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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試集》的問世與再版

2011-04-09 15:45:30陳方競
關鍵詞:文學革命自序錢玄同

陳方競

(汕頭大學 文學院,廣東 汕頭515063)

《嘗試集》的問世與再版

陳方競

(汕頭大學 文學院,廣東 汕頭515063)

文章考察了胡適《嘗試集》的初版到三次修改后再版的過程。《嘗試集》作為胡適“個人主張文學革命的小史”的“廢駢廢律”,與錢玄同由批“桐城”到非“選學”,在文學革命倡導上“殊途同歸”,形成二人在《嘗試集》的創(chuàng)作與問世上的“相互應和”與“協(xié)同作戰(zhàn)”?!秶L試集》再版時,對初版中的全部詩包括“舊體詩詞”不加刪除,以強調舊詩向新詩的過渡;同時,“再版自序”也對初版的舊作進行檢討,而這種檢討是通過“白話詩”的“自然的音節(jié)”試驗而展開的。這些是對錢玄同主張的呼應,也是對初版所言的“個人主張文學革命小史”的延續(xù)、補充、深化和強化?!秶L試集》的“初版”與“再版”是胡適新詩“試驗”不容退縮地與現(xiàn)實“對抗”的結晶,集中體現(xiàn)了新詩的開創(chuàng)之功,以及在新文學中承上啟下的作用?!八陌妗币约啊皠h詩的事”,是將一個人的創(chuàng)作“嘗試”,變?yōu)楸娙斯餐瑓⑴c的創(chuàng)作“嘗試”,實現(xiàn)了貫穿《嘗試集》創(chuàng)作始終的“實驗的精神”。

《嘗試集》;初版;再版;四版;“實驗的精神”

1919年4月1日出版的《新潮》1卷4號,登出了一則胡適《嘗試集》即將出版的廣告:

諸君要知道胡適之先生個人主張文學革命的小史嗎?不可不看胡適之先生的《嘗試集》。

書分兩集。民國六年九月,胡適之先生到北京以前的詩為第一集,以后的詩為第二集。還有民國五年七月以前胡適之先生在美國做的文言詩詞,合為“去國集”,印在后面,作一個附錄。

這個廣告比《嘗試集》出版的實際時間,早了近一年。其實,1918年2月15日的《新青年》4卷2號,就刊載了錢玄同寫的《嘗試集·序》。胡適自己寫的《嘗試集·自序》,則于1919年10月刊發(fā)在6卷5號的《新青年》上①,隨即引來讀者求購的信,胡適“不得不”在6卷6號的《新青年》上發(fā)表《啟事》,說:

我因為先登了《嘗試集》的兩篇序,故有許多朋友來問我這書在何處出售。其實這書還不曾印好,很抱歉的。這書大概陰歷年底可以出版,歸上海亞東圖書館發(fā)行。

其實,這一系列做法又何嘗不帶有新文學倡導期的“運作”特點呢②?

我們還是把目光集中在《新潮》1卷4號的《嘗試集》出版廣告上。這段廣告詞,核心在前半部分,而后半部分以時間為標志對“詩分三集”的說明,又是在印證前者。我以為,廣告詞出自胡適之手,是在提醒讀者:即將出版的《嘗試集》是他發(fā)動的文學革命的重要組成部分,要結合《文學改良芻議》來理解;同時,《嘗試集》的寫作過程,又是他之“個人主張文學革命的小史”的集中體現(xiàn),這正是《嘗試集·自序》(寫于1919年8月,后簡稱“初版自序”)開篇提出并詳細說明的。這個提醒,把《嘗試集》的創(chuàng)作與出版置于具體的歷史語境之中,需要從1917年1月的《文學改良芻議》說起——

《文學改良芻議》所言“八事”,幾乎每一“事”都與“廢駢”有關,“須言之有物”、“不作無病之呻吟”、“務去濫調套語”、“不用典”、“不講對仗”,又“不避俗語俗字”,直接針對的都是“駢文律詩”,要求“廢駢廢律”,認為這是“吾國近世文學之大病”。作為反面例子,所舉的宋詩派首領陳三立的一首詩和南社詩人胡先骕的一首詞,皆為其時南社文人獨領風騷的同光體。正如劉納《嬗變》一書所述,已處“幕落花凋的末運”的中國傳統(tǒng)文學,其“獨特品種的駢文”1912—1919年“竟有了一次回光返照的興盛”,駢文一時成為整個社會的普遍“嗜好”。③胡適《嘗試集》“初版自序”所述的“我個人主張文學革命的小史”,幾乎就是針對中國傳統(tǒng)文學這一“不失體面的尾聲”所展開的。

