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 雷智勇

《孫子兵法》中“必”字的用法探析

楊勇 雷智勇

《孫子兵法》是圍繞如何取得戰(zhàn)爭的勝利來進行論述的。該書內容十分精辟，比較客觀地反映了當時的戰(zhàn)爭規(guī)律，值得后人加以研究學習。不過，《孫子兵法》在詞語運用上還存在著不準確的問題。例如，以吳如嵩《孫子兵法新說》為引述文本，《孫子兵法》“必”字的用法就不免令人疑竇叢生。我們不揣冒昧，在此談談膚淺的看法，以拋磚引玉。

一、《孫子兵法》原文中的“必”字

《孫子兵法》短短13篇，正文共5618字（不含標點符號），除“作戰(zhàn)篇”1篇沒有“必”字外，其他12篇均有“必”字。全書共有46個。“必”字的使用是比較多的。

戰(zhàn)爭的規(guī)律是可以被認識的，我們必須從理論上和實踐上不斷地研究總結戰(zhàn)爭規(guī)律。但是，戰(zhàn)爭的規(guī)律是無法窮盡的，各方面的實際條件是復雜多變的，沒有誰能在較短的時間內具備所有條件，沒有誰能預測一個戰(zhàn)爭哪一方必然取得勝利。德國軍事理論家克勞塞維茨曾經說過：“戰(zhàn)爭是充滿不確實性的領域。戰(zhàn)爭中行動所依據(jù)的情況有四分之三好像隱藏在云霧里一樣，是或多或少不確實的?！狈▏_克森元帥說：“戰(zhàn)爭是蒙著一層陰影的科學，在這樣的陰影之下，人們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泵珴蓶|同志也說過：“戰(zhàn)爭沒有絕對的確實性，但不是沒有某種程度的相對的確實性?！?換言之，追求戰(zhàn)爭“勝利”是一切戰(zhàn)爭的目的，“必勝”是我們主觀上的一種理想的精神狀態(tài)?？墒牵秾O子兵法》里卻多次使用“必”和“必勝”，以當代人的眼光來看，不免令人生疑。

二、《孫子兵法》不合理的“必勝”

在自然科學的一些原理中，只要具備了充要條件，就可以必然得出一個唯一結論。可是，在社會科學中，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不可能具備所有的條件，也就不可能預期得到一個必然的結論。《孫子兵法》里的“必勝”就存在著兩個方面的不合理：

（一）《計篇》決定戰(zhàn)爭“必勝”的“五事”本身不完善

《計篇》中說：“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將聽吾計，用之必勝，留之；將不聽吾計，用之必敗，去之?！睂O子的意思是說，哪一方具備了“道”、“天”、“地”、“將”、“法”的優(yōu)勢，則“必勝”。孫子還解釋說，“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边@里似乎羅列了戰(zhàn)爭必勝的所有條件，但是，卻忽略了一個在古今戰(zhàn)爭中非常重要的條件，即軍事后勤保障問題。孫子所說的“五事”中，并不包括后勤供給。假設“五事”具備，如果在后勤供給上出了問題，那么，這支部隊也可能是會打敗仗的。而且，即就是一支部隊具備了孫子所說的“五事”的致勝條件，但如果敵對方也具備了相同的條件，那在這種情況下，誰又會“必勝”呢？恐怕誰都不可能預測哪一方“必勝”。

（二）自相矛盾的“必勝”

《孫子兵法》中使用“勝”字83個，使用“必勝”有6處。其中，以下2處“必勝”，與《計篇》的“必勝”是自相矛盾的。

《行軍篇》中說：“凡軍好高而惡下，貴陽而賤陰，養(yǎng)生而處實，軍無百疾，是謂必勝?！边@里是說，部隊注意養(yǎng)生，將士沒有什么疾病，就“必勝”；《地形篇》中說：“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zhàn)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zhàn)者必敗?！?這里是說，部隊的將官，如果知道并做到了料敵如神，善于用計，就“必勝”。而孫子在《計篇》說：“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將聽吾計，用之必勝，留之?！睂O子明確表明要具備這五個方面的優(yōu)勢，必然取得勝利?？梢?，《行軍篇》、《地形篇》“必勝”的條件明顯不足，“注意養(yǎng)生、沒有疾病”和“料敵制勝、善于用計”，并未包涵在“五事”之中，充其量只是把必要條件說成了充要條件。確切地說，如果做到了以上所論述的某一方面，可能會取得勝利。而不是說做到了這一點，就必定會取得勝利。因此，《孫子兵法》的這幾處“必勝”，使用的是不合理的，其論斷有待商榷。

