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忠

[摘要]囿于歷史和現實的因素，高校學術權力異化突出表現為：權力主體個人化、價值追求利益化、學術組織官僚化和運作機制同盟化。規(guī)制學術權力的異化，必須堅持將規(guī)則制度化、分權機制、程序控制和學術倫理建設四者有機結合方為有效。

[關鍵詞]學術權力 異化 規(guī)制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843（2013）01-0022-03

學術權力是高等學校學者群體或組織對學術事務和活動進行自我治理的權力，它對于保障學者在高等學校的主體地位和主導作用，堅持大學本真，弘揚大學精神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緣于歷史文化傳統(tǒng)和實踐邏輯等原因，當下現實語境中的學術權力出現了權力主體“個人化”、價值追求利益化、學術組織官僚化、運作機制同盟化等異化特征。學術權力的異化不僅有礙于高校學術發(fā)展、衍生學術腐敗，而且會帶來嚴重的社會問題，因此規(guī)制高校學術權力是當前高等教育治理面臨的重要課題。

一、學術權力的異化

異化是指主體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分裂出自身的對立面，成為限制主體的異己力量。學術權力的異化實質上是權力的性質發(fā)生變異，把本應保障高等學校學術活動和學術事務運行的強制性力量演變?yōu)橄拗?、阻礙學術發(fā)展的過程或現象。當前，高校學術權力異化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權力主體“個人化”

無論是權力神授、社會契約還是階級斗爭理論，權力的產生必然和一定的組織授予、委托密切相關。學術權力是高校學者群體或組織自我治理學術事務的一種強制性力量，是學者個體權力的集合，是學者群體的公共權力。囿于學者群體規(guī)模的快速增長、個體之間知識專長差異和權力行使的效率，學術權威和學術精英作為學者群體的代言人處于學術組織的上層或頂端，他們成為學術權力“集合者”和“實際行使人”?；谌诵缘姆峭昝佬?、權力價值的誘惑以及權力行使委托監(jiān)督機制的缺失，基層學者逐漸喪失了學術話語權。由此，學術權力由學者群體逐步讓渡給少數學術權威（精英），公共權力轉化為個體私權。公共權力的“個人化”即便不涉及學者良知，也必然會使學術權力滑向異化的泥潭，隨之帶來的便是權力的濫用和腐敗。

（二）價值追求利益化

學術權力作為一種強制支配性力量，其必然和利益交織。首先，源于學術資源的供給與需求的矛盾，學者迫于組織的考核和認可，不得不選擇非常的方式和途徑去獲取學術資源的供給。現代學者早已超越純個體化的、無功用性的興趣探究而被規(guī)訓到專業(yè)化的組織體制之內，組織考核和學者晉升、經濟利益密切相關，學術資源和學術成績的多寡自然也就成為自身的利益追求?；诖耍诒娙撕鍝屜∪钡膶W術資源時，學者們就不得不從社會中借用“潛規(guī)則”與業(yè)界的學術“大佬”或行政權威進行利益交換。其次，現代高等學校已從社會邊緣步入社會的中心，高校的生存發(fā)展和系統(tǒng)外的社會組織密切相關。離開了政府或非政府組織的支撐，高校幾乎寸步難行。大至學校發(fā)展規(guī)劃、辦學經費、招生計劃，小至學生實習、建筑物修建、環(huán)境整治，高校都需要各個權力部門的支持。一些高校基于狹隘的“共生共榮”理念，使學術權力同學術共同體之外的權力主體進行利益置換。在這種體制下，前些年廣受批評的大學“點招”和現在流行的所謂“論文博士”自然就不足為奇了。其三、高校受制于辦學經費的短缺和市場經濟“效益至上”理念的影響，教育產業(yè)化的價值觀念一直在部分教育行政官員和高校領導干部中殘存，學術權力自然也會成為追求效益與效率的利器之一。盲目擴招、專業(yè)媚俗、大班教學甚或繼續(xù)教育的形式化等等不一而足，學術權力成為部分高校角逐名利的工具。

