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軒
賈植芳先生在《我的監(jiān)獄人生》中披露,他一生坐過四次牢,最后一次是因胡風案。在這次被關押中,曾與民國舊文人邵洵美同獄,邵較年長,且有哮喘,擔心出不了獄,遂向賈先生有托:“總有一天,你會出去的。你一定要寫一篇文章,替我說幾句話。一九三三年蕭伯納來上海訪問,他不吃葷,所以在(上海)功德林擺了一桌素菜,參加宴會的有蔡元培、宋慶齡、魯迅、楊杏佛,還有我和林語堂,用了四十六塊銀元,是我自己出的錢,可是當時大小報紙的報道都沒有我的名字,我一直耿耿于懷,你要為我聲明。還有一件,我的文章是寫得不好,但實實在在是我寫的,魯迅先生在文章中說我是雇人寫的,這真是天大的誤會。這點也拜托你說明為好?!?/p>
這段話活畫出一個舊式文人的心態(tài)與“矯情”。當然,事過幾十年后,我們談論此事,早已有了足夠的超脫,并不感到多少沉重,但也正是這“矯情”,使我對他多了幾分敬意。我認為,作為知識分子,如邵先生那樣也未嘗不可。在魯迅、賈植芳二位先生那里,他們的超拔、狷介、鐵骨錚錚,體現(xiàn)了知識分子的良心與良知,而在邵洵美那里,這所謂的“矯情”里也透露了內(nèi)在的執(zhí)著,無損于社會也無損于他人。所以我以為盡可以讓人“矯”一下這情,即便是無益的——其實許多東西的有益還是無益,實在不是短時間能看出端倪;一如生物的多樣性,許多年后,我們才認識到許多動植物,原本是不該從我們手中滅種絕跡的。