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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敗人生新舊詩——白屋詩人吳芳吉簡論

2011-08-15 00:44單正平
文學與文化 2011年1期
關鍵詞:舊體詩

單正平

現(xiàn)代語境中之舊體詩

舊體詩的創(chuàng)作和評論,在新文化運動以后仍然廣泛存在,團體如南社的活動一直持續(xù)到20年代后期;報章如《北京晨報》副刊、《大公報》文學副刊等,都長期發(fā)表舊體詩;堅持舊體詩創(chuàng)作的詩人,不但有各種政治和文化意義上的保守主義者(諸如鄭孝胥、王國維),也有激進的新文化運動代表人物(如陳獨秀、魯迅、吳虞),還有新的政治人物(如汪精衛(wèi)、毛澤東),教育、學術界的民間文化人和知識分子,堅持舊體詩創(chuàng)作者更多不勝數(shù)。從30年代開始逐步建構起來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或新文學史,除極少數(shù)著作如錢基博的《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外,大都把舊體詩排斥于文學史的敘事之外。到60年代以后,中國大陸權威的現(xiàn)代文學史,在其敘事中干脆徹底抹殺了現(xiàn)代舊體詩廣泛存在的歷史事實?,F(xiàn)代文學史被建構成了根本不存在舊體詩的一個“全新”世界。①唯一的例外可能是魯迅研究中還會涉及他的舊體詩,但那也是作為整個魯迅創(chuàng)作的附庸而被論及的。這種刻意或無意的遮蔽,其實是新文化運動以來,激進文學思想力圖斬斷新文學與傳統(tǒng)之淵源關系的具體表現(xiàn)之一。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傳統(tǒng)文化漸受重視,舊體詩之欣賞與創(chuàng)作日益活躍。內(nèi)地1986年成立中華詩詞學會,1990年1月中華詩詞學會所編《中華詩詞》(第1輯)由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出版,1994年中華詩詞學會會刊《中華詩詞》創(chuàng)刊號出版。各省亦均有自己的詩詞學會和詩詞刊物,學會數(shù)量不詳,刊物則多達300多種,據(jù)中華詩詞學會統(tǒng)計,1996年寫作舊體詩的人竟達140萬之眾。②參見中華詩詞網(wǎng)(www.zhsc.net)相關數(shù)據(jù)。如此盛況,當代文學研究者卻視若不見。即使偶爾有人注意到現(xiàn)代著名詩人的作品,也只是在小范圍討論,不能成為學術研究的重點或熱點。

無可否認,若以唐詩宋詞之經(jīng)典作品衡量當代舊體詩,其水平自然不高。其中“絕大部分都不堪一讀,好詩真是寥若晨星,即使它上了我們認為是好詩的這個檔次,也只在全唐詩那個四萬多首的范圍內(nèi),離優(yōu)秀之作還差得遠呢,更不要說精絕之作了?!本唧w表現(xiàn)則是:“應制詩過于泛濫”,“旅游詩過于平庸”,“贈答詩過于隨便”,“即興詩過于寥落”①滕偉民:《走出試詞創(chuàng)作的誤區(qū)》,西陸社區(qū),吟詠齋(http://stc.bbs.xilu.com)。,而其中尤以所謂“老干部體”最為人詬?。骸罢Z言枯槁,意象貧乏,濫情濫景,千篇一律?!雹趨㈤喰鞎x如《二十世紀舊詩史》第八章“夕陽之歌——從陳永正、劉夢芙到徐晉如、容若”。就社會影響論,舊體詩遠遜于新文學。除毛澤東的詩詞和1976年天安門廣場舊體詩,在特定年代產(chǎn)生過巨大影響外,一般學者文人所作舊體詩,其社會影響根本無法與現(xiàn)代小說、散文和新詩相比。如此看來,當代舊體詩為研究者和文學史所忽略,亦屬正常。

然而,若將當代舊體詩視為一廣泛文化現(xiàn)象來觀察,若將舊體詩之社會、文化、審美意義作更寬泛,更客觀之理解,則舊體詩之存在并非一無是處。

最近十多年來,學術界對全球化時代的現(xiàn)代性問題的反思,對中國現(xiàn)代歷史和傳統(tǒng)文化的重新認識與評價,都激發(fā)、推動了文學界對現(xiàn)代舊體詩的興趣與研究。在此背景下看問題,竊以為,當代龐大的舊體詩作品,盡管其中大部分毫無藝術價值,但它們構成了有別于主流文學創(chuàng)作與欣賞的另一種文學活動。與主流文學的高度功利主義、意識形態(tài)化、體制化、商品化相比,當代舊體詩恰恰具有審美的非功利性、淡化乃至去意識形態(tài)化、非體制化、非商品化的特征。

