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 清,胡高飛
唐朝科舉取士中的舉主連坐制度
易 清1,胡高飛2
(1.湖南商學(xué)院 法學(xué)院,湖南 長沙 410205;2.長沙理工大學(xué) 法學(xué)院,湖南 長沙 410114)
唐朝科舉取士中的舉主連坐制度早在唐太宗時期已詳細規(guī)定,此后唐朝歷代帝王將其不斷強化、細化。司法實踐中少見該項制度的實施,表明其在實踐中被擱置,基本成為具文。唐朝科舉取士中的舉主連坐制度立法技術(shù)較高,預(yù)防目的明顯,但實踐與制度背離。
唐朝;科舉取士;舉主連坐
連坐俗稱株連,又稱緣坐、相坐、從坐,是指因與違法者具有某種社會關(guān)系而受到相應(yīng)懲罰的一種法律制度。連坐制度并非中國獨有,但中國對連坐情有獨鐘,“連帶責任雖非中國獨有,但中國可能是有史以來的各個國家中,連帶責任實施的范圍最廣、時間最長、最嚴厲、對其工具依賴性最強的國家?!保?]連坐作為中國古代一種重要的法律責任制度,指一人犯罪累及他人的責任制度?!吨腥A法學(xué)大辭典》解釋“連坐”云:“中國古代一人犯罪而株連他人的刑罰制度。連坐是血緣宗法社會的產(chǎn)物,最普遍的形式是因家庭血緣關(guān)系而連坐,稱為緣坐。這種制度在中國奴隸制時期的法律和司法實踐中廣泛施行。如‘孥戮’、‘罪人以族’。中國封建法律的連坐是戰(zhàn)國時秦國在商鞅變法過程中實行重刑政策,參照奴隸制法律的有關(guān)規(guī)定確立的?!保?](P228)
薦舉優(yōu)秀人才參與國家管理早在西周時已存在,“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尚書·周官》),漢代察舉和征辟制度的出現(xiàn)將薦舉納入制度化軌道。至隋唐,官員的選拔又發(fā)生了變化,最重要的是開始引入具有固定程序和明確選拔標準的科舉考試。但唐代與隋及往后各代不同,唐代的人才選拔和官員選拔是分離的,科舉考試由禮部負責,而官員選拔由吏部負責,科舉考試及第者只是獲得了任官的資格,而非官職本身。與此相應(yīng),唐代的薦舉有兩種:一種是科舉考試中的薦舉,另一種是官員選拔中的薦舉。
據(jù)《新唐書》記載:“唐制,取士之科,多因隋舊,然其大要有三。由館學(xué)曰生徒,由州縣者曰鄉(xiāng)貢,皆升于有司而進退之。”參加禮部所舉行考試的人員有生徒和鄉(xiāng)貢,官僚貴族子弟在館學(xué)學(xué)成后經(jīng)推薦參加考試者即生徒,“而舉選不繇館、學(xué)者,謂之鄉(xiāng)貢,皆懷牒自列于州、縣”,即貧寒學(xué)子經(jīng)州縣的選拔被推薦到禮部。中唐以后,要在科舉中獲取功名首先要獲得達官顯貴或名流的賞識。參試者在考試前要將自己的詩文恭恭敬敬地呈送給達官顯貴,以求他們的賞識,稱之為“行卷”,達官貴人一旦對其詩文賞識了,就向主考官打招呼,稱之為“推薦”或“公薦”。
薦舉是國家的人才選拔和官員選拔非常重要的環(huán)節(jié),舉薦最大的作用是突破門第和身份的限制最大限度地為國家吸收各類人才,實現(xiàn)官僚隊伍的新陳代謝,為國家輸送優(yōu)秀的管理人才。但舉薦中同時也潛伏著巨大的制度性危機,從制度設(shè)計來看,舉薦制的存在有兩大理論預(yù)設(shè):其一是各級官員具有舉薦能力,即舉薦者對本地區(qū)或部門非常了解,熟悉所管轄內(nèi)人才儲備情況;其二是各級官員是道德完人,在舉薦中不存在營私舞弊,完全根據(jù)國家需要舉薦人才。但事實并非如此,首先舉薦者舉薦能力是有限的,更重要的是如果沒有制約機制,舉薦者很可能會濫用舉薦權(quán),不是根據(jù)國家需要而是受個人私利驅(qū)使行使舉薦權(quán)力,從而使舉薦活動潛伏巨大道德風險。為規(guī)避道德風險彌補舉薦制度的缺陷,國家從制度上做相應(yīng)設(shè)計以彌補其漏洞,其中科舉取士中的舉主連坐就是此類制度設(shè)計。