（三）學術組織官僚化

早期大學中的教授會、同鄉(xiāng)會雖然也是學者的組織，但主要功能還是尋求教會、皇權等對學校自治呵護的特權，不能稱之為嚴格意義上的學術組織。直到19世紀，高等學校才借鑒科學學會組織架構來規(guī)制學校的學術群體，實現了學術的組織化和職業(yè)化。在科學不斷分化和發(fā)展的過程中，那些在“處理知識方面具有專長”的學者開始逐步掌握和控制學術組織的話語權，憑借學術專長的“權威”制定規(guī)則、選拔控制新人、分配資源、評價學術成果等。伴隨著知識專長的差異，學術組織如官僚制一樣形成了一個嚴密的上級控制下級的“金字塔型”的科層結構。個體在結構中所處的層級不同，其所持有的學術權力自然是“非均等性”的。“這種權力分配的‘非均等性隨著大學科層化和學術場域中的‘階層結構的強化而被放大，形成了一個學術權力的‘梯度場。”①學術組織的“梯度場”在外部和內部行政科層組織的催化下，自身的機制和職能也就慢慢地滑向官僚化的沼澤。他們開始關注自身權力的價值和效能，忽視普通學者的作用和權利，簡單套用行政組織的管理模式、管理方法，甚或動用學術權力迎合學術之外的一些非學術要求。

（四）運作機制同盟化

學術權力運作的同盟化可以追溯至中世紀大學的教師和學生行會聯盟，“在行會控制中，每個師傅都有一個王國，他控制著下屬；而師傅們又組成一個平等的團體，控制著一個更大的領地，行會中的控制階層是由既是貴族又是同僚的人組成的。”現代高校中，這些既是貴族又是同僚的師傅演繹成為各門學科的精英和權威而成為各級學術組織的代言人，他們依據內部的層級不同掌握著不同的學術權力。一些學術權威一方面依據他們共同或相近的學術觀點、學術人脈、學術地位而結成“老友同盟”，控制本門學科的學術標準和學術資源。另一方面，圍繞學術權威而形成的學問傳承的“師徒關系網絡”廣泛存在于學術權力的圈子之內，由于學術淵源的一致性，同門學派的后生自然更容易獲得師傅、師叔甚至師爺們在學術權力運作中的關愛。這種學緣上的師徒同盟“通過各門學科穿越院校所形成的‘龐大而恒久的學術系統(tǒng)矩陣結構，存在于各種跨校的乃至全國性的專業(yè)學術組織中?！弊鳛橐环N“結盟”性質的無形權力網絡，彼此輸送和汲取著學術權力帶來的各種資源和養(yǎng)分。

二、學術權力規(guī)制的現實路徑

（一）強化權力規(guī)制性規(guī)則的制度化

學術權力規(guī)制性規(guī)則的制度化就是“用明確的規(guī)則體系對學術權力運作的各個方面（如學術權力的地位、性質、內容、邊界、組織形式和行使準則等）予以清晰界定，確保學術權力在學校學術事務管理中的獨立權威地位及其對與學術發(fā)展密切相關的重大校政事務的決策參與?！雹軐W術權力的規(guī)制性規(guī)則主要體現為國家層面的法規(guī)和高校內部的章程，法律規(guī)章是高校管理運行的法理依據，要進一步完善“高等教育法”及其相應的配套規(guī)章，以法律規(guī)制學術權力在高等學校中的地位、作用、組織方式及運行機制。高等學校章程是學校依法自主辦學的規(guī)制性規(guī)則，也是保障學術權力實踐效用的基本依據。根據《高等學校章程制定暫行辦法》第十一條規(guī)定，大學章程“應當明確規(guī)定學校學術委員會、學位評定委員會以及其他學術組織的組成原則、負責人產生機制、運行規(guī)則與監(jiān)督機制，保障學術組織在學校的學科建設、專業(yè)設置、學術評價、學術發(fā)展、教學科研計劃方案制定、教師隊伍建設等方面充分發(fā)揮咨詢、審議、決策作用，維護學術活動的獨立性?！币虼耍叩葘W校自身要以制定或修訂章程為契機，充分發(fā)揮學者和學術組織等的能動作用，精心設計學術權力的組織架構、運作流程和資源保障，為學術權力規(guī)制提供制度保證。