當今舊體詩之創(chuàng)作,既與各種考試無關,亦與晉升職務、評定職稱、增加收入無關,甚至與出名博譽無關。絕大多數(shù)人作舊體詩,乃是為消遣,為游戲,為抒情,為與友朋交流,為提升自我修養(yǎng),而沒有其他更宏大的目標③誠然,確有不少為識者所詬病的“應制詩”,頻繁出現(xiàn)在黨報黨刊上,但它們實際很難起到意識形態(tài)的宣傳教化作用。因為此類報刊本已不具可讀性,附庸其間的文藝副刊,通常只具有填補版面的意義,很少有讀者會注意;在此版面上的舊體詩則更易為讀者忽略,即便偶有好詩,也難免明珠投暗。再則,受文體、文字傳統(tǒng)之制約,舊體詩即使勉為其難為政治服務,其效果最終適得其反而成為一種反諷。這反諷有兩種形態(tài),其一是作者勉為其難應命而作,但隱含嘲諷,最典型如聶紺弩;另一種是作者認真努力唱贊歌而讀者惟覺其荒唐可笑,如大躍進時代眾多頌詩,如郭沫若晚年之作。,甚至于,也沒有從藝術上有所創(chuàng)造這樣一種“超功利”的功利目的。換言之,從藝術創(chuàng)作的動機和結果兩方面看,舊體詩可能對整個文學的提升發(fā)展沒有多大貢獻。依康德觀點,這樣的審美活動,才更純粹,更接近審美活動之本質(zhì)。

同樣由于受傳統(tǒng)制約,大多數(shù)當代人寫的舊體詩,其內(nèi)容大體仍屬新文化運動時代陳獨秀胡適們所批評的無病呻吟??v有諷喻批判意味,也相當微弱,若無行家解釋,讀者即很難理解,如陳寅恪、錢鍾書等大家之作。而這種以傳統(tǒng)語言和文化意象(各種象征物與事典)包裹的當代人之情思,盡管曲折隱晦難以理解甚至或有蒼白虛假之病,很難對讀者發(fā)生影響,但仍然構成對抗日益惡俗之大眾文化消費勢力的一種力量。它至少表明,舊體詩所傳達的,既不是以個人主義為核心的西方現(xiàn)代價值觀念,也不是某些高度政治化的意識形態(tài)口號,更非以丑陋為美,以鄙俗為高尚的所謂現(xiàn)代審美趣味。舊體詩在蒼白乏力之無病呻吟中,表現(xiàn)出的是另一種文化維度:追求優(yōu)雅、純潔、高尚、自尊、自愛、自強的明確意向。

現(xiàn)在大陸固然有各種舊體詩團體活動,中華詩詞學會固然是隸屬于中國作家協(xié)會之下的團體會員,各地類似團體固然也要“掛靠”在當?shù)匚穆?lián)、作協(xié),但這些團體與現(xiàn)有文藝體制并沒有實質(zhì)上的隸屬關系,人員、經(jīng)費都與官方的文聯(lián)、作協(xié)無關,仍然是地道的民間組織,因此其活動基本不受官方約束,亦無明確政治任務。在此意義上,此類團體才是比較地道的文學社團,其活動也接近純粹的創(chuàng)作活動。

舊體詩的發(fā)表陣地,大致有以下幾種:各文學網(wǎng)站的相關網(wǎng)頁,如天涯社區(qū)的詩詞比興、對聯(lián)雅座,各地舊體詩團體自己創(chuàng)辦的雜志,詩人自費出版的詩集;主流文學刊物和普通報紙副刊,偶爾也刊載舊體詩,但純屬點綴??偲饋砜矗瑢懪f體詩者以百萬計,但出版舊體詩集絕大多數(shù)是“賠本買賣”,作者自己要支付印刷出版費用和大陸特有的高額書號費。詩集的流通主要是在親朋詩友間的相互贈送,上市銷售的很少,能依靠相當大發(fā)行量收回成本乃至賺錢的則更是少之又少。多數(shù)詩集固然水平不高,但相互贈書正如應和酬唱一樣,乃是一件別具趣味的雅事。

從以上諸方面看,舊體詩確有不同于主流文學之特殊性。單從藝術價值和對社會的影響來說,舊體詩確實乏善可陳。但從對作者的作用來說,寫舊體詩如同習書法、打太極、唱昆曲,乃是中國人極有意義的一種精神體操活動,一種非功利性、高度形式化的審美活動,因而應該給予關注和肯定。

但這樣的辯護顯然過于消極。當成百萬人從事一種寫作活動,而批評者認為此種活動除自娛外幾無價值,顯然缺乏說服力。按通常的理解,舊體詩之所以成為“夕陽文體”,是因為它賴以存在的整體文化環(huán)境已不復存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整體文化環(huán)境大致有以下幾方面的要素:政治文化制度已經(jīng)發(fā)橫根本變遷,生活方式已經(jīng)發(fā)生徹底改變,這兩方面導致詩人心態(tài)發(fā)生根本性轉(zhuǎn)變,無從產(chǎn)生古典的心境和詩境。教育體制及教學內(nèi)容發(fā)生根本變遷,無法形成學習舊體詩的環(huán)境,亦很難提供學習舊體詩的系統(tǒng)訓練。即使學院中有少數(shù)愛好此道者,能自學成為舊體詩人,又因此輩精英既與社會脫節(jié),所作亦無法不蒼白,難有大社會影響。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如前所述,當今寫作舊體詩者,多是生活相對優(yōu)裕安定的所謂中產(chǎn)階級人士或退休干部一類,“無病呻吟”乃是他們作詩的最基本狀態(tài),因此無法產(chǎn)生好詩亦屬自然。