人才的選拔對帝國的穩(wěn)定和國祚長久意義重大,不少帝皇對此認識頗深,唐太宗在《求訪賢良限來年二月集泰山詔》中如此評價人才選拔對國家治理的價值:“朕遐觀前載,歷選列辟,莫不貴此得人,崇茲多士,猶股肱之佐元首,譬舟楫之濟巨川。若夫構(gòu)大廈者,采眾材于山岳;善為國者,求異人于管庫。是以陶唐有虞,揖讓之圣帝也,非元凱不能成茂功;商湯姬發(fā),革命之明王也。非伊呂無以定禍亂。況乎齊桓中人之才,器非浚哲;漢武嗣業(yè)之主,志在驕奢:猶賴管仲隰朋之相,平津博陸之輔,既為五霸之長,亦稱萬代之宗。是知得士則昌,失人則亂”。
將選拔得人與否上升到國家存亡治亂的高度,所以他孜孜以求輔佐之才。如何保證讓真正的人才進入國家官僚隊伍或成為后備軍,除了破除限制人才選拔的禁區(qū)外,還得防止人才選拔中的不軌行為,為此,國家從制度上對舉薦不符合國家要求人才者和被舉薦者實施雙重處罰,以堵塞人才選拔中的漏洞。舉薦者要因被舉薦者不符合國家人才標準而承擔責任在某種意義上具有連坐的性質(zhì)。
連坐科舉考試中舉主早在太宗時期已得到實施,“而諸州所舉,十有一人,朕載懷仄席,引入內(nèi)殿,借以溫顏,密訪政道,莫能對揚,相顧結(jié)舌……其舉主以舉非其人罪論,仍加一等?!保ā度莆摹肪?)可見,貞觀律中應(yīng)有科舉考試之舉主連坐的規(guī)定,唐高宗時期所制定的《永徽律疏》繼授這一制度,其卷9《職制律》專辟一條對“貢舉非其人”進行規(guī)定。為便于說明問題現(xiàn)錄其律疏如下:
諸貢舉非其人及應(yīng)貢舉而不貢舉者,一人徒一年,二人加一等,罪止徒三年。非其人,謂德行乖僻,不如舉狀者。若試不及第,減二等。率五分得三分及第者,不坐。
【疏】議曰:依令:“諸州歲別貢人。”若別敕令舉及國子諸館年常送省者,為舉人。皆取方正清循,名行相副。若德行無聞,妄相推薦,或才堪利用,蔽而不舉者,一人徒一年,二人加一等,罪止徒三年。注云“非其人,謂德行乖僻,不如舉狀者”,若使名實乖違,即是不如舉狀,縱使試得及第,亦退而獲罪。如其德行無虧,唯試策不及第,減乖僻者罪二等?!奥饰宸值萌旨暗谡?,不坐”,謂試五得三,試十得六之類,所貢官人,皆得免罪。若貢五得二,科三人之罪;貢十得三,科七人之罪。但有一人德行乖僻,不如舉狀,即以“乖僻”科之??v有得第者多,并不合共相準折。
失者,各減三等。余條失者準此。承言不覺,又減一等;知而聽行,與同罪。
【疏】議曰:“失者,各減三等”,謂意在堪貢,心不涉私,不審德行有虧,得減故罪三等。自“試不及第”以下,“應(yīng)附不附”以上,失者又各減三等。“余條失者準此”,謂一部律內(nèi),公事錯失,本條無失減之文者,并準此減三等。承言不覺,亦從貢舉以下,承校試人言,不覺差失,從失減三等上更減一等,故云“又減一等”。知而聽行,亦從貢舉以下,知非其人,或試不及第,考校、課試知其不實,或選官乖狀,“各與同罪”,謂各與初試者同罪。
