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衍發(fā)，王明楨

(東南大學藝術學院，江蘇 南京，211189)

目前，國內外模因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語言模因、模因與翻譯、模因與語言教學以及模因論在具體語言使用中的研究等方面。在具體語言應用上，語言研究者主要從模因論的角度研究新聞語言、手機信息、網(wǎng)絡語言以及相聲語言等具體語言現(xiàn)象。而對于電影臺詞，特別是賀歲片臺詞的語言學研究較少。從模因論角度研究中國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模因現(xiàn)象，包括賀歲片臺詞語言的模因機制、模因特點、模因傳播、模因選擇標準、隱喻功能以及語言模因產(chǎn)生幽默效果的根源等。本文主要從文化視域來談談中國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模因現(xiàn)象。

一、模因論和模因

模因論(memetics)是基于達爾文進化論觀點解釋文化進化規(guī)律的一種新理論，它試圖從歷時和共時的視角，對事物之間的普遍聯(lián)系以及文化具有傳承性的進化規(guī)律進行詮釋。[1]模因論中最核心的術語是模因(meme)。模因論認為，模因是一種與基因相似的模仿現(xiàn)象?；蛲ㄟ^遺傳而繁衍，模因則通過模仿而傳播。作為文化傳播的基本單位，任何一個信息，只要它能夠通過“模仿”而被“復制”，就可稱為模因。[2]因此，語言本身就是模因，任何字、詞、語句、段落乃至篇章，只要通過模仿得到復制和傳播，都可以成為模因。語言使用者可以根據(jù)具體語境和交際意圖有選擇性地重復或類推出某種語言模因，幫助自己有效地達到交際目的。這樣，作為一種新的語言模因，它就像病毒那樣被大量復制出來并迅速傳播開來，同時也能像基因那樣獲得遺傳、繼承、繁衍和變異。

模因，作為文化的信息單位，在人類語言的發(fā)展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語言學家何自然教授認為，語言模因主要通過模因基因型和模因表現(xiàn)型復制。模因和基因一起，相輔相成，成為進化的驅動力。[3]“發(fā)廊”“發(fā)屋”“剪吧”“美容城”“理容中心”“形象設計室”和“發(fā)藝工作室”等等，它們的模仿基因是“理發(fā)店”，屬于模因基因型。而“一明(鳴) 驚人”(眼藥廣告)、“有痔(恃) 無恐”(治痔瘡的藥物廣告)、“做女人挺好”(豐胸保健品廣告)、“千里江鈴(陵)一日還”(汽車銷售廣告)等廣告語以及“李剛體”唐詩“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我爸是我爸，李剛是李剛”等網(wǎng)絡流行語屬于模因表現(xiàn)型。

盡管模因能夠像病毒那樣被大量復制而傳播，像基因那樣獲得遺傳、繼承、繁衍和變異，但作為模因主要載體的語言，通常也有自己的特點。這種被廣泛復制傳播的模因語言或模因基因，一方面要求結構簡單、通俗易懂、易寫易記，容易成為模因。例如：“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是18世紀歐洲浪漫主義詩人雪萊的詩句，“百度”一下，找到相關結果約220 000個，如：“戈多來了，幸福還會遠嗎？”；“樓市的冬天來了，購房的春天還會遠嗎？”；“物價漲了，加薪還會遠嗎? ”；“小貝來了，辣妹還會遠嗎？”；“金庸小說進了教材，瓊瑤還會遠嗎? ”等等。另一方面也要求“與時俱進”。在何自然教授看來，語言信息越是時尚，人們就越是傾向于模仿它。因而，那些讓人感到新奇、刺激、爽口、悅耳的網(wǎng)絡語言、校園流行語、新聞報道和經(jīng)典廣告、流行歌曲名以及影視劇名及其臺詞等等，能夠及時反映社會潮流、切合大眾心態(tài)，從而被廣泛復制傳播，以致成為流行時尚。譬如，流行歌曲《老鼠愛大米》歌名，詼諧幽默，通俗易懂，一度成為流行時尚，“百度”一下竟搜出相關結果約6 140 000個。2004年雅典奧運會上，杜麗在女子十米氣步槍中奪冠，為中國代表團奪得第一枚金牌時，人們不由自主地喊出“杜麗杜麗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江南時報 2004.08.16.)