但現(xiàn)代人是否絕對寫不出好的舊體詩?非也??v觀百年歷史,舊體詩佳作雖少,卻并不罕見。近年徐晉如《二十世紀舊詩史》有較詳述評,無須重復。然而不容否認,現(xiàn)代舊體詩之佳者,常與作者在其他方面之事功業(yè)績有微妙而內(nèi)在之聯(lián)系,所謂功夫在詩外者也。革命活動之于秋瑾、汪精衛(wèi)、陳獨秀、毛澤東詩,學術活動之于鄭孝胥、王國維、陳寅恪、錢鐘書詩,文學創(chuàng)作之于魯迅、郁達夫詩,莫不如此。誠如吳芳吉所言:“詩者,功業(yè)之余也,古之詩人,不竟其功業(yè)者,而后以詩傳之,其功業(yè)雖或不成,而成之以詩。”①吳芳吉:《答某生》,《吳芳吉集》,巴蜀書社,1994年,第620頁。晚清以降職業(yè)詩人(如同光體詩人與部分南社詩人)之所以多為人詬病,正在其以詩為職業(yè),而并無其他方面的重大作為與貢獻。無宏偉政治功業(yè),無重大學術成就,無顯赫社會地位,亦無連綿不斷之風流情事供國人消遣,僅憑十余年窮困潦倒顛沛流離之教書生涯,而成為杰出詩人者,竊以為當首推吳芳吉。徐晉如《二十世紀舊詩史》對吳氏詩亦有介紹分析,但似嫌簡略。本文之作,意在以吳芳吉為例,試圖說明他這種獨立于時代潮流之外的天才文人,是如何被中國現(xiàn)代化的歷史洪流所吞噬。他的悲情和悲劇,乃是整個中國傳統(tǒng)文化被摧毀的最生動的象征之一。

吳芳吉(1896—1932)是20世紀20年代頗有影響的舊體詩人,但40年代以后,他的名字逐漸為人遺忘,最近二十年來,重新受到關注②20世紀80年代以后,川渝等地學者開始整理研究吳氏作品。1982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白屋詩選》;1994巴蜀書社出版搜集宏富的《吳芳吉集》;1996年江津市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編輯印行《吳芳吉先生誕辰一百周年紀念專輯》,同年,成都吳芳吉研究會編有《吳芳吉研究論文集》;近年黎漢基著有《社會失范與道德實踐──吳宓與吳芳吉》,這些著作大體可代表吳芳吉研究的現(xiàn)狀和水平。本文之作,主要依據(jù)《吳芳吉集》中文獻。限于篇幅,本文不擬詳細介紹吳芳吉生平。,但對他的研究則遠未深入。

吳氏享年不永,壽僅36歲。然“平生所歷,無殊戰(zhàn)史。蓋自六七齡后,與凍餒戰(zhàn),與金錢戰(zhàn),與世俗戰(zhàn),與積習戰(zhàn),與兵燹戎馬戰(zhàn),與風塵勞頓戰(zhàn),與名利韁鎖戰(zhàn),與生死關頭戰(zhàn),與一切虛偽、蠻橫、冷酷、圓滑戰(zhàn)。無戰(zhàn)不敗,無敗不極。二十年來,固無一日或息。又不入政黨,不奉宗教,恥言軍閥,諱為名士。是以城市山林,兩無去路;宿儒時髦,難契同心”。③《白屋吳生詩稿自序》,《吳芳吉集》,第553頁。此一自述雖不免夸張,考其行跡,則大體不差。①吳氏生平本文不復述,可參見吳宓《吳芳吉傳》和劉樸《吳芳吉傳》。前者略而后者詳,均收入《吳芳吉集》附錄,見第1359~1378頁。吳芳吉的歷史意義和文化價值在于:他是個力圖保守傳統(tǒng),堅守自己的文化道德理想和自由不羈生活,而與動蕩不寧的大時代無法達成妥協(xié)的失敗者。失敗者的歷史文化意義或許會大于那些成功者。而這正是筆者作此文的理由所在。作為一個失敗者,吳芳吉的意義,大約可從以下幾方面來考察。

