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關松,張知干
(江西省社會科學院,南昌 330077)
從責任的懸擱到責任的顯身
——西方責任觀念敘事
程關松,張知干
(江西省社會科學院,南昌 330077)
文藝復興以前,立基于人的社會性或社會中的人,西方建構了以責任為中心的治理體系。但是,隨著資產(chǎn)階級的發(fā)展和新教的傳播,自然權利學說建構了以權利為中心的法治體系,并成為西方社會生活的合法性根基。當西方遭遇現(xiàn)代性危機,社群主義在反思個人主義的權利體系時表達了提升個人與社會責任的強烈訴求。追問西方責任觀念演變的歷史境遇和甄別西方責任觀的內(nèi)涵及其實現(xiàn)路徑就具有重要意義。
責任;演變;負責任性
在西方傳統(tǒng)中,責任一般和義務相關聯(lián),但從先后順序上考察,責任概念出現(xiàn)要比義務概念早得多。
一般認為,與權利對應的義務概念的提出始于霍布斯。[1]137義務概念的這一起源表明,自霍布斯開始西方才關注到權利和義務之間的對應性與平衡關系在社會建制中的重要價值。施特勞斯認為,“自由主義的創(chuàng)立者乃是霍布斯”[2]185。這一論斷是符合歷史事實的。在霍布斯以前的格勞秀斯和普芬道夫所開創(chuàng)的古典自然法,其傳統(tǒng)本質(zhì)上是主張自然義務本體論的,自然權利居于修辭學地位。
盡管責任概念在中西方出現(xiàn)得很早,但至今沒有一個能夠被人們普遍接受的普適概念。在漢語體系中,責任有三個相互聯(lián)系的詞義:(1)分內(nèi)應做的事,(2)特定的人對特定事項的發(fā)生、發(fā)展、變化及其成果負有積極的助長義務,(3)因沒有做好份內(nèi)的事情或者沒有履行助長義務而應承擔的不利后果或者強制性的義務。[1]167《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認為,最常用的道義和法律責任是指人們應當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如果一個人本可以采取相應的行動卻沒有采取,那他就是有責任的,他因此就會受到別人的責備、抑制或者應該受到相應的懲罰。[3]701中外文化對于責任的理解大致是相當?shù)摹?/p>
在可考的古希臘文獻中,亞里士多德沒有明確提出責任概念,關于責任的內(nèi)涵可能隱含在他討論法律上的公正、不公正與倫理上的公道之關系中。[4]第5卷西塞羅可能是第一位對責任進行細致研究的思想家。他認為,“任何討論責任的文章都有兩個部分:一部分是討論至善論,另一部分是討論可以全方位地制約日常生活的那些實際規(guī)則?!盵5]93西塞羅將他的兒子送入雅典跟隨亞里士多德學派的老師學習哲學,他也自稱為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的信徒。根據(jù)西塞羅的記載,雅典的亞里士多德學派和斯多葛學派都討論了責任問題。亞里士多德學派討論的是責任的至善論部分,也就是責任的應然部分;斯多葛學派討論的是責任的規(guī)范化問題,也就是責任的實然部分。但他認為,責任觀念主要來源于斯多葛學派。[5]89-93在西塞羅看來,亞里士多德學派的責任論和斯多葛學派的責任論都存在局限性,有將其結合起來討論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他認為:“如果他們留給了我們?nèi)魏螌τ谑挛锏倪x擇權,以便有可能找到一種發(fā)現(xiàn)什么是責任的方法,那么,我們還是有權討論責任的。所以,這一次我在這一研究上主要是遵從斯多葛學派的教誨,但我并不是作為一個翻譯,而是按照我的習慣,根據(jù)我自己的選擇和判斷,以某種適合于我的目的的尺度和方式,從這些原始資料中汲取有用的東西?!盵5]92在責任問題的哲學貢獻上,西塞羅應該是將道德責任論與規(guī)范責任論結合起來的第一位哲學家。
近代自然法學派的創(chuàng)立者格勞秀斯,則繼承了西塞羅關于責任的社會性維度。他認為:“人類天生就傾向于過一種社會性的生活,而社會是不可能自發(fā)存在并延續(xù)的,除非其他所有成員都為相互克制和友善所保護?!盵6]29正是在社會性維度上,格勞秀斯認為,“自然法是正當理性的命令,它指示任何與合乎本性的理性相一致的行為就是道義上的公正的行為,反之就是道義上罪惡的行為?!盵6]32如果說格勞秀斯關于自然法的定義具有某種神學或者是道義色彩的話,那么,格勞秀斯關于自然法的證明則更一步揭示了他關于自然法的社會性的主張。[6]36近代自然法實際上是對啟蒙時期主要立場的法學表達。