近兩年“超女”(超女本身也是強勢模因，如潮女、炒女、抄女、吵女等)創(chuàng)造了個“PK”，于是PK成了時尚，如“易中天 PK余秋雨”“芙蓉姐姐 PK木子美”等等。又如：電視連續(xù)劇《愛你沒商量》播出后，“×你沒商量”這一表達形式很快就被復制和傳播開來，流傳著“整你沒商量”“騙你沒商量”“玩你沒商量”等大量模因變體。電影臺詞以其獨具的語言魅力被大量戲仿復制而傳播。

語言模因具有模仿性、傳播性和變異性等特點。模因的核心是模仿，而創(chuàng)新離不開模仿。語言模因在人類語言的發(fā)展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它像病毒那樣被復制傳播，像基因那樣得到繼承和變異，從而為豐富人類語言提供了一條快捷、有效的途徑。

二、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模因現(xiàn)象

自1997年馮小剛的《甲方乙方》把賀歲片的概念“舶”入內地觀眾視野，賀歲片獲得了很大成功。每年的賀歲片就是一桌“開心的盛宴”，給觀眾帶來歡笑和吉祥，同時還給觀眾留下冷峻的思考。精彩的臺詞，作為流行語被大量戲仿、復制并傳播開來。模因從理論上和實踐應用上為臺詞語言的分析和創(chuàng)新提供了一個新的途徑，對于進一步豐富我國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意義重大，有著非常重要的研究價值。

(一) 賀歲片臺詞作為模因

一般來說，一部電影的成功主要取決于電影的主題、情節(jié)、演員的演技以及電影臺詞的設計。中國賀歲片以喜慶、吉祥、溫馨、幽默的表達風格體現(xiàn)出東方文化的特殊訴求和中國年節(jié)文化的特有內涵，表達中國人對時間的體驗和對生命的感悟。由于契合民族傳統(tǒng)的審美心理，因而得到普遍認同。中國賀歲片的成功也離不開精彩的臺詞。賀歲片臺詞是影片中人物之間或者人物與觀眾之間進行思想情感交流的重要手段。

從形式上看，它們大多比較生活化、口語化甚至方言化，通俗易懂、簡潔明快、節(jié)奏感強、富有個性、生動有趣，同時，臺詞中巧妙地運用了各種修辭格，使得電影語言或婉約或脫俗或活潑或幽默，因而許多經(jīng)典臺詞受到追捧，為人津津樂道，從而被廣泛用作模因。如馮小剛執(zhí)導的賀歲片臺詞，“IC、IP、IQ卡，通通告訴我密碼”(《天下無賊》)，“我也是有棗沒棗打一竿子，寧可錯殺一千，決不放過一個”(《非誠勿擾》)，“網(wǎng)站就得拿錢砸，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高薪聘幾個罵人的槍手，再找?guī)讉€文化名人當靶子，誰火就滅誰，網(wǎng)站靠什么，靠的就是點擊率”(《大腕》)。

從內容來看，除了它更多地與影片主題、故事情節(jié)、人物性格相聯(lián)系外，更重要的還在于它的隱喻功能，即它與現(xiàn)實、人生的關系。對于社會、人生，或鞭撻、或贊美、或諷刺、或揭露，因而具有明顯的現(xiàn)實關懷精神。如馮小剛的賀歲片表層寫城市市民的追求、奮斗，深層表達的卻是都市人在現(xiàn)實境遇中所感受的種種無奈與艱辛。

(二) 賀歲片臺詞語言模因現(xiàn)象

在賀歲片中，語言模因通過模因基因型及模因表現(xiàn)型復制，具有穿越時空的特點。同時，賀歲片中新的語言模因傳播在社會生活的不同領域，如報紙、學術期刊、電視節(jié)目、網(wǎng)絡及日常交流中。

