背景下，即使不是艾希曼，而是其他的任何一個（些）人，“平庸的惡”現(xiàn)象也同樣會發(fā)生?！鞍Ｂ巧倍卮偃藗兩钏嫉氖?，現(xiàn)代性是如何導致人性冷漠，引發(fā)人們的不思考、不作為，不主動承擔道德責任的，是如何導致作為“角色”與作為“人”之間的巨大落差的。的確，現(xiàn)代性承諾人類美好的生活前景，并以經(jīng)濟——技術的發(fā)展和消費文化的普及，為大眾社會提供優(yōu)厚的物質(zhì)生活條件，誘使大眾在自我生活的小圈子里，崇尚金錢至上的消費道德信條，盡情地享受持續(xù)不斷的感官刺激，充分追求排他性的自我利益，并美其名曰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當個人沉溺于平庸的生活追求時，“人們不再有更高的目標感，不再感覺到有某種值得以死相趨的東西”。[7]（P4）日常生活是重復單調(diào)和枯燥乏味的，它不再需要崇高，不再需要神圣感作支撐，也不需要挺身而出的英雄主義精神。因此，查爾斯·泰勒把生命中“英雄維度的失落”歸結為現(xiàn)代性隱憂之一。

不可否認，在道德之英雄維度以外，尚存在平凡的“俗世維度”。它是絕大多數(shù)人的生存方式。然而個體可以平凡，但決不可流于和甘于平庸，缺乏積極向上的追求。甘于平庸必然導致自我沉淪的結局，它是與積極向上的道德英雄主義相悖離的。在以文明自居的現(xiàn)代社會，若一味專注于個人安危和利害得失，遇事喜歡斤斤計較，對生命本身過度地理性權衡，就必然會窒息道德激情的迸發(fā)，無法做出英雄主義的無私壯舉。當人們習慣于“成規(guī)”與“制度”的便利時，理性反思的辛勞乃至痛楚便會消失。不思考、不作為、消極觀望，等待他人的指令，恪守制度安排的惰性思維就形成了。此時，優(yōu)良的道德品質(zhì)和人性的內(nèi)在潛能，最終被現(xiàn)代性的美好規(guī)劃所淹沒而趨向于無影無蹤。此時，人們會陷于“自我利益”而瞻前顧后、畏首畏尾，不再有挺身而出的巨大勇氣，也不愿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這是現(xiàn)代性歷史上“責任缺失”的時代。由此可見，道德之英雄維度的陷落與“平庸的惡”的頻頻發(fā)生，其內(nèi)在因果聯(lián)系至為明顯。英雄道德的退場，從根本上改變了人的生存方式，它完全扭曲了社會生活的本質(zhì)，扭曲了人性，是現(xiàn)代性歷史上的重大損失。

三、平庸導致頹廢：個人道德活力漸趨萎縮

從生活方式看，“大概在承平時候，一般人茍安、懶惰、享樂的心理容易滋長。同時，由茍安、懶惰、享樂而產(chǎn)生的罪惡和弊病，當然也在滋長。在承平時候，國家無事，大局安定，人民的心理容易忘記了國族，而只知道個人的利益，而從政的人，亦往往黨派地域之見發(fā)達，缺乏為全國著想的遠見。所以自私自利心的發(fā)達，黨派意見的分歧，同情心的淡薄，都以承平時代為最盛?！盵1]（P188）單調(diào)重復而又枯燥的日常生活，往往導致個人思維視野的萎縮。人們僅僅關注鼻子底下的小事，失卻了社會乃至宇宙等更寬廣的視野。與英雄的寬廣胸懷和遠見卓識相比，甘于平庸本身就是一種惡，一種無所事事、單調(diào)重復、缺乏激情和創(chuàng)造力的惡。人來到這個世界，本身就有應擔負的義務和使命。無論什么時代，不管是誰，只知道享受生活的愉悅，忘記自己的社會責任和歷史使命，難道不是平庸的惡嗎？當及時行樂成為普遍的大眾文化情緒時，“平庸的惡”也就深深扎下了根。在個人主義、拜金主義和享樂主義“三位一體”的滲透和誘惑下，所謂“生活中的英雄”（波德萊爾語）也就粉墨登場了。