近代自然法學派的另一個重要思想家普芬道夫,則干脆建立了一個人和公民的自然法義務體系。他認為:“社會性(sociality,socialitias)法律——教導一個人如何使自己成為人類社會一個有用成員的法律——就是自然法。所以很明顯,最基本的自然法是:每一個人都應盡其所能地培養(yǎng)和保存社會性。想要達到目的,就必須要重視達到目的所必不可少的手段。因此,所有必然和通常會有助于社會性的事項都是自然法所允許的,所有破壞和違反社會性的事項都是自然法所禁止的。其余的法令都歸入這一基本法則。它們是不證自明的,這一點為人所固有的天賦悟性(natural light)所揭示?!盵7]61普芬道夫明確提出了天賦義務說,它是文藝復興后期霍布斯和洛克提出的自然權利學說的反論。
西方責任傳統(tǒng)的遮蔽始于霍布斯提出的自然權利學說,但成就自然權利學說則要歸功于洛克,他的學說是對近代自然法學說天賦義務論的邏輯倒置。自然權利由霍布斯率先提出,被洛克所繼承和改造?;舨妓菇⒘私?guī)范主義的權力政治學,而洛克建立了現(xiàn)代規(guī)范主義的自然權利學說。洛克憲政思想的主要內(nèi)容包括自然權利學說、自然法學說、有限政府和分權制衡學說幾個部分。但是,自然權利學說是其他所有理論的基礎。洛克是西方政治思想史和法治理論中最早從規(guī)范主義的本體論角度對自然權利進行系統(tǒng)論證的思想家。[8]第2章自然法學派最重要的成就是自然權利學說。彼得·斯坦和約翰·香德認為,“在自然權利理論中求助于人類本性,這樣做之所以十分重要,是因為它具有消極的和積極的兩方面特點?!疄榉纯箼嗤笾谌祟惐拘?使權威失去了神秘色彩,為反抗制度而求助于人類本性,卻使制度的壽命更加長久’。另一方面,‘對自然權利的宣稱,不僅意味著對習慣或制度的權威的反抗,而且意味著將這些權威置于每一個個人本身的判斷之下的呼吁?!盵9]21自然權利學說的誕生滿足了資產(chǎn)階級革命和建設的雙重需要。正如阿爾都塞所言:“從17世紀開始,資產(chǎn)階級整合出了一套令人敬畏的政治哲學,自然法哲學……建立這套哲學的基礎,是那些源于法律意識形態(tài),源于個人作為主體的權利概念。這套哲學試圖從法律意識形態(tài)賦予人類主體的那些屬性(自由、平等、所有權)出發(fā),在理論上推論出實在法和政治狀態(tài)的存在?!盵10]112從此,權利話語遮蔽了責任話語,法學以權利話語為基礎開啟了現(xiàn)代法治文明的元敘事,責任話語成為權利話語體系的修辭學。
對西方法治文明權利話語的元敘事產(chǎn)生焦慮,不是始于社群主義。早在1943年薇依就認為,“義務的概念優(yōu)先于權利的概念,后者從屬于它也相關于它。一項權利并不因其自身而有效,而是因它所對應的義務;一項權利的有效實現(xiàn)并不緣于某人對它的擁有,而是出于其他的一些人,他們承認在某些事情上對此人有義務。當義務被確認時,義務就有效?!盵11]1在薇依看來,權利哲學宰制的西方現(xiàn)代文明導致人類全面的拔根狀態(tài),人的靈魂的需要被徹底抽空,必須在人類中重新注入責任才能招魂。她認為,“首創(chuàng)性和責任,成為有用乃至不可或缺之人的感覺,是人類靈魂必不可少的需要?!盵11]11從薇依的責任宣言所論及的立場、觀點、內(nèi)容和論證方法來看,它應是當代社群主義者的先聲。
社群主義的核心話語是提升現(xiàn)代社會中的個人和社會責任。[12]6它反對權利本位論克減人的責任,重申義務的必要性;反對間接民主對公民參與的排擠,主張公民參與的必要性;反對建立在多數(shù)人民主基礎上的量的國家,主張建立在共同善基礎上的質(zhì)的國家。
責任的論證邏輯有道義責任論、社會責任論、規(guī)范責任論。[1]169社群主義責任論的論證邏輯主要是以社會責任論為基礎展開的,它對康德式的道義責任論總體上持積極的批判態(tài)度,對規(guī)范責任論持極為持謹慎的態(tài)度。
社群主義動用了一切反對和抵制自由主義的學術資源對自由主義進行了全面圍剿。桑德爾自己宣稱:“我們可以在多種名目下描述我們的自我理解的這些構成性特征的一種普遍解釋:一種人格理論,一種自我觀念,一種道德知識論,一種人性論,一種道德主體理論,一種哲學人類學。”[13]62社群主義對責任的論證如同他們對社群的定義一樣錯綜復雜、飄忽不定,每一個社群主義者都有眾多面孔。