法條首先對“貢舉非其人”的構(gòu)成與處罰進行規(guī)定,律文的規(guī)定極其簡約,所謂“非其人”指“德行乖僻,不如舉狀”及“不及第”者,疏文進一步解釋,如果名不副實,也就是說德行不如舉薦者所舉之情況,即使通過考試也要處罰舉主,德行相符,但不能通過考試者也要受處罰。疏文的解釋明顯使“貢舉非其人”的范圍還包括舉薦德行不為眾人所知者,及埋沒有才能者。對舉主的處罰以舉薦“德行乖辟者”或“才堪利用,蔽而不舉”人數(shù)而定,一人徒一年,二人加一等,最高刑為徒三年,德行相副但不及第對舉薦者的處罰減前者二等。據(jù)此,我們可以進一步分析其量刑的具體情況:舉薦“不如舉狀”或“才堪利用,蔽而不舉”者,一人徒一年,二人加一等,即三人徒一年半,五人徒二年,七人徒二年半,九人徒三年,至此為最高刑,人數(shù)再多,亦不加罪。若舉薦“德行無虧,但試不及第”者,一人杖九十,二人加一等,即是三人杖一百,五人徒一年,七人徒一年半,九人徒二年,至此為最高刑,人數(shù)再多亦不加刑。在人數(shù)的計算上還須注意舉薦“德行乖僻,不如舉狀”者和“德行無虧,僅不及第”者有別,前者“但有一人乖僻,不如舉狀,即以乖僻科之”,如舉十人,有一人德行乖辟,則以十人計罪;后者所舉數(shù)人中,則須計算及第與不及第者之比率:其“率五分得三分及第者,不坐”,即是“試五得三,試十得六之類,所貢舉官人,皆得免罪”;其非“率五得三分及第者”,則計不及第者科罪,如律疏所舉例:“若貢五得二,科三人之罪;貢十得三,科七人之罪”,“縱有得第者多,并不合共相準折。”[3](P707)
還有一個重要內(nèi)容是,該文從主觀故意上作了區(qū)分,如果沒有主觀上的故意,在量刑上要減故意三等處罰。在立法上總體簡約,并區(qū)分舉主的主觀因素,其警示作用非常明顯。除《唐律疏議》中的規(guī)定外,也可見在詔令中有貢舉連坐的規(guī)定,唐玄宗在《令舉實才詔》中重申了唐律的規(guī)定,“自今以后,貢舉人等,宜加勖勉,須獲實才。如有義疏未詳,習(xí)讀未遍,輒充舉送,以希僥幸,所由官并彝憲,有司更申明條例,稱朕意焉”。
唐憲宗也頒布過如此詔令:
自今已后,州府所送進士,如跡涉疏狂,兼虧禮教,或曾為官司科罰,或曾任州儲小吏,有一事不合入清流者,雖薄有詞藝,并不得申送入。如舉送以后事發(fā),長吏奏停見任,如已停替者殿二年,本試官及司功官見任及已停替,并量事輕重貶降。仍委御史臺常加察訪。(《全唐文》卷61)
從制度層面看,唐代的舉主連坐是對人才選拔和官員選拔中舉薦行為的規(guī)范,以懲罰的方式給舉薦者施加壓力,讓舉薦者按照國家選拔標準向國家推薦人才,其立法的意圖是明顯的。但問題是,有此用意的舉主連坐法律制度在唐代社會是否真正得到落實,筆者認為,“法律的生命不在規(guī)范,而在實踐”,規(guī)范表達的只是一種理想,實踐才是法律的生命。因此在研究了唐代舉主連坐的規(guī)范之后,我們又將研究的視角轉(zhuǎn)向唐代的司法實踐。無疑對此研究是有一定難度,畢竟唐代已遠離我們1000多年,唐人并沒留下專門的案例記載,當時有關(guān)舉主連坐司法實踐情況大多夾雜在以春秋筆法記述的史書中,筆者只得在唐代留下文獻中依循蛛絲馬跡將其復(fù)原,正如錢穆先生所言,“縱然事過鏡遷,后代人都不了解了,即其在當時,也不能盡人了解得,但到底不是秘密”[4](P2)。
據(jù)筆者所搜集的資料,因科舉考試中貢舉非其人而遭連坐的案例極少見,僅見三例:
案例一
案例二
(天寶)十載(公元752年)九月,辛卯,唐玄宗御勤政樓,親自試懷材抱器者,在考試中竟有人作弊,“私懷文策”,舉主因此連坐,“坐殿三舉,并貶所保之官”。(《冊府元龜》卷643)
案例三
寶歷元年(826年),文宗親試貢生,結(jié)果“朕之所問,必正經(jīng)史,卿等所達,咸皆少通。所問多否,以獨鑒未周,必資僉議”,令文宗很失望,分別對貢舉考生作不同處分,“其懷才抱器舉人并放,更習(xí)學(xué),即好去,其有不對策羅嘉茂,既是白丁,宜于劍南效力。全不答所問崔慎惑、劉灣等,勒為本郡充學(xué)生之數(shù),勿許東西?!蓖瑫r對舉薦者也做出處理,“其所舉官,各量貶殿,以示懲誡”。(《全唐文》卷36)