三、《孫子兵法》中有些“必”字用得極端

《孫子兵法》有些“必”字過于極端，似乎必須按照孫子的說法才行，其他都不正確。事實上，這種論斷的后面恰恰是邏輯上的混亂、武斷和不科學，難以保證其論斷的科學性。例如，下面的“必”字，在三個方面就用得有問題。

（一）對將帥論斷的“必”

《孫子兵法》中說：“夫將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這句話的意思是，將帥是國家的輔佐，輔助周密，國家就強盛，輔助缺陷，國家就會衰弱。孫子的思想邏輯是，將帥厲害則軍隊厲害，軍隊厲害則國家強盛。這與“經濟決定戰(zhàn)爭”的論斷是矛盾的?！恶R克思恩格斯選集》中說：“暴力的勝利是以武器的生產為基礎的，而武器的生產又是以整個生產為基礎的，因而是以‘經濟力量’，以‘經濟情況’，以暴力所擁有的物質資料為基礎的?！?魏國之所以最后能夠統(tǒng)一蜀國和吳國，不僅是軍事上的勝利，更重要的是經濟上的勝利。因此，將帥厲害不一定就必然能讓軍隊打勝仗。著名軍事家諸葛亮非常厲害，但也不是百戰(zhàn)百勝，他也曾有“失街亭”戰(zhàn)役的失敗。再者，一國的將帥厲害，誰也不能阻止另一國的軍隊也厲害，那兩個“厲害”的軍隊遇到一塊兒，“輔周則國必強”的觀點只能是對一半錯一半。

（二）對殲滅戰(zhàn)論斷的“必”

原文中的第14個“必”字是《軍爭篇》中的“圍師必闕”。意思是說，包圍敵人時必須留有缺口。那么，古今中外的那么多的殲滅戰(zhàn)是怎么打的？殲滅戰(zhàn)對于增強己方軍事實力和鼓舞斗志，都會起到極大的作用。把殲滅戰(zhàn)作為我軍最基本的作戰(zhàn)指導方針，可以說是毛澤東的一大創(chuàng)造。毛澤東指出：“與其擊潰敵許多團，不如干凈消滅敵一個團?！奔热皇怯袟l件打殲滅戰(zhàn)，就沒有必要再給敵人留有什么退路了。

(三)不嚴密例證法的“必”

文中第46個“必”字，出現(xiàn)在最后一篇《用間篇》的結尾：“昔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故惟 明 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痹摼湟馑际钦f，從前殷朝的興起，在于伊摯曾經在夏當間諜，了解夏朝內情；周朝的興起，在于姜子牙在商朝收集情報。因此，明智的 國 君、賢能的將帥，若用高超智慧的人充當間諜，一定能夠建立大功。如果僅舉兩個例子，就用“故”來導出一個結論，明顯是邏輯不夠嚴密。舉一萬個例子也不能證明某個觀點正確。但是，如果舉一個例子證明某個觀點不正確，那么這個觀點就可以證明是不正確的。

四、結論

根據(jù)以上粗略的分析，筆者以為，《孫子兵法》中“必”字的用法是不夠嚴謹?shù)摹Ｋ?，在我們尊崇這部古代兵書經典的同時，決不能盲從。如果像《孫子兵法實戰(zhàn)教本》封面上所說的那樣，“今天，沒有一個人對戰(zhàn)略的相互關系、應考慮問題和所受的限制比孫子有更深刻的認識”，就更是不妥了。

我們當今的軍事思想，必然需要從古今中外的軍事思想中汲取有益的成分。所有的理論都是站在歷史的某一時間段，總結過去，展望未來。我們學習《孫子兵法》，也應該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的思想路線，否則就是“刻舟求劍”。撇開2500多年前的具體歷史條件不同不談，如果一味地高度贊揚《孫子兵法》，而不是“批判地吸收”，這個現(xiàn)象是不正常的。對待《孫子兵法》，我們應該把精華找出來，大家都借鑒；把不足找出來，大家都警醒，讓古代軍事學家孫子的思想，更好地為我們當代人們所用。

［1］吳如嵩.孫子兵法新說［M］.北京: 解放軍出版社,2007.

［2］克勞塞維茨.戰(zhàn)爭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8.

［3］若米尼.兵法概論［M］.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94.

（楊勇：武警工程學院研究生管理大隊。雷智勇：武警工程學院科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