正如貫穿《嘗試集》“初版自序”的“我個人主張文學革命的小史”所述:胡適1904年從家鄉(xiāng)到上海,不久即說“律詩中五律我極愛讀,七律中最討厭《秋興》一類的詩”,“只有一點空架子”。一本舊筆記里,錄有《麓堂詩話》“作詩必使老嫗聽解,固不可;然必使士大夫讀而不能解,亦何故耶?”自認“可見我十六歲時論詩的旨趣了”④——可以讀出他對其時以南社為中心的上海文風的不滿。20歲留學美國,1912年后,身邊“做詩的伴當”任鴻雋、楊杏佛、梅光迪,加之1914年7月來美國的胡先骕,都是其時集“駢文律詩”寫作之大成的南社的成員?!秶L試集》“第一集”較之附錄《去國集》中的詩歌所發(fā)生的變化,幾乎都是他與梅光迪、任鴻雋(任叔永)“筆戰(zhàn)”的產物,同時又是他“文學革命”主張的形成過程:1915年9月,胡適有《送梅覲莊往哈佛大學》一詩,任鴻雋把詩中的“十一個外國字的譯音”相“連綴”,湊成一首“游戲詩”贈胡以嘲諷,胡“依韻和了一首”回復,始提出“詩國革命何自始?要須作詩如作文?!薄芭杂^”的梅光迪隨即“寫信來辯論”:“詩文截然兩途。詩之文字與文之文字,自有詩文以來,無論中西,已分道而馳”,“足下為詩界革命家,改良詩之文字則可;若僅移文之文字于詩,即謂之革命,謂之改良,則不可也?!雹萦纱硕氨啤背隽撕m的如下主張:“適以為今日欲救舊文學之弊,先從滌除‘文勝’之弊入手。今人之詩徒有鏗鏘之韻,貌似之辭爾。其中實無物可言。其病根在于重形式而去精神,在于以文勝質。詩界革命當從三事入手:第一,須言之有物;第二,須講求文法;第三,當用‘文之文字’時,不可故意避之。三者皆以質救文之弊也?!雹捱@使胡適1916年4月13日寫出《沁園春·誓詩》初稿,謂此為自己的“文學革命宣言書”,該詞“下半首是《去國集》的尾聲,是《嘗試集》的先聲”,詞中有“文章革命何疑?”“造新文學,此業(yè)吾曹欲讓誰?”之語,同年7月為《去國集》做“序”,以告結束,開始《嘗試集》“第一集”的創(chuàng)作⑦。爭論由此進一步激化,緣由又是胡適與任鴻雋之間詩、信往來,談及“死字”與“活字”,“觸怒”了“旁觀”的梅光迪,寫來一信質問:“足下自矜為文學革命真諦者,不外乎用‘活字’以入文;……夫文字革新須洗去舊日腔套,務去陳言,固矣。然此非盡棄古人所用之字,而另以俗語白話代之之謂也?!边@次論辯的結果,有見于胡適1916年8月19日《復朱經農》信,建立起他日后寫進《文學改良芻議》的“八事”主張⑧,自認:“我對于文學革命的一切見解,所以能結晶成一種有系統(tǒng)的主張,全都是同這一班朋友切磋討論的結果?!雹?/p>

可以說,胡適與留美“朋友”這番不無“游戲”之語的激烈爭辯,促成了他孕育《文學改良芻議》的《嘗試集》的創(chuàng)作,換言之,正是《嘗試集》的創(chuàng)作,推出了他的《文學改良芻議》“八事”,這深深觸及到時下中國文學的癥結。他深感身邊“同志太少”,1916年9月把這“八事”寫進矛頭直指南社之詩⑩的《致陳獨秀》一信中,投向國內的《新青年》;對此,陳獨秀盡管不無疑見?,也不能不為之震撼,在復信中稱之為“今日中國文界之雷音”,而坦誠相邀:“倘能詳其理由,指陳得失,衍為一文,以告當世,其業(yè)尤盛?!?幾天后,他又給胡適寫去一信,道出了自己的苦衷:“文藝改革,為吾國目前切要之事”,“此非戲言,更非空言”;“《青年》文藝欄意在改革文藝,而實無辦法”,“此事務求足下賜以所作寫實文學,切實作一改良文學論文,寄登《青年》,均所至盼”?。這便有了登載于《新青年》2卷5號上的《文學改良芻議》。

完全出乎胡適意料之外的是,最早響應《文學改良芻議》的是北京大學教授錢玄同。他在2卷6號《新青年·通信》中發(fā)表的《致陳獨秀》一文中說:

頃見六號(按此為五號之誤)《新青年》胡適之先生《文學芻議》,極為佩服。其斥駢文不通之句,及主張白話體文學說,最精辟。公前疑其所謂文法之結構為講求Grammar,今知其為修辭學,當亦深以為然也。具此識力,而言改良文藝,其結果必佳良無疑。惟選學妖孽,桐城謬種,見此又不知若何咒罵。雖然,得此輩多咒罵一聲,便是價值增加一分也。?