萊斯諾夫認為,許多人認為麥金太爾“是當代鼓吹社群主義政治哲學的一個領軍人物。麥金太爾確實是個特例,他是個在一生中表現(xiàn)出許多極端相反的立場變化的理論家——從天主教到馬克思主義,到亞里士多德主義,再到托馬斯主義(就我所知,還有許多我沒有提到的階段),因此對他很難嚴肅對待,也很難對他的思想做出首尾一貫的說明。在所有這些朝秦暮楚的表現(xiàn)中確實存在著一條主線,即對自由主義的個人主義的仇恨。”[14]7泰勒的思想主要采用了哲學人類學的方法。但是,他并未完全否認康德人性尊嚴的意義,只是凸顯了人性尊嚴的道德維度,同時,他與公民共和主義具有很密切的親和性。當然,他也在公民共和主義的交往理性中植入了道德基礎。泰勒在對自由主義進行批判的過程中對自由主義的基本觀念進行了充分吸收,并將其理解的道德根基植入其中。[15]第1章沃爾澤被德沃金認為是與自由主義能夠溝通的唯一的社群主義者。沃爾澤并不追求對復合平等的歷史和道德追問,也不進行抽象的哲學論證。他所維護的是多元主義的立場和平等觀念。從多元性的維護角度出發(fā),他贊同“憲政、有限政府、一個致力于捍衛(wèi)所有社會物品的自治并能夠捍衛(wèi)所有社會物品的自治的——而并沒有對其中的任何一種做出充分論證——有能力的參與性的公民整體?!盵16]3-4在捍衛(wèi)多元性方面,沃爾澤分享了自由主義的基本價值,只是自由主義的消極個人在政治領域被置換成了合格的、負特定社群責任的、積極參與的公民。在平等問題上,沃爾澤自稱為一個社會民主主義者。他認為:“復合平等也必須從所有領域內(nèi)部來捍衛(wèi):通過工會抵制資本的暴政;通過教師堅持他們學校的獨立性,拒絕服務于狹義的政治(或宗教)目的;通過醫(yī)療保健專業(yè)人士尋找?guī)椭麄冏畲嗳醯牟∪说耐緩?通過福利制度避免使人們生活在‘貧困線’之下或者免除被市場原則左右的命運。盡管如此,國家仍然是所有這些情況中人們最后訴諸的機構,無論何時,只要各領域內(nèi)部的努力失敗了,國家就介入其中,而且經(jīng)常如此。處于這個原因,盡管我更喜歡一個高度多元化和非中央集權的政治,即《正義諸領域》所要求的,我也仍然是一個社會民主主義者,對強權國家和對民主公民資格的強烈理解有著堅定的立場?!盵16]中文版序言4沃爾澤甚至將這種對國家型構秩序的重要性推廣到全球化時代的國際服務機構之中。沃爾澤的論證體系包括兩個方面:一是他的理想層次,他接受了自由主義關于最小國家和個人、社群自治的觀念。他認為,這些價值是捍衛(wèi)他所堅持的復合平等所必需的。二是他的現(xiàn)實主義立場。他認為,秩序?qū)τ诤葱l(wèi)復合平等觀念是必不可少的先決條件,正是在這一點上,他承認國家在供給秩序上具有不可替代的功能。
社群主義除了對自由主義持或弱或強的批判態(tài)度外,在他們關于責任的建構中,他們是否共享一些基本命題呢?
塞爾茲尼克認為,社群主義的責任主題化依賴對社會依附性的承認和由此所確認的社會連帶關系。[12]17-20社會依附性是一個古老的命題,它來源于亞里士多德關于“人是政治的動物”這一論斷,這一論斷經(jīng)阿奎那的傳播成為“人是社會的動物”這一命題。(1)個人與社會的關系問題自此成為社會科學的一個元問題。
在自然權利學說主導西方現(xiàn)代政治哲學以后,對這一意識形態(tài)提出嚴峻挑戰(zhàn)的是孔德的實證主義哲學和迪爾凱姆的社會連帶主義。在規(guī)范領域,狄驥是連帶主義法學的創(chuàng)立者。狄驥認為,“社會連帶性”這個詞與“社會相互關聯(lián)性”表達的是同樣的意思。人們相互有連帶關系,即他們有共同的需要,只能共同地加以滿足,他們有不同的才能和需要,只有通過相互服務才能使自己得到滿足。因此,如果人們想要生存,就必須遵循連帶關系的社會法則。許多贊成社會連帶主義的思想家都認為,社會連帶關系是一個道德概念而不是一個事實概念,但狄驥認為社會連帶關系是一個事實。他認為,連帶關系不是一個行為規(guī)則,它是一個事實,一切人類的基本事實。[17]224-226他拒絕接受社會連帶關系是一個道德概念。他認為,“人在社會中生存,他永遠并只能和其他同類一起在社會中生存;人類是一個原始的自然實體,絕不是人類意愿的產(chǎn)物,因而所有人無論過去、現(xiàn)在、將來都是人類群體的一部分……隨著時代不同,人總是或多或少意識到人與人之間的社會性,即人對人類群體的依賴與人的社會性。這并不是一個先驗的斷言,而是一個毋庸置疑的觀察結果。”[18]7狄驥堅持社會連帶關系的實在論立場。
社群主義者對社會連帶關系的承認是共同的。桑德爾贊成社會學對自由主義的批判,也贊同社會學給自由主義貼上的道義論標簽。[13]14-16社群主義者在共同承認社會連帶關系基本命題的過程中對其利用存在很大差異。
總之,社群主義在共享社會連帶關系和支持其社會責任論過程中側重于三種論證方式:第一種是有關社群對歷史的依附性的方法,如麥金太爾和泰勒;第二種是有關社群對社會結構的依附性的方法,如桑德爾;第三種是有關社群內(nèi)部的依賴關系的方法,如沃爾澤。
社群主義者認為,僅有法律責任是不夠的,必須凸顯美德意義才能從根本上矯治自由主義的個人主義所導致的現(xiàn)代性危機。
社群主義突出忠誠、友誼、公道等美德的價值,倡導現(xiàn)代社會做一個負責任的社群成員和負責任的積極公民。但是,令人不解的是,除了沃爾澤以外,社群主義者幾乎都沒有專門討論美德與教育的關系問題。為何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呢?