（二）以權力限制權力

盂德斯鳩指出，“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權力的濫用固然和人性的非完美性相關，但權力的“自我擴張”本性也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耙乐篂E用權力，就必須以權力約束權力?！雹迣W術權力的約束和限制在體制內主要表現為分權制衡，通過橫向與行政權力的分權、縱向與基層學術單位的分權，建構學術權力的分權網絡。同時，學術規(guī)范制定、學術資源分配、學術評價必然會帶來學術權力內部不同主體價值觀念的沖突和權力邊界的擴展。這時，“必須有一個超越學術之外的仲裁者，該仲裁者與學術系統(tǒng)的人員沒有直接的牽連，不帶學術偏好，能客觀地依據一定標準，考慮學校學術事業(yè)發(fā)展的整體，從宏觀上統(tǒng)攬全局，更好地實現不同學科、學院等的平衡、協(xié)調。”因此，行政權力參與學術事務的分權不僅有其可能，而且也是必要的，只不過我們必須合理控制行政權力參與的限度和程序。學術權力向高等學校校級層面聚集不僅為權力濫用提供借口，而且極大地扼制了基層學術組織參與學術事務決策的積極性和創(chuàng)造性，要根據學術權力指向和實施范圍的不同，合理下放諸如課程設置、學業(yè)評價、教師評價、教學規(guī)程等權力，以求得學術權力在縱向上的平衡。

（三）以程序制約權力

程序控制是西方行政法控權理論的重要概念，意指在行政行為的過程中，“側重于行政程序的設計，行政主體的適用技術是以正當程序下的行政決定為特征的，權力的正當行使是通過行政相對人的介入和行政主體共同行為來達到的?！笨梢?，正當程序和公眾參與是以程序制約權力為核心的。學術權力的程序化不僅是固化權力地位，抵制行政權力過度干預的前提，而且是防范自身權力濫用的有效手段。程序制約是在保證學術權力的法律和學科的合法性基礎上，規(guī)范學術權力的步驟、方式、順序和時限等要素，同時吸引學術權力的相對人一一師生的參與，以保障學術決策的公正公平和科學民主。借鑒行政程序法的基本理念，在高等學校學術決策中適時推行決策聽證、回避、告知等有效方式，在高校重大學術事務決策中要適度擴大師生參與面，組織專家論證會診，開展學術項目風險評估。

（四）以道德制約權力

“基于學者是高深學問的看護人這一事實，人們可以邏輯地推出他們也是他們自己倫理道德準則的監(jiān)護人。那么誰是這些監(jiān)護人的監(jiān)護人呢？沒有，只有他們的正直與誠實才能對他們自己的意識負責?！钡赖率且环N無形的力量，它既可以在宏觀上通過社會公眾輿論轉化為法律制度等強制性權力，也可以在微觀上表達為學者個體的學術倫理。學術倫理的核心是學者的誠實和正義，并以此支撐學者主張學術權力的道德自律。學者作為學術權力行使的主體，必須加強自身道德修養(yǎng)，自重、自省、自警、自勵，確保學術權力獲取合乎正義、行使合乎正道，在內心固守公平正義的道德底線，捍衛(wèi)學術權力的公信力。

總之，規(guī)制學術權力的異化必須堅持規(guī)則制度化、分權機制、程序控制和學術倫理建設有機結合，多措并舉，惟其如此，方能發(fā)揮高校學術權力在固守大學本真、張揚大學精神和保障學術人員權利的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