如果說平庸是一種歷史宿命，那么，現(xiàn)代性只不過為它提供了生成的基本條件。平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伴隨平庸而來的精神世界的枯萎，信仰危機、理想失落和迷茫狀態(tài)的發(fā)生，意義世界的喪失，道德良知的沉睡，以及由此而導致的人性的沉淪。由價值缺失所導致的精神迷茫，使現(xiàn)代人喪失了方向感，喪失了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可靠依托。尼采曾說過，現(xiàn)代社會的男男女女們“解決現(xiàn)代生活之混亂的辦法無非是，企圖根本就不生活：對它們來說，‘成為平庸’是惟一講的通的道德。”[8]（P25）當?shù)赖掠⑿壑髁x的坐標喪失后，人們失去了以往賴以定向的道德價值系統(tǒng)，精神上的迷茫、困惑和無助在所難免。在消費主義的大潮中，“生活中的英雄”早已取代了“道德中的英雄”，每個人都是自我娛樂的主角，在時尚的舞臺上扮演著英雄的角色，以自己的玩世不恭，嘲笑崇高的理想，褻瀆莊嚴的神圣。在躲避崇高、渴望墮落的痞子文化時代，還有誰來守護心靈中道德英雄的位置？茍且僅僅是為了偷生，在心靈的深處，現(xiàn)代人已經(jīng)遠離了英雄的時代，忘卻了英雄存在的意義。正因為如此，挺身而出的英雄壯舉已經(jīng)不多見了。所以才會有如此之多的冷漠旁觀者的出現(xiàn)。

道德缺失和諸如此類問題的發(fā)生，應當深究人性內(nèi)在結構的缺陷?！暗赖吕淠囊饬x——與危險——在我們這個現(xiàn)代的、理性化的、工業(yè)技術熟稔的社會中變得尤其敏銳，因為在這樣一個社會當中，人的行為能夠在有距離的情況下生效，而且這個距離隨著科學、技術和官僚體系的發(fā)展而不斷擴大?！盵9]（P252）這個距離指的是人們彼此溝通的心理距離。鮑曼認為，現(xiàn)代社會的人們身體（物理）距離可能很近，但心理距離卻異常遙遠。由于相互交流的減少，人們的道德感趨于鈍化，導致彼此間的溝通越來越困難。查爾斯·泰勒說過，我們受害于激情的缺乏。然而，更重要的是現(xiàn)代性所塑造的眾多因素，從不同側面聯(lián)合絞殺道德沖動的發(fā)生。因為外在的經(jīng)濟條件和制度環(huán)境，也只有觸及到人們靈魂的最深處，對人的情感、意志和信念等發(fā)生深刻影響后，才能真正發(fā)揮其作用。為了填充空虛的心靈，一些人終日沉迷于聲色犬馬，玩物喪志。尼采把這種人稱為“最后的人”。因為“他們的生命中不再留有任何抱負，只有‘可憐的舒適’”。[7]（P4）在各種各樣的消費欲望的誘惑下，一些人樂此不疲地追逐時尚的潮流，享受新技術帶來的感官愉悅，崇尚物質(zhì)主義和拜金主義，個人生活由此走向糜爛和頹廢。