同情民眾苦難的民本主義者

像多數(shù)舊時讀書人一樣,吳芳吉出身貧寒,雖然幼時得受教育,但比起那些出身名門巨族,富商地主家庭的人來說,他身上的貧民氣質(zhì)相當突出。他不但出身貧寒,終其一生,都是困頓中度過,經(jīng)常無親友接濟即不能果腹。以詩成名,且入清華讀書后,仍有淪落到乞討回家的悲慘經(jīng)歷。1913年從北京回川,靠友人資助“得至宜昌,后乃沿江乞食以行。時當討袁軍興,孑身出入戰(zhàn)地匪巢,歷時五月,繞行三千余里”。②《自訂年譜》,《吳芳吉集》,第 540頁。其艱難困苦,不遜杜甫之北征也。流落上海期間,有“日食一粥,垂斃”③同上。的經(jīng)歷。盡管自己窮困潦倒,以詩文表現(xiàn)民生疾苦的志向則未嘗動搖。他嘗如此自勵:“三日不書民疾苦,文章辜負蒼生多!”④《戊午元旦試筆》,《吳芳吉集》,第53頁?!秲筛概芬允」?jié)白話詩,寫一家三口,母親為匪兵所侮殺,家產(chǎn)遭搶劫一空事。作者晚上寫就,次日于“中國公學及某師范女校講授一過,聞者頗多感泣”⑤《兩父女》,《吳芳吉集》,第 92~97頁。?!秹褮q詩》寫作者1925年在西安圍城中的見聞感想,其內(nèi)容之慘烈豐富,遠超杜甫“三吏三別”。軍閥“私斗連年不解兵,饑荒三月困圍城”。圍城中百姓的災難尤其觸目驚心:

家無壯男,驅(qū)婦掘壕。盎無斗儲,當餐送飯。大家饃十斤,小戶錢半串。沿門鞭撻急,供應不容緩……盡室駐大兵,深宵驚激戰(zhàn)。堂前隨馬溲,酒后索人玩。閨女逃不得,蒼黃枯井踐……鼓角滿城頭,黃昏歸鳥喚。頃刻難民集,哭聲四五萬……城下朝朝戰(zhàn)不休,一聲炮響萬家愁。巨彈如潮何處避,各祈飛墜遠天頭……卻忘生命不如蟻,過后相逢笑語悠。鄰兒傷重獨憂懼,治療安頓兩無由。幾家病院尸盈滿,二寸桐棺軍扣留。⑥《壯歲詩》,《吳芳吉集》,第 250~256頁。

這首長篇巨制在《學衡》發(fā)表。同時代而以詩之方式全面描繪戰(zhàn)爭中百姓痛苦與災難者,恐無出其右者。也許與《學衡》長期被冷落有關,20世紀90年代以前,此詩從來無人關注。吳宓認為吳芳吉“生平所為詩,則以此期(在西安任教時期)為最佳,后此莫能及”。⑦吳宓:《吳芳吉傳》,《吳芳吉集》,第1360頁。吳氏此類關注民瘼之詩甚多。他對上海社會之富裕奢華,亦極為鄙視厭棄。長約八千言的《籠山曲》題下有小引云:“在我的眼光看來,西湖兩岸,為許多富兒濁物占據(jù)殆滿,好比一個絕代美人,配上一個大腹賈似的,我只覺其俗,不見其美。將來有人將他們占據(jù)的地方,一概沒收充公,或移阿房三月之火,一齊焚掉,把它改造一過,再來贊美,尚不為遲?!雹唷痘\山曲·小引》,《吳芳吉集》,第 109頁。此種極端仇富心理,也表現(xiàn)在他對摩托車(汽車)的態(tài)度上。長詩《摩托車謠》亦有小引云:“摩托車之可厭,不僅在傷害行人,擾亂市面,惟其趨炎附勢,卑鄙齷齪之性,欲將人心世道,惹壞不少。你看與他相契的人,除了軍閥政客倡優(yōu)以及便便大腹賈外,還有什么正經(jīng)人物!”①《摩托車·小引》,《吳芳吉集》,第 79頁。由民本主義而發(fā)展為極端民粹主義,在現(xiàn)代中國原本是合乎邏輯的歷史事實。如此重要的民本主義詩歌文本,長期被漠視,乃在于吳的民本主義,與后來具有濃厚官方色彩的民本主義敘事截然不同。而且,五四以降,文學界漸形成一種新偏見,民生疾苦的敘事,似當由小說家(如葉紫、魯彥沙汀等)來敘寫,而詩人無與焉。于是,在以三民主義為黨派意識形態(tài),或以工農(nóng)立場相標榜之時代,超越黨派偏見的具有鮮明個性色彩的詩歌敘事,從政治和文化兩方面,均不合時代潮流而為人所漠視,亦屬自然。在這個意義上,吳芳吉是個失敗者。