旗幟鮮明地把目標指向“選學妖孽,桐城謬種”,這就使《文學改良芻議》與批“唐宋文”而推崇“六朝文”的章太炎的弟子門生的文學變革觀相“同構”,而推出“選學妖孽”,并且置前,有著針對在北大固守“六朝文”的章門弟子同人劉師培、黃侃等明確指向,后者在3卷1號《新青年·通信》上發(fā)表的《致陳獨秀》一文中,有更加詳盡、具體的說明:

胡君“不用典”之論最精,實足祛千年來腐臭文學之積弊。嘗謂齊梁以前之文學,如詩經、楚辭,及漢魏之詩歌、樂府等,從無用典者。(古代文學,白描體外,只有比興。比興之體,當與胡君所謂“廣義之典”為同類,與后世以表象之語直代實事者迥異。)短如《箜篌引》(文為“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當奈公何”),長如《焦仲卿妻詩》,皆純?yōu)榘酌?,不用一典,而作者之情感,詩中人之狀況,皆如一一活現(xiàn)于紙上?!督怪偾淦拊姟酚扰c白話之體無殊,至今已越千七百年,讀之,猶如作詩之人與我面談,此等優(yōu)美文學,豈后世用典者所能夢見……

……弟以為古代文學,最為樸實真摯。始壞于東漢,以其浮詞多而真意少也。弊盛于齊梁,以其漸多用典也。唐宋四六,除用典外,別無他事,實為文學“燕山外史”中之最下劣者。?

文中還有一段:“阮元以孔子《文言》為駢文之祖,因謂文必駢儷。則當詰之曰,然則《春秋》一萬八千之經文,亦孔子所作,何緣不作駢儷?豈文才既竭,有所謝短乎?”中間用括號夾有“近人儀征某君即篤信其說,行文必取駢儷,嘗見其所撰經解,乃似墓志。又某君之文,專務改去常用之字,以同訓詁之隱僻字代之,大有‘夜夢不祥,開門大吉’改為‘宵寐匪禎,辟札洪庥’之風,此又與用僻典同病”?一段,指向十分清楚。

錢玄同批“選學”,亦是承其師說,此可追溯到章學誠。章學誠生當清中葉乾嘉盛世,此時,宗奉宋學、標舉義法的桐城派,以唐宋八大家嫡嗣顯世,主張做“清真雅正”之文,為所謂“康、雍、乾之盛”“鼓吹休明”,已為文壇正宗;與此相對,文壇上則有“文選派”和“隨園派”的產生。章學誠從“浙東學術”出發(fā)獨標一格:既反對宋學而對桐城義法“重道輕文”不以為然,提出“因文見道又復何害?”又不茍同于樸學家重考據(jù)而輕文章,提倡思理的深度,更貶乏“隨園派”徒恃才情、言性靈和“文選派”的“以偶儷為文”、“沾沾焉惟華辭之守”,主張“文質合一”——章學誠文學觀的核心在誠偽之辨,主張為文者“質性”以真誠為本,文章出于誠性,要“修辭立其誠”。?但章學誠困學一生,默默無聞,影響不大?;倒是與風行一時的樸學相聯(lián)系的“文選派”,一直在大張旗鼓地與桐城爭天下,如舒蕪所描述的:

……儀征阮元繼起,大聲疾呼,倡“文筆之辨”,斥韓、歐之文不得為“文”,只能稱“筆”,而六朝有韻排偶之作,才合于“文”的古訓。于是,儀征派形成,與桐城對壘。他們料不及的是,缺口一經打開,從龔自珍到譚嗣同,用以載“非圣無法”之道的,都是所謂“沉博絕麗”之文,都打著“六朝”的旗幟。惹得洋務派官僚張之洞罵道:“古人愿逢舜與堯,今人攘臂學六朝?!镏笮”赜醒牛参锊谎沤詾檠??!保ā栋Я罚┧故强吹梅置鞯?。是詛咒盡管詛咒,要發(fā)展的還是發(fā)展。到了“談學術而兼涉革命”的《國粹學報》(魯迅語)出來,主要撰稿人之一,當時負有盛譽的青年學者劉師培,出身于儀征一個“三世傳經”的“名門”,自幼習聞“文筆”之論,便在《論文雜記》中大大加以發(fā)揮?!墩撐碾s記》中把歷代作家都歸于漢書藝文志論列先秦諸子的“九流十家”中的某一家,今天看來,有些實在牽強附會;但在當時,這是要載“異端”之道,以抗孔、孟之道;加上他反復闡說的“文筆之辨”,根本排斥八家于“文”的領域之外,這是企圖從文學上破桐城派的專制,都有相當?shù)倪M步意義。?

認識到這樣一種趨向,是可以理解章太炎《文學總略》為什么不屑于與“桐城”論“文”,而主要針對“選學”,從字義考辨入手界義“文學”?。他把晉宋以來的“文、筆之分”和蕭統(tǒng)的“沉思翰藻”,直至清代阮元的“以偶儷聲韻為文”說,近代劉師培的“文辭異職”之論,還包括“學說以啟人思,文辭以增人感”,統(tǒng)統(tǒng)剝離于他之所謂“文學”——其主旨與章學誠相一致,意在誠偽之辨,以強調“修辭立誠其首也”。?為傅斯年所贊賞的毛子水的《國故和科學的精神》?,便從“修辭立誠”出發(fā),將《文學總略》與《文學改良芻議》相提并論,視為一脈相承:

從章太炎先生作《文學總略》……把一切著于竹帛的文字都叫得“文”,大家因此就可以知道“文”的用處就是達意思代語言。他這篇論略里又提出“作文取法疏證”和“修辭立誠”的兩個意思,大家因此就可以覺得媚生諛死的濫作和憑空說理的妄言的討厭?!摹镀c議》的意思,和章君的《總略》的意思,有沒有一點關系,我們不能妄下斷語。但是就我所知道的講起來,現(xiàn)在有多數(shù)人表同情于胡君的《芻議》。章君的《總略》實在有“培植灌溉”的功勞,一個人能夠知道“文”的功用就是達意思代語言,又知道時間的可貴,……一個人能夠明白“修辭立誠”的意思,斷沒有不覺得從前中國的大部分的文學是沒有文學的價值的。設使現(xiàn)在有一個人,他已經贊成章君的《總略》,但是又反對胡君的《芻議》,這個人就可以說得沒有真的知道章君《總略》……?

顯然,這種認識和理解,更切近胡適??梢哉f,胡適從一以貫之地“廢駢廢律”出發(fā),與錢玄同由批“桐城”到非“選學”,二人在文學革命倡導上“殊途同歸”,所確立的“選學妖孽,桐城謬種”這一攻擊目標,也為魯迅一再提起,并始終堅持?。因此,不難理解,在《文學改良芻議》以及《嘗試集》的創(chuàng)作與問世上,胡適與錢玄同之間的“相互應和”與“協(xié)同作戰(zhàn)”,絕非偶然。

胡適1917年7月回國,9月到北大,即把此前一年間寫的詩以“嘗試集”命名(即《嘗試集》“第一集”),征詢錢玄同的意見?,并將錢寫出的意見作為《嘗試集·序》?,提前發(fā)表在《新青年》4卷2號上。錢玄同的這篇文章把胡適的這些詩作為《文學改良芻議》的實踐?,通篇是對“選學妖孽,桐城謬種”追根溯源的批伐?,以確立“文言”變“白話”的根基(用胡適的話說,就是“把應該用白話做文章的道理說得很痛快透徹”?)。一年半后,《嘗試集》“第二集”的詩漸成規(guī)模,胡適寫出“初版自序”,慨然以“我為什么要做白話詩”為正題,發(fā)表于《新青年》6卷5號,說:

我初回國時,我的朋友錢玄同說我的詩詞“未能脫盡文言窠臼”,又說“嫌太文了!”美洲的朋友嫌“太俗”的詩,北京的朋友嫌“太文”了!這話我初聽了很覺得奇怪。后來平心一想,這話真是不錯。我在美洲做的《嘗試集》,實在不過是能勉強實行了《文學改良芻議》里面的八個條件;實在不過是一些洗刷過的舊詩!這些詩的大缺點仍舊用五言七言的句法。?

這段話與1916年的《誓詩》及由此展開與梅光迪“筆戰(zhàn)”之開啟的《嘗試集》的創(chuàng)作一樣,對于認識胡適的詩歌創(chuàng)作,相當重要,也因而有了《嘗試集》“第二集”的詩。胡適進一步提出:“若要做真正的白話詩,若要充分采用白話的字,白話的文法和白話的自然音節(jié),非做長短不一的白話詩不可。這種主張,可叫做‘詩體的大解放’。詩體的大解放就是把從前一切束縛自由的枷鎖鐐銬,一切打破:有什么話,說什么話;話怎么說,就怎么說?!?自認:“《嘗試集》第二集中的詩雖不能處處做到這個目標,但大致都想朝著這個目標做去。這是第一集與第二集的不同之處?!?

胡適與錢玄同相聯(lián)手,或者說,胡適借助錢玄同之力推出《嘗試集》,是在文學革命的倡導期,那么,《嘗試集》作為新文學第一部個人新詩專集,1920年3月出版后的境況,則更值得關注。如前所述,《文學改良芻議》引發(fā)的文學革命,新文學倡導者是把“駢文律詩”作為古典文學的代表來認識的,由此則不難理解,《嘗試集》出版后所受到的批評與非難,為什么主要來自以“駢文律詩”寫作彪炳民初文壇的南社文人。首先是南社中人胡懷琛的《讀胡適之〈嘗試集〉》?,以“正謬”之名為胡適改詩,南社領袖柳亞子也在報上公開指責胡適新詩的缺陷,最具代表性的,則是1914年7月留學美國即由楊杏佛介紹加入南社的胡先骕?,他“不惜窮兩旬之日力”,寫出洋洋“兩萬數(shù)千言”的《評〈嘗試集〉》?,當然,他針對的更主要是再版后的《嘗試集》?。