現(xiàn)實激發(fā)了鮑曼對道德原生態(tài)的沉思。然而，對于如何激活日漸萎縮的道德生命，重建社會的道德價值坐標體系，鮑曼卻未曾觸及道德之英雄維度，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重大的理論缺憾。畢竟，人們的道德境界各不相同，道德意識也有自覺與不自覺之分。自覺者能夠自我反思，不需要他人的引領；不自覺者則需要外在的啟蒙和引導。當大眾深陷世俗道德困境時，英雄高舉社會正義的旗幟，將大眾紛亂的思緒和焦慮的情緒，調(diào)整到士氣高漲的狀態(tài)。通過激活蟄伏的道德活力，拒斥各種自私自利的狹隘觀念，樹立時代進步的道德標尺。我們并不贊成戰(zhàn)爭本身，但是懷念戰(zhàn)爭或其他艱苦環(huán)境對激發(fā)人的道德精神、磨練人的毅力和勇氣，提升人的戰(zhàn)斗意志和奉獻精神、激發(fā)人性深處道德活力的作用。而激發(fā)個體生命的道德活力，引領蕓蕓眾生走出自我的狹小圈子，是通過英雄所代表的真善美的滋養(yǎng)以及健康的道德環(huán)境的熏陶來實現(xiàn)的。

四、拒斥“平庸的惡”：重建道德之英雄維度

首先，道德中的英雄，作為大眾文化的歷史記憶，在人們心中一直存在并令人神往。

英雄的道德魅力，正是在于其對同時代的人乃至后人的心理吸引力和精神感召力。從兒時起，英雄就是每個人向往的對象，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夠成為英雄那樣的人，做出英雄那樣驚天動地的偉大事業(yè)。“因為每一個人內(nèi)心都有崇拜英雄的驅(qū)迫力，都有其英雄本性或價值意識，都多少具有認識英雄的能力?！盵1]（P72）“英雄情結”作為歷史記憶和共同經(jīng)驗永遠存在，表明英雄已經(jīng)融入人們的血脈，化作時代進步的內(nèi)在驅(qū)動力?！八麄兊挠⒚巧谌藗兊男撵`中，而不是雕刻在有形的墓碑上”。[2]（P44）人們希望感受英雄精神的優(yōu)越性，借以提升自己日漸萎縮的精神活力，是人格完善和品德提升的迫切需要。因此，道德之英雄維度是世俗生活不可或缺的基本元素，構成我們道德生活的支柱和靈魂。它不僅是理性的人的內(nèi)在規(guī)定性，也是人類未來的希望之所在，而且如果“沒有這些東西，未來的人類即使生生不已，也許仍然不會是一種真正的人類?！盵5]（P43）

人們對道德英雄的憧憬，有時會發(fā)生某種歷史錯位——以對英雄的崇拜代替對英雄道德的信仰。畢竟，英雄是時代的化身和危機的拯救者，英雄的選擇代表著時代的選擇。在人們遭遇選擇的困境時，英雄義無反顧的行為為整個社會做出了表率。大眾依照英雄的道德指引前行，由此導致對英雄的崇拜更加明顯。人們對英雄的崇拜，從根本上說是對英雄所代表的文化、道德和人格力量的向往和追求。人們崇拜英雄的激情、生氣和力量，英雄的博大胸懷和遠見卓識，挺身而出的大無畏精神?！罢嫔泼朗侨祟愇幕罡叩睦硐耄杂⑿劭梢哉f是人類文化的創(chuàng)造者或貢獻者，也可以說是使人類理想價值具體化的人?！盵1]（P72）現(xiàn)代社會，英雄主義道德是一種優(yōu)良傳統(tǒng)，它凝聚了人類生命的真諦和崇高的意識。對英雄道德的不懈追求，已經(jīng)不再是個體性的盲目崇拜，而是個人進取心的顯現(xiàn)，是其不甘于平庸而追求道德高尚的動因。所以，對社會大眾來說，崇拜英雄就表明人們不甘心于沉淪的時代境遇，表明社會文明和道德的未來是充滿希望的。