不隨流俗的民族主義者

受時代影響,吳芳吉少年時期即已有強烈的民族主義意識。他13歲時作《讀外交失敗史書后》一文,即表現(xiàn)出民族主義情懷。早期作《詠史四首》分詠鄭成功,安重根,林肯,貞德等中外愛國英雄?!端脊蕠小犯桧瀰情小⑺谓倘?、蔡鍔的愛國壯舉。這些表達,在當時亦屬流行思潮,不足為奇。20世紀20年代吳氏的民族主義情緒進一步強化,除了在一系列論文中強烈主張文化民族主義的立場,還進而從政治層面,對軍閥混戰(zhàn)的現(xiàn)實表達了強烈的憤慨與厭惡。這種情緒在《驪山謁秦始皇帝墓詩》表現(xiàn)最為突出。全詩五節(jié),第一節(jié)起興,第二節(jié)感慨時世:“我生劫運叮鼎革,坐見神州淪戰(zhàn)國。骨肉年年爭未休,里鄰處處愁煎迫。如此版圖之廣孰能宅?如此子民之眾孰能埒?如此得天獨厚孰不悅?如此文明之淵淵孰不顑頷以感格?嗚呼大帝大帝安可得,為此天下滔滔興滅而繼絕。”他恨亂世的災難無窮,對民族危亡的憂慮與憤慨,竟使他唱出了渴望秦始皇再世的極端之辭:“臨風三祝禱,我愿誠非誣。愿帝再起焚書,愿帝再起坑儒。愿帝再起澄寰宇,芟夷群蠹撻強胡。嗟吁民族中興應未遠,華岳云霞漫卷舒。”②《驪山謁秦始皇帝墓詩》,《吳芳吉集》,第231~232頁。假如拿同時期聞一多新詩中的民族主義情懷與吳相比,前者顯然要溫和許多。吳的極端,正見出他對現(xiàn)實的不滿有多么強烈。當他于極端絕望之中期待秦始皇再世時,他的民族主義情懷就不免要令人擔憂了。顯然,這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民族主義,雖然歷史正如他所愿,民族主義情緒一定程度上為強權專制的盛行提供了足夠的社會心理基礎。但同時必須指出,身為一介書生,吳的民族主義情緒,既未化作具體行動,更未投靠某一政黨、軍閥,他始終是孤身吶喊吟唱的窮困詩人。民族主義于他,只不過是促使他更為疏離主流政治文化,深化他人生悲劇之推動力而已。作于民初的《望嘉州》有句:“天風吹海水,落日黯孤城。報國非輕死,吟詩不保生?!雹邸锻沃荨罚秴欠技?,第 5頁。“此生休戀山林味,恐到國亡鬢未皤?!雹堋督B勤將赴成都,自渝夜馳來會,聞李笑滄死矣》,《吳芳吉集》,第63頁。最能體現(xiàn)其愛國憂時,悲觀以致絕望之感。