“主張樂觀,主張進取”的胡適,在《嘗試集·自序》中解釋“趕緊印行這部白話詩集”的“理由”之一,就是“白話詩”的“傳播”遠不如“白話散文”,認為這是因為“大多數(shù)的人對于白話詩仍舊很懷疑”,甚至“持反對的態(tài)度”,出版這部詩集不僅“可以引起一般人的注意”,也“可以供贊成或反對的人作一種參考的材料”?。出于一致的理由,胡適1920年9月“決意”再版《嘗試集》,他寫出的“再版自序”,仍然立足于“歷史的興趣”,對初版中的全部詩包括“舊體詩詞”不加刪除,以強調“從那些很接近舊詩的詩變到很自由的新詩,——這一個過渡時期在我的詩里最容易看得出”,同時又是對“初版自序”所言“個人主張文學革命的小史”的延續(xù)與深化,仍然與“我的朋友錢玄同”相呼應,保留原版中錢的“序”不說,針對“守舊的批評家”所謂“胡適之上了錢玄同的當,全國少年又上了胡適之的當”?,而“夸獎”第一編那些“實在不過是一些洗刷過的舊詩”,“嘲笑第二編的詩”,說“第二編最后的一些詩不是詩”?,不僅原封不動地保留了初版“第二集”的詩,反而增加了六首新寫的,并頗為自信地從“歷史的文學進化觀念”?出發(fā),發(fā)出這樣的反詰:

當梁任公先生的《新民叢報》最風行的時候,國中守舊的古文家誰肯承認這種文字是“文章”?后來白話文學的主張發(fā)生了,那班守舊黨忽然異口同聲的說道:“文字改革到了梁任公的文章就很好了,盡夠了。何必去學白話文呢?白話文如何算得文學呢?”好在我的朋友康白情和別位新詩人的詩體變化的比我更快,他們的無韻“自由詩”已很能成立。大概不久就有人要說:“詩的改革到了胡適之的《樂觀》《上山》《一顆遭劫的星》(筆者注:這些恰恰是被“嘲笑”的所謂“第二編”最后部分“不是詩”的一些詩),也盡夠了。何必又去學康白情的《江南》和周啟明的《小河》呢?”……只怕那時我自己又已上康白情的當了!?

顯而易見,這種對新文學艱難前行的必勝信念所特有的“前瞻性”,是在不容退縮地與現(xiàn)實“對抗”的甚深體悟中建立起來的,凸顯了《嘗試集》的新詩開創(chuàng),是新文學承前啟后中特有的價值和意義。

“再版自序”對初版《嘗試集》的這些舊作也有檢討,是通過新的發(fā)現(xiàn)展開的,這仍然是對“初版自序”所言的“個人主張文學革命的小史”的補充與強化。具體而言,就是著眼于“初版自序”中提出的“白話詩”的“自然的音節(jié)”?,在“再版自序”中用了更多篇幅思考自己自新詩創(chuàng)作以來,“因舊文學的習慣太深”,而難以打破“舊詩詞的圈套”,所經歷的“十幾年‘冥行索涂’的苦況”,是怎樣在“二三十種音節(jié)上的試驗”中一點點瀝除“詞曲的音節(jié)”,是怎樣在字斟句酌中追求“‘白話詩’的音節(jié)”?,這種思考就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與認定:寫于1918年2月那首譯詩《關不住了》,才真正是“我的‘新詩’成立的紀元”,即使與此前一個月寫的《新婚雜詩(一)》相對照,也有“真如同隔世”之感?,由此而認定,《嘗試集》中僅有“第二集”的十四首可以稱作“真正白話的新詩”?——在我看來,這一發(fā)現(xiàn)與認定,與《沁園春·誓言》之開啟《嘗試集》“第一集”的新詩創(chuàng)作一樣,也與“我的朋友錢玄同”的“諍言”之開啟了“第二集”新詩創(chuàng)作一樣,在胡適“個人主張文學革命的小史”中,都具有“里程碑”的意義。當然,這個發(fā)現(xiàn)與認定,也更具有與“守舊的批評家”的“對抗性”,同時也更是通過與自我“舊文學的習慣”的“搏戰(zhàn)”建立起來的,即使將此說成是“戲臺里喝采”,那種敢于直面和應對“戲臺下”的“亂喝采的看官”的勇氣和精神?,也是穎然可見的。

1922年3月,即《嘗試集》再版一年半后,“但開風氣不為先”的胡適,興趣和精力早已轉向一個新的領域:“整理國故”,這與他的新文學已立住了腳跟的認識?相關,即使較之散文和小說更難發(fā)展的新詩,在他看來“討論時期”也已經“漸漸的過去了”——“現(xiàn)在還有人引了阿狄生,強生,格雷,辜勒律己的話來攻擊新詩的運動,但這種‘詩云子曰’的邏輯,便是反對論破產的鐵證”??!秶L試集》不斷增訂,銷售甚好,不覺已到一萬部,又要再版增訂,這早在意料之中,自“再版本”出版后,私下里即有所準備,余暇之時,著手編“增訂四版”,心態(tài)頗為輕松,刪去了“個人主張文學革命的小史”中具有特殊意義的“初版自序”和“再版自序”,還有“我的朋友錢玄同”的“序”,寫出了簡短的“四版自序”,談到一年多來的那件“刪詩的事”:

刪詩的事,起于民國九年的年底。當時我自己刪了一遍,把刪剩的本子,送給任叔永、陳莎菲,請他們再刪一遍。后來又送給“魯迅”先生刪一遍。那時周作人先生病在醫(yī)院里,他也替我刪一遍。后來俞平伯來北京,我又請他刪一遍。他們刪過之后,我自己又仔細看了好幾遍,又刪去了幾首,同時卻也保留了一兩首他們主張刪去的。

通篇都在談自己的詩是怎樣“刪改”的,其用意并非為了打造“經典”?,無論是反對新詩的任鴻雋,還是新發(fā)現(xiàn)的魯迅、周作人的刪詩信?,還有學生俞平伯,意見都平平,自信也難提出什么獨到之見(51),卻難拒胡適的相邀,可以把此看成是大家對“開風氣”的《嘗試集》的一種“慶賀”方式。至于胡適,所以把“刪詩的事”寫進“四版自序”,在我看來,一者,無非是通過這樣一種方式對給予《嘗試集》以“支持”的新文化反對者和倡導者表示“感謝”;二者是通過這種“眾人參與”的方式,回復“反對黨‘胡先骕教授’”的攻擊,以證實其“破產”;更主要的,是想告知,這一版實現(xiàn)了“個人主張文學革命的小史”的核心,即貫穿《嘗試集》創(chuàng)作始終的“實驗的精神”——

首先,胡適對自己不可能成為“真正的詩人”,是有清醒的認識的,如“四版自序”所說:“有幾位少年詩人的創(chuàng)作,大膽的解放,充滿著新鮮的意味,使我一頭高興,一頭又很慚愧。……我現(xiàn)在看這些少年詩人的新詩,也很像那纏過腳婦人,眼里看著一班天足的女孩子們跳上跳下,心里好不妒羨!”“但是纏過腳的婦人永遠不能恢復他的天然腳了?!保?2)

其次,早在“初版自序”中,胡適就談到所以“趕緊印行”《嘗試集》的另一“理由”,是“我實地試驗白話詩已經三年了,我很想把這三年試驗的結果供獻給國內的文人”,“可供獻”的“至少”是“這本詩所代表的‘實驗的精神’”——“我這本詩集,不問詩的價值如何,總都可以代表這點實驗的精神”。(53)“再版自序”談“再版”的另一“理由”,接著說自己“音節(jié)上的試驗”,“最近這兩三年,玩過了多少種的音節(jié)試驗,方才漸漸有點近于自然的趨勢”,即:“‘詩的音節(jié)必須順著詩意的自然曲折,自然輕重,自然高下。’再換一句說:‘凡能充分表現(xiàn)詩意的自然曲折,自然輕重,自然高下的,便是詩的最好音節(jié)。’”(54)

胡適曾明言,“我刻詩的目的”原本就是“請大家都來嘗試”(55)。以前陸續(xù)出版的詩,只能僅僅是自己一個人頂著壓力去“嘗試”(即所謂“單身匹馬而往,不能多得同志結伴同行”(56)):“回頭看我這五年來的詩,很像一個纏過腳后來放大了婦人回頭看他一年一年的放腳鞋樣,雖然一年放大一年,年年的鞋樣上總還帶著纏腳時代的血腥氣”(57);現(xiàn)在到了編“增訂四版”之時,“社會對于我,也很大度的承認我的詩是一種開風氣嘗試”(58),使我得以實現(xiàn)“我的朋友們”共同參與《嘗試集》的創(chuàng)作“嘗試”。對“朋友們”的意見,有接受,又有保留,自己亦有刪,有存,所遵循的原則,就是要體現(xiàn)自己新詩創(chuàng)作所貫穿始終的“實驗的精神”,故一方面在這一版中新增“第三編”以見“全過程”,收入的是1920年后至1921年底創(chuàng)作的新詩十七首,更重要的是,找出1916年8月4日寫的,足以體現(xiàn)當時“實驗”初衷與決心的《答任叔永書》,作為第四版的“代序一”,文章不長,可一覽全文:

……古人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蔽淖终撸膶W之器也。我私心以為文言決不足為吾國將來文學之利器。施耐庵、曹雪芹諸人已實地證明作小說之利器在于白話,今尚需人實地試驗白話是否可為韻文之利器耳?!易孕蓬H能用白話作散文,但尚未能用之于韻文;私心頗欲以數(shù)年之力,實地練習之。倘數(shù)年之后,竟能用文言白話作文作詩,無不隨心所欲,豈非一大快事?我此時練習白話韻文,頗似新辟一文學殖民地。可惜須單身匹馬而往,不能多得同志結伴同行。然吾去志已決。公等假我數(shù)年之期。倘此新國盡是沙磧不毛之地,則我或終歸老于“文言詩國”亦未可知;儻幸而有成,則辟除荊棘之后,當開放門戶,迎公等同來蒞止耳!“狂言人道臣當烹。我自不吐定不快,人言未足為重輕?!弊阆露ㄐξ铱穸?9)