其次，身處迷惘狀態(tài)的現(xiàn)代人，迫切需要英雄道德療治空虛的心靈，拯救失卻的道德精神，修復深受創(chuàng)傷的道德意識。

畢竟，任何人都無法回避歷史的偶然性。在復雜多變的現(xiàn)代社會，依然有無窮無盡的矛盾和問題亟待解決，依然需要道德英雄主義精神，喚醒人們蟄伏的道德意識，使之在新時代不斷發(fā)揚光大。在平庸乏味的日常生活中，迫切需要英雄道德為我們勵志，鼓舞我們前行。“以忠懇真摯之熱情，百折不回之毅力，與己身之腐敗惡習奮斗，與社會之腐敗惡習奮斗，與家庭之腐敗惡習奮斗，不受前人種種腐敗陳言所羈縻，不受現(xiàn)在種種腐敗環(huán)境所誘惑，卓然自立，奮往前邁?！盵10]（P171）在世人的心目中，英雄主義道德儼然是一種儀式、一種象征。“為了讓受‘損傷’的道德意識能夠觸及到心靈深處，能夠重新獲得無人能替它爭取的完整性，必須有一個規(guī)定在日歷表上的具體日子，必須舉行一個贖罪的莊重的儀式。”[5]（P20）由此，人們將獲得英雄主義道德信仰的無窮力量。

有人說，汶川地震曾牽動過億萬人的道德神經(jīng)，提供了國民道德思考和提升的機會。其實，突發(fā)事件和重大的自然災害，往往是道德英雄主義迸發(fā)和展示的最佳場景。因為它需要臨危不懼、挺身而出的英雄主義氣概，義無反顧的奮斗精神。我們至今依然寄希望于古老的英雄精神來激活已經(jīng)鈍化的生命。英雄精神有助于我們始終保持道德健康的狀態(tài)，不斷砥礪自己的道德思維，秉承英雄的人格力量，堅守正確的價值導向，發(fā)揚艱苦奮斗精神，鼓足戰(zhàn)勝各種困難的勇氣。英雄給我們的時代所提供的最大思考是：無論歷史如何變遷，個人都應當像英雄那樣，必須無條件地承擔起歷史賦予的神圣職責，為人類進步事業(yè)做出創(chuàng)造性的貢獻?？傊?，循著英雄的道德足跡前行，一切現(xiàn)代性疾病將會一掃而光。

再次，道德文化需要英雄維度的傳承與弘揚，以接續(xù)和延伸道德英雄主義的歷史價值。

“惡”之所以平庸，就在于它拒斥英雄維度，脫離對崇高理想和信仰的追求。在善與惡的問題上，鏟除各種“平庸的惡”及其滋生的土壤，需要重建道德之英雄維度的價值坐標，發(fā)揮英雄主義道德的文化傳承功能。傳承者未必都是英雄，但必須熱愛英雄的宏偉事業(yè)，憧憬英雄的偉大理想，具有英雄般的人格和道德追求，具有果敢的毅力和行動的堅定性。作為合格的傳承者，他們身上要流淌著英雄的血液，能夠深切感受到英雄脈搏的律動。惟有想當英雄的人才崇拜英雄，才能與英雄的心靈相通。英雄道德傳承者的現(xiàn)代使命就是，拓展人們的視野，引領人們走出自我的小天地，抑制人性的過度張揚，有效克服完全自以為是的狹隘思維，在社會和宇宙的廣闊視野中尋找人生的意義和價值。

當然，傳承者不是被動地接受英雄道德文化，而是根據(jù)時代的特點和發(fā)展要求，充分發(fā)揮自身的主動性和創(chuàng)造熱情，將歷史上悠久的道德英雄主義傳統(tǒng)，有機融入現(xiàn)代化的歷史洪流之中，用之于分析和解決現(xiàn)代性中的道德問題，激發(fā)和弘揚道德英雄主義精神，延伸英雄主義道德的歷史價值。惟有如此，現(xiàn)代化事業(yè)才有強大的道德支撐。當代社會，道德重建的重要任務，就是在各類教育中滲透英雄主義道德精神，克服教育的職業(yè)化、功利化傾向，重視道德品質(zhì)和偉大人格的培養(yǎng)，引導人們從專注于個人幸福的圈子中超拔出來，塑造為人類謀利益的偉大人格，引導人們義無反顧地選擇善，并身體力行地揚善抑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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