“做人要厚道”“二十多年都睡在一張床上，的確有些審美疲勞”是2003年賀歲片《手機》中的經(jīng)典臺詞。“做人要厚道”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這句精煉的臺詞不算新奇，但它出自看起來人模狗樣衣冠楚楚、實則暗自偷腥、老不正經(jīng)的費墨(張國立飾演)之口，自己不厚道還到處教導別人做人要厚道，確有諷刺意味，因而很快成為一種新的語言模因復合體而廣泛流行起來。這句臺詞“做人要厚道”迅速成為人們戲仿的對象，更被評為2004年度十大網(wǎng)絡流行語第一名。例如：

①做人要厚道，做生意也要厚道(華西都市報2004.02.06)

②衛(wèi)生產(chǎn)品，做人要厚道(沈陽今報 2008.09.16)

③面對萬元現(xiàn)金不動心 打工小伙說：做人要厚道！(銀川晚報 2009.01.05)

④中藥世家 做人要厚道(法制晚報 2010.09.10)

⑤媒體太調侃 10萬獎金約戰(zhàn)國奧 魏群怒批：做人要厚道(天府早報 2011.06.21)

同樣，“審美疲勞”的點睛妙用也迅速成為2004年不少人嘴里時髦的口頭禪和流行語，以致許多人動輒就說“審美疲勞”。例如：

①短信拜年千篇一律讓人“審美疲勞”(南京日報2006.02.06)

②充審美疲勞成中年男性的大敵(淮海晚報2009.01.02)

③選秀節(jié)目：是“審美疲勞”還是“窮途末路”?(合肥晚報2010.08.06)

④觀眾審美疲勞 中秋檔“冷”收官(洛陽日報2011.09.14)

⑤剩女劇斥熒屏 題材老套無新意 觀眾現(xiàn)審美疲勞(安陽日報2011.12.09)

總之，任何時候，只要人感到疲乏或是心情郁悶的時候，就可以用“審美疲勞”來形容，語言的魅力就在這里，幽默與調侃中，自嘲與諷刺中，其實不經(jīng)意間達到了自我解脫與釋懷。

當下，自賀歲片《讓子彈飛》上映以來，新穎時尚、詼諧幽默的“讓子彈飛”“飛語體”，迅速成為最新潮語，榮登年度十大流行語。例如：

①《讓子彈飛》在中國熱演之際，朝韓將聯(lián)合上演本年度重頭大戲《讓炮彈飛》, 續(xù)集《讓導彈飛》已在巴基斯坦和印度公映，終極版《讓核彈飛》正在朝鮮緊張拍攝之中。而今日凌晨已經(jīng)緊急上映了《讓油價飛》，同時已經(jīng)殺青的還有前傳《讓房價飛》。而飛系列的3DIMAX版《讓物價飛》系列已在全國熱播大半年并熱度不減，從《讓大蒜飛》《讓綠豆飛》一直到最近的《讓白菜飛》《讓土豆飛》場場爆滿一票難求，連走廊票，過道票都漲了30%，但廣大電影觀眾紛紛表示對生活影響不大。至于什么時候證監(jiān)會籌備《讓股價飛》，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開拍《讓工資飛》，有關部門表示目前還沒有時間表，但《誰的眼淚在飛》可能提前上演……(四川新聞網(wǎng)-成都商報2010-12-26 05:35:56)

②2011年4月18日，在“讓XX飛”成為時下流行的用語的年代，希望資本市場不要“讓慣例飛”、“讓潛規(guī)則飛”，市場的健康發(fā)展需要各個參與方共同的呵護，不要讓慣例、潛規(guī)則成為懈怠、回避或者損害其他參與方利益的理由或者借口。對于我們機構投資者來說，也要秉持專業(yè)、客觀、獨立的態(tài)度，不拘泥于一些規(guī)則慣例的束縛，深入研究，做價值的發(fā)現(xiàn)者而不要在市場中隨波逐流。(《上海證券報》_2011.04.18)

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模因現(xiàn)象不僅成功地彰顯了草根的智慧，而且最大限度地客觀地再現(xiàn)了社會現(xiàn)實，蘊含著廣泛而又深刻的社會生活內容，給人們以多層面的感受和認識。