被時代摧毀的道德君子

吳芳吉試圖在意識形態(tài)狂浪滔天的年代遺世獨立:“不入政黨,不奉宗教?!憋@然,這幾乎是自絕于時代潮流的決絕態(tài)度。在現(xiàn)代中國,知識分子要么投向某一黨派,要么投靠某一軍閥。不作實際投靠者,則依托現(xiàn)代學術體制,依附于某一教育文化機關,而在精神上信奉某一現(xiàn)代“主義”,不信奉“主義”者則回歸宗教傳統(tǒng),以保持內(nèi)心的平和與寧靜。吳芳吉與這一切都沒有關系。他的“獨立”近乎徹底。這既使他喪失在政治上求“進步”的可能與機會,也使他無法超越具體的時代之痛苦而進入比較超越的宗教精神境界,如李叔同然。試圖拒絕一切宗教信仰而突出個人自由意志,但他的努力似乎沒有得到足夠的回應。然而他有堅定充實的內(nèi)心世界。傳統(tǒng)道德是他的人生信仰:“余不幸而生于亂世……吾性天生,,不以治亂易矣……人之亂其性者,有盜賊焉,有狙儈焉,有晝伏宵行者焉,有人面獸心者焉。而余百戰(zhàn)百敗,未墮落如此者,固以生機未絕,險阻不深,亦以古籍數(shù)篇,良朋數(shù)輩,熏染扶維,不致遽橫決耳……禮儀甲胄,忠信干櫓,吾將持此以永與斯世戰(zhàn)爭!”①《白屋吳生詩稿自序》,《吳芳吉集》,第553~554頁。有此自信與自覺,則詩不足貴矣?!拔嵩娝d,未足為詩,但吾半生戰(zhàn)況之一報告而已?!雹谕?,第554頁。然“報告”未必非好詩“不幸生時遭國變,偏從拙處見詩工?!雹邸稛o題》,《吳芳吉集》,第68頁。他之所謂拙,實乃精神信仰之堅守:“余堅信人之善性茍不可復,則人類痛苦永不可除。談學言政,亦必終無是處。久抱幽憂,時多癡想,以天下滔滔亦必如我之可挽救。我與他人之性,雖二而一。人性不復,則吾性為未能盡復。妄欲以人力挽回天運,以天運啟悟眾生,使已泯之性,失而復歸,無涯之悲,稍能寬慰?!雹芡?,第555頁。抽象性善論需具體承載。在傳統(tǒng)中國,此承載即儒家倫理。換言之,人性善,需先體現(xiàn)于家庭倫理道德。吳芳吉對此既有反復申說,更有堅定持久踐行。他短暫一生所以經(jīng)歷諸多坎坷,實與他努力遵行儒家道德有直接關系??计鋾?、日記和詩,大量涉及家庭道德的宣示與表白。具體表現(xiàn)在,當職業(yè)與家庭倫常親情發(fā)生矛盾時,他總是輕職業(yè)而重家庭,乃至棄教職而盡孝道。他1925年5月棄長沙教職返川前致吳宓信云:“士生舊朝,以君為大,士生今日,以親為大。吉此去,豈惟游子之還家,亦孤臣之返國矣?!雹荨杜c吳雨僧》,《吳芳吉集》,第 789頁。這正是他屢次棄教還家,冒死奔喪之根本原因。國既不國,即以家為國。家庭乃是他責任之所在,情感之寄托,心靈之家園?!坝啦凰姥鎏焯?,念我妻子心如焦。”⑥《巫山巫峽行》,《吳芳吉集》,第22頁?!按扔H欣健飯,稚子解傳書。室陋鄰無羨,江平意有余。君門遠萬里,抱月長此居。”⑦《白屋清明》,《吳芳吉集》,第 37頁。“堂前父母歡,膝邊兒女活。清晨挑米入城郭,換得青錢紅線絡……養(yǎng)人厚惠養(yǎng)己約,于國無愧家無怍。”⑧《秧歌樂》之五,《吳芳吉集》,第55頁?!顿x大人》八首極寫鄉(xiāng)村家居生活之美好,其四云:“農(nóng)事家家畢,牛背載夕陽。晚煙上屋角,兒女羅酒漿。丈人多謙遜,攜我坐上方。群姨與諸弟,談笑圍我旁……明月窺窗入,四壁傅清光。老幼渾忘言,悠然齊上觴?!雹帷顿x丈人》之四,《吳芳吉集》,第42頁。他坦言:“群困愈深,而思歸愈切。明知歸去無益,反以為若可安者,亦奇也哉?!雹狻杜c吳雨僧》,《吳芳吉集》,第 622頁??此破婀?,其實自然。家庭家鄉(xiāng),即吳氏靈魂之所居也。同為大學才子,吳芳吉與五四激進分子傅斯年形成鮮明對比。傅斯年認為家庭是“萬惡之源”?!爸袊藢τ诩彝ヘ摾鄣闹卮?,更可以使他所有事業(yè),完全烏有,并且一層一層的向不道德的中心去。但凡有一個能掙錢的人,那七姑八姨,都粘上了,那族家更不消說。這么一來,讓他絲毫不能自由,不能不想盡辦法,賺錢養(yǎng)家;不能不屈了自己的人格,服從別人,去連累他的上下前后,寸步不由自己,譬如戴上手銬腳鐐一般?!彼{咒道:“要想知道中國家族的情形,只有畫個豬圈?!薄拔覀儸F(xiàn)在已經(jīng)掉在網(wǎng)里了,沒法辦了,想個不得已的辦法,只有力減家庭的負累,盡力發(fā)揮個性。不管父母、兄弟、妻子的責難,總是得一意孤行,服從良心上的支配。其余都可以不顧慮,并且可以犧牲的……這樣還可望有點成就,做點事業(yè)?!?1傅斯年:《萬惡之源》,《新潮》第一卷第一號,1919年1月1日。收入《傅斯年全集》第一卷,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 105~107頁。理論上徹底否定家庭的傅斯年,成為時代先鋒和典型的成功者。堅守傳統(tǒng)家庭倫理觀并且身體力行的吳芳吉,則歷盡坎坷,36歲即于貧病交加中告別人生。兩相比照,能不令人感慨萬千!