麥金太爾致力于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提煉出他所自稱之為的美德譜系。在他的視域中,如果承認他的觀點是正確的,那么,他所擔當?shù)慕巧拇_是一個導師的角色——他試圖按照自己的理解教育所有其他成員符合他的美德要求。實際上,他充當了一個導師的角色。這種角色類似于我國儒家圣人的地位、基督教教父的角色。他在政治哲學中必然是精英主義的堅定支持者,只承擔美德供應商的職責,既不批發(fā)美德,也不零售美德。
泰勒致力于從哲學人類學中找到個人與社會相互承認過程中自我教育結果所形成的形象,這類似于杜威所說的“學校即社會”,“從做中學”。他似乎沒考慮道德養(yǎng)成中的慎獨與專門教育之間的功能派分問題。在他的視域中,道德只是在相互交往過程中自然形成的。泰勒更多地是從學生角度考察自我的根源來源于社會認同這一論點的。所以,他特別強調(diào)日常生活的意義。在道德領域,我們能夠清楚地看出他的杜威來源。泰勒之所以以學生的身份出現(xiàn)重述自我的根源——就像一個學生向老師匯報一樣仔細講述自己的道德成長經(jīng)歷,乃是由于他對道德主義背后潛藏的危險具有高度的敏感性。
泰勒對美德的倫理學保持敏感的警覺,這也拉開了他與麥金太爾之間的距離。他認為,“最高的精神理想和渴望,也有給人類加上最沉重負擔的危險。人類歷史的偉大精神視野也是有毒的圣環(huán),是無數(shù)悲慘甚至暴行的原因。”[15]815他不僅對美德的倫理學保持高度的警覺,而且對于“價值無涉”命題也極其敏感。他認為,“無價值的危機意識也可能導致罪惡向外噴射;……在政治風景線的極端,這變得尤其刻毒,……由于無意義經(jīng)常伴隨著罪惡感,有時他們就呼應強勢的極端化意識形態(tài),根據(jù)這種意識形態(tài),靠躋身于與黑暗勢力進行毫不妥協(xié)的斗爭的行列,人們發(fā)現(xiàn)著純潔感和方向感。對對立面越是不妥協(xié),甚至暴力地對待之,兩極化就表現(xiàn)得越絕對,遠離罪惡的純潔感就越大。……這種方式向外指向無法再生的世界,產(chǎn)生著毀滅和專制主義?!盵15]812泰勒堅守著道德主義者應有的中庸、謹慎和理性。他認為,“我們所需要的是清醒的、科學的、世俗的人道主義……持續(xù)的謹慎教導我們,要降低我們的希望,限制我們的眼界。”[15]816-817正因為如此,泰勒不愿開設一所道德學校并像麥金太爾一樣兜售全套教材。
沃爾澤是唯一將教育納入專門考察范圍的社群主義作家。他認為,“每個人類社會都教育它的兒童,它未來的新成員。教育表達的可能是我們最深切的希望:在時間中繼續(xù)、延續(xù)、持續(xù)下去。它是一個為社會生存而制定的計劃。因此,它總是與它所設計的社會相聯(lián)系?!盵16]261按照沃爾澤的邏輯,既然認為教育對于人類社會如此重要,那么就應該為學校提供一整套教材。實際上,正是在這一關鍵點上,沃爾澤睿智地保持了與麥金太爾的亞里士多德傳統(tǒng)的距離。他認為他有論證教育重要性的職責,但沒有為學校提供整套教材的權力。他認為:“根據(jù)亞里士多德的觀點,教育的目的是在每一代中繁育一種‘情操’(type of character)以維護政體;建立并維護特定的政體需要特定的情操。但這里也有困難:社會的成員是不可能在亞里士多德的廣泛意義上對這個政體實際上是什么、或?qū)⑹鞘裁?、或它應是什么達成一致意見的。他們也不可能統(tǒng)一何種情操能夠最好地維護它或哪種情操將如何最好地創(chuàng)造出來。實際上,政體可能要求不止一種情操;學校將不僅必須訓練它們的學生,而且還得把他們挑選出來;而那肯定是一種引起爭論的事情?!盵16]261沃爾澤之所以花很大篇幅討論教育問題,乃在于他認為教育最能表達他對于“最深沉的共識”的理解和希望。丹尼爾·貝爾一直沒有弄清楚沃爾澤“最深沉的共識”這一范疇的確切含義。[19]227-239也許我們能夠在沃爾澤關于教育的論證中找到某些線索。沃爾澤認為,教育系統(tǒng)應該是一個相對自治的“特殊的社會”,那里“傾向于繁育更直接的民間記憶、傳統(tǒng)和‘技能’傳承?!盵16]264在沃爾澤看來,多元主義的社群對于復合平等原則的捍衛(wèi)經(jīng)常失敗,這種失敗不得不經(jīng)常性地邀請國家的介入,而國家在介入后面臨退出難的難題。所以,他寄希望于教育培育具有捍衛(wèi)社群復合平等能力的合格成員,減少復合平等原則失敗后向國家發(fā)出邀請的機會。只有這樣的結果,才是沃爾澤所追求的。與麥金太爾開設亞里士多德式的學校不同,也與泰勒不開學校的模式不同,沃爾澤既倡導開設學校,又禁止兜售教材。他唯一兜售的是多元主義價值和平等原則。他的學校是一個開放、包容、多元、自治而又滿足簡單平等和復合平等要求的特殊社會。也許在沃爾澤的內(nèi)心,學校承載了他所追求的“最深沉的共識”和多元主義及其平等的希望。
