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中
一
我只是一縷脆弱的朝霞
在被蔚藍悄悄融化
我只是一些朦朧的水滴
在清晨的嘴邊慢慢風化
我只是一幕獨角的小戲
在空無一人的舞臺自編自演
我只是一些微弱的鐘聲
在敲擊另一個空洞的日子
我只是一次緩慢的開門,或是一次悄無聲息的關(guān)機
我只是一條戲謔的短信
我只是一份例行的公文
我只是一張一元錢的公交車票
我只是文學副刊無人閱讀的頭條文章
我只是一次喜宴的過客
我只是干癟的意象,或是蒼白的套話
我只是一副刻滿數(shù)字8的車牌
我只是dos系統(tǒng),或是excel表格
我只屬于夜晚,窗口前無規(guī)則徘徊
我洗去臉上的油彩,脫掉白晝的戲衣
我試圖抹去謊言,露出坑坑洼洼的世界
我困倦了,像一夜未睡的昏黃的燈火
我只想交出身影,一部分交給黑暗的主人
一部分交給星光,剩余的交給殘缺的夢
我不想成為銀幣,也不想成為金色的獎章
我只想成為松間雪落的聲音,成為一次浪的起伏
或是空白的word文檔
二
我屬于黎明的寂靜,還是屬于渺茫的歌聲?
我屬于遼遠的地平線,還是屬于夜晚的小屋?
我屬于多棱的視野,還是屬于葉落的秋天?
我屬于沒有足跡的雪地,還是屬于污漬的簡歷?
我屬于躁動的溪水,還是屬于塵封的時空?
我屬于詩的窗口,還是屬于斑駁的墻壁?
我屬于什么,我的歷史無法回答
我只知道,我一遍遍編制著夢的
花籃
又一次次將它拆解
我是圓形的起點,我也是圓形的
終點
我是遠行,我也是回歸
我是否定,我也是否定之否定
我是無數(shù)次重復,也是無數(shù)次上升
我是地面的野草,在山火中涅槃
我本是自由的游弋,我本是月落月升
我本是肆意向前的歲月
我注定有自己的經(jīng)度、緯度
在蔚藍的地球標記
三
我,是什么?
夜空那條銀色的河,江中半輪碎裂的明月
無路的絕壁,退潮的夕陽
電車上重迭的行程,冬季北來的寒流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或是春天干癟的想象
我曾一遍遍問,在秋寒的雁聲里,在夏綠的
窗口邊
我,是什么?
驚濤拍岸,電閃雷鳴
飛濺的水滴,鏗鏘的鼓點
緋紅的黎明,金黃的季節(jié)
寒山的鐘聲,蘇州的園林
海的眼睛,山的側(cè)影
氣吞萬里如虎,踏破賀蘭山缺
我曾一遍遍問,在皓首歷經(jīng)詩行里,在布
滿霜雪的山徑上
我,是什么?
鮮艷如陽,凋零如花
詩經(jīng)、樂府、山水詩,意識流、黑色幽默、
魔幻現(xiàn)實主義,
朱漆大門上的碗釘,哥特式教堂的碎花玻璃
中秋時綠紅相間的西瓜花籃,情人節(jié)的士傳遞的一夜玫瑰
論語、易經(jīng)、莊子,精神分析、存在主義、
基尼系數(shù)
古董店里銹蝕的錢幣,mp4里的新民謠
不斷涌動的泉眼,以攝氏計量的溫度
我曾一遍遍問,在潛意識的夢里,在東西南北的十字路口
四
一條褐色的河流,有著凝固的起伏、起伏的凝固
飛濺的浪花,那是流動的秋云
像輕盈的足跡,像放慢的分秒
貧瘠的田野,那是遼遠的岸
也曾有過金黃、碧綠,但更多的卻是漫長的灰色
稀疏的枯樹,是單薄的燈塔
每夜,肩頭亮起星的燈,或懸掛月的燈籠
也曾拉起黑色的窗簾,消逝了黯淡的目光
有殘關(guān)敗隘,有風雨洗刷的藏式廟宇
有泛黃的城堡,黑褐色石片滿地的烽燧
這可是我單調(diào)的畫像?
沒有梵高的星云瑰麗沒有莫奈的日出印象
在北中國純藍的畫布上延伸
溫和、恬靜的時光.是地下的甘泉
億萬年的流淌,貯藏多少細碎的蹄聲
夾于夜的厚厚的書里
干化成歷史的標本,像古老的葉脈
鏤刻著我的品格:深邃、敦厚、仁勇、激越
沒有城的綺麗、喧囂,靜靜的的座落成層疊的陰山
諦聽黃河的濤聲,聽苦難的呻吟聽生命的榮辱
雪落了,在眉頭、在腳下染幾片霜色
但不蕭瑟但不迷茫
如注的雨矢,落滿山的全身
但不悲泣但不低沉
也有草意濃濃艷陽高照的日子
但不驕矜但不忘形
有悠遠的山歌有漸行漸遠的月影
有藍色的無名花有不規(guī)則的缺口
有半坡的羊群有傾斜的田壟
這可是淡淡的詩意
這可是稀疏的夢境
浸濕石板,浸濕四季的畫面
〔責任編輯 敕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