案一發(fā)生在唐太宗貞觀年間,對舉主的處罰突破法律的規(guī)定,量刑上高于唐律“舉非其人罪”一等,太宗法外用刑嚴懲舉薦者。案二被舉者在考試中作弊,在性質(zhì)上應(yīng)為德行有缺,而舉主僅受行政處分。案三發(fā)生于文宗時期,該案的處理對舉主的處罰甚于被舉薦者,舉主被貶職或在年終考核處“殿”,而被舉者基本沒受處罰,對策中答不上者羅嘉茂到劍南道效力,完全答非所問者崔慎惑、劉灣等到本郡學(xué)校繼續(xù)學(xué)習(xí)??偟恼f來,對科舉考試中舉主的處罰較唐律輕。
司法實踐中少見該法的實施表明該法在實踐中被擱置,與座主門生連坐一樣,該法在唐代實際上也是很難執(zhí)行的,基本成為具文。唐代很重視科舉取士的作用,而科舉取士的第一環(huán)就是基層官員的貢舉,事實上,誰也不能保證其所舉薦的人既德行好又有學(xué)識,且能在考試中取得好成績,考試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偶然性。科舉考試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應(yīng)在禮部的考試,把好考試環(huán)節(jié)關(guān)是選拔合格人才的關(guān)鍵,從而主考官是關(guān)鍵人物。我們在史料中常見如果通過科舉考試選拔的人才不合格常要對負責的主考官員進行處罰。穆宗長慶元年(公元821年)四月頒布的《覆試鄭朗等詔》曰:
“國家設(shè)文學(xué)之科,本求才實,茍容僥幸,則異至公。訪聞近日浮薄之徒,扇為朋黨,謂之關(guān)節(jié),干擾主司。每歲策名,無不先定,永言敗俗,深用興懷。鄭朗等昨令重試,意在精核藝能,不于異書之中,固求深僻題目。貴令所試成就,以觀學(xué)藝淺深。孤竹管是祭天之樂,出于《周禮》正經(jīng),閱其呈試之文,都似不知本事。詞律鄙淺,蕪累至多,亦令宣示錢徽,庶其深自懷愧,誠宜盡棄,以警將來。……盧公亮等十人并落下。錢徽從別敕處分。自今已后,禮部舉人,宜準開元二十五年敕,及第訖,所試雜文并策,送中書門下詳覆?!保ā度莆摹肪?5)
據(jù)《舊唐書》的記載,錢徽是該科考的主試官,因此事被貶職,“長慶元年,遷禮部侍郎。其年,錢徽掌貢士,為朝臣請托,人以為濫。詔起與同職白居易覆試,覆落者多?;召H官,起遂代徽為禮部侍郎”(《舊唐書》卷114)。干寧三年(公元894年),昭宗對進士科進行復(fù)試,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其張貽憲、孫溥、李光序、李樞、李途等五人,所試詩賦,不副題目,兼句稍次,且令落下,許后再舉。其崔礪、蘇楷、杜承昭、鄭稼等四人,所試賦最下,不及第式,無類頗甚,曾無學(xué)業(yè),敢竊科名,浼我至公,難從濫進,宜令所司落下,不令再舉?!币虼藢χ骺脊賳T作出處罰,“其崔凝爵次已崇,委寄殊重,司吾取士之柄,且乖慎選之圖,辜明恩,自貽伊咎,委中書、門下行敕處分奏來?!保ā短拼笤t令集補編》卷24)
1.立法技術(shù)較高