在美德與法律所確認的責任之外是否還有增進個人和社會責任的第三條路徑的問題,社群主義者并沒有進行仔細甄別。但塞爾茲尼克認為,在社群主義中引進韋伯的責任倫理觀念具有重要意義。
韋伯在討論政治與道德的關系時將倫理取向的行為分為“信念倫理”和“責任倫理”兩種類型。[20]107塞爾茲尼克將韋伯的責任倫理概念引入到社群主義的責任分析框架之中,他討論了法律責任在提升個人和社會責任時的不充分性,討論了責任的內(nèi)在化對于提升個人和社會責任的極端重要性,討論了私德與公德的責任倫理維度,討論了私德與公德在責任倫理約束下可能取得富有成效的結果。[12]28-37但從文獻的查證來看,他忽視了將責任倫理引入政治哲學領域并作出精細分析的托馬斯·內(nèi)格爾(Tomas Nagel)的重要貢獻。
托馬斯·內(nèi)格爾用分析哲學的方法研究了私人道德與公共道德、信念倫理與責任倫理之間的連續(xù)性與非連續(xù)性,以及如何克服它們之間的非連續(xù)性問題。私人道德與公共道德是自由主義的一個基本界分。自由主義者一般主張應該將私人道德與公共道德區(qū)分開來,以便確定不同領域的規(guī)范。信念倫理與責任倫理是韋伯針對政治家提出的一種分類方式。韋伯認為,政治領域中的信念倫理與責任倫理都是指導政治行為的公共道德準則。信念倫理是一種關注目的的實踐倫理類型,而責任倫理是一種關注后果的實踐倫理類型。他希望提醒人們警惕政治浪漫主義和政治理想主義暗藏的陷阱。[20]105-107他的這一分類方式來源于他對行為合法性的兩種類型的認識,即目的合乎理性與價值合乎理性的分類。[21]56-57內(nèi)格爾對公共政治實踐領域的道德問題進行了精細的分析,他試圖在公共政治的實踐領域中將私人道德與公共道德、信念倫理與責任倫理之間的非連續(xù)性連接起來,借以克服理論與實踐、規(guī)范與功能之間的非連續(xù)性。
內(nèi)格爾認為,在政治功能性領域,不能僅寄希望于行動者的美德與智慧,還必須對行動者施加雙重規(guī)范限制:一種是由規(guī)范主義所確定的理念與原則的限制,它源于公共道德的要求;一種是私人道德的限制。對政治功能領域施加雙重限制的正當性在于:因為行動者是公共權力的行使者,他們必須受到規(guī)范的限制。但是,由于政治功能領域的規(guī)范限制只能是理念的和原則的。因此,這種限制只是一種初級規(guī)范化方案,很難產(chǎn)生實踐上的有效性。為增加限制的有效性,必須嵌入私人道德以補強規(guī)范方案的有效性。但是,這種私人道德不是一種純粹私人領域中的道德,而是置于規(guī)范性背景和政治職業(yè)情境中被評價了的私人道德。將私人道德作為評價功能性政治行為的正當性與有效性的一種制度化工具,則成為內(nèi)格爾內(nèi)在化進路的關鍵問題。
內(nèi)格爾認為,這種進路的正當性來源于公務論和公眾人物準則。由于行動者執(zhí)行的是未終極規(guī)范化的特許政治行為,因此對它們在進行初級規(guī)范化后必須通過私人道德補強。內(nèi)格爾所界定的公務說與法國的公務說之間存在差異。法國的公務說,主要是為了證明行政權力的正當性,是一種權力論的主張。實際上,它證明行動者的行為只要被證明是基于公務的,則行動者本人并不受追究。[22]25-28而內(nèi)格爾認為,正是由于你是公務的執(zhí)行者,你就有特別注意的義務和公共責任。所以,內(nèi)格爾的公務說是要課以行動者以公共責任。內(nèi)格爾認為,功能領域的政治行動者應負私人道德責任的另一個正當性理由,是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關于公眾人物準則在道德領域中的應用。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自薩利文案以來形成了嚴格監(jiān)督公眾人物的注意義務的標準。