不容于新學體制的教育家

吳芳吉試圖融入現(xiàn)代教育體制,最終未能如愿以償。他遭受的第一次打擊,是因“忤美利堅教授”①劉樸:《吳芳吉傳》,《吳芳吉集》,第1362頁。,且拒絕寫悔過書而最終被清華開除。自此開始漂泊各地教書謀生的困頓生涯。短短十多年的教書生涯中,吳氏竟然在江津、長沙、上海、西安、沈陽、成都等大中學校教過書。如此不安定乃至近于顛沛流離的職業(yè)生涯,家庭牽累固然是一大因素,但與他的率性任情亦大有關系。劉樸說他每到一處,動輒“忤執(zhí)事”②同上,第1363頁。而離去。家鄉(xiāng)的黑山石學校,黨爭激烈,“斗氣營私,黨同伐異,與時俱進……念教育前途,貽誤鄉(xiāng)里子弟者,又為滋懼。新黨領袖……其心諦所在,無非欲發(fā)展身家勢力。夫以此存心而為人師保,貽誤可知矣”③《致同學某》,《吳芳吉集》,第 625頁。。永寧中學學風敗壞,“士氣不振,孤陋寡聞,出人意外,竟與吉初衷違矣!”④《與姚生書》,《吳芳吉集》,第 638頁。江津中學“祗是一群瞎鬧的痞子,師不成師,弟不成弟,是亦足以言教育乎?”⑤《稟父母》,《吳芳吉集》,第 752頁。長沙明德學校有教師與學生談戀愛,“談笑往來,無有虛日”,“又識字無多,只有教授白話,以欺騙低年學生,同事之人如此”,自然無法“長與此輩周旋”。⑥同上,第800頁。在西北大學,有“激烈黨徒”暗中詆毀,又因薪水之事,“與校中當局嫌怨”,“自以引去為妙”。⑦《與吳雨僧》、《致樹坤》,《吳芳吉集》,第 864、867頁。他本是個任情使性的浪漫詩人,很難忍受現(xiàn)代學校職業(yè)理性對教師的要求,他甚至對新文化運動和整個師范教育都持否定態(tài)度:“數(shù)載以來,師范教育大興,文化運動勃起。實則師范興而教育亡,運動起而文化滅?!雹唷杜c鄧紹勤》,《吳芳吉集》,第 776頁。吳氏教書生涯多舛而多變,實與其凡事均易趨極端的個性有關。他在四川各地擔任學校校長其間,亦頗想在教育上有所作為,終因為時均甚短暫,加上他本人的詩人性情,終于也無顯赫成就。吳氏在演講,教育人物傳記、學校文告、書信、日記等各類文中均有大量對教育的議論思考。考察其教育理念,總體上還是以儒家教育思想根基。大約可以從四方面看,其一曰辦何等學校,其二曰教何種知識,其三曰如何為師,其四曰如何為學。限于篇幅,不逐一介紹。簡單說,他的教育理想脫離了那個混亂的年代,又無經(jīng)濟文化方面的勢力可以憑借(如馬一浮的復性書院那樣受到支持),因此也只能是理想主義的空嘆而已。

困敗人生造就的詩人

在一定程度上,吳芳吉是自愿選擇其人生道路。假如他當年能稍微低頭向當?shù)馈盎谶^”,繼續(xù)留在清華讀書,又假如他能想摯友吳宓一樣,留學美國,以其才情天分,學術與創(chuàng)作成就絕不在吳宓之下,遠超吳宓亦在情理中。但他拒絕了。其后多年,吳宓留學歸來重返清華任教,經(jīng)努力為他在清華謀得職位,他斷然拒絕。原因除與清華有宿怨外,更重要的是他認為“北京環(huán)境不適為詩”。他自己天性“以愈處窮荒孤寂之地,愈感趣味,而詩思亦愈以佳。故心欲與世相親,而身欲與世相遺”。⑨《與吳雨僧》,《吳芳吉集》,第 868頁。他堅信文章憎命達、詩窮而后工的古訓,似乎要為詩而刻意吃苦?!白怨盼恼陆艹鲋?,莫不由饑寒困苦中得來者,以文章系于性情,欲使性情之深厚誠摯,惟饑寒困苦最足磨練而培養(yǎng)之也?!雹佟杜c呂光錫》,《吳芳吉集》,第 683頁?!爸劣谔煜乱褋y,大道淪亡,詩人生其間者,未嘗不欲救世。然實不能有救,則惟慨然舍去,但求保其一身為已足,轉(zhuǎn)憂為喜,破涕為笑,特立獨行,以優(yōu)乎物外”,陶淵明、謝靈運正是如此詩人,“吾安能自外于斯人也哉!”②《與鄧紹勤》,《吳芳吉集》,第 809頁。既有此抱負,則生活之困頓艱難,于他適成詩情勃發(fā)之沃土嘉園。

在五四新文學迅速的勃興的時代,他“心知舊詩之運已窮,窮則必變”,但“新人所作,以突變過甚,料其無成……乃決意孤行,自立法度,以舊文明的種子,入新時代的園地,不背國情,盡量歐化,以為吾詩之準則”③《自訂年表》,《吳芳吉集》,第 543頁。。他試圖推陳出新,融新入舊,創(chuàng)作出新面貌的舊體詩,但他短暫的努力,未能得到認可。全面分析評價吳芳吉的詩之成就,非一篇文章所能為,亦非筆者能力所能及。今僅就其詩在體式方面之特出成就,略作概括介紹。