“以身試劍”,不無豪氣。六年后返觀之,流溢出“功成者”的萬千感慨。再找出1916年9月30日寫的《嘗試篇》作為“代序二”,更進一步凸顯“自古成功在嘗試”。

而此時,胡適的“實驗主義精神”,已然在“整理國故”中再度熠熠生輝。

注釋

①該期《新青年》標注的出版時間是1919年5月,查當時報刊所載《新青年》出版廣告,該期實際出版時間應是1919年10月。

②其實,《新青年》自創(chuàng)辦以來,新文化倡導就有“運作”特點,如果說1-3卷還是“不得已而為之”,那么4卷1號后“策劃”、“運作”甚至“包裝”明顯更為突出,也更是“自覺”的,這個問題有待專門研究。

③劉納:《嬗變——辛亥革命時期至五四時期的中國文學》,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第194-197頁。

④ ⑤ ⑥ ⑧ ⑨ ? ? ? ? ? ?(53)胡適:《嘗試集·自序》,見《胡適全集》(第10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6頁,第18頁,第19頁,第29頁,第28-29頁,第15頁,第29-30頁,第30頁,第30頁,第30頁,第20頁,第30-31頁。

⑦胡適1916年4月13日所填詞《沁園春》,題目為“誓詩”,說“這首詞上半所攻擊的是中國文學‘無病而呻’的惡習慣”,是我的“文學革命宣言書”;該詞“下半首是《去國集》的尾聲,是《嘗試集》的先聲”(《嘗試集·自序》,見《胡適全集》(第10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1-22頁)。該詞寫作時間的界定,依據(jù)《胡適著譯年表》(《胡適全集》(第43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27頁)。

⑩胡適信中批評陳獨秀提倡“寫實主義”卻刊發(fā)謝無量“古典主義”詩,并譽為“希世之音”的“自相矛盾”。參見胡適:《致陳獨秀》(《新青年》2卷2號《通信》),見水如編:《陳獨秀書信集》,北京:新華出版社,1987年,第40-41頁、第41頁。

??陳獨秀:《答胡適之》(《新青年》2卷2號《通信》),見水如編:《陳獨秀書信集》,北京:新華出版社,1987年,第39-40頁,第91頁。

?陳獨秀:《致胡適》,見《陳獨秀文章選編》,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4年,第143頁。

?錢玄同:《致陳獨秀》,見《錢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1頁。這里所說“疑其所謂文法之結構為講求Grammar,今知其為修辭學,當亦深以為然也”,是通過“八事”認識到胡適“須講求文法”一項是“修辭學”意義上的,直接針對的是“選學”。正是這封信,使陳獨秀對胡適的“八事”有了進一步理解,在《答錢玄同》中說:“以先生之聲韻訓詁學大家,而提倡通俗的新文學,何優(yōu)全國之不景從也?可為文學界浮一大白!”(水如編:《陳獨秀書信集》,北京:新華出版社,1987年,第90-91頁。)

??錢玄同:《致陳獨秀》,見《錢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3-5頁,第6-7頁。

?王文生:《文論十箋·前言》,見程千帆編著:《文論十箋》,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6頁。亦可參見拙著:《魯迅與浙東文化》,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244-247頁。

②Richard Kemp,“United Kingdom -Legal Aspects of Managing Big Data”,Cyberspace Law,19(6),2014,p.6.

?章學誠1801年卒,他的全部著作無一刊行。梁啟超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說:“清代史學開拓于黃梨洲、萬季野,而昌明于章實齋?!嬷?、季野在草創(chuàng)時代,其方法不盡適用于后輩;實齋才識絕倫,大聲不入里耳,故不為時流宗尚。三君之學不盛行于清代,清代史學界之恥也。”參見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北京:中國書店,1985年,第271頁。

?舒蕪:《〈中國中古文學史〉〈論文雜記〉校點后記》,見劉師培著、舒蕪校點:《〈中國中古文學史〉〈論文雜記〉》,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第145頁。

?“文學者,以有文字著有竹帛,故謂之文;論其法式,謂之文學。凡文理、文字、文辭皆言文;言其采色發(fā)揚,謂之文彡?!蛎湫钨|曰文,狀其華美曰文彡,指其起止曰章,道其素絢曰彰,凡文彡者必皆成文,凡成文者不皆文彡。是故榷論文學,以文字為準,不以文彡彰為準?!眳⒁娬绿祝骸段膶W總略》,見程千帆編著:《文論十箋》,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頁、第4頁。

?章太炎:《文學總略》,見程千帆編著:《文論十箋》,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4-15頁、第19-20頁、第25-27頁、第30-32頁、第36-38頁。

?載《新潮》第1卷第5號(1919年5月)。文后有“斯年附識”。

?載《新潮》第1卷第5號(1919年5月)。文后有“斯年附識”,對該文大加贊賞。

?魯迅十年后在《選本》(《集外集》)、《重三感舊》(《準風月談》)、《五論:“文人相輕”——明術》(《且介亭雜文二集》)等文章中,一再堅持批判“選學妖孽,桐城謬種”。而且,魯迅1922年在給胡適的信中說:“白話的生長,總當以《新青年》主張以后為大關鍵”(《魯迅全集》(第1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413頁),以后又在《無聲的中國》(《三閑集》)、《門外文談》(《且介亭雜文》)、《人生識字胡涂始》(《且介亭雜文二集》)等文章中一再肯定胡適倡導的文學革命。