[23]272-290內(nèi)格爾認為,由于你執(zhí)行的是公務,因此你的行為必須符合初級規(guī)范化的公共道德的約束;但是,正是由于你是公務的執(zhí)行者,你就有更多義務使你的行為與政治職業(yè)的情景性道德要求相符合。內(nèi)格爾認為,行動者所執(zhí)行的公務和執(zhí)行公務的行動者都應該承擔道德義務,公務的執(zhí)行和公務的執(zhí)行者應該受到公共道德的規(guī)范,這一點也已成為人們的共識。但是,人們對于公務的執(zhí)行者是否在負公共道德義務之外還應該負私人道德義務則存在爭論。內(nèi)格爾認為,公務的執(zhí)行者在執(zhí)行公務的過程中應該比普通人清楚自己的執(zhí)行行為是個體化的,并清楚自己的執(zhí)行行為將對個人和社會產(chǎn)生的影響,這是政治行動者應負私人道德義務的認知要素和意志要素。冷酷無情的命令不能解脫你應負的道德責任。對國家的義務是有限度的,這種限度來自義務的道德背景。實際上,內(nèi)格爾涉及到了拉德布魯赫所提出的“非法”與“非法律”的解決方案。[24]227-236另一方面,政治行動者在行使政治權力時實際上滿足了個體自我最個人化的欲望和需要,這乃是人的最原始的感情之一,是政治行動者應負私人道德義務的動力要素。
在解決了對政治行動者課以私人道德的正當性以后,內(nèi)格爾所要解決的就是公共道德與私人道德的連續(xù)性問題,也就是私人道德對公共道德的有效性補強問題。內(nèi)格爾認為,我們無法推斷公共道德是不是由私人道德推演出來的,也不能推斷特權領域中的私人道德是不是由公共道德推演出來的,更不能證明他們之間彼此獨立。他認為,公共道德和私人道德可能同享一個道德源泉,它是公共道德和私人道德的終極來源,也是公共道德和私人道德的連續(xù)性成為可能的共同背景。由于內(nèi)格爾是一位分析主義的哲學家,他所說的這個公共道德和私人道德的共同來源可能是指哈特所指的次級規(guī)則或拉茲所指的社會規(guī)則,或是一般稱之為公共利益的功利主義概念,而且很可能不是指洛克所說的自然權利或自然法學派所指的道德。內(nèi)格爾認為,由于政治行動者執(zhí)行的是只具有綱要式規(guī)范的功能性行為,因此行動者就有特別的道德義務。非個人性的公共行為只適合于對結果的高度重視和對公正性的嚴格要求,而功能性政治領域不符合這兩種條件,功能性領域的行動本身具有試驗性,它所關注的是行為本身而不是行為的結果。私人領域的道德約束允許偏好的存在,但是公共領域排除自我放縱和個人偏好。政治權力在功能領域中的設計必須將注重結果和注重行為兩者結合起來才是合理性的。由于現(xiàn)代政治權力機構龐大且復雜,它對于結果并非總是敏感,因此增加行動者的個體化道德義務能夠改善機構敏感性降低的消極后果。內(nèi)格爾認為,在政治功能性領域植入的私人道德并不是純粹的私人道德,而是置于公共道德背景評價過的私人道德,這種個體性規(guī)范是以公共性規(guī)范為鏡像的,是公共性規(guī)范在政治功能領域行動中的一個微型版本,在這種條件下,公共道德與私人道德建立了一種連續(xù)性。[25]83-99他同時認為,必須在初級規(guī)范化的政治功能領域補充私人道德的約束,對行動者本人課以特別義務,這種個體化的道德義務是可以轉(zhuǎn)化為法律責任的。但是,我們認為,如將其轉(zhuǎn)化為一種法律責任則必需設置可接受性的前提和條件,首要的條件就是從事公務的人接受與公務有關的承諾。
一般觀點認為,社群主義的泛道德主義主張會削弱法治的價值。實際的情形是,所有社群主義者并不希望借助于共同善排擠法治。
關于法律責任的定義,“在中國法學界乃至世界法學界尚沒有一個能被所有人接受并能適用一切場合的法律責任概念。”[1]167法學一般傾向于將責任界定為義務的消極后果。法律責任是一個很難分析的概念,即使是分析法學派的重要法學家霍菲爾德給我們提供的仍然是一個有關法律責任的極其模糊鏡像。他認為,法律責任與權力有關,與豁免(或免除)相反,有時它能產(chǎn)生義務,而不僅僅是法律義務的消極后果,法律責任在公法領域常常是“職責”的代名詞。決定法律責任的是選擇權。[26]52-70盡管霍菲爾德列舉了很多有關法律責任的判例與觀點,但他沒有給法律責任任何確切的定義。我國通說將法律責任定義為:“有特定法律事實所引起的對損害予以補償、強制履行或者接受懲罰的特殊義務,亦即由于違反第一義務而引起的第二義務?!盵1]167我們認為,這一定義對于私法責任可能是有效的,但用于討論公法責任則存在諸多欠缺。公法責任中的很多法律責任是一種約束選擇權的責任倫理,它不一定必然引起損害補償、強制履行或接受法律懲罰的特殊義務。