受唐代立法整體水平的影響,科舉考試之舉主連坐制度立法表現(xiàn)出較高立法水平。首先,法律形式多樣化??婆e考試之舉主連坐制度的形成主要是通過《唐律疏議》相關(guān)條文,《唐律疏議·職制律》中“貢舉非其人”一條從“貢舉非其人”的犯罪構(gòu)成和具體量刑兩方面對科舉考試之舉主連坐做出詳細規(guī)定,但科舉考試之舉主連坐的規(guī)定也不僅限于該條規(guī)定,在中國歷史上享有290年國祚的大唐帝國,其歷代帝皇因時因地頒布不少詔令對該律條進行修正或補充。唐玄宗在《令舉實才詔》重申科舉考試之舉主連坐,究其原因是,大唐自肇始至此已近百年,科舉考試一方面為大唐的發(fā)展籠絡(luò)了一大批人才,但也存在不少問題。《唐律疏議》所規(guī)定的科舉考試之舉主連坐常被擱置,中唐以來舉薦非其人現(xiàn)象日益突出,玄宗此時重申該制度正是針對此境況。唐代宗也頒布科舉考試之舉主連坐詔令,“推薦之道,必務(wù)於至公;賞罰之間,亦資於不濫。其諸色舉人等,須有處分,令薦所知。實佇才能,用施政理,自宜慎擇,以副虛懷。古者效官,三歲考績,善惡既著,褒貶斯存。舉之得人,必受旌能之賞;舉之失選,亦加懲過之罰。賞罰之典,期於必行。凡百具僚,宜知朕意?!保ā度莆摹肪?6)德宗根據(jù)實際需要使其進一步完善,增加其可操作性,在《考試冬薦官詔》中不僅規(guī)定了科舉考試之舉主連坐而且規(guī)定了具體操作方法,“冬薦官其令諸司尚書左右丞本司侍郎引於都堂,訪以理術(shù),兼試時務(wù)狀,考其通否,及歷任考第事跡。定為二等,并舉主名姓錄奏,仍令御史一人監(jiān)試。如授官有課效尤著,及犯贓不任者,仍委御史臺及觀察使聞奏,以殿最舉使?!保ā度莆摹肪?2)中唐后,各位帝皇所頒布的詔令修正了《唐律疏議》中“貢舉非其人”條的規(guī)定,企圖使該制度更適應(yīng)時代需要。其次,法律規(guī)定明細化。從主觀狀態(tài)上將連坐責任進行區(qū)分,貢舉非其人中舉主“知而聽行,與同罪”(《唐律疏議》卷9);在連坐的量刑上都從數(shù)量角度進行考慮,將相關(guān)犯罪的數(shù)量作為刑事責任的一個重要因素;法律規(guī)定在內(nèi)容上由總則和分則組成。可見,唐代官員連坐在立法技術(shù)上顯示了較高水平。
2.預(yù)防目的明顯
官員是大唐帝國正常運行所依賴的重要力量,官員犯罪會造成國家機器的行政效率低下,甚至?xí)?dǎo)致整個國家的解體,因此通過法律對官員進行約束防止其犯罪是唐代法律的重要任務(wù),連坐制度也是為此而制定。舉主連坐對舉主的連坐責任與對舉主的嘉獎并存,預(yù)防犯罪的立法目的不言而喻?!短坡墒枳h》中“貢舉非其人”條本只規(guī)定了舉主的連坐責任而沒有對舉主進行嘉獎的內(nèi)容,但在最高統(tǒng)治者發(fā)布的詔令中卻經(jīng)??梢娪袑εe薦的合適人才者要進行嘉獎的規(guī)定。如代宗頒布《嚴薦舉詔》曰:“推薦之道,必務(wù)於至公;賞罰之間,亦資於不濫。其諸色舉人等,須有處分,令薦所知。實佇才能,用施政理,自宜慎擇,以副虛懷。古者效官,三歲考績,善惡既著,褒貶斯存。舉之得人,必受旌能之賞;舉之失選,亦加懲過之罰。賞罰之典,期於必行。凡百具僚,宜知朕意?!保ā度莆摹肪?6)該詔明確了對薦舉者既可能受株連,也可能受獎賞,是否舉薦實關(guān)系到對舉主的獎懲。
3.實踐與制度背離
唐朝科舉取士中的舉主連坐制度在實踐中整體上得到一定的實施,但二者之間的差距也是明顯的。最突出的一點是,唐代基本律典《唐律疏議》所明確規(guī)定的貢舉連坐制度在實踐中基本沒有得到實施,在筆者所見的案例中僅三例,即使這三個案例的處理結(jié)果也與制度本身不同,貢舉連坐明顯被虛置。司法實踐中唐代官員連坐的處罰一般情況較法律規(guī)定的處罰要寬松,多以行政處分代替刑事處罰。依《唐律疏議》“貢舉非其人”條規(guī)定,舉主的連坐責任至少要處杖九十,“如其德行無虧,唯試策不及第,減乖僻者罪二等”(即一人杖九十),一般情況要徒一年,“一人徒一年,二人加一等,罪止徒三年”。但天寶十年發(fā)生的考生舞弊案中對舉主僅處年終考核降等貶官處罰,“坐殿三舉,并貶所保之官”。