三、賀歲片臺詞語言模因現(xiàn)象的文化詮釋

賀歲片以其平民化的視角、小人物的故事及調侃似的幽默而獲得成功，但最終使這些看似平淡無奇的音符最終蛻變?yōu)槿A麗的樂章的則是精彩的臺詞。賀歲片臺詞作為模因，不僅在于其形式要素，也在于其負荷的意義功能。從文化視域來看，中國賀歲片臺詞語言模因現(xiàn)象有著多方面的功能和價值以及多方面的特征。

(一) 功能意義與價值取向

賀歲片臺詞是作為敘事符號而存在的，是電影各構成元素中具有釋義作用的一種特殊元素。它具有敘述故事情節(jié)、刻畫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內心世界等多種作用。電影臺詞的藝術魅力就在于它是社會交際的真實再現(xiàn)，通過演員富有情感的演繹和詮釋，使得這些充滿濃郁生活氣息的話語深入人心。

但是，作為一種特殊的藝術符號，臺詞語言有別于一般語言符號，它是情感和經(jīng)驗的意象與表現(xiàn)，具有兩個最為顯著的特征。臺詞這種藝術符號強調的是它的整體功能，“它并不把欣賞者帶往超出了它自身之外的意義中去，如果它們表現(xiàn)的意味離開了表現(xiàn)這種意味的感性的或詩的形式，這種意味就無法被我們掌握”。[4]而一般語言符號，往往都要經(jīng)歷一個由抽象到具象的過程，比如“茶杯”一詞，一旦人們領悟了它的抽象意義之后，便會超出這個詞本身而指向它所包含的具體對象。這是臺詞語言藝術符號的第一個重要特征。它的第二個重要特征在于臺詞語言這種藝術符號與日常生活中的符號或者科學符號的區(qū)別。它盡管不像日常生活中的符號或者科學符號那樣具有與被表示的對象嚴格的一致性和精確性的特點，但臺詞這種藝術符號卻具有再現(xiàn)功能、表現(xiàn)功能、象征功能等多元化特征。賀歲片臺詞的隱喻功能往往指向現(xiàn)實人生，因而具有參與社會現(xiàn)實的功能。《大腕》中對“成功人士”和“大師”的解釋，令人拍手叫絕?！俺晒θ耸烤褪琴I什么東西都買最貴的，不買最好的。所以我們做房地產(chǎn)的口號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貴?！倍^“大師”，就八個字，“特立獨行，嘩眾取寵！”這些讓觀眾倒背如流的臺詞正好影射了當今的社會現(xiàn)實，詼諧幽默中寄寓著嘲諷和批判。

大量存在的臺詞模因及其模因現(xiàn)象，基于審美的視野，從其與社會、人生等關系來看，它們一般具有對抗異化的審美解放作用、介入現(xiàn)實的批判作用、超越現(xiàn)實的終極關懷作用、升華原欲的美感娛樂作用和陶冶心靈的認識教化作用。但其介入現(xiàn)實的批判功能和升華原欲的娛樂功能起著主導作用。審美超越現(xiàn)實，但并不意味著逃避現(xiàn)實、與現(xiàn)實無關，而是積極地介入現(xiàn)實、干預現(xiàn)實、批判現(xiàn)實。例如，借“讓子彈飛”的黑色幽默，一時間，“讓物價飛”“讓房價飛”“讓油價飛”“讓工資飛”“讓小三飛”“讓鳳姐飛”等“飛語體”，在幾天內被迅速喊紅，多得讓人hold不住。同時，一場轟轟烈烈的造詞大賽伴隨著本片的各種金句，進入了普通觀眾的生活。

這些內容涉及到人們普遍關注的民生問題，表現(xiàn)出了對當前中國社會中一些重要話題的隱喻性思考，具有對社會現(xiàn)實的批判意味，有一定的預警性和批判作用。

同時，藝術還能充填閑暇時間，使人像體驗休息一樣體驗到娛樂的作用，這是藝術的娛樂功能。大眾們閑暇之余把各種惆悵和煩惱拋之腦后，模仿經(jīng)典臺詞，風風火火“過把癮”，驅憂解悶，娛樂消遣，自我慰藉，同時也寄寓著自己美好的心愿。