?“一九一七年十月,胡適之君拿這本《嘗試集》給我看。其中所錄,都是一年以來適之所做的白話韻文?!眳⒁姟秶L試集·序》,見《錢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國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84頁。

?該文完成于1918年1月10日。參見《錢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國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91頁。

?“適之是現(xiàn)在第一個提倡新文學的人。我以前看見他做的一篇《文學改良芻議》,主張用俗語俗字入文;現(xiàn)在又看見這本《嘗試集》,居然就采用俗語俗字,并且有通篇用白話做的。‘知’了就‘行’,以身作則,做社會的先導。我對于適之這番舉動,非常佩服,非常贊成?!眳⒁姟跺X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國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84頁。

?“周秦以前的文章,大都是用白話;像那《盤庚》、《大誥》,后世讀了雖然覺得詰屈聱牙,異常古奧;然而這種文章,實在是當時的白話告示?!豆颉酚谬R言,《楚辭》用楚語,和現(xiàn)在的小說里攙入蘇州、上海、廣東、北京的方言有什么分別?……到了西漢,言文已漸分離。……六朝的駢文,滿紙堆垛詞藻,毫無真實的感情;甚至用了典故來代實事,刪割他人名號來就他的文章對偶;打開《文選》一看,這種拙劣惡濫的文章,觸目皆是……這是第一種弄壞白話文章的文妖?!髑逡詠?,歸有光、方苞、姚鼐、曾國藩這些人拼命做韓、柳、歐、蘇那些人的死奴隸,立了什么‘桐城派’的名目,還有什么‘義法’的話……這是第二種弄壞白話文章的文妖?!薄艾F(xiàn)在我們認定白話是文學的正宗,正是要用質樸的文章,去鏟除階級制度里的野蠻款式;正是要用老實的文章,去表明文章是人人會做的,做文章是直寫自己腦筋里的思想,或直敘外面的事物,并沒有什么一定的格式?!眳⒁婂X玄同:《嘗試集·序》,見《錢玄同文集》(第1卷),北京:中國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87-88頁、第89-90頁、第90頁。

?載1920年4月30日《神州日報》。

?胡先骕1914年7月由楊杏佛介紹加入南社后,海外所作詩詞寄回國內,在《南社叢刻》上發(fā)表。

?載《學衡》第1期、第2期,1922年1月、2月。

?《評〈嘗試集〉》開篇即提到,胡適在《嘗試集·再版自序》中提出的《嘗試集》中僅有第二編中的十四首詩是“真正白話的新詩”,他的批評更是針對此展開的。

? ? ? ? ? ? ?(54)(55)《嘗試集·再版自序》,見《胡適全集》(第10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36頁,第35-36頁,第36頁,第40頁、第36頁、第36頁、第41頁,第35頁,第42頁,第41-42頁,第36頁、第40頁,第42頁。

?在《嘗試集·自序》中,胡適檢討第一集的詩“實在不過是一些洗刷過的舊詩”,即提出在詩的“音節(jié)”上受“五七言”的“影響”:“第一,整齊劃一的音節(jié)沒有變化,實在無味;第二,沒有自然的音節(jié),不能跟著詩料隨時變化。”參見《胡適全集》(第10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30頁。

?“《學衡》的議論,大概是反對文學革命的尾聲了。我可以大膽說,文學革命已過了討論的時期,反對黨已破產了。從此以后,完全是新文學的創(chuàng)造時期?!痹斠姾m:《五十年來中國之文學》,見《胡適文存》(二集),合肥:黃山書社,1996年,第239頁。

?(52)(57)(58)《嘗試集·四版自序》,見《胡適全集》(第10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43頁,第43-44頁、第44頁,第43頁,第43頁。

?陳平原:《經典是怎樣形成的——周氏兄弟等為胡適刪詩考》,《魯迅研究月刊》2001年第4期、第5期。

?陳平原:《魯迅為胡適刪詩信件的發(fā)現(xiàn)》,《魯迅研究月刊》2000年第10期。

(51)如魯迅,就自認:“我是散文式的人,任何中國詩人的詩,都不喜歡。只是年輕時較愛讀唐朝李賀的詩?!眳⒁姟稌拧?50117·致山本初枝(日)》,見《魯迅全集》(第13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612頁。

(56)胡適:《嘗試集·四版“代序一”·五年八月四日答任叔永書》,見《嘗試集》1922年10月亞東圖書館增訂四版。

(59)錄自《嘗試集》1922年10月亞東圖書館增訂四版。該“代序一”收入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年出版的“百年百種中國文學優(yōu)秀圖書”之一《嘗試集》,但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的《胡適全集》第10卷中的《嘗試集》卻未收。

2011-02-21

2010年國家出版基金資助項目“中國現(xiàn)代文學編年史——以文學廣告為中心”

責任編輯 張靜 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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