(《冊府元龜》卷643)寶歷元年,文宗對文不對題,不及第者的舉主也僅殿貶,“其所舉官,各量貶殿,以示懲誡”。(《全唐文》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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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ollege of Law,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Changsha,Hunan 410114,China)
Punishment System to Presenter for Being Related to Presentee Who Commits an Offense in Imperial Examination in Tang Dynasty
YI Qing1,HU Gao-fei2
(1.College of Law,Hunan University of Commerce,Changsha,Hunan 4102051,China;
There are detailed provisions in the system of the punishment to the presenter for being related to the presentee who commits an offense in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during the ruling period of Emperor Taizhong of Tang.Then different emperors after him continued to strengthen and refine them.This system was rarely implemented in the judicial practice,which showed that it has been shelving and basically became written provisions.There are higher legislative skills with the purpose of obvious prevention in the system of the punishment to the presenter for being related to the presentee who commits an offense in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But it is separated from its real practice.
Tang Dynasty;imperial examination;punishment to presenter for being related to presentee who commits an offense
K242
A
1000-2529(2010)03-0126-04
(責任編校:文 心)
2010-01-05
易 清(1971-),男,湖南岳陽人,湖南商學(xué)院法學(xué)院副教授,博士;
胡高飛(1973-),男,湖南邵陽人,長沙理工大學(xué)法學(xué)院教師,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