例如，2010年的拜年短信廣為轉發(fā)，“讓祝福多飛一會兒 射穿整個兔年365天”；“2011 你屬或者不屬兔 兔年都在那里 大福大貴 你樂或者不樂意 快樂就在那里 永不遠離 你順或者不順利 好運就在那里 只成不敗”；“您想想 您正陪著家人 喝著小酒看著春晚 聽著歌 突然就收到了嬈伊的祝福 那得多幸福啊” ……

又如，網(wǎng)友套用《讓子彈飛》片中姜文和葛優(yōu)的幽默臺詞惡搞出的三段對話成為熱門的“冷笑話”在網(wǎng)絡熱情轉發(fā)：

①兄弟：大哥，怎么發(fā)了微博沒人回啊？

姜文：不著急，讓微博飛一會兒；

②葛優(yōu)：給不喜歡發(fā)微博的人發(fā)微博，是要倒霉的。

姜文：她不喜歡發(fā)微博已經(jīng)很痛苦了，我不能讓她收不到私信，讓她的手機守活寡；

③葛優(yōu)：微博，要一條一條發(fā)，逐個逐個來，一次發(fā)太多，喀！會死機。

當下，商業(yè)性、消費性、娛樂性、平民性的大眾文化在中國漸成潮流，主流話語所塑造的偉大、崇高、英雄、理想等等神話一個個崩塌。在這樣一個大轉變、大斷裂的時代，喜劇獲得了比較充分的話語自由。豐富多彩的臺詞模因現(xiàn)象，有著大眾認同和共鳴的內容和情感，與大眾文化不謀而合，其喜聞樂見的游戲態(tài)度中透視著“草根”的酸甜苦辣，一方面作自我娛樂和消遣，另方面也是對社會現(xiàn)實及世俗萬象的諷刺和嘲弄?！按蟊姷谋孀R力并不作用在文本之間或者文本內部的文本特質層面上，而是旨在識別和篩選文本與日常生活相關的切入點?！薄按蟊娢幕目旄性谟诟惺芎吞剿鬟@些相關點?！盵5]這種大眾集體無意識的媒體批評在今天幾乎可以與學院派批評、文學性批評三足鼎立，并在實際功能上常常成為二者的補充。

(二) 受眾心理與集體狂歡

藝術以幻想補充現(xiàn)實世界，以虛構喚起完全真實的體驗，從而彌補我們生活經(jīng)驗的局限性。從心理學上講，受眾喜歡用虛構的故事來滿足自己，喜歡被制造得盡善盡美的影像所欺騙，因為受眾的情感需要、精神需要以及人性的各種需要在現(xiàn)實世界中無法獲得真正的物質性滿足，但在虛幻世界中可以獲得一種虛擬性滿足。眾多的臺詞模因現(xiàn)象營造著一種既虛幻但又跟現(xiàn)實生活密切相關的情景，滿足一般大眾的愿望和夢想。臺詞模因現(xiàn)象是大眾共同參與的結果。姚斯的接受美學理論認為，在作者、作品與大眾三者當中，大眾并不是被動的接受者，而是積極參與作品的存在。大眾對作品的接受是以以往經(jīng)驗所形成的“期待視野”為前提的。作品的審美價值則取決于它以某種方式滿足、超越、辜負或駁斥它最初讀者的期待。[6]在經(jīng)濟生活和文化生活呈現(xiàn)多元化趨勢的今天，大眾的文化消費已不再為群體所左右，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喜好、興趣來進行選擇。從接受美學的角度出發(fā)，讀者、觀眾也希望看到一些新鮮的東西尤其是刺激的東西來滿足處于審美疲勞的神經(jīng)。深諳受眾心理的導演們將日常生活中的大眾流行文化因素與社會熱點現(xiàn)象結合起來，“整出”各種語言“游戲”和經(jīng)典臺詞，把受眾帶進集體或個人的夢幻之中，在撫慰了現(xiàn)實人生的失意、煩惱和苦澀的同時而獲得一種“替代性滿足”，受眾的“未嘗夙愿”在藝術中獲得了補償。同時，大眾通過對這些語言“游戲”和經(jīng)典臺詞的模擬戲仿而樂在其中。

