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肖

論《海燕》的藝術(shù)語言

王青肖

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鄭振鐸被迫赴歐。旅途中，去國念家，托身浮宅的心情生諸筆端，于是，清新明麗、富于詩情畫意的散文《海燕》誕生了。品讀這篇感物抒懷的至情美文，感受頗深的的是其藝術(shù)語言的匠心獨運。

一、繪畫美

以形象性為核心的繪畫美是藝術(shù)語言的永恒特性。詩人艾青曾經(jīng)把天鵝比作“湖上的浪花”、“天上的云彩”，猶如畫家筆下的輕輕點染，展現(xiàn)出天鵝純潔、高貴而又溫柔的美姿美態(tài)，透露出詩人的詠贊之情。

《海燕》的開篇，作者就用寥寥數(shù)筆，為我們勾勒出海燕那勁俊輕盈的姿態(tài)：“烏黑的一身羽毛”、“剪刀似的尾巴”、“勁俊輕快的翅膀”，簡直是一幅線條清晰的白描速寫。接著，對春光、春雨、春柳、春花、春草的色彩渲染中，爛漫無比的江南春景如在目前：家鄉(xiāng)的小燕子“在粼粼如觳紋的湖面上橫掠著，或‘唧’的一聲已由這邊的稻田上，飛到了那邊的高柳之下了”，描繪出家鄉(xiāng)燕子鬧春的勃勃生機，充滿活潑的躍動感；而棲息于電線上倦飛的幾對，則是“嫩藍的春天，幾枝木桿，幾痕細線，線上幾個粗細有致的小黑點兒，是歌者彈奏的五線譜，還是畫家筆下的水墨畫？”------在這里，作者用五彩畫筆將小小的燕子置身于如畫的江南水鄉(xiāng)的春天中著力渲染，而游子對故鄉(xiāng)祖國的追思懷想，便自然而然地融化在這絕妙無比的圖畫中了，這不正是作者所引用的詩句“燕子歸來尋舊壘”的深意所在嗎？

如果說“家燕戲春”是多色渲染而成的水墨畫，那么，下面一段的“海燕擊水”則更加側(cè)重于色彩與光感的對比：燦爛的陽光，蔚藍的天空，薄紗似的輕云，“猶如一個女郎，穿了絕美的藍色夏衣，而頸間卻圍繞了一段絕細絕輕的白紗巾”，好一幅色彩澄麗的海天圖！而天光海影之間，小燕子時而斜掠，時而浮息闇闇，這一切不是更更近于一幅重彩工筆畫嗎？如絲如煙的縷縷情思便物化于藝術(shù)語言描繪的圖畫之中了。

二、情意美

鄭板橋筆下的竹子“竿竿青欲滴，個個綠生涼”，在性情中人的眼中不免“一枝一葉總關(guān)情”?！逗Ｑ唷凡⒎菃渭円跃拔锩鑼懭?，感物抒懷是它的深意所在。品讀《海燕》，你會時時感受到作者的情思，猶如春天的一溪活水汩汩流淌：漫長寂寞的旅途中，浩淼無邊的大海上，突然現(xiàn)出小燕子那熟悉的身影，同樣是“烏黑的一身羽毛”，同樣是“剪刀似的尾巴”、 “勁俊輕快的翅膀”，勾起了作者對故鄉(xiāng)小燕子多么纏綿悱惻的回憶。記憶中的小燕子和眼前的小燕子交相疊映，虛景與實景的幻化比較，使得作者猛然感覺：“它們果真是我們故鄉(xiāng)的小燕子么？”回答當然是否定的，于是，發(fā)出“鄉(xiāng)愁啊，如輕煙似的鄉(xiāng)愁啊”的慨嘆。

在濃墨重彩描繪小燕子的同時，作者傾注了自己的思想感情：俊逸輕盈的家燕，怎不令人想起“燕子歸來尋舊壘”的詩句？漂泊的游子什么時候才能滿身疲憊地回到自己的“窩”？矯健從容的海燕，又怎能不撩起“至少是輕煙似的、一縷兩縷的鄉(xiāng)愁”呢？而作者又在反復發(fā)出的疑問“這便是我故鄉(xiāng)的小燕子嗎”中，一詠三嘆“鄉(xiāng)愁啊，如輕煙似的鄉(xiāng)愁啊”，情思綿綿，裊裊不斷。

值得一提的是，在《阿托士號》這部以作者赴歐所乘輪船的名字命名的期刊中，收有作者多篇抒寫類似情感的文章，如《離別》、《浮家泛宅》等等，而《海燕》尤為膾炙人口、廣為傳誦，關(guān)鍵在于它不僅寄托了自己的滿腹鄉(xiāng)愁，而且又隨著海燕的翱翔搏擊，抒發(fā)了自己決心驅(qū)散革命失敗后郁結(jié)胸中的陰霾，準備像海燕一樣迎風搏擊的戰(zhàn)斗情懷。

三、凝練美

鄭板橋畫竹“一二三竹枝，五六片綠葉”-------只要自然疏朗，何必重重疊疊？白居易“別時茫茫江浸月”（《長恨歌》），一個“浸”字，要比“漾、浮、泡”更能寫出秋江月夜的含蓄與輕柔，暗合人物的思想感情。這種變異求新的凝練美在《海燕》中更是俯拾皆是。

如準確而富于表現(xiàn)力的詞語的選擇。家燕戲春：“橫掠”于湖面，用翼尖“沾水”-----在平靜的湖面上，和煦的春風中，不用擔心風浪，我們的小燕子才有了這份悠閑與頑皮；而寫海燕飛翔卻用了“斜掠”、“打水”，突出了小燕子在惡劣環(huán)境中迎風搏擊的特征。

又如文章結(jié)尾，作者直抒胸臆：“它們果是我們故鄉(xiāng)的小燕子么？”，簡短的一句話，更進一步說，是一個“果”字，流露出作者欲見家燕而不能，欲見家人而不能，欲見故國而不能的幾多惆悵與無奈。

古人說“言之無文，行而不遠”（《左傳襄公.二十五年》），“文”即指語言的藝術(shù)性。意思是好的內(nèi)容如果沒有優(yōu)美而富于表現(xiàn)力的語言，也不容易傳播得很遠。鄭振鐸的《海燕》既有清新動人的繪畫美、又有汩汩流淌的情意美，也不乏寓繁于簡的凝練美，品讀《海燕》，如看行云流水，似覺清風拂面，藝術(shù)語言的無窮魅力會時時叩響你的心扉。

（王青肖：河北省石家莊科技工程職業(yè)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語言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