吳氏詩之成功,一在熔鑄各體而自成一家。古近詩體,無有不試者,律詩而外,舉凡詞、曲、歌、謠、行、引、以及現(xiàn)代新詩,均有所作。就就句法論,則從三言以至于十三言,無不得心應手。最具代表性者,如前引之《壯歲詩》,句法從三言到十三言,詩體則包含《詩經(jīng)》、《離騷》、樂府、古風、以及散體句段,方言俚語無不可以入詩。內(nèi)容之豐富與句式之多樣,共同構成雄渾壯觀之史詩格局。吳芳吉素有在詩界推陳出新創(chuàng)造詩格律的雄心壯志,故其作不墨守成規(guī),多有嘗試探索。體現(xiàn)在句法上,許多詩篇均為錯雜不齊之長短句,如《國恥第十年題明德紀念會中》為四、五言之混合,《北門行》為四、五、六言之混合,《愛晚亭》為三、五、七言之混合,《雙烈墓行》為三、五、七、九言之混合④具體分析見游鴻如:《白屋詩與新詩的創(chuàng)造》,《吳芳吉集》附錄,第1393~1397頁。,柳詒徵贊曰:“碧柳之氣奪萬夫,碧柳之才涌百川……直合《九歌》、《七發(fā)》、《五噫》、《四愁》、《八哀》之筆為一手,更與擺倫、歌德、莎士比亞相先后。《十九首》、《三百篇》、《北征》、《南山》、《新樂府》,熔鑄陶冶內(nèi)貫穿。下及方言俚語眼前事,寫生妙入秋毫顛?!雹萘r徵:《哀吳碧柳》,《吳芳吉集》附錄,第1399頁。晚清以降,從梁啟超黃遵憲發(fā)起詩界革命開始,“舊盎儲新醪”的努力一直不曾中斷,但成效有限,真能有所成就者罕見,而能使舊瓶中之新酒“芬芳發(fā)奇味”⑥繆鉞:《吳芳吉君挽詩》,《吳芳吉集》附錄,第1402頁。者,則非吳氏莫屬。但這并非他最特出之成就。

我以為,吳芳吉最可稱道者,在長篇紀事詩。中國舊體詩,向以短章見長。長詩本不多,一兩千言之詩已經(jīng)罕見。歷來詩人,均在短章上下功夫。律詩而能突破古人藩籬有所創(chuàng)造,難乎其難。吳芳吉一反定見,對長篇巨制頗為推重:“長篇巨制,譬如深山大海,草木生之,禽獸居之,江河匯之,舟楫通之,其浩然之氣不可方物。短篇之作,譬如一花一葉一邱一壑,僅得一隅耳?!雹摺蹲x雨僧詩稿答書》,《吳芳吉集》,第369頁。有此認識,自然會以之為努力方向。檢點吳氏詩集,五百言以上長詩有十多首,諸如《護國巖詞》、《非不為謠》、《摩托車謠》、《小車詞》、《婉容詞》、《兩父女》、《南岳詞》、《壯歲詩》、《秦晉間紀行》、《赴成都紀行》、《還黑石山作》、《巴人歌》等等。最常的《籠山曲》竟有約八千言。若不計明清彈詞,此作也許是中國詩史上最長作品。非有大才力,不足以駕馭如此鴻篇巨制。而其內(nèi)容之豐贍浩瀚,更為中國詩史所罕見。前引壯歲詩已略見一斑。尤值一提者,吳氏去世前有一更宏大計劃,擬作名為“三萬六千”史詩。據(jù)吳氏密友劉樸解釋,“三萬六千日謂之生命,三萬六千里謂之過程,三萬六千年謂之希望,三萬六千字謂之結構”,其內(nèi)容為“不重個人之性,重中華民族、民生、儒家,三者何如斯可競于哲人”,其宗旨為“納經(jīng)驗于人性變化,無變化于儒家權衡,納權衡于吾心安否”。其方法為,外則取法浪漫,“而推始于性善,本常之殊,復察眾事以應公律”。內(nèi)則恪守寫實,“終歸于性善,復感公律以觀眾事”。全詩十萬八千字,上篇以四川為背景,寫人類開天辟地之創(chuàng)造力,其人性為“博大、和平、節(jié)制、質(zhì)樸、剛健、謙恭、公正、高尚、犧牲、忠孝”,以大禹為主人公;中篇寫當下廣東之情勢,寫當代迷亂之人性,其人性表現(xiàn)為“狹隘、兇橫、淫蕩、圓滑、偷墮、傲慢、偏私、卑鄙、勢利、忤逆”,以孫中山為中心;下篇寫未來,以孔子故國魯為場景,以孔子再生為內(nèi)容,寫人性之光復。劉樸以為,由此宏偉計劃,可知“自華夏詩人以來,未有琦瑋若芳吉者也”。①劉樸:《吳芳吉傳》,《吳芳吉集》,巴蜀書社,1994年,第 1372、1373頁。詩雖未成,吳芳吉之宏大抱負及保守主義儒家立場,則已昭然。而此種情懷與思想,已在其他詩文中多有表達。

陳寅恪先生以為,《再生緣》此類彈詞,實為中國所特有之史詩。然“外國史詩中宗教哲學之思想,其精深博大”,則“遠勝于吾國彈詞之所言”。②陳寅?。骸墩撛偕墶罚逗眉?,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第71頁。按彈詞之為史詩,重在敘事抒情,而吳之史詩則近于賦,其內(nèi)容之豐富,記敘之鋪排渲染,均與彈詞判然有別。就形式言,吳之史詩有記事而無情節(jié),有抒情而更重詩人思想之表達。彈詞本質(zhì)為抒情故事,而吳之史詩如《壯歲詩》,本質(zhì)乃記事言志之詩。假如三萬六千一詩真能完成,則中國詩在宗教哲學方面之缺憾,或可有所彌補?亦難斷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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