賀歲片臺詞語言模因現(xiàn)象是“草根”的集體狂歡，是超越個體本能的集體無意識。關于狂歡化的特征，巴赫金認為，狂歡節(jié)是沒有舞臺，不分演員和觀眾的一種游戲，因此所有人不分等級，沒有限制，都可以參與其中?？駳g式生活的行為規(guī)則就只是狂歡，它嘲弄、消解、拉平了高雅與低俗、官與民、貴與賤的一切等級和距離。因此狂歡節(jié)的笑文化具有雙重性質、雙重意義，它既是譏笑，指向崇高事物；又是歡呼之笑，指向自由的存在。它是深刻反映世界觀的笑，是無所不包的笑。[7]

狂歡化理論與后現(xiàn)代大眾文化思想一拍即合。2010年年底賀歲檔《趙氏孤兒》《非誠勿擾2》《讓子彈飛》《大笑江湖》四部賀歲大片非常給力?！熬W(wǎng)民們也瘋狂”，讓許多經(jīng)典臺詞在網(wǎng)上飛。

《讓子彈飛》從片名到臺詞無不被網(wǎng)友“山寨”。不少網(wǎng)友在發(fā)出微博后會要求：“熟人勿擾，讓此條微博飛一會兒。”又有網(wǎng)友將近期的熱點時事編入其中，一條“繼《讓子彈飛》中國熱演之際，朝韓將聯(lián)合上演本年度重頭大戲《讓炮彈飛》，而發(fā)改委近日已緊急上映了《讓油價飛》，至于何時證監(jiān)會籌備《讓股價飛》，目前暫無時間表”的微博獲得數(shù)萬網(wǎng)友轉發(fā)。

此外，這四部賀歲檔影片的片名也被網(wǎng)友混編成了一個段子：“對愛情要《非誠勿擾》，不要隨便《讓子彈飛》，不然一大堆《趙氏(諧音：肇事)孤兒》，看你怎么《大笑江湖》？”對這個朗朗上口的新段子，網(wǎng)民們感覺很過癮。

“瘋狂的網(wǎng)友”把各種“搞笑”元素有機地集合起來，使之成為一個“狂歡節(jié)的廣場”，創(chuàng)造了一種“熟悉的陌生化”的喜劇氣氛，從而達到亦莊亦諧的審美效果。網(wǎng)民們以游戲和狂歡的方式，緩解了經(jīng)典與大眾文化之間的張力，消解了現(xiàn)代社會的緊張感，種種不滿、怨氣和煩惱在狂歡中得以釋放。這種“草根”集體狂歡式的網(wǎng)絡文化，復寫出包羅萬象的宏觀世界，刻畫出復雜的精神世界，廣闊而自由地反映了現(xiàn)實生活，以其內蘊的執(zhí)意與批判的力量倍受網(wǎng)民青睞。然而，這種娛樂夢幻帶給大眾的快感，“是一種猝然逃避之感，而非藝術本身所逃避的那一現(xiàn)實部分”，[8](27)但實際上，藝術的快感或者娛樂，在很大程度上，是藝術本質意義的載體?！罢峭ㄟ^感官享受滿足的挈機，藝術作品才構成其作為表象顯現(xiàn)的自身，也就是藝術的本質方面?！盵8](25)毋庸諱言，大眾的目的是娛樂。相忘于娛樂，已經(jīng)成為大眾藝術的最大頑癥之一。相忘于娛樂的邏輯結果，自然就是迷失于娛樂。但是，藝術的終極目的并不是單純的娛樂，娛樂只能是藝術的手段。

[1]何自然. 語言中的模因[J]. 語言科學, 2005(6): 54.

[2]Susan Blackmore. The Meme Machine [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3]何自然. 語用三論: 關聯(lián)論順應論模因論[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7.

[4][美]蘇珊·朗格. 藝術問題[M]. 滕守堯譯. 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83.

[5][美]約翰·費斯克. 理解大眾文化[M]. 北京: 中央編譯出版社, 2001.

[6]姚斯, 霍拉勃. 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M]. 周寧, 金元浦譯.沈陽: 遼寧人民出版社, 1987.

[7]朱志榮. 西方文論史[M].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7.

[8][德]阿多諾. 美學理論[M]. 王柯平譯. 成都: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