規(guī)范法學一般是從具體責任主體角度考察法律責任本身的,社群主義對責任的考察則主要關注四個方面:一是在具體制度設計中要求增加更多的責任內(nèi)容和分量;二是法律責任必須考察責任者與他人的關系、法律責任的公共性,而不是僅僅考慮主體自己的負責任性;三是如何理解法律制度中責任設置的總量與提升個體和社會的負責任性之間的關系;四是法律責任的增量如何維護社群傳統(tǒng)文化根基的重要性。
首先,在設計具體法律制度時,必須克服權利本位論,保證權利與義務之間的平衡。
社群主義者認為,自由主義在設計具體法律制度時傾向承認個人的權利和自由,而弱化或者遮蔽個人對社會的責任。他們在考察這一問題時,主要批判的是自由主義的權利本位論。塞爾茲尼克認為,社群主義贊成權利與義務的結合。但是,必須區(qū)分適度的權利觀和無限的權利本位論。權利本位論的精神漠視合作,而合作調(diào)和利益并尋求對理性的與目的的共同義務。在公共生活中,權利本位論造成了社會分裂、僵局和扭曲的優(yōu)先權。從義務的角度行使權利或從關懷他人的角度行使權利,與利用權利保護狹義的利益之間存在著至關重要的差異。當我們考慮后果尤其是社會和諧與合作的后果時,我們可靠地斷言權利。[12]67-69因此,塞爾茲尼克主張在具體制度設計過程中必須實現(xiàn)權利與義務的平衡。
其次,每一個法律責任主體在履行自己的責任時,必須認識到自己是社會責任體系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嚴格恪守自己的責任就是為社群的和諧與共善作出了自己的貢獻。
凱恩正是從這一角度考察法律責任問題的。他認為,法律責任可以被理解成一套服務于許多社會功能的社會實踐;法律責任具有人際性,它不僅涉及行為引發(fā)責任的個人的境況,而且涉及該行為對其他個體以及社會的影響。相反,關于責任的更哲學化的分析則專注于行為人,其代價就是忽視了被害人和整個社會。[27]8塞爾茲尼克認為,法治是法律與標準的結合。“法律服從調(diào)整法律如何制定、使用和遵守的規(guī)則和原則及其來自‘法律背后的法律’的批評,這些標準使法律保持在限度內(nèi)。它們限制那些以法律名義濫用權力的人。法治的主要功能是限制國王、總統(tǒng)和其他行政官員,它宣稱法治政府而不是人治政府:任何官員,無論權力大小,都沒有超越法律的權力。從更廣泛的意義上理解,法治限制法官和立法者,也限制行政官員和機構。成文憲法或不成文憲法為審查官員的行動提供標準,實現(xiàn)法律背后的法律。[12]106因此,從廣泛意義上理解,法治是政治制度的一種總體上的設計,必須從宏觀上考察法治的功能。從個人角度考察,責任不僅意味著行為者的責任,行為者在行為前更應理解其行為的負責任性與所承擔責任的政治和社會意義。以行為為中心對責任的理解是自由主義道義責任論的狹隘的理解,只有站在對社會或者對政治設計的層面上我們才能真正理解法律責任的意義。
再次,法治必須維護社群和共同體賴以生存和發(fā)展的文化根基和共善標準。
塞爾茲尼克認為,法治最重要的意義就是通過法律維持一種合法性文化的根基。[12]106即使是美德傳統(tǒng)最堅定的捍衛(wèi)者麥金太爾,也不否定法治在維護社群文化根基中的不可替代的功能。他認為:“法律的統(tǒng)治——就其在現(xiàn)代國家中是可能的而言——必須得到維護,非正義與不正當?shù)膫Ρ仨毜玫秸J真對待,寬大慷慨必須得到踐行,自由必須得到捍衛(wèi),所有這一切有時惟有通過政府制度機構的運作才有可能。然而,每一項特殊的使命,每一項特殊的責任都必須靠其自身的功過來得到評價?,F(xiàn)代系統(tǒng)的政治觀,無論自由主義還是保守主義,無論激進主義還是社會主義,從一種真正忠于美德傳統(tǒng)的觀點來看,都必須被拒斥,因為現(xiàn)代政治本身以其制度性的形式表達了對于這一傳統(tǒng)的系統(tǒng)拒斥?!盵28]324-325麥金太爾是如何得出這種結論的呢?
麥金太爾并不一般地反對法治,他所反對的是建立在自然權利基礎上的自由主義法治及其制度安排。他認為,作為自然權利既不訴諸于神性法律,也不訴諸于成文法。自然權利說的本質(zhì)是,無人對我擁有權利,除非他能舉出某項契約,證明我簽定了它,他履行了該契約載明的他的義務;說我在某方面有權利,只不過說無人能合法地干預我,除非他能證明他在這方面對我擁有權利。由于自然權利的本質(zhì)是經(jīng)濟上的交易觀念崁入到法律之中,因此,人與人相遇于競技場,自由市場經(jīng)濟的現(xiàn)金交易關系和日益集中的國家權力二者合力摧毀了賴以確立傳統(tǒng)合法性的社會紐帶。[29]210-213不僅如此,他認為自然權利確認的個人主義與新教的結合徹底摧毀了傳統(tǒng)生活方式。他認為,“在某種程度上,脫胎于新教的資本主義的個人主義的興起,瓦解了傳統(tǒng)的社會生活方式,這使社會生活的現(xiàn)實遠離那些蘊含在傳統(tǒng)詞匯中的準則,使得職責和幸福之間的所有聯(lián)系都逐漸地斷裂了。結果是對道德詞匯的重新解說。幸福不再是那支配著生活方式的準則所理解的滿足,而是依據(jù)于個人心理學來界定?!盵29]225在麥金太爾看來,自然權利賦予個人無限權利,道德和法律不是個人欲望滿足的尺度;相反,法律和道德必須以個人欲望的滿足為尺度。
麥金太爾在對自由主義法治觀念的批判過程中分享了保守主義的法治觀,歐克肖特的法治觀充分體現(xiàn)了這一點。他認為,“‘法治’這個詞確切地理解,指一種承認已知的、非工具性的規(guī)則(即法律)的權威的道德聯(lián)合模式,它將在做自我選擇時同意限定條件的義務強加給所有在它們權限內(nèi)的人?!盵30]170-171歐克肖特認為,法治的關鍵在于通過相互義務的制度設置維護一種已知的道德聯(lián)合,這正是社群主義者所要表達的法治觀念。
社群主義對新自由主義的批判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丹尼爾·貝爾的《資本主義文化矛盾》一書的啟發(fā)和鼓勵。[31]193-100貝爾認為,自由主義的個人主義在西方發(fā)展的結果必然會以與集體目標之間的矛盾而告終,這一矛盾是自由主義的個人主義發(fā)展的必然邏輯。擺脫這一矛盾的根本出路在于重構公共社區(qū)(他稱之為公共家庭)。[32]185-186貝爾所確認的對自由主義批判的基本立場、邏輯、框架和發(fā)展方向幾乎全部被社群主義所接受。社群主義對自由主義的批判幾乎都是貝爾邏輯的展開。貝爾認為,“法律和道德的分離在經(jīng)濟王國才有著最大影響。法律應該很規(guī)范,很程序化,并不是附屬之物,它和道德的分離意味著國家不會干預談判雙方擬定的經(jīng)濟契約。這是19世紀后半葉,最高法院在大法官斯蒂芬·J·菲爾德授意下制定的一系列法律所依據(jù)的原則?!盵32]297在批判自由主義法治觀問題上,桑德爾的貢獻是不可忽視的。1996年,他在一系列講座的基礎上逐步提煉出美國的程序主義新傳統(tǒng)和共和主義的悠久傳統(tǒng)之間的互競問題。[33]4-7
社群主義對自由主義懸擱法律責任的指責在哪些方面被自由主義者所認同呢?自由主義的重要辯護者威爾·金里卡認為,社群主義對自由主義的強的批判是沒有根據(jù)的,而社群主義對自由主義弱的批判與自由主義的主張之間并不沖突。但是,他仍然認為自由主義的邏輯并沒有在新自由主義中得到很好闡述,尤其是在對少數(shù)群體文化權利的維護方面。他認為,“我對自由主義以一種冷漠的或者充滿敵意的方式對少數(shù)群體文化的集體權利做出的回應感到不安。在所有情況下,核心的爭辯都已經(jīng)由于缺乏對社群和文化的自由主義說明的一系列討論而受到損害?!盵34]1社群主義對自由主義懸擱法律責任的指責并非無中生有。
那么,社群主義者如何在法治中提升法律責任呢?對此問題,社群主義者主要圍繞最高法院的憲政功能來討論。貝爾和桑德爾堅持最高法院應尊重共和主義傳統(tǒng)。麥金太爾認為,現(xiàn)代社會不可能在道德問題上達成真正的共識。但是,他仍然認為“最高法院的功能之一,必須是通過展示一種體現(xiàn)在其判決的不偏不倚之中的公正性,而在信奉互競的、互不相容的正義原則之互競的社群之間媾和?!盵28]322社群主義者承認最高法院應該積極履行自己的社會責任,提升法律責任,以維護社群賴以生存的文化根基的合法性。
注釋:
(1)阿倫特認為是阿奎那在翻譯亞里士多德的著作時將“人是政治的動物”翻譯成了“人是社會的動物”。([美]漢娜·阿倫特著:《人的條件》,竺乾威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第 2 章。)但是 ,唐特雷佛(A.P.D’Entrves)的研究表明:將“人是政治的動物”翻譯成“人是社會動物”的是摩爾貝克的威廉(Willian of Moerbecke)。圣托馬斯在《政治學詮釋》一文中采用這一譯法,但是在其他所有的著作中則一直使用“政治的和社會的動物”。[羅馬]阿奎那著:《阿奎那政治著作選》,馬清槐譯,商務印書館1963年版,英譯本編者序言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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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spended from Duty,Push to the Responsibility of the Apparition:Narrative of Western Legal Responsibility
CHENG Guan-song,ZHANG Zhi-gan
(Jiangx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Nanchang 330077,China)
Before the Renaissance,based on persons in one’s social o r community,construction in the West of taking responsibility for the central control system.However,the development of the bourgeoisie and the sp read of Protestantism,natural rights construct the theory has the right to center fo r law system,and become the legitimacy of the western social life foundation.When western encounter in the crisisof modernity,Communitarianism reflect individualism right system exp ressed ascending individual and social responsibility strong appeal.Closely examines the histo rical circum stances which the Western responsibility idea evolves and identify the Western responsibility view the connotation and the realization way has the vital significance.
responsibility;evolution;accountability
D251 < class="emphasis_bold">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
1672-0539(2011)04-049-09
2010-11-11
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有機統(tǒng)一”(07AFX007);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政府選擇性社會管理創(chuàng)新權的行政法學研究(11BFX095)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程關松(1965-),男,湖北黃岡市人,副研究員,法學博士,研究方向為法哲學、憲法